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让牧流光不得不对她也心生佩服。遂再不多言,下令手下士兵开门放行。

商娇与叶傲天于是再不耽搁,催马扬蹄,一夜狂奔,终于在第二日的晌午时分,他们回到了黄石城中。

甫一入黄石城,商娇便急忙赶往陆家庄,求见陆长明。

却不料,却从陆长明那里得来消息,安思予自商娇走后五六日,伤势突然转沉,乃至庄百衣一时也束手无策,再加上时局不定,庄百衣只得连夜弄来马车,将安思予转运到起云山上。

陆长明还拿出三个香囊,嘱咐商娇道:“这三个香囊,乃庄大夫临走时留给你的。说眼下时局未稳,唯恐兵灾祸延到起云山上,危及山上众多百姓与孩子性命,他会在起云山中布下毒雾,让官兵们无法入山。你们佩上香囊,则可畅通无阻。”

商娇郑重地地陆长明手里接下了那三个香囊,却禁不住热泪盈眶。

三个香囊…

庄百衣交于陆长明时,定然将她、叶傲天与王婉柔都计算在内的。

可现在,佳人已逝,那属于她的香囊,再也无用了…

思及此,商娇便再按捺不住泪意。匆忙作别了陆长明,又一次出发,催马赶往起云山。

只再次赶路时,商娇心里却异常沉重。

她的耳边,总是不停回荡着陆长明的话。在她离开五六日上,安思予便病势转沉,甚至连庄百衣都束手无措。

而她这一离去,便走了二十余日!

若安思予…

若安思予…

商娇这个可怕的想法刚刚生出,又强行被她掐灭。

不,不会!

思予不会有事,他一定不会有事!

他还没有听见她亲口向他坦承,她爱他。

他不能有事,一定不能有事!

她已经失去过陈子岩,她不能再失去他!

这般想着,商娇心里狂跳不安,她使劲地打马前行,已近乎疯狂。

最后还是叶傲天看她情况不对,以马口吐白沫体力不支,需重新换马前行为由,才将她劝到一间客栈里暂时歇息了一两个时辰,换了马,这才又重新上路。

又是一日一夜的策马狂奔,终于待第三日日出之时,他们抵达了起云山脚。

山路崎岖,马儿不便上山,商娇不顾自己已累到快要虚脱的体力,执意步行进山,叶傲天也只能随着她的性子,随着她步行往山上行去。

一至半山腰,便果然如陆长明所言,山间飘荡着层层叠叠淡黄且有异一种淡淡异香的薄雾,幸而商娇与叶傲天都佩好了香囊,再加上起云山他们已来过无数次,早已识得路径,这才毫发不损的穿过薄雾,终于到了山顶。

可一到山顶,商娇便听到自草庐后山的方向,传来了一阵隐隐约约的哭声。

这声音里,有男有女,听在她耳中,却都无比哀恸与伤心。

商娇站在山路中央,张嘴喘着粗气,脑海里却一片空白。

猛然间,她循着声音,朝着那哭声传来的方向撒腿狂奔而去。

越到近前,哭声也越来越大。

近了,近了…

终于,草庐后山竹林里,一座新垒的坟茔,出现在了商娇的面前。

坟茔前面,站着的庄百衣,一脸哀恸的神情,憔悴不已。此刻,他正红着眼,缓缓地弯下腰,掬起一把地里的泥土,往新坟顶上堆去。

而在庄百衣的身后,则跪着周絮娘,跪着诺儿,跪着一众惜慈苑中的孩子…

他们都在哭泣,都在抽泣,都在哀悼,都在伤心…

丝毫没有发觉身后的商娇。

商娇急切地环视着周遭的所有人的身影一遍,却发现这群人里,独独没有安思予的身影!

她的心倏地绷紧,全身血液顿时凝固封冻,脑中一片空白,耳中隆隆作响…

就连因劳累而有些晕红的脸,也刷的一下变得惨白如纸。

思予呢?她的思予呢?

她不信…

抹了一把有些迷蒙的眼睛,努力凝聚心神,将所有人的背影再次梭巡了一番。

然而,没有。

没有安思予的背影。没有…

叶傲天站在商娇的侧面,看着商娇目光直直地看着前方的坟茔,脸色惨白,身体也摇摇晃晃,心里不由一惊,忙出口唤她:“东…”

“思…思予啊!”

