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香则相反,她每天会去跑去南坡看枫,然后回来欣喜的告诉我,那眠字又红了几分。我听了,心里期盼得紧,可仍旧留在五层楼上,我要等夜玄,他说过要和我一起看红眠。

无事可做,刺绣成了唯一的消遣。我请槿姨帮我置办了大红的锦缎。槿姨问我用来绣什么的,我并没回答,脸却开始发烫。

槿姨便笑了,没多久就拿来了绣庄最好的红锦。

我要为自己绣一件嫁衣。

嫁衣从前便绣过,都是替他人置办的,如今轮到自己,却发现什么绣样都是不合心意的。绣龙凤呈祥,鸳鸯戏水,还是绣缠枝纹牡丹?

枝枝叶叶连绵不断、生生不息…

我在纸上反复画着绣样,没来由的就会微笑。可笑着笑着便累了,缩在床榻之上捂紧了被子,想像着夜玄仍旧在我的身边搂着我,他会说我又胖了,真正的阿肥。

半个月过去了,嫁衣仍旧一针未起,夜玄仍旧没有回来。

没关系,应该快了吧,夜玄说过最快也要半个月,那么就安心的等待吧。槿姨说他们应该已经到廊乡了,说不定已经在返回的路上。

夜玄走后的第二十天,我仍旧向往常一样拿了笔在纸上随意描着花样,为嫁衣做准备。冷不妨的门被推开了,是槿姨,一脸的紧张。

到夜园这么久,从没见过她这样的神态,我诧异的看着她,笔端墨汁滴下,又废了一幅。

“槿姨,怎么了?”我问着。

她倒沉默了,胸脯起伏着。

“怎么了?”我疑惑的追问。

“廊乡那边有消息。”槿姨倚着门,慢慢说了句。

我愣了片刻,竟不知道该不该继续问下去,她这幅样子…是不是消息是不好的…

“前些日子琉国占了廊乡烧杀抢掠。大少爷他们建了个组织潜进去了,本来是好的,收了三个小岛,可…可庆功宴还没结束…没想到这本来就是琉国的奸计,大少爷他们…被琉国的军队围困在岛上…出不来了!”

“什么叫出不来了?”我竟笑了,手不自觉的颤抖起来:“槿姨,你说什么呢?”

“他们被困住,生死不明!”槿姨提高了声音,眼泪缓缓流了下来。

“哦…生死不明。”我淡然接了句,撑着桌边站着,不远处的槿姨渐渐模糊了起来,她好像在喊我的名字,好像小香也跑过来要扶我。

天旋地转间,脑海里只反复念着四个字:生死不明。

再次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

屋里点了蜡烛,小香趴在床边儿守着我。

抬手摸着她的额头,她并没醒了,睡梦中嘟了句“眠姐姐”

苦笑了下,撑起身子下床,脚下软软的像是踩在棉花上一样,我努力走到门边,开门出去,去平台。

平台上风很大,火绳枪眼看出去仍旧是平常的样子,通往大门的路上透着月色露着惨白。偶尔会有守夜的家仆排着队走过,极警惕的样子。

廊乡即有难,海平恐怕也开始如临大敌。

夜玄,老天爷留给我们的难题总是一个又一个、接二连三不是吗?我们初见就已经晚了,你娶了两位夫人。好吧,我们磕磕绊绊的走到了一起,夜白又出现了,几乎成了我们致命的伤害。好不容易误会消除了,我们也有勇气回到夜园来解决问题了,可却又有新的问题出现,而这次,竟关乎你的生死…

我哭了,前所未有的无力。

夜玄,如果顺着这火枪绳眼能看着你进夜园,那我宁肯终日就站在这里,可除了祈祷,我还能做什么?

重重的跪了下来,夜玄,若你中意于我,此时必然与我心意相通,不管你在哪里,不管你身处任何危险,我祈老天佑你平安,我只要你平安回来,你说过让我等你,你说过不会让我成为另一个季樱桐。

你最喜欢说的一句话:即是答应了你,又有什么难的?

夜玄,你是言而有信的,对吗?

