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饼趴在她脚边,讨好般咬了咬她的鞋带。

  谢楚清还打算举着小臂把伤口秀给脚边装无辜的毛球看,突然从身后伸出一只手握住了她的手肘。

  握着手肘的那只手用了点巧劲,让谢楚清不得不被迫转过身,这一转身就对上了顾行冷若寒霜的脸。

  他温凉的手托起她受伤的小臂,目光幽深无波,有点酝酿暴风雨前的平静的意思。谢楚清看他这样子,就知道肯定要完,她头皮发紧,刚才对着卷饼的气势瞬间荡然无存。

  顾行眯起了眼,指腹抹去她顺着皮肤弧度流下来的血:“谁咬的?”

  谢楚清模棱两可:“狗…”

  他目光扫过周围已经蔫了的两只:“哪只?”

  谢楚清硬着头皮:“不知道。”说完她咳了声,笑着想抽回手:“其实没什么大问题,伤口也不深,等下就自己结痂了…我打疫苗还没到半年,咬了也没事…”

  顾行扣在她手臂上的手指紧了紧,他抬眼,沉默地盯着谢楚清三十秒,就在后者想干脆一把抽出自己的手臂时,他勾起唇笑了:“咬了也没事?”

  这个笑没有半点玩笑愉悦的成分,而是十足十的酝酿起了怒火,谢楚清看着那双蓦然沉下来的眼,第一反应是紧张地舔唇。

  还没来得及开口,顾行拉过她的小臂,颔首垂眼咬了下去。

  这一口特地避开了伤口,但却一点都没留情。

  隐隐的钝痛沿着神经传达到脑中,谢楚清能感受到对方的牙齿在压迫摩挲自己的皮肤,带了点狠。她睁大了眼,试着抽手却没抽动,下意识地开口:“…顾行!”

  顾行挪开了唇,谢楚清小臂上有着浅显的牙印,再狠也就是那一瞬间,后面完全没用多少力,等牙印消失也就是几分钟的时间。

  然而他还没打算收手,谢楚清被糖球咬的伤口只是蹭破了皮,现在已经不怎么流血了,她能感觉到顾行的呼吸从她的小臂一路烧过去,最后温软印在了伤口上,一触即离。

  顾行松开她,抬手擦掉嘴边不小心蹭上的血:“谢医生不是说打过疫苗吗?怎么等到我咬的时候就有问题?”

  “…”顾行你是狗吗?

  茜茜捂住糖球的眼睛,低声开口:“小狗不要看这种东西。”

  糖球:汪呜。

第15章

  谢楚清的伤口已经止了血,倒是不怎么疼,但被顾行咬的皮肤却逐渐地开始发烫,他气息撩过小臂的触感也仿佛还在。

  茜茜正抱着糖球低头拔草,时不时地偷偷抬头看一眼谢楚清的反应,大眼睛里满是好奇。谢楚清捧着受伤的手臂故作镇定,眼神没再继续跟面前的顾行对视,反而把视线定在脚边的卷饼身上不动了。

  不远处站着的黑西装保镖走了过来,将手机递给顾行:“顾总。”

  对面的电话会议由于顾行的切断而中断了十分钟,现在又重新连接上,李唐绪在对面“hello”了几声,也没听见顾行有什么反应。他正奇怪着,就听见耳机里传来模糊的一句:“去同明。”

  同明好像是个医院吧?

  李唐绪端起咖啡,摸了摸下巴,感觉更奇怪,顾行他好好的去医院干什么?

  谢楚清闻言笑着开口:“不用去医院,回宠物医院吧,我的伤口只要清洗消毒就可以了。”末了又加了句,“正好还能给糖球办出院手续。”

  她离顾行很近,所以李唐绪隐隐能从耳机里听清一两句对话,在听出这声音是谁的以后,他被惊得一口咖啡噎在了喉咙里。

  顾行盯着笑着的谢楚清看了了两秒,一言不发地收回目光,接通了会议,说了两句就挂了线。

  他看向保镖:“你带茜茜回去办出院手续,办完直接回别墅。”接着转向谢楚清,“我来送谢医生去医院。”

  另一边,李唐绪认命地接着跟两个个分区经理谈策划案,有人关心地询问了句顾行:“李总,我刚刚听顾总是要去医院吗?顾总最近是不是身体不好?”顿了顿,又说,“我在b市认识几个挂专家门诊的医生,不用挂号也能直接看病,要不然…”

  李唐绪听出来对方话中毫不遮掩的巴结,敷衍地搪塞:“顾总他没什么事,就是去看个小病。”

  “这样啊,”对方担忧着多问了句,“顾总生了什么病?”

