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满头银发的老奶奶突然倒地。
她吓了一大跳,缓过神来之后,把下意识迈出去的脚收了回来,她表情变得警惕,眼睛环顾四周。
好不巧,四周没有证人,也没有监控。
她上次扶一个老奶奶过马路,被坑了好一大笔。
她不要再扶了。
老奶奶还坐在地上:“有没有人啊?”她喘得很厉害,表情很痛苦的样子,“谁能帮帮我?”
她默念:不能扶不能扶不能扶。
“小姑娘,可不可以扶我一把?”
她默念:不能扶不能扶不能扶。
万一老人家真的不舒服吗?
默念:不能扶不能——
她就晃了一下神,脑子就没管住腿,跑去捡了根树枝,小心翼翼地朝老奶奶伸过去:“你抓着这个,我拉你起来。”
她没用手,应该不会被碰瓷。
“谢谢啊。”
老奶奶抓住树枝,身子起到一半,往地上一瘫:“小姑娘,你干嘛用树枝绊我。”
她表情蠢呆呆:“我没有啊。”
老奶奶躺下,抱住腿,哎哟喂了一阵,紧接着呼救:“小伙子!小伙子能帮我报个警吗?”她一把拽住陈香台的手,“这姑娘把我腿弄折了。”
陈香台:“……”
她以后要再扶老奶奶,她就是猪。
警察同志二十分钟就到了,因为没有监控,也没有目击证人,陈香台百口莫辩,老太太就胡搅蛮缠,非要去医院做全面检查,不去她就哭天抢地,说现在的年轻人没有公德心,伤了老人还不负责。
这老太太一看就是老手,专门骗检查的,警察都没法子,建议当事人破财免灾。
陈香台表情悲痛地坐进了警车,并报上了长康医院的地址。
老太太不肯只拍CT,还要做心电图、血常规、尿常规、粪常规……一轮下来,一共花了一千四百四十三。陈香台卡里只有九百,是护士长给她垫了六百。
老太太心满意足地离开之后,陈香台无精打采地蹲在墙角,她在深刻反思。
护士长走过去,拍拍她的肩:“别难过了。”
“嗯。”她好难过。
“以后再遇到倒在路上的老人家你就别扶了。”
“嗯。”她也不想扶,就是她的手想扶,她想砍了她的手,就是不舍得。
哎,这个世界为什么不能多一点爱?
护士长语重心长:“明天我再给你带几包榨菜。”
好吧,世界多一点点爱了。
她心情好了一丢丢:“可以带不辣的那种吗?”她扭头,看护士长,“上次的太辣了。”
护士长慈祥地摸摸她的头:“好,给你带不辣的。”这姑娘长到这么大,不容易啊。
因为榨菜,陈香台稍微没那么难过了,还有半个小时就要交接班了,她答应了帮一个同事顶班。
她从她的员工柜里拿了个面包,去公园里啃,她一边啃一边想,要不要换个公众号继续卖口水呢?
这时,一个男的在她左边坐下了。
她就往右边挪了点儿,继续深思:口水要卖多少钱呢?还卖八块九吗?她太穷了,想涨一点点价,九块八行不行——
旁边那个男的毫无预兆地往她肩上倒了。
她想也没想,一把就给推开了:“我没钱!”
嘎。
像骨头错位的声音。
对方黑衬衫、黑裤子,低着头、弯着腰,坐在了地上。
陈香台警惕地站远了一点:“喂!”
她刚刚被碰瓷,还处于一级戒备状态。
地上的男人还没起来。
这样子太像碰瓷了,银行卡里已经彻底没钱的陈香台小姐非常心慌:“你、你干嘛还不起来?”
他抬起了头,一只手扶椅子,一只手扶腰,眼眶湿润,一半是困的,一半是疼的:“我腰扭了。”
这张脸,好生养眼,还有一点眼熟。
但是陈香台小姐没有欣赏美色的心情,她往后退了一步:“我没钱。”
对方眼睛都红了:“先扶我。”
她不要:“真没钱。”
“……”
这困了就随地睡的,正是陆家的睡美人,陆星澜。
他腰疼得都吼人了:“快扶我!”
陈香台怂唧唧:“……哦。”
她蹑手蹑脚地走过去,犹豫了好一会儿,伸了一根手指过去。
陆星澜刚抬起手——
常康医院的院长来了:“陆少。”
陆少?
陈香台觉得很耳熟。
院长挺着啤酒肚急急忙忙地跑过来:“陆少您这是怎么了?”
她想起来了,常康医院的金主爸爸姓陆。遭了,她闯祸了。
------题外话------
**
这个故事的时间线是纺织夫妇刚私奔不久,番外的时间线不是按照主角来的,谁的番外时间线就按谁的来,你们还理得清不?
正文 509:星澜番外:要我帮您洗澡吗?
