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临风无力地扑倒在床上,像一滩被人狠狠蹂躏过的烂泥。我想男人大概最挫败的是床上的工夫被自己的女人质疑。但比这更郁闷的是,空有一腔的报复而无法施展,导致一切的一切都胎死腹中。

我有些不忍,试探地拍了拍念临风的背,“临风,我们可以改天…”

他挪动眼珠,悠悠地看了我一眼,“那个东西可以改天么?”

我遗憾地摇了摇头,他把头狠狠地埋进被子里,再也不说话了。

*

过了两天,我收到一封红色的请柬,是九州商会发来的邀请函。时值一年一度的大祭典,四大班首,八大掌户,齐聚于京城的总会,谈谈心,顺便吃吃喝喝。

我倒是不担心不识得路,毕竟靳陶已经是个老江湖,跟着他总不会迷路。我倒是担心如此盛大的场面,自己会表现得很欢乐。所谓的欢乐就是,吃吃喝喝也是门学问,我毕竟刚入这一行没多久,没见过什么世面,万一出了什么纰漏,结果就会很欢乐了。

到了约定的这一天,街市上从清晨起就格外地热闹。这几日京城里一直由不同的商团出资,聘请杂耍的人前来表演。今日是最热闹的,据说各类杂耍游艺多达上百种。

我是被一阵铜锣声吵醒,从醒了之后,就一直在担心衣着的问题。

昨夜念临风是宿在这里的,但他对于衣着的问题,只轻描淡写地一句,“不要太郑重就好了。”

我一整晚没睡,都在琢磨这个不要太郑重的度在哪里,天亮的时候稍稍悟出了一点。大凡有钱人,上好的绫罗绸缎应该都见过。我要是穿得太次,肯定招人话柄,要想穿得富丽堂皇,也没那个实力,倒不如乖乖地穿得朴素一点,好歹挣一个低调的美名。

我这么想的,势必也这么做,但当打开门,与站在门外的靳陶打了个照面时,他担心地问我,“你没事吧?”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我哪里像是有事的样子吗?”

他又打量了我两眼,把目光移向别处,“是我多心了就好。”

我们本来坐轿子出门,可一路上早已经被堵得水泄不通,我们只好中途下轿,改为步行。街上四处都有表演,人头攒动,热闹得如同过节。如果不去听身边的谁谁谁说边境乱得一塌糊涂,或者忽略那几声关于赋税重的抱怨,会误以为这是个盛世明君治理下的太平世界。

行到一座小楼前,靳陶对门口的守卫说了一长串的话,而后出示了刻着六芒星的玉。

守卫又看向我,我连忙也把玉拿出来,他们这才点头放行。

进了楼中,发现这里像一个藏书阁。一楼被隔成几个单间,每一间房里都摆着密密麻麻的书架,塞满了各种各样的书,连院子里都在晒书。我问靳陶,“你确定没走错?这里哪里像是商会,倒像是书会。”

靳陶一边往二楼走,一边回头来看我,“你认为商会是怎样的?”

“九州商会这么有钱,不是应该放着很多奇珍异宝,还有很多美人伺候吗?”

靳陶摇了摇头,“俗不可耐。九州商会平日里并不办公,若是有事,基本上都是通过书信传递讯息,所以除了大行首,班首与班首之间,掌户与掌户之间,并不熟悉。一年难得几次聚首,大概都与职务的变动有关。平日里若是放些奇珍异宝,美人什么的,白白浪费了不说,万一失了窃,或是招来采花大盗,岂不是得不偿失?”

我点了点头,觉得他说得有理。

到了二楼,倒是不一样的情景。偌大的空间里,零零散散地摆放着一些桌椅,三三两两的,没有什么规律而言,倒更像是喝茶的茶楼摆设。有几个人已经坐在里头吃喝开,看到我们上楼,就好奇地看过来。

靳陶抱拳道,“诸位,许久未见,可各自安好?”

那些人纷纷起身回礼,七嘴八舌地应和着,“南班首好久不见。”

我跟在靳陶后面,像他的跟班一样,随着他入座。他也未急着向旁人介绍我,旁人也无一人问起,我就像一团空气一样,但也怡然自得。

一个上了点年纪的大叔说,“听说西班首出了事?南班首与大行首一向亲近,不会什么内幕都不知道吧?”

