许九如抿了嘴。
桂氏拿了痰盂,扶她坐起来。
许九如把嘴里的痰吐出来,没有梳发,两鬓的白头发垂下来:“老了,吹了点儿风就熬不住了,医生便罢了,去给我熬点药。”
桂氏把痰盂放下:“我这就去。”
许九如嘱咐:“哦对了,别忘了煎织哥儿的药。”
“我晓得。”
许九如把帘子放下来,躺回去:“都出去吧,我再眯会儿,等织哥儿来了再叫我。”
“是老夫人。”
江川也退下了,出了屋,吩咐院子里正在扫地的佣人,说老夫人倦了,莫去打扰,让人都散了,待下人都退下后,他沿着游廊往里去。
桂氏远远跟在他后面,见他去了后院。
二房的夫人在后院修剪花卉盆栽。
江川上前去:“二夫人。”
骆常芳瞧了瞧四周,没有他人,才嘱咐:“我交代你的事儿,可别出岔子。”
“您放心。”
“去忙吧。”
江川又折回去。
桂氏侧身躲在回廊尽头的墙后面,等江川走远了,才给江织打了个电话,汇报:“小少爷,江川要有动作了,那药您看用不用我帮您倒掉?”
以往都是如此,江川在药里添东西,她偷梁换柱,倒掉有问题的汤药,再补上新的。
江织还没有表态,问了句事外话:“听我五姑姑说,老太太昨夜里染了风寒,严不严重?”
桂氏如实回答:“从早上起来就咳得厉害。”
“抓药了?”
“抓了。”
江织思忖了须臾,吩咐说:“我的药不用倒了。”
他挂了电话,周徐纺问他:“你要跟江老夫人对着干吗?”
要宣战了吗?
江织把她抱到新添的吊篮椅上坐着:“还记不记得秦世瑜?”
周徐纺:“记得。”江织之前的那位主治医生。
“他因为培育违禁植物在警局待了一阵子,老太太就给我换了孙副院当主治医生,秦世瑜从警局出来之后被老太太遣去了国外,我得到消息,老太太把他叫回来了。”
孙副院是江织的人。
周徐纺记得这件事,那个会致幻的违禁植物还是江织故意暴露出来的。
“江老夫人会继续让他给你当主治医生吗?”
江织也只是猜测:“可能会,我已经很久没有吃冰雪给的药了,身体也恢复得差不多,这脉象是装病还是真病,一摸就摸得出来。”他站在吊篮椅旁边,给她摇着,“而且,我也没兴趣玩猫捉老鼠,该摊开了。”
以前他是抱着玩玩的态度,按兵不动不急不躁,现在不一样,他得护着周徐纺,不能再在身边留隐患,越早斩草除根越有利。
周徐纺十分忧心:“江老夫人是老狐狸,秦世瑜也不知道是听谁的。”她千叮咛万嘱咐江织,“你一定小心他们。”
“不用担心,他们斗不过我。”他从少年时就开始未雨绸缪了,江家那些人不足为惧,就是那个咬人的变态,太不按常理来,很不好搞。
“那你钱够不够?”江织的奶奶很有钱。
江织好笑:“纺宝,JC医疗很赚钱。”为什么他女朋友总觉得他钱不够花?
周徐纺不担心资金的问题了:“那我的钱都给你存着。”想到一件事,她突然很惆怅,“不过我已经好久没有出去赚钱了,我跟白杨都忙着处对象,跑腿任务全部没接,摊子也没摆。”
谈恋爱太耽误她搞事业了。
周徐纺有点小懊恼:“我太不务正业了。”她觉得要奋发图强,“过几天我出去摆摊,快夏天了,我要去卖电风扇。”
江织:“……”
周徐纺转念一想:“卖冰棍也可以,卖不掉的我可以自己吃,就不浪费了。”这么想着,她浑身就充满干劲了,很想现在就出去奋斗。
不过江织就不是很希望她出去风吹日晒,尤其是不在他的视线范围之内:“苏婵已经不在我剧组了,你来我那儿当群演。”
周徐纺心想了一下,不是很愿意:“我还是去摆摊吧,赚你的钱就跟从左口袋放到右口袋一样。”
“……”
他家这个沉迷赚钱的小财迷呐。
江织试图打消她搞事业的念头:“咱们家钱够花了。”
周徐纺不赞同:“那也不能坐吃山空,不然以后公司倒闭了,我们两个就要喝西北风了。”
说不过她了。
江织只能妥协,守住底线:“摆摊的时候我跟你一起去。”
“好啊,你去的话肯定会生意火爆。”
“为什么?”
她说:“因为你好看。”
好看的江织凑过去亲她。
周徐纺伸手抵住他,往后躲。
没亲到,江织不满了:“不给我亲?”
视力非比寻常的周徐纺指窗户外面:“对面有人。”对面十五栋,七层,有个人杵着。
太远了,江织看不清:“谁?”