  什么病?

  心病呗。

  .

  顾行虽然一句多余的话都没说,但谢楚清心里比谁都明白,要是她在去医院这事上说个“不”字,下一秒他绝对能像拎小鸡一样把自己拎去医院。

  卷饼已经被顾行的保镖送回去了,谢楚清疫苗没打多久,去医院也就是做个消毒处理。

  “小姑娘等下去抽血检查一下抗体,要是正常就不用再打疫苗了…不过你刚打完疫苗,那就应该没什么事。”老医生端着眼睛查看了会儿她的伤口,低头记了两笔,又笑眯眯地随口补了句,“年轻人有点情趣是好事,但下回记着可别再咬这么明显的地方了。”

  “…”

  谢楚清目光停留在手臂的牙印上,艰难地解释:“不是…”

  “行啦,我给你开了支消炎药膏,一天抹三回,别让伤口碰水了。”医生把单子递给她,“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诊室的门是半透明的磨砂材质,从里面望出去能依稀看见顾行修长挺拔的身影。医生看了眼,顺口夸道:“男朋友长得真俊。”

  谢楚清从来没觉得看个病还能看出头疼来:“您搞错了,他不是我男朋友。”

  医生了然:“老公啊?”

  “…”

  .

  这时候来验血的人少,所以结果出得很快,谢楚清血液的一切指标正常,伤口只要稍加处理就可以。

  出了医院,谢楚清转向顾行,礼貌地笑:“顾行,既然现在我都没什么事了,等下打的回去就可以,你就不用送我了。”

  顾行开了车门,语气淡漠:“顺路。”

  虽然看着漫不经心,但神情却不容置疑。

  车从停车位流畅地转弯驶了出去,顾行目视着前方,薄唇微抿着,倒是没开口说一句话。他此刻不发一言,但就是有股逼人的气势压迫而来,谢楚清借着车窗外打进来的光打量顾行的侧脸,目光从他的眉眼顺着看下去,一路扫过高挺的鼻梁和抿着的唇,最终停在他弧度紧绷的下颚上。

  车里气氛压抑。

  顾行在生气。如果她没猜错的话,他正处在盛怒当中。

  在谢楚清的印象里,她以往很少能见到他生气的样子,时隔多年,最近见到的频率却有点多。不知道她刚才又逆了这位的哪块龙鳞。

  谢楚清收回目光,将注意力转了回来。她消毒过的伤口有些发热,刚才在医院里配的消炎软膏在手边的袋子里,她仔细地看了说明书,拆开了药膏盒。

  糖球咬在了谢楚清左臂手肘偏下的位置,把小臂扭过来擦药会牵扯到伤口,不看着伤口抹又怕到最后瞎抹一气。她挤了点药膏在左手手指上,正思忖着该怎么办,就感觉车子打个了转。

  顾行将车从主干道上驶到了街边,停在了小路旁的停车位上。

  谢楚清手里的药膏被他接过去。她还没反应过来,对方就倾过身来,一只手托起了她的小臂。

  药膏带点凉性,抹上没过多久就在伤口处匀开了一片舒心的沁凉。谢楚清愣神着看近在咫尺的顾行,手上的动作就这样僵在了那里。

  顾行的眼窝很深,不笑的时候有种凌厉逼人的气势,但即使是这样,也有不少女人前仆后继地涌上来,刚才在医院里,顾行光是一句话都不说地站在那里,就招来不少注视和打量。现在从谢楚清的角度看去,他的眼睫微微下垂成一个狭长的弧度,眼中毫无波澜。

  禁欲,内敛。带着一个成熟男人身上的那种要命的性感。

  谢楚清压下心里那点涌起的异样,开口打破沉默:“顾行,以前的事过去就过去了,你跟我计较到现在…也没什么意思。”她停顿一秒,继续说下去,“当初是我的错,但我不知道你能耿耿于怀到现在,都这么久了——”

  顾行停住动作,抬眼看她,微微眯起点眼角。

  谢楚清暗骂了句自己,仍旧硬着头皮说下去:“…还是算了吧。”

  话还没说完,她就感觉腰上一紧。

  顾行扣着她的手,眉峰凌厉,眼角冰冷。他另一只手揽过谢楚清的腰,身上的薄荷味与药膏的香味交织着混在一起,清冽的味道直冲鼻腔。

  他贴近在她耳侧开口,语气沉而缓:“怎么能这么就算了?”

  顾行手上没用劲,但眼神却沉了下去。

  他惦记了整整六年,怎么能这么算了。

  .