之后,陆星澜被扶着进了急诊室,院长、骨科主任医师、普外主任医师……陆陆续续进了急诊室。
陈香台就没有进去占地方了。
同科室的护士长匆忙赶来:“怎么回事啊?”她把陈香台拉到旁边,“我刚听说你把小老板给打了。”
医院的医护人员私下里都管陆星澜叫小老板。
陈香台跟护士长关系好,什么都跟她说:“我没打他,我就推了他一把。”
护士长姓柳,名飘飘,听名字是不是很琼瑶?不过护士长已经是三个孩子的妈了,琼瑶不起来。
当初陈香台还在轮岗实习的时候,表现实在太一般了,很多科室都看不上她,是柳飘飘不嫌弃,把她收到了消化内科。
最主要的是柳飘飘人好,经常给她带榨菜。
柳飘飘不解地问:“你推他干嘛呀?”
陈香台如实说:“我以为他是碰瓷的。”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她都被咬了几次了。
柳飘飘哭笑不得:“我的小祖宗诶,你推人之前不看脸的吗?小老板那张脸需要靠碰瓷营生吗?”
陈香台想了想那张脸,觉得护士长说得很有道理:“也是哦。”那张脸她好像在哪里见过,她努力想了想,“不用碰瓷,那张脸可以去做牛郎。”
柳飘飘:“……”
“护士长。”
她拉着柳飘飘的袖子,可怜巴巴的样子:“我没有钱赔了,可不可以先预支工资?”
柳飘飘叹气:“这要是一般人,你赔点钱就完事了,可里头那位,”柳飘飘摇头,“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里头那位是被推出急诊室的,后面还跟着一群常康医院的骨干医生。
柳飘飘都被这阵势给整愣了:“香台,你到底使了多大劲儿?小老板居然还在昏迷。”
陈香台垂头丧气。
柳飘飘觉得她这是摊上大事了:“我们小区楼下的超市在招收银员,要我帮你留意一下吗?”
陈香台蔫儿了:“要。”
就在陈香台卷铺盖收拾东西的时候,陆星澜被推进了VIP病房。
人还没醒。
“陆少。”
“陆少。”
萧院长叫了两声,没把人叫醒,他有点焦急了:“齐主任,陆少这是晕过去了吗?”
齐主任凑近观察了一番:“好像是睡着了。”
“……”
姚碧玺女士下午四点过来了,与陆声一起,两人也没去病房,直接去了消化内科的护士站,正是交接班的时候,科室的护士大部分都在。
姚碧玺拎着包过去:“谁是陈香台啊?”
角落里,一个小姑娘挪了出来:“我是。”
看着乖乖巧巧斯斯文文羞羞怯怯,不像是会动粗的人。姚碧玺再仔细看看:“就是你啊,让我儿子闪了腰的那个?”
陈香台虽然不认得小老板,但是小老板的母亲大老板她是认识的。
“嗯。”
姚碧玺走近,上上下下一番打量之后,笑着问:“方便问你几个问题吗?”
陈香台:“方便。”
她是过错方,态度要诚恳。
姚碧玺就问了:“你多大了?”
她诚恳地回答:“25。”
呀,年纪刚刚好。姚碧玺笑眯眯地继续:“家在哪?”
陈香台继续诚恳:“洪城。”
隔得也不远。
“家里还有什么人?”
这个问题有点奇怪,陈香台还是老实作答了:“家里有父母和弟弟。”
家庭关系也不复杂。
姚碧玺皱纹都快笑出来了,眼神炙热,像饿久了的狼看见了肉:“你结婚了吗?”
问题越来越奇怪了……
陈香台好慌:“没有。”
姚碧玺甚是激动欢喜:“那你有没有男朋友——”
陆声拉她的衣服:“妈!”悠着点!
姚碧玺这才打住了,清清嗓子:“咳咳,不好意思啊,我问得比较多。”她开始了,循循善诱,“是这样的,医生说我家星澜腰部的软组织拉伤了,得养上一阵子,我们家呢,也没个闲人能来照顾他,可他又偏偏伤到了腰,估计会行动不便,我就寻思着给他找个二十四小时当值的看护。”
二十四小时当值吗?
陈香台心想,那不好找,护士也要吃喝拉撒睡的。
姚碧玺莞尔一笑,慈眉又善目:“也不知道陈小姐有没有对象,时间上方不方便?”
不炒掉她吗?
只要不炒掉她,她可以上刀山下火海:“我没对象,我很方便!”
套出来了,没对象哟~
姚碧玺女士笑得宛如姨母:“那就麻烦陈小姐了。”
陈香台受宠若惊:“不麻烦不麻烦。”
等姚碧玺和陆声走远了,陈香台不大确定地问柳飘飘:“护士长,陆夫人的意思是我不会被开除吗?”