第二天清早,夜醉山召集夜氏所有的族人训话。慧庐前面站满了夜氏一脉各房的代表,他们并没住在夜园,各有各有家业,脸上的表情紧张中透了一丝茫然。多年的锦衣玉食,偶尔的小股海匪袭击,让他们根本没有什么忧患意识。

被侵占…似乎是件极遥远的事情。

“廊乡已经失防,琉匪的下一个目标肯定就是海平近而打通向内陆的通道。朝廷的兵力赶过来最快也要半个月,远水解不了近渴,海平只能自保,夜氏只能自保!我以夜氏宗祠第八十五代族长的身份告之大家,若琉匪来犯,拼死保夜氏祖先不受□、拼死保海平一方平安。夜家的根在海平,海平亡,则夜家亡,你们记清了!若有通敌者,叛降者,鞭打至死!不肖子夜白,见者,得而诛之!至于犬子夜玄,自有夜家祖先保佑他平安归来!”夜醉山的声音极洪亮,怒气托着一个一个的字,凿进每个人的心里。

季樱桐终于被放了出来,就站在槿姨一侧的角落里,纸人一般无声无息的立着。只在夜醉山的最后一句话提及夜白的时候方才有了些微的表情,竟是不怕的,唇边带了一抹了无生机的笑。

我目不转睛的看着她,忽然间明白了她在笑什么。

若夜白死了,她必不会独活,即然永世不得相见,死又有什么可怕的?好过终日看着大海,终日禁足在朱红楼。

族人们应了,各自散去,我仍旧木然的站在一旁,瞧着夜家的人进了慧庐,上官未月脸色仓皇,听槿姨说她的家族已经开始想离开海平避难了,可并没有派人来接她。方氏畹华并没下楼来听,她病了,得知夜玄的消息之后动了胎气,夜醉山请了最好的大夫瞧她,命她好生的安胎,她肚子里的,就是夜家的希望。

季樱桐却并没有上楼,犹犹豫豫的走向我。槿姨似乎瞧见了她的举动,竟没再拦阻,只是按着额角进了慧庐。

她也累了,懒得管了。

“他可好?”她走近了,用几不可闻的声音问我。

我自然知道她说的“他”指的是夜白。这个问题从我和夜玄回夜园的那天她就问过。

我怔了下,不知道是该点头,亦或摇头。无论什么答案,对季樱桐来说都是残忍。

“他可好?”季樱桐有些急了,苍白的脸泛起一抹微红。

“他…还好。”我应了,却不是真心话。

他能好吗?把你一个人留在夜园,他会好吗?从我认识夜白的那天起就没见他真正开心过,行尸走肉的样子,是好吗?

“他不会背叛祖宗,若他肯,早就带我走了,我相信他。”季樱桐得了我的答案,舒心的笑了,绝美。

不由得想起夜玄当日的话,季樱桐原来也是个活泼的性子。

“他是想带你走,不是被老爷拦下了吗?”我反问。

“那是逼不得已,因为我有了宝宝。”季樱桐收了笑,手下意识的抚着自己的小腹:“曾经的宝宝,现在没了。”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看着她。

“你也是好人。”季樱桐忽然说了句:“其实…在夜家没有谁是坏的,都是可怜人罢了。”

“你被关了这么多年,不恨吗?”我诧异的问。

“不恨,我有个人可以想念,为什么要恨?”季樱桐的眼神开始迷离,不知她的话有几分真、几分假:“我的人虽然被关着,心是活的。老爷不同,他的心…死了。你说,他是不是比我还可怜?慧庐本来就是个大牢房,老爷把自己的心锁了进来,锁进那个慧字里。我和他一样,都是被锁的心甘情愿。”

我默然,注视着她进了慧庐。

慧庐虽然关着她的人,她却比所有人都看得明白…

第 67 章

廊乡失防,七天后,武源失守,琉匪沿维东、前海进犯海平,不日到达。拒夜玄离开,一个月整。

季樱桐不再被禁足,慧庐已经没有人有精力再去管这个女人。可她仍旧不下楼,终日在佛堂念经。我倚着门瞧过好一会儿,并不进去,心里总有种惨烈的感觉:我的男人,一定不需要我吃斋念佛去保佑。