  翌日,谢楚清去看望休假在家的沈苑。

  沈苑的手臂已经做了手术,现在打了石膏吊着在家养伤。警察那边还没找到那天来闹事的人,但债主也暂时没找上门来,沈苑一个人在家看着清闲自在,可心里还是有些惴惴不安。

  谢楚清从玄关换鞋进了门,沈苑注意到对方手上的伤,惊诧地问:“清姐你的手臂怎么了?”

  “昨天不小心蹭的。”谢楚清拎着袋子进来,笑着没多解释。

  “我说要来看你,隔壁科室的小郑就托我捎了几袋东西过来。”袋子里是水果和零食,她将袋子放在茶几上,调侃道,“小郑今天有事走不开,就没能跟我一起来。他本来还打算让我带束花给你,我让他改天亲自送给你了。”

  小郑是配药室的医生,年纪跟沈苑差不多大,一直对她照顾有加,时不时地就借着请客吃饭约她出去增进感情。上回追债的人闹上医院来,他上前阻止的时候还受了点轻伤。

  沈苑看起来对人家不是没有意思,但她自己的生活还没稳定,没有心思谈别的。她招呼谢楚清坐下,闻言脸有些红:“我就是骨折而已,又不是病重得卧床不起,他送什么花。”

  沈苑这两天睡得并不好。前夫欠了一屁股债就一走了之,如今杳无音信,联系都联系不上,现在债主纷纷上门来问她要债,但她除了这套婚房以外就没有多少存款了,想要筹钱还债,除了问银行贷款,就只剩下卖房子这一个办法。

  “我说过了,债不应该是你来还,要还也应该是你那个失踪的前夫来还。”

  谢楚清说着将手中的名片递了过去。

  名片是出事当天围在医院门口的记者留给谢楚清的,沈苑接过来,看着上面“甄甜”的署名,疑惑地抬头:“这是《时代速递》的记者?”

  “嗯。”

  找记者?沈苑更疑惑:“可是清姐,这事找记者有什么用吗?”想了想,又开口,“事情已经过去好几天,早就不是新闻了,现在找记者…”

  “找记者不光是报道闹事的事情,”谢楚清解释,“闹事的新闻每天都有,也有各种各样的理由,不缺这一件。但有故事的闹事却并不多见,记者想要采访写新闻博眼球,你也可以借着采访做一次寻人启事。”

  “这债,我们让你前夫自己来还。”

  .

  下午阳光晴好,谢楚清打算把卷饼牵出去溜达一圈。

  自从卷饼跟糖球为了根香肠反目成仇后,它就顶着缺了一撮毛的脑袋一直窝在软垫里闷闷不乐,平时能吃完的狗粮到下午还剩一半,这幽怨凄惨的小身影连小楠看了都心疼。

  谢楚清好笑地蹲下给它顺毛,手里拿着根肉干悉心开导:“不就是少了撮毛吗?等过两天又会长出来的,吃了这根肉干,到时候我们卷爷还是条英姿飒爽风流倜傥的帅金毛…”

  还没哄完,电话就响了起来。

  她前两天一直都没空去看望谢楚明,后者都快无聊地躺在医院长起了蘑菇。

  谢楚明的手稍微能动一动,但也仅限于拿起手机这个动作,他痛苦地开口:“姐,我现在倒是巴不得妈能知道,这样还有人陪着。床头墙壁上有几条裂纹我都数完了,再这样躺下去,我迟早会英年早逝的。”末了委屈地补了句,“姐你是不知道,我现在每天就对着枕头说话,再过两天它都能成精了。”

  “它成精了不是更好,你们还能双宿双飞。”谢楚清乐了,随口问了句,“你的那位小女朋友呢?”

  说到小女朋友,谢楚明这才想起来打电话过来的正事。

  他被问得吞吞吐吐,半晌才犹豫地组织语言:“姐,我求你个事…”

  “什么?”

  “你帮我去哄哄玲玲吧。”

第16章

  帮着小兔崽子哄小女朋友?

  谢楚清将手上的肉干掰碎了放进卷饼的食盆里,将手机换了个耳朵,挑眉问:“你又闯什么祸了?”