我看了这大叔一眼,觉得他骨子里还真是有浓浓的市井小民的气质。

靳陶应对自如,“内幕什么的,是真的不知道。柳掌户若是有兴致,不妨一会儿亲自问一问大行首。”

一个红衣的大姐本来靠在窗边,听闻这话回过头来,美目轻轻一挑,“南班首是越来越会打太极了。”

“过奖过奖,殷掌户生意越做越大,脾气倒也见长。”

那大姐看我一眼,“这就是继任红景天大爷的掌户?看起来很稀松平常。”

靳陶哈哈笑了两声,“我记得我刚进商会那会儿,殷掌户还说我稀松平常来着。看来在殷掌户这里,稀松平常就算是表扬了。”

旁人大概本来还想再多说几句,大概看大叔和大姐都没在靳陶这里占到什么便宜,也就不再自讨没趣。九州商会号称天下第一的商会,富人多,怪人也多。不过念临风以前说过,怪的人,往往有大才,循规蹈矩的人反而不容易有什么作为。如今便可见一斑。

我以前听说九州商会有四大班首,可至今只听说东西南三大班首,北班首却迟迟不见影踪。方重在押,洪大爷还未到,靳陶在我身旁,那北班首究竟是何方神圣?

但不待我仔细问,念临风他们已经到了。

本来这座小楼并不是什么很大的建筑,二楼虽然因为没有多余的摆设而显得空旷,但放在一般人家,也就是一个厅堂的大小。偏偏九州商会的头目满打满算也就十数人而已,所以空荡荡的地方,显得更加得空荡荡。

但之前每个人各自为政的场面在念临风到来之后被彻底打破,就好像山贼需要寨主,起义需要煽动的人,纵然这比喻不是很贴切,但念临风就恰巧发挥了这样的作用。掌户都是来自五湖四海的商人,在各自的地盘和领域都能算得上一号人物。要这样形形色色的人物信服,还真不是寻常人能够做到的。

而那个姓殷的大姐,显然喜欢念临风。我之所以说她喜欢,凭的全是女人的直觉。

我接任掌户的文书,是从念临风手里接过的。接过的时候,上面还残留着他的掌温。他例行公事地说了几句话,就让我回去坐着,我本来想跟他套套近乎,但在他眼神的制止下,只好作罢。

终究不是个能任性的年龄和场合了。

洪大爷来得很晚,云顾言同他一起来的。他们两人眼中都有血丝,显然是一宿没有合眼。云顾言坐到我身旁,我拉了拉她的手臂,她微微摇头。

念临风说,“借诸位的力,徽州的贸易在慢慢恢复。而运河上往来的生意,也更加的繁荣。”

“说到运河,”姓柳的大叔笑了一下,“之前姑苏的贾富和江别鹤,为争掌户一位,斗得死去活来。江别鹤好不容易当上这个掌户,今日怎么不来?”

殷大姐托腮笑讽道,“怕是又忙着为贤王张罗什么好事,没时间吧。”

其它几人七嘴八舌地议论开,“先前听说在京城有人私底下交易大烟的事情,到底是不是真的?这不仅触犯了律法,也是我们商人的大忌啊,必须严惩。”

“听说是跟西班首有关系。但西班首在贤王府被人打了个半死,是不是证明跟贤王也有点关系?”

“这也说不通啊。皇帝危在旦夕,贤王只要继位,要什么没有,为什么还要去做这种高风险的买卖?”

“诸位!”念临风抬了下手,议论声缓缓地止住。他环顾四周道,“此事未查明之前,勿妄加评论。另外尚有一事与诸位商讨。匈奴内战以来,毛皮的供给几乎全面中止,军备和宫中的用度已经供不应求。贤王希望有商团能够去一趟匈奴,进行交易。”

“这个时候去匈奴,不是找死吗?”

殷大姐看着自己的十指,“虽然赚钱,但我也想多活一阵子。蛮子那么可怕,要是抢了我当阏氏可怎么好?”