不断有消息传来,琉国最终彻底摆明了车马,除海匪外,更有正规军队参与其中。领头的便是恢复了真实身份的琉国将军连以南。不止他,还有夜白。

夜醉山最终证实了是夜白与连以南合力攻下维东后,生生喷出一口鲜血,染得慧庐底层的大幅绣屏上红槿更红。

一个月,三十天而已,不长,却度日如年。入夜后,烛下绣嫁衣,白天,平台上远望。

每过一个时辰,心上便似割过一刀,听力却变得出奇的灵敏,总盼着有咚咚跑上楼的声音,在慧庐里,敢那样跑着的就只有夜玄。

可他仍旧没有回来,仍旧生死不明。

槿姨说,没有消息也是好的,也算有了一线希望。我认同他的话,是因为我并不信夜玄会就此消失,他是那样极烈的一个男人,必不会如蝼蚁般灭亡。

我固执的绣着自己的嫁衣,第一针落下的,是枫。

我并不孤独,因为夜玄每晚入梦。我庆幸,庆幸老天仍旧留着我的意识,让我铭记每一个梦境,铭记梦境里的每一句话、每一个眼神…

“阿肥,眠字红了,你不去看吗?”

“我不去,我要等你。若你回来知道我偷看了,会恼。”

“我可曾恼过你什么?恼了你,气到的总是我自己。”

“那我也要等你,眠字再红也是一个,你陪我,便是两个。”

“若我不回来呢?”

“那就等红眠黯淡了,明年再红。”

“阿肥,你可想我?”

“想,每天都在想。”

“我在廊乡,一切都好。”

“我知道你好,可是也希望你快点回来,深秋了,晚上我总是冷的。”

“阿肥,我想你。”

“笨熊,你父亲今天又吐血了,槿姨请了大夫来,看样子情况不大妙。”

“阿肥,替我照顾父亲,他是气的,气夜白。”

“我不知道该怎么样劝他,你父亲和你一样,那么烈性。”

“你会有办法的,因为你也是夜家的女人。”

朝廷派来援助的海防不知道走到哪里了,琉军进犯至前海后,海平海防司大臣安排仅存士兵留守,他却带着家眷仓皇北上,名为回京城禀告军情,实则逃跑。

马车在行进到海平城东十里处被愤怒的百姓拦截,听槿姨说,夜醉山拖着病体赶了过去,交涉未果,悲笑三声,由着大臣去了。

留这样的官员在海平,除了动摇军心又有何用?

第二天,琉匪炮船队终于到达海平港口外延线,夜醉山集结海平留守三千勇士围防,准备以港为依托,同琉匪做最后的较量。

至此,前期派出援助廊乡的军勇、普通百姓,无一人返。

整个海平,成了人心惶惶、混乱之所在。有些能力的都带着家眷北逃,留下的竟是些老弱病残。夜醉山也开始着手我、上官未月和方氏畹华三人的离开事宜,我自然不肯,却也根本不用再理论什么,因为没等逃难的人逃远,北上通道就已经被绕道而行的琉匪所堵截。

不知不觉间,海平竟又成了第二个廊乡,而陷海平于危境的,却是夜醉山亲自放走的海平海防司大臣。

他被夜白的人抓到,交出了海平防图。

海平人愤怒已极,可没办法向真正的罪魁祸首渲泄,三千勇士成了三千散士,迁怒于夜醉山,甚至拒绝再听夜醉山的号令,把并他围堵在码头一带,若不是夜醉山仍旧有威望,再加上有夜家的火绳枪护院保护,恐怕此刻已被绑到宗祠跪着了。

我们收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已近黄昏。

夜园上下除了家仆,再无一个人男人。

小香跌跌撞撞的跑上楼来找我,告诉我说槿姨要去码头,接回夜醉山。

我跑出房门的时候,季樱桐倚在佛堂门口,清清冷冷的表情站着。顾不得和她说什么,匆忙下楼。

上官未月和方畹华已经在底层了。上官氏面上一向讥讽的神情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如临大敌惶惶不安。

方畹华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素着一张脸,肚子挺着,呆呆的摸着手腕上的玉镯,那是夜玄送她的。

槿姨正朝夜园新的帐房先生发着火,失了仪态:“怎么可能就这么点!”