周徐纺看着窗户外面:“苏卿侯。”
对面,苏卿侯拿了个望远镜,正在瞧着,他伸出两根手指,半弯着,指了指自己的眼珠,再指了指周徐纺。
周徐纺想到了一首歌:我正在看着你看着你目不转睛……
有种被监视的感觉,她赶紧过去把窗帘拉上。
江织却把窗帘拉开,把她拉过去,亲她!
对面十五栋七楼正对周徐纺家窗户的701里,苏卿侯阴笑:“不知廉耻。”
狗男女。
“卿侯,”苏婵也在房间,把文件袋递上,“这是江织的病例。”
苏卿侯扯开密封用的绳子,拿出病例瞧瞧。
先天不足?
脾肺皆虚?
脏腑衰竭?
“病秧子?”苏卿侯眼睛毒得像野兽,“江织要是病秧子,我就是病秧子他爸。”他把病例上江织的头像撕下来。
撕!成!碎!渣!渣!
傍晚,江织带了周徐纺回老宅,刚好撞见薛冰雪送江维尔回来,周徐纺还在老远就听见两人说话声了。
江维尔把安全带解开:“我进去了。”
薛冰雪叫住她:“等一下。”
她坐在副驾驶,等他说完。
他支支吾吾了好一会儿:“维尔,我有一件事要跟你说。”脸上的表情是很不意思但还是鼓足了勇气的那种。
“你说。”
他说:“我有个病人。”
“嗯。”
江维尔听着。
“是女病人。”说完,薛冰雪迅速瞄了她一眼,观察她的反应。
江维尔脸上还没什么特别的表情:“然后呢?”
“她想泡我。”薛冰雪怪不好意思的,耳根子有点热。
“……”
二十八了他都,跟十八一样,被女孩子泡了还羞涩得冒泡。
哪个妖艳贱货,这样的小纯情也下得去手!
江维尔有点不爽那个没有社会主义道德观的妖艳贱货了:“她怎么泡你?”
薛冰雪告状似的:“她天天跑来挂我的号,还打着聊病情的幌子撩我。”眼珠子一直往江维尔脸上飘,心想:吃醋了吗?还不吃醋吗?
“怎么个撩法?”
薛冰雪一五一十地全部坦白:“她跟我说土味情话。”
都什么年代了,还说土味情话。
江维尔把安全带从卡槽里拽出来,她挺用力,安全带上的金属扣啪嗒响着:“什么土味情话?”
“她问我知不知道她喜欢吃什么,我说不知道,她说她喜欢痴痴地看着我。”
“……”
好幼稚。
还没完,还有:“她还问我会当凌绝顶的下一句是什么,我说是一览众山小,她说不是,是一把抱住你。”
“……”
现在的年轻人,啧,不行啊,好担忧,我们国家还怎么崛起?
江维尔很无语:“那你为什么要理她?”
有一点生气了吗?吃醋了吗?
“因为她是病人,挂十次号有一次是真来看病的,微信我十次也有一次是真问病情的。”薛冰雪羞怯地看她,眼里饱含着某种期待。
江维尔脱口而出:“你就告诉她你有女朋友了。”
薛冰雪眼里迸发出来两朵粉色心形的小兴奋:“可是我没有。”他眼里饱含的期待更明显了,很迫不及待。
江维尔再看不出来他的意思就是傻了。
这小子,学坏了,居然套路她。
江维尔撇开头,无声地哼哼:“骗她说有不就成了。”
薛冰雪正儿八经地说:“不能骗人。”见铺垫得差不多了,他犹犹豫豫羞羞怯怯地把正题抛出来,“要不然,你给我当女朋友?”
他说完,红着脸偷偷看江维尔。
江维尔被他偷看得不自在,要是搁以前,她肯定给他一个爆栗,现在觉得奇奇怪怪的,她舔了舔嘴唇,有点口渴,抓了把短发:“你把她微信给我,我帮你摆平。”
没拐到人。
薛冰雪失望:“哦。”是有个想泡他的女病人来着,被薛宝怡知道了,薛宝怡就教他来套路维尔,居然不见效。
“那我回去了。”江维尔下车了。
薛冰雪扒在车窗上:“维尔,你喜欢猫还是喜欢狗?”他其实知道的,维尔更喜欢狗。
江维尔说:“狗。”
薛冰雪:“汪汪汪!”也是薛宝怡教的。
江维尔:“……”
这都是谁教的?那个想泡他的妖艳贱货?
薛冰雪汪完,觉得好羞耻,脸通红,害羞地比了个小心心,然后赶紧走了。
江维尔在原地凌乱了,然后失笑,这傻子。
耳听了全过程的周徐纺坐在停后面的一辆车里,真心地夸赞:“大薛先生好甜啊。”像《影帝的小助理》里的小受,甜爆了。
江织听她夸别人了,不太舒坦:“傻白甜吧他。”
又不是女孩子,甜什么甜!
他胜负欲被激出来了:“周徐纺,我不甜吗?”
周徐纺没好意思回答。
江织突然来了一句:“我的心痛了。”
周徐纺以为他哪里不舒服:“你怎么了?”
“你卡在我心上了。”现在甜了吧!