她有一种被馅饼砸中了的感觉,头好晕。
柳飘飘帮她分析分析:“听着怎么像以身抵债啊。”可是陆家也不缺看护啊?这种强买强卖的既视感是怎么回事?
陈香台深深感叹:“陆夫人真是个好人呐。”
好人?
呵呵,陆夫人拐卖小姑娘呢。
陆声挽着陆夫人:“妈,你刚刚也太明显了。”
现在是十一月底了,陆声的肚子已经显怀,姚碧玺是陪她来产检的,看儿子只是顺带。
“我能怎么办?”她也很无奈啊,“你哥天天就知道睡觉,我现在只要瞅见个女的,就觉得她眉清目秀适合做我儿媳妇。”
陆声:“……”
陆星澜到傍晚才醒,睁开眼就看见一张放大了的脸,他眨了眨眼睛,睡意惺忪,刚想坐起来,腰间就火辣辣的疼。
陈香台手里拿这个记录表:“你醒了!”
他眼睛有点红,有点潮,身上的衣服还没换,黑衬衫的扣子扣到了最上面,他打了个哈欠:“你怎么进来的?”
他的意思是谁让她来的。
这姑娘回答:“我走进来的。”
“……”
他扒拉扒拉压乱了的头发,表情恢复一派正经:“出去。”
不知道为什么,陈香台有一点点怕他。
她怂唧唧:“哦。”
她把托盘拿上,走到门口,还是忍不住问了句:“您想尿尿吗?”
陆星澜拧了一下眉。
她立马解释:“长时间输液的患者上厕所会比较勤,如果您想尿尿,我可以帮您。”
她一口一个您,态度诚恳,语气尊敬。
陆星澜把领口的扣子解开了一颗:“出去。”
“哦。”
等门关上了,陆星澜撑着床,直挺挺地、动作缓慢地坐了起来,他腰上绑了医用的腰围固定带,行动很不方便。
门口,那姑娘还没走:“陆先生,我就在外面,如果您有什么需要,叫我就好了。”对了,她说,“我姓陈,您可以叫我陈护士。”
您……
陆星澜舔了舔牙:“给我离远一点。”
陈香台:“哦。”
您尿吧,我不听。
陆星澜上完厕所就给姚碧玺打了通电话:“那个女的怎么回事?”他腰弯不下去,一个躺下的动作逼得他汗都出来了。
“你说香台啊?”
还叫得挺亲热。
香台?陈香台?
古里古怪的。
陆星澜腰疼得厉害,躺着没动,像根木头。
姚碧玺很理直气壮:“你不是让她搞得下不了床了嘛,我当然要让她负责照顾你了。”
“……”
她这样说话,陆军长不管管?
陆星澜深吸了一口气,腰腹更疼了:“我不用人照顾。”
姚碧玺哼了声:“大号你蹲得下去吗?”
“……”
陆景松,管管啊!
陆星澜磨了磨牙:“找个男看护过来。”
姚碧玺女士有一万个理由,各个头头是道,各个有理有据:“医院没有男看护,你就将就着用,谁让你在外面乱睡觉,还睡人家姑娘身上去了,人姑娘也就推了你一把,没告你性骚扰就不错了,这要是我,第三条腿都给你打折了。”
第三条腿……
陆星澜:“……”
姚碧玺女士越说越有理了:“再说了,你别扭个什么,人姑娘是专业护士,你在她眼里就是一坨毫无观赏性的肉。”
陆·一坨毫无观赏性的肉·星澜:“……”
姚女士的话他向来接不住,是时候跟他爸谈谈了。
“陆星澜,我可警告你,对人姑娘客气点。”姚碧玺女士警告了,“人家可不欠你,是你这登徒子耍流氓在先,态度得给我端正了。”
陆星澜不想继续谈下去了:“我挂了。”
“干嘛,我还说不得两句了?”
“我要睡了。”
他挂了,然后闭眼,睡觉。
中途,陈香台进去给他换了一次药,他没醒。晚上八点,陈香台收到了院长大人亲自送过来的鲍鱼粥。
她提着去VIP病房,敲门。
“陆先生。”
里面没有反应。
“陆先生。”
还是没有反应。
陈香台犹豫了一下下,开门进去了,她把粥放在桌子上。
什么声音?
哦,他在磨牙。
不过他睡姿很老实,躺得笔直,手也放得笔直。陈香台借着灯光,多瞄了两眼:他长得真好看呢,要是去当牛郎,肯定是头牌。
她继续叫人起床:“陆先生。”
“陆先生。”
“陆先生。”
还是一点反应都没有。
护士长嘱咐了,小老板有非典型性嗜睡症,一般人叫不醒他,可是他又长了一颗娇贵的胃,叫不醒也要想尽办法叫他起来吃饭。
好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