“真的只有这么多了…绣庄提了大部分…”帐房先生一脸木讷,嗫嚅着说。

“谁让你从园子支银子给绣庄了?陆展腾早就被赶出绣里乾坤,他哪有这个本事让你支银子!”

“是…是老爷吩咐的…绣庄的绣娘们散了,老爷吩咐我提银子安置她们…”

“你!”槿姨身形一晃,忙扶了桌角站稳,压抑着怒意一字一字说着:“这事是老爷吩咐的没错,可若老爷回来了,和你的帐数对不上,别怪我阮碧槿翻脸不认人!夜家还没散,容不得谁都想过来咬块肉!”

说罢,捧了桌上的木盒就要出慧庐。

“慢着!”上官未月尖细的声音忽然响起:“你拿了银票去哪里!”

槿姨生生收了脚步,诧异的看向她。

“这时候了,你拿着银票去哪里?”上官未月重复着,走过来挡了门,眼梢吊着,愈发的狠了些。

“我自然是去救老爷!”

“救老爷拿银票做什么?”上官未月冷笑一声:“老爷被围在码头呢,拿银票有什么用。”

槿姨怔了片刻,额上青筋暴跳,显然是强忍着没再发火,只慢慢解释着:“大少奶奶,银子是未必有用,可带上总归有备无患,若是那些人只是想要些银子赔,那便给了他们啊!”

“哼,说的真轻松,谁知道你是不是拿着银子私逃了。银号封了,银子提不出来,这些个银票可是夜园现在全部的财产,你凭什么拿走?”上官未月倒是前所未有的利落语气。

“凭什么?”槿姨不怒反笑,多年在夜园当管家,岂是这三言两语会打击得到的女人:“大少奶奶,这话问的有趣,老爷现在被围着,你也知道他前个是吐了血的,此时你不担心他的安危,反倒担心起银子来了。我倒要问问看,即便这是夜园全部的财产,你又凭什么不让我拿走?”

“凭什么?哈!老爷不在,大少爷不在,我便是夜家唯一的正房夫人!即便是五楼佛堂里那个也只是二房而已,你说我凭什么!”上官未月恶向胆边生,竟上前一步就要抓那银票盒子。

槿姨怒极,一手搂紧了盒子,一手大力便推开她:“大少奶奶,你自重!”

“我自重?我娘家人跑了丢下我,夜玄没个消息,老爷也被困了,你们上上下下哪个尊重过我?我又为什么要自重!”上官未月红了一双眼,尖细的嗓音划在慧庐,前所未有的爆发了:“你以为我真的要这些个银子吗?我要我的权力!夜家没哪个对得起我,连个外人都骑在我头上!”上官未月手一指向我,恶狠狠的剜了我一眼,又朝向槿姨:“我为什么要充什么好人?何况哪个知道你是不是真的要出去救老爷?老爷救不救得出来谁也不敢保证!”

“好,若你不信自可同我一起去码头!”槿姨厉声打断了她的话。

“我才不去!”上官未月冷笑:“去了还有活路吗?”

“若老爷有事,你躲在夜园就安全了吗?”我实在看不过去,走过去挡开上官未月的手:“大少奶奶,这个时候不是顾着银子的时候,若老爷真有事,夜玄回来你可交待得起?”

上官未月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他回来可还有我交待的余地?夏微眠,你真是…真是好笑啊。他还会回来吗?他不会回来了,一走五年他不是没做过。这回是永远!”

脑袋里嗡的一声,眼前又是天旋地转,我手指颤抖着抬起指向她,勉强撑了一口怒气慢慢说着:“夜玄会回来。”

“夜家的男人一个一个走了,没哪个女人拴得住!他不会回来了,不会回来了!夏微眠,你也拴不住他!”上官未月逼近了我,眼神恐怖疯狂之极。

“啪!”一声脆响。

上官未月的脸硬生生的多出个红掌印,惊愕的神态代替了疯狂。

出手的是方畹华。

“你再咒我的男人,我要你死,试试看!”她一手护着挺起的小腹,眼神淡然的看着上官未月,语调不高,在这个深秋的黄昏透着冰一样的寒气。

第 68 章

愣住的不止是上官未月,还有我和槿姨。

方畹华的眼神里有前所未有的寒气,不是勇气,而是绝望。

“小枝,扶二姨太上楼。”我极力克制着自己不再多想上官未月的话,转身吩咐方畹华的贴身丫头。

这丫头愈发的瘦了,伺候方氏是个极不讨好的活计。

方畹华斜剜了我一眼:“关你什么事!”