众人哄笑了一声,念临风接着说,“若能成功返回,这空缺的北班首一位…”他故意顿住不说,众人都噤了声,显然明白他话中的含义。

其实若是凭私心,我想去一趟匈奴。但想到念临风绝对不会肯,而我对战争仍是有抵触的心理,所以只得作罢。

商谈了一上午,众人都饥肠辘辘,念临风便提议道京城里最好的酒楼去吃一顿。洪景来以尚有要事为由,先行离开,云顾言却没有一并走。

她显然是故意留下来,有话要问我。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更一章方重的番外吧。

商道三十五

我对人世间最好的酒楼的印象,是一品香和水云间。

一品香是我和方重的心血,就像自家的孩子。水云间虽然我是半路接手,但也算得上是过继的儿子。

众人要了一桌最大的席,安排座位的时候,你推我搡,居然让我排在了念临风的旁边。我很是哀愁,云顾言本欲与我说话,此刻离我十万八千里远,我们只能隔着一桌酒菜两两相望。她要找我说什么,我再清楚不过,不过这件事不是我能左右的,还是需要念临风来办。

小二上了一道鱼,不知是哪个地方的做法,酸酸甜甜的味道。念临风不能吃这些东西,独个儿饮酒,倒让人觉得那酒很好味。似乎比我正在嚼的鱼好味。

趁着席间觥筹交错,众人三三两两的攀谈,我举了一杯酒向念临风,低声道,“喂,我跟你商量件事。”

“嗯?”他的酒杯与我的轻轻碰了一下,眼睛看着我。

“让我和云顾言见一见方重。”

他的眸光深沉片刻,手指轻轻一挑,杯中酒便倾倒进口中,“我说过,他什么也不会说。”

“那我们也想见。”我坚决地说。

念临风与另一边的柳大叔碰过杯,我隐约听到几声关于妾室的谈论,然后念临风回过头来,轻轻说,“云掌户见他是出于男女之情,你呢?”

“姐弟之义!”

“晚晚,你敢说没有半分别的心思?”

我生气,威胁道,“你要是不让我去,我就当众亲你!”

“来吧。”

我瞪着他盈盈笑着的侧脸,心想这个人的脸皮已经比城墙还要厚了。但我也一下子就知道了他的私心,果然还是怕我对方重有私情,他要果断地把这私情扼杀在摇篮里。但我觉得他也太杞人忧天了点,若我跟方重真有私情,早八百年前就结为夫妻了,还能等他进来横插一脚,硬生生把我们拆散么。

我虽然想得合情合理,但若是这样原封不动地告诉我身边的男人,肯定会惹他大发雷霆或是大吃横醋,到时候别说见方重,就是盼望方重晚点死都成了奢侈。

酒足饭饱之后,因为男子居多,又有人提议去风月场听姑娘唱点小曲。

我和云顾言当然不便同行,殷大姐确实不以为意,说要去见识一番。靳陶好龙阳,大概怕我跟红颜通信的时候,顺便打他的小报告,自然也推辞了。我直勾勾地盯着念临风,他思忖片刻,对最积极的柳大叔说,“内人看得紧,就不作陪了。”

柳大叔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都说郡马和郡主伉俪情深,看来所传非虚啊。”

念临风笑了笑,不置可否。

我心里暗暗“呸”了一声,正牌的内人就站在这里呢,贤王府那个冒牌的,我们家临风才不会管她如何。

等那些人都走了以后,云顾言忽然对着念临风跪下来,“大行首,顾言此生别无他求,只盼他能平安一世。现下他把卖大烟的罪一并认下,不给自己留半分余地,定是死罪难逃。求你无论如何要想想办法,救救他的性命。”

“云掌户,你这是作何?快起来。”念临风弯腰要去扶云顾言,云顾言却避开,仍是笔直地跪着,“爹说,这件事情只有你能办到。”

念临风沉吟片刻,“你先起来。结果如何,现在推断尚早,但我可以让你见他一面。”

“不,不要让我见。求你让夫人见。”云顾言回头来看我,“只有夫人才有可能让他说真话。”

靳陶也说,“大行首,你就让夫人去见一见方重吧。你我都知道,御史铁面无情,方重若是一口认定所有的罪行,最好的结果,也是斩立决。但他,实在是罪不至死。”