“……”
这猝不及防的土味情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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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3:徐纺甜到江织了,坑一把许九如(二更
“汪!”
“汪!”
院子里的来福见周徐纺,龇牙咧嘴地叫了两声。
江织瞥了它一眼,它立马老实了,自个儿缩回了狗窝里。
江川听见狗叫声,从堂屋出来:“小少爷来了。”
江织嗯了一声。
他道:“我这就去唤老夫人起身。”
天还没有全黑,屋外,云霞坠在了西山。
周徐纺跟着江织上楼,她说话声很小:“晚上要在这睡吗?”
“嗯,在我屋睡。”
“跟你一起吗?”
江织说是:“老太太早就知道我们是同居的关系了。”
哦,他们是同居男女啊。
两人刚上二楼,就碰上了江孝林,他在三楼的楼梯上打电话,回头叫了一句:“织哥儿。”他捂着电话听筒,“天海医院那个医疗项目发你邮箱了,尽快复我。”
开春之后,江织就接管了江家一部分的生意,小事不管,只有大项目才会经他的手。
他回:“明天给你答复。”
说完,他带周徐纺回他屋里了。
周徐纺对江孝林有点好奇:“江织,江孝林是好人还是坏人?”
江织替她把外套脱下,挂好:“那要看对谁。”
那家伙,亦正亦邪。
没惹到他,他便坐观虎斗,顺带收收渔翁之利,可要是惹到他了,他也能玩死人,二房那一家子这么多年也没从他手里讨到甜头。
“对唐想呢?”在江织房间里,周徐纺还能听见江孝林打电话的声音,“他在跟唐想打电话。”
“江家除了我,最数他会装,他失态的样子我就见过一次。”江织拉她坐床上,“他大学毕业后,老太太替他找好了留学的学校,不过他擅自更改了,因为这事儿,他在家里闹了一次。”
闹得很大。
江家的长孙素来面面俱到、沉稳内敛,不管是不是装,但看上去确实是个斯文儒雅的,对谁都彬彬有礼,那还是江织头一回见他大吼大叫,面红耳赤地跟老太太争辩。
江织当时留了个心眼,让人查了查:“他选的那个学校很一般,不过,在唐想学校隔壁。”他补充,“他两是大学同学。”
周徐纺感觉闻到了奸情的味道。
“他是不是暗恋唐想啊?”
江织猜:“十有八九。”
挺意外的,江家的林哥儿居然是个闷骚。
江孝林下了一楼,靠在楼梯的扶手上,一只手揣在兜里,腕上挂着个纸袋子,里面装了件男士西装。
“你给我寄西装干什么?”
“赔你的。”唐想说,“上次弄脏了你的手工西装,说了会赔你。”
为了搞到这件衣服,她还出国了一趟。
江孝林笑:“我短你这件西装了?”
下人见他手里拎着袋子,上前去帮忙。
他说不用,非自个儿拿着,手指缠着带子两圈,拎着袋子在自己眼前晃。
下人见他心情甚好,不去打扰了。
唐想解释了一句:“我不喜欢欠别人。”
不如不解释。
江孝林把袋子扔桌子上,坐下,又把袋子拎回手上了:“让你来我公司,考虑的怎么样了?”
这么久了,也不答复他,非要他腆着脸来问。
“周氏找过我了,我应该会去周氏。”
江孝林开始阴阳怪气了:“我给你开的年薪低了?”
这是生气了?
“这么想让我去你那儿?”唐想开了句玩笑,“江孝林,你看上我了?”
嗒。
袋子掉地上了。
江孝林喉咙咽了一下,立马挂掉了电话,愣愣坐了一会儿,把地上的袋子捡起来,起身就闷头往前走。
江家的游廊九曲十八弯的,江孝林一路走到厨房了。
厨房的下人见到他,都很意外:“大少爷,您怎么来厨房了?”
老太太是旧时的大家闺秀,思想有些古派,家里很多规矩都依然守旧,江家的少爷们是不许进厨房的。
下人上前询问道:“是有什么需要吗?”
江孝林捏了捏眉,有几分恼意:“没有。”
他只是走错了。
晚饭还没有备好,江家各位主子都各自在自己屋里,前面主屋是老太太和小少爷住,左右两栋复古的小楼是二房和三房的,最里头的屋子住着四房的汐姐儿。
二房的屋子里,这会儿正关着门,母女在密谈呢。
“周徐纺真是骆三?”
江扶离前不久被骆颖和砸了鼻梁,额头也破了,伤还没好,鼻子上还贴着绷带,实在有些滑稽。
骆常芳脸上的结痂也没掉,也是骆颖和打的。
“你外公出事前亲口说的。”老爷子当时梦魇,说漏嘴了,她思前想后觉得这事儿是真的,还去老太太那儿透了透风声,看看那边是个什么态度。
“既然是女的,为什么要扮成男孩?”
这些陈年旧事,骆常芳知道个七七八八:“都是你舅舅惹的风流账,骆三的生母跟他是表亲,要是生下的是女孩儿,出生那天就不会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