“你这么大动作,小心动了胎气!”我不再与她针锋相对,反而对着上官未月一字一字说着:“你说我是外人,我并不认,夜玄在的时候对我什么样你清楚。现在我没空理会你是不是心里不舒服,槿姨要去码头接老爷回来,我会陪她去,你自可以继续留在慧庐当你安安全全的大少奶奶,旁的话就甭再多说一个字!”

“我是夜家的媳妇,我也要去。”方畹华扯住我手臂,冷冷的说着。

上官未月这时候反倒朝后缩了缩,看着方畹华的眼光恨之又恨。

“码头上几千人围着,你确定你肚子里的宝宝不会嫌吵?”我不能说她“怕”什么,方畹华明显非要和我一较高下。

方畹华果然犹豫了,拉着我的手松了些。

“别再说了。”槿姨的声音有些颤抖:“有什么事等老爷回来自然安排。”

说罢,扭头看我:“微眠,你确定…”

“我没为夜玄做过什么,我也没什么力量,可两个人一起总好过一个人。”我强自扯出个笑容给槿姨,想到夜玄就心里难过的要命。

“那走吧。”槿姨一手搂着那个装银票的盒子,一手拉了我往外走,边走边提高了声音吩咐着家仆:“慧庐从里面锁上,没我和吩咐,任何不得出入!”

局势忽如其来的乱了,我忍不住回头看着慧庐那逐渐关闭的厚厚的铁门,心思愈发的下沉。

马车已在门口候着,昆安叔倚在门旁,混浊的眼神盯着我和槿姨,花白凌乱的头发仍旧蓬蓬的散着,与夜园、与慧庐格格不入。

我照旧对他点了点头,他却不像以前一样咧开嘴回应,反而木讷的看着我,眼神莫名。

马车厢很窄小,槿姨捧着盒子抱着膝坐着不再和我说话,只是眉头紧锁,我意外的发现她的鬓角泛了白…

马车盘旋而下,逐渐颠颇起来,我走这条路有几次了,知道愈颠颇就愈接近码头。

海浪声、人群的喧嚣声清晰了。马车停下,我见槿姨仍不动,便起身推开车门,浓浓的鱼虾腥气迎面扑来,一眼看过去,码头明明还是那个码头,可…我却惊呆了!

也许有数千人,也可能是上万人聚集在码头上,有的手里拿着棍棒、有的拿着石块、脸上的愤怒和疯狂显而易见,他们都朝着同一个方向看着、走着,不约而同。

槿姨也下了马车,盒子搂的愈发的紧了,一只手仍不忘拉上我,她的手柔软,却又冰凉。

夜家的马车夫忙把车拴好就赶到了我和槿姨的前面,推搡着人群喊:“让一下让一下,我们来找夜老爷!”

他的嗓门很大,动作也很大。我心里暗道不妙,下意识的搂住了槿姨的肩膀。

可是喧闹的声音早盖住了他的声音,人群并没答理我们三个,反而朝着码头内侧渐渐涌动去,表情透着恨意!

我连忙朝前看去,码头的里端较高的地势上果然有一群人手持火绳枪与大家对峙着,一样的服饰,是夜园的人,那么夜醉山一定也在里面了!

不知道他们对峙了多久,从传信给夜园到现在,至少两个时辰了。

槿姨慌了,死命的拉着我朝里走着,我只觉得想挤得去要用上浑身的力气,每个人都朝前冲,每个人都激动,不断有棍棒刮打到我肩膀、后背上,一脚脚踩下去都是虚的。夜玄,你在哪里…

“夜家没一个好东西!琉匪就是他们引来的!”

“夜家鱼肉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