叶傲天的话才说了一个字,商娇突然迸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厉呼,冲着那座新垒起的坟茔便冲了过去,在所有人或惊讶,或诧异的目光下,张开双臂,如一只蓝色的蝶,扑倒在坟茔之上。

“思予…思予…”她扑在那座光秃秃的,新垒起的坟上,感受着坟上泥土瞬间侵入身体的潮气,心中哀恸不已。

“思予,你怎么了?你怎么不等我回来?你说过的,无论何时,你总会等我,你总会等我…你怎么不等我?这一次你为什么不等我?”她撕心裂肺的哭。手指伸出,紧紧插入泥土里,似恨不得能拔开泥土,刨出里面的棺材,再看心爱的男子最后一眼。

“思予,你怎么可以食言?你怎么可以不等我?你知不知道,我还有好多话没有对你说,我还有好多事,没能和你一起去做…”

泪水,一滴,两滴,滴落在坟上的土里,瞬间不见。

“思予…我还没有来得及对你说,我爱你…是我太胆小,是我太害怕失去…所以,我一直不敢告诉你,其实,我早已爱上了你。可是我现在终于想通了,我想要亲口告诉你,我爱你。我想要告诉你,我愿意做你的妻子,无论是与你一起云游四海,一起经商,还是生儿育女,我都愿意与你一起…思予,你为什么不等我回来,不等我回来…”

她抬起拳头,一拳一拳,重重地砸在坟头上的土地里。

猛然间,哭声戛然而止。

一路不分昼夜的赶路,再加上情绪太过激动,商娇终于体力不支,伏在坟头上,口眼紧闭,晕死了过去。

卷十 恩怨销,爱恨了,鸿鹄比翼入云宵 454、炸裂

454、炸裂

“娇娇,娇娇…”

半梦半醒间,商娇总听见一个熟悉的,温柔的声音,在她耳畔轻轻地唤着她的名字。只那声音,似穿过层层迷雾,听不真切。

她似在黑夜里辨不清方向的人,只能跟随着那个悦耳而温润的男子的声音,不断摸索前行,想要走出困住自己的黑暗森林。

“娇娇,娇娇…快醒来了!你都昏睡一天一夜了。快醒来…”

黑暗中,那男子的声音,像是在光明的前方,轻轻地唤着,诱哄着,引领着她的方向,以及…

她那颗惊恐无助,而又无处安放的心。

一只温热的手,也轻轻抚上她的脸,一遍一遍。

“快醒来了,娇娇…你不是有话要告诉我吗?你还要我等多久?”

那声音,低沉而温和,却又满含着欣喜与期待。

像极了那个从来都追随在她身边,只要她一转身,便能随时看到的温和淡泊的男子。

安思予。

她的安大哥,她的思予。

“思予,思予…”商娇伸手,想要朝着他声音的方向抓去,可无论如何,也碰不到那线声音。

“思予!”

她心头一急,突然大喝一声,陡然睁开了眼睛。

顿时一阵天且慢地转,无数影像从她眼前如飞般掠过。

黄石城中,安思予扑倒在她身上,替她挡下那致命的一刀;

陆家庄中,她向安思予告别,在他的额头间,印下那深情的一吻;

然后,是烽烟滚滚的战场,遍地焦土与残破的尸骸,是刘绎握住她高举的手,王婉柔的死与胡沛华狠戾的眼…

再然后,最后定格在她记忆深自制,却是一座还带着潮气的,新垒的坟茔!

思予,她的思予…

那个爱了她一生,舍弃一切陪了她一生,哪怕得不到她的回应,却依然无怨无悔伴在她身边的男子…

她的思予…

她甚至还来不及,亲口告诉他一句她也爱他的男子…

想到这里,商娇心里又是一阵剧痛。

她陡然翻身,从床上坐起,甚至连衣服尚来不及穿,便翻身下床,慌乱而颤抖着去拿自己放在床前的鞋子…

她要去看看,她要去证实。

她总不相信,不相信这一切,居然是真的。

思予,他怎么能就这么抛下她,就这么死了呢?

她不信,不信!

正慌乱无措地弯腰摸索着自己的鞋子,突然房间的门却被人“吱呀”一声,轻轻地推了开来,一个人走了起来。

当看到商娇坐在床头,却只着了一身单衣,颤着手弯腰去够自己的鞋子时,那人的脚步蓦地一顿。

商娇听到动静,也泪眼朦胧地抬头去看来人,却在看清来人身着一身淡蓝衣袍的颀长身材,以及面容后,也堪堪瞠目结舌,脑海里一面空白。

“思予?”