  “没——闯了闯了,都是我的错。”谢楚明本来想辩解,话到出口时却转了个弯,他语气难得地毕恭毕敬,就差没在电话那头举着打石膏的手捶胸忏悔,“这事怪我,都是我前天把纪念日给忘了,现在玲玲她已经两天没回我电话了。”

  他就说那几天玲玲怎么总旁敲侧击地问东问西,他还以为她怀疑自己跟小护士有一腿,因此连忙申请换了个护理。

  说完他追悔莫及地又补了句:“姐,你可千万一定绝对要帮我,我后半生的幸福就全交给你了啊,以后我肯定给你做牛做马…”

  “这话你都说过多少回了?”谢楚清挠了把卷饼的脑袋,笑眯眯的,“想要追回小女朋友简单啊,我教你,你现在就爬起来买束香槟玫瑰到她学校门口跪着,最好雇几个小提琴手给你拉点伴奏乐,身上的绷带记得别拆,我保证到时候你小女朋友一定感动得立刻原谅你。”

  “…”谢楚明听完,发自内心地开口:“…姐,我真不相信你是我亲姐。真的。”

  谢楚明从小乖张到大,能闯的祸该惹的事一桩一件都没落下,在他这个年纪,泡吧飙车把妹能做的都做过了。谢楚清以前也知道她这个弟弟换女朋友如换衣服,但令人啼笑皆非的是,谢小少爷的每段恋情都是以对方主动分手收尾。

  不仅如此,连分手的原因出奇的一致。曾经就有一任前女友跟谢楚清哭诉:“我觉得他爱谁都没爱他那辆法拉利来得多,楚清姐你告诉我,他找女朋友到底是不是为了配他那辆车?”

  而玲玲目前是跟谢楚明持续关系时间最长的女朋友,也是难得不介意自己男人每天对着辆车的时间比陪女朋友时间还长的人,所以谢楚明嘴上不说,心里却格外宝贝着这位小女朋友。

  谢楚明拖长音央求:“我订了花跟礼物,单子我等下就拍给你,姐你看在我三级残废的份上,就帮我送一回吧?”

  .

  谢楚明顺带着把她的手机号一并发了过来,谢楚清转道去领了礼物,在去学校的路上打了个电话给玲玲。

  玲玲正在听校内的讲座,接到谢楚清的电话后忙不迭地报了地址,在讲座中途溜了出来。

  白漆红砖的教学楼上长满了爬山虎,入了秋就铺满了深红的一片,楼里正在举行讲座,门口立着宣传易拉宝,几个穿正装的学生站在门口发传单。

  “阿明他真是的,以为送了礼物我就会原谅他吗…”玲玲接了礼物,又是抱歉又是感动,一只手抱着玫瑰,另一只手牵住了谢楚清,“麻烦楚清姐你跑一趟了,要不然我们到学校咖啡厅里去坐坐吧?”

  玲玲长得清秀可爱,身上带着这个年纪的小姑娘都有的清纯娇俏,无论跟谁相处下来都能讨人喜欢。

  谢楚清笑着推辞了两句:“我也是好久没在校园里逛了,有时间也想好好逛逛,但我等下工作上还有事,有空我一定再来。”

  已经耽误了时间送礼物,玲玲不好意思再耽误谢楚清的工作时间,她又问了两句谢楚明的状况,接着打算送谢楚清到校门口。

  这时教学楼大门口突然开始热闹起来。

  有一名西装男人被人群簇拥围着走下了楼梯,一些围观的学生纷纷拿出手机拍照,周围喧哗声闹成了一片。玲玲顺着谢楚清的目光看去,解释说:“这是我们学校创业组织举办的讲座,请了什么知名企业的总经理来…”

  “我听说还挺有名的,”玲玲狡黠地笑了笑,“有不有名我也不清楚,但人长得帅倒是真的。”

  随着人群的挪动,一部分学生散开了些,中间被人围着的男人终于露了脸。谢楚清跟着扫了一眼,在对上那双熟悉的桃花眼后,暗道了一声流年不利。

  齐途。

  她那位花花少爷二世祖的前任。

  这位在两年前给谢楚清劈腿劈出了新高度,两人上一回见面是在牧悠悠喝醉的pub里。齐途当年是谢父介绍给谢楚清的,她本来对他就毫无好感可言,上次在pub里也没给对方留多少面子,但是没想到还能再见面。

  谢楚清转头对玲玲告了别,正想离开,齐途就勾唇笑着迈步走了过来。

  “清清,真是太巧了,我在这里办讲座都能碰到你,你说这是不是缘分?”

  孽缘来了挡都挡不住。

  玲玲惊诧看着面前的齐途,低声问:“楚清姐,你们两个认识啊?”

  她颔首:“认识,但不怎么熟。”

  谢楚清今天穿了件淡杏色的衬衫连衣裙,细细的浅棕皮带勾勒出她曲弧优美的腰线,裙下一双腿白皙修长。她此刻疏离淡漠的样子,更显气质出挑,齐途不动声色地将她打量了一遍,眼中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