念临风负手而立,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是个连自己养的狗狗都不肯送到别人家寄养几天的人,更何况我肯定比狗狗来得重要一些。虽然不知道他明白多少的真相,但方重在他眼里,也许就是个恶行累累的大坏蛋,不值得他付出任何的怜悯和同情。更何况我们之间还隔着八年和数条人命的恩怨。

“你让我去吧。有些话,我想要当面问明白,说清楚。就当是我欠他这八年,还他。”

话已经说到这份上,念临风果然没有再驳斥,只轻轻点了点头。

*

皇宫中的死牢,与寻常的天牢不同。这里关着最穷凶极恶的死囚,每日都会施以酷刑。我跟着领路的狱卒,缓缓地步入牢房的深处,血肉腐烂的味道,铜锈的味道,绞人心肺。狱卒停在一处牢房前,脸上的表情很肃穆,“你只有一炷香的时间。”说完,把火把插在壁上,就按原路退出去了。

我双手抓着木栅栏,努力地搜寻方重的影子,只在阴暗的角落里,看到一团影子。

“方重?方小八?”

那个影子动了一下,随即又像没有生气般,团在角落里。

他的伤势如何,精神怎样,我完全都看不到。我朝他的方向伸了伸手,又唤了他两声,他没有理我,我只能作罢。牢房里的铁窗上,透进了月光,我索性坐在牢房门口,悠悠地说,“记得那时在姑苏,我被宋清流抓起来,你深夜来看我。如今我们位置对换,我总算明白了你当时的心情。可是我没用,我只能这样远远地看着你,什么都帮不了你。”

“你知道吗。虽然我现在什么都有,甚至比以前在姑苏的时候更好,但我有时会梦到那处宅院,会恍惚间看到你跟李慕辰在吃早餐。我们三个说说笑笑的,很安逸很幸福。”

我静静地等了一会儿,听到他粗重的呼吸,更加轻柔地说,“方小八,你肯定以为我恨你吧。其实我也是恨的吧。恨你跟我分家,恨你杀了人,恨你做了那么多伤天害理的事情。但在我心底,你仍然是方小八,如果我们之间没有隔着那么多的恩怨,也许就会一起在姑苏终老,各自结婚生子,然后儿女结成亲家。我们会把生意做得很大,开上好几个一品香,把贾富什么的,气得七窍生烟。”我一边说着,一边眼泪就忍不住从指缝间留下来。我曾经真的这样想过,没有半分虚假。

良久,身后传来一声沙哑的哽咽,“你…不恨我吗。八年前…”

“也许别人都能恨你,唯独我不可以。没有你,就没有我的今天。”

他像个孩子般哭起来,那团影子一下一下地颤抖着。我朝他喊,“方小八,你快过来让我看看!”

那团影子终于挪动,而后他到了我触手可及的地方。他身上的囚服因为酷刑已经破烂,皮肉都绽开,头发因为许久没洗,结痂成一块一块。我想要摸摸他的脸,他却躲开,“我很脏。”

我伸手拍了一下他的脑门,“脏你个头。”

他低垂着眼睛,盘坐在地上,脚上的草鞋也都破了,脚趾的地方全是血。

我问他,“疼吗?”

他摇了摇头,“你快走吧,这里不能呆人的。”

“你能呆我为什么不能呆?我只是想问你一句话,为什么要卖大烟?那些钱都去哪里了?”

“我不会说的。”

“你知不知道这样下去,你会被处死的?”

他怅然望了一眼高处的月光,“死了也好。死了以后,就什么罪孽都没有了。还能见到纱苑小姐,告诉她我已经尽力了。”

我伸手扇了他一巴掌,“你死了倒是痛快,痛苦的是活着的人!李慕辰将来要是问起你,我怎么回答?还有一心一意为着你的云顾言,你一死,她所有的心意不是都白费了吗?还有红袖,红袖要怎么办?…我呢?”