她惊叫一声,努力眨了眨眼睛,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眼前所看到的一切。

可面前的男子,一身颀长的身材穿着一袭深蓝色的宽袖长袍,形容俊美而温淡,虽脸色仍有几分病容,却好端端的站在她的面前,温柔地看着她的男子…

不是安思予,又会是谁?

“你…你…”商娇眨着眼,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到底是她太过思念他而出现了幻觉,还是他本来就没有死?

那…那那座新坟里,埋的又是谁?

安思予一言不发,只温柔地注视着商娇惊诧的脸,将手中尚冒着热气的汤药放到桌上,这才转头,行到商娇身侧,坐在了她的身边。

伸手,轻轻抚住商娇的脸。温柔的,爱抚的,轻轻摩挲。

商娇愣了愣,眼睛直视着安思予,一眨也不敢眨。素手伸出,按压在他的手背上,感受到他手心里的温度…

安思予的手,是温热的,活生生的。

“思予,你没事?你没事?”她问,咧唇想笑,却一眨眼,便有泪溢出眼角。

安思予看着商娇脸上的泪,温柔的眼神中闪过一抹不舍的痛色。

他轻轻地点点头。眸光流转间,满是温柔与爱怜。

他突然伸手,将商娇揽进自己怀里。

“是,娇娇,我没事。我还活着…我答应过你,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就永不会食言…”他的下颔,抵住她的发,侧头在她的发间轻轻印下一吻。

一瞬间,商娇泪如泉涌。

她再也忍不住这几日为他所受的忧思与煎熬,在初见那座以为葬着他的新坟时的,那种痛不欲生与绝望…

紧紧地抱住安思予,商娇哭得声嘶力竭。

可纵然哭得如此惨烈,在商娇的心里,却又如飘雨中飘摇的小舟终于找到了停靠的港湾一般,无比的安宁。

痛哭一场过后,商娇伏在安思予的肩头,一边抽泣着,一边任由安思予拨弄着自己披散的发,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替她顺气,就像安慰一个受尽委屈的孩子一般。

“对了,思予,你的伤,没事了吧?”半晌,商娇似想起了什么,伏在安思予的肩上,轻声地问。

“嗯。”安思予笑意浅浅,目光温柔地凝在她的脸上。修长的手指,爱怜而温柔地抚弄着她的青丝,像抚摸着一匹世间上最好的绸缎,“我的伤没事。只要好好将养一阵,就会痊愈了。”

“可…陆老说你当日在黄石城时病危,连百衣都束手无策…还有,为何草庐后,会垒了一处新坟?”商娇奇怪地问。

安思予闻言,抚摸着商娇秀发的手顿了一顿。

“是庄老夫子过世了。在黄石城时,庄百衣本已控制住了我的病情,可突然伤口感染恶化,一连烧了几日。城中药材不够,百衣一时无法控制我的病情,只能将我连夜带回了山上,并和庄老夫子一起悉心地研究配方,为我治疗。庄老夫子年事已高,这几年本就身子衰败得厉害,再加上几日劳累,就又病倒了…这一次,却没能再起来…”

商娇听完安思予的话,心里一惊,弹跳起来。

“这么说,那座新坟里埋的,是庄老夫子?”她错愕不已,立刻站起身来,“不行,我得去老夫子坟上看看,拜祭拜祭…”

边说,边就要往门外走——

“欸,娇娇…”安思予见状,刚出声相拦。

“刷”的一声,商娇却已经拉开了房门。

就立刻看见外面一群半大孩子全堆在一处,看她出来,立刻冲她挤眉弄眼地大笑起来。

“思予,你为什么不等我回来?你为什么不等我回来!”

人群中,一个半大小子扯着嗓子怪叫。

“安思予,我还没告诉你,我爱你!我要和你在一起,为你生儿育女!”

另一个稍小一点的孩子也嘻嘻哈哈地应和。

商娇怔了怔,待反应过来这群孩子们说的是什么,只觉“轰”的一下,自己便如被丢下了油锅的虾子,瞬间从头红到了脚。

“啊啊啊啊啊——”

她双手抱头,炸裂地尖叫着,反身一把将门重重阖上。

卷十 恩怨销,爱恨了,鸿鹄比翼入云宵 455、誓爱

455、誓爱

“完了完了完,糗大了糗大了糗大了…”用手抵着门,商娇一阵*。

试问全天下还有人比她更糊涂的吗,不仅哭错了坟,还在众目睽睽之下抱着坟头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什么该说的不该说的全都说了!

这次丢脸真是丢到姥姥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