他望着我,咧了咧嘴,露出一口整齐洁白的牙齿,“你有他,就够了。至于旁人,几转经年,我就只是一个死人,再没有什么意义。我确实藏了一段故事,但这段故事与任何人都无关,只是我自己的一段记忆,让我静静地带走就好了。”说完,他又重新移回角落,变成一团悄无声息的影子。

此时,狱卒刚好进来,叫我出去,我心中不甘,这好不容易得来的谈话,却没问出任何有意义的东西。

但狱卒不肯再给我时间,自墙上取了火把,拉着我就往外走。牢房里的光亮全都退走,只有那一团孤独落寞的影子,悄无声息地浮动在斑驳的月色里。

我回到客栈,靳陶正坐在大堂里等我,他的表情很迷茫,好像被一个天大的难题困住。他看见我,一下子跳起来,“快快快,你快回房间看看!”

“你干嘛?见到鬼了?”

“比鬼还可怕!”

我正狐疑地抬头往上看,一个影子迅速地从楼梯下奔下来,嘴里大声喊着,“娘!”

商道三十六

我仔细一看,眼前的小子虽然穿着一身汉人的服饰,却比寻常的汉人黑一些。他离开的时候没有绑这么多的辫子,牙齿也没有现在这么白。

“娘,我是李慕辰啊!你不认识我了!”他努力地蹦起来,想让我看得更清楚点。

我微微别过头,把眼里即将夺眶的泪水收回去,然后一巴掌盖在他头上,“跳什么跳,知道是你。”

他抱着被我打的地方,愣了一会儿,突然咧开嘴傻笑,“真好,又被娘打了,真好!”

我伸手把他抱入怀中,许久不知道说什么,最后只说出一句,“辛苦你了。”

他摇了摇头,挺起胸膛像个小男子汉,“不辛苦。我已经是男人了,懂得担负起国家的责任!”他又看了看四周,轻轻问我,“娘,方小八在哪里?”

“他…不在这里。你找他有什么事?”

李慕辰看了看一直站在旁边的靳陶,靳陶识趣地要走开,我叫住他,“无妨,都是自己人,你不用避嫌。”

李慕辰听到我这么说,这才从怀里掏出了一沓东西来递给我,“娘,方小八拖人给我带了好多好多的钱,我担心他这些钱来路不明,就托人回来中原问情况。可是那些人到了姑苏,给我传信说宅子烧掉了,找不到你跟方小八,还有人驱逐他们,我怕你们出事,就亲自找来了。还好上次分开的时候,临风哥哥给了我一个信物,我把他给沿途的几个客栈看,顺利到了徽州,那里的知府是个好人。”

我看了看李慕辰手里的银票,数额非常巨大,恐怕就是方重卖大烟所得的钱。我想了想,低头问李慕辰,“你认识不认识一个叫纱苑的人?”

李慕辰看着我,摇了摇头,“不认识。”

方重在狱中跟我所说的纱苑,显然是整个真相中最至关重要的部分。如果我能知道她是谁,也许一切的谜题都解开了。

李慕辰赶了几天的路,还没说几句话就一直打哈欠。我安排他到客栈的客房休息,陪他到熟睡了才离开。

我刚关好门,就有人拍了一下我的肩膀,我回过头去,看见靳陶悠悠地站在我背后,像个魂魄一样。

我疾走几步,呵斥道,“你干嘛大晚上的装鬼?”

“我想,你口中的那个纱苑我知道。”

“你知道?”我疑惑地看着他,他郑重地点了点头,“纱苑也就是陆纱苑,贤王的大女儿寿康郡主,后来远嫁匈奴和亲的定柔公主。”

我暗暗大吃了一惊,觉得这一切太不可思议。方重冒着这么大的危险把钱送到匈奴去,显然是为了李慕辰。而他口中的纱苑小姐,按照种种因由来算,可能就是李慕辰的生母。那这样一算,方重早就知道李慕辰的真实身份,而也许我们捡到李慕辰就是他安排的?

我的脑子像一团乱麻,很多疑团像是解开了,又像是有更大的疑团。靳陶说,“我先回房休息了。你也不要多想,也许答案很快就会解开。”

我能等到谜底解开,但是方重恐怕等不了那么久。只要斩立决的圣旨一下,一切都没有转寰的余地了。更让我担心的是,李慕辰现在的身份是匈奴的王子,若是被有心人知道他私自进入中原,恐怕会大兴风浪。我虽然不舍,但还是要尽快地把他送出去,免得夜长梦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