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想,元阳斗不过这小姑娘的,只是元阳不自知罢了。

安檐和这个小姑娘的婚事,也难以拆开,除非出现其他事。

这顿宴席,小景氏也是心惊肉跳,后背都汗湿了。

好不容易出了宫门,她就念了声阿弥陀佛,狠狠松了口气。

安檐早已在宫门口等她们。

“走,回去!”小景氏立马道,然后又吩咐身边的护院,“去找侯爷,让他赶紧回府,有要事商议。”

小景氏对大儿媳妇周氏也不客气,道:“你坐到后面车上去,你妹妹今天跟我坐。”

这是把周氏支开。

周氏点点头。

安檐不解,但是没有在宫门口问,而是带着母亲的马车,往回走。

上了马车,小景氏才慢慢透出一口气。

“菀儿,你今天在太后跟前,应对很好!”小景氏对凌青菀道,先夸奖了凌青菀,“倘或你松软一分,就要着了元阳郡主的道。”

凌青菀道:“我明白的,姨母。”

小景氏颔首。

“姨母,太后说我像先皇后。”凌青菀提醒小景氏。

小景氏亦是脸色骤变。

自古皇家占了臣妇,并不是没有。

别说臣妇,就是儿媳妇,不也照样入宫服侍皇帝吗?

而太后当着那么多人,说凌青菀像先皇后,就是想让凌青菀进宫的意思。

这是对安家的侮辱!

这也是对安檐的侮辱!

要不是凌青菀机敏,话题接得快,堵住了太后的口,焉知她后面不会说出更过分的话?

“怀庆长公主的死,明明跟侯爷没关系,太后却如此折辱我们家的儿媳妇。可见,在这个朝堂上,明哲保身很难的。”小景氏心想,心头越发狠戾。

顿了顿,小景氏对凌青菀道:“菀儿,朝廷的事你不懂,但是你今天接太后的话,接得非常好!”

是凌青菀自己,化解了这场危机。

“姨母,不是我机灵,而是我背后靠着安家。”凌青菀道,“在皇权面前,聪明没有任何作用,唯一起效的,乃是姨父和二哥的重权。”

小景氏就震惊看着凌青菀。

凌青菀眼眸清澈,目光明亮。

可是,她却把一切看得这么透。

小景氏终于露出了会心的笑容:“我和你姨父一直喜欢你,把你当女儿一样。如今看来,你不仅仅聪慧,而是有勇有谋,天生就该是嫁入权臣门第的人。”

第178章建议

第178章建议

姨父、姨母和安檐在小书房商量事情,他们竟让凌青菀坐在旁边听。

凌青菀格外忐忑。

这些家务事,不应该让她听到的。

但是,姨父却坚持让她在场,因为元阳郡主和太后可能从凌青菀身上着手,凌青菀需要万分小心。

安肃不想和太后、王家以及太后生的那几位长公主结盟。安家众人不会被长公主他们攻破,安檐和安肃夫妻会很小心提防。

但是,安檐的亲事还牵涉到凌家。如果凌青菀着了道,就无力挽回了。

毕竟,安檐和小景氏不能时刻守着凌青菀。以后要怎么办,姨父希望凌青菀能明白。

他希望凌青菀自己也有个提防。

凌青菀就端坐在椅子上,目光不时瞥见窗外一株木芙蓉,枝头繁花盛绽,灼烈秾艳,落英似锦。

她的心路,也是鲜花着锦,明媚灿烂。

她隐约有几分喜悦。

“前天下朝,冯驸马与我同路,不知怎的他说起了自己女儿元阳郡主,她说檐儿曾经救过元阳郡主的命,是他们家的恩人。”安肃端了茶盏,慢慢饮了一口,才说道。

说罢,他继续从杯盖撩动浮叶,满屋茗香四溢。

安檐却脸色阴沉。

怀庆长公主一案,王家和太后损失惨重。朝中能与杨宰相抗衡的,唯有皇帝跟前第一宠臣安肃了。

安肃低调聪敏,他知晓所有的荣华富贵都是来自官家的宠爱,而不是拉帮结派让官家忌惮。所有。安肃鲜少搀和朝中的权派之争。

哪怕是太后要拉拢他,他也不买账。

安肃对皇帝的感情很有信心。皇帝还是落魄皇子时,只有安肃在他身边,亦父亦师教导他,关心他。

这些年,安肃得势了也从来不恃宠而骄,反而谦虚低调。

皇帝又是极其念旧的性格。

所以。他们君臣感情依旧。十几年未变,不改初心。

太后和王家的势力,也知道安肃保持中立。谁也不投靠,他们也不会妄图去拉拢他。

这是从前。

只可惜,现如今朝中局势起了变化,以杨宰相为首的那群靠着科举走上仕途的官员。开始对付依靠功勋贵胄荫蒙的官员,以王氏官员为首。

没有怀庆长公主案这件事。新老贵族也迟早要闹一场才肯甘心的。

老贵族向来瞧不起寒门学子出身的科举官员,称呼他们为“田舍郎”;而靠科举得势的“新贵族”,更是瞧不起老贵胄不学无术、尸位素餐。

双方积怨已久。

怀庆长公主案,不知多少人被拖下水。王家和太后损失惨重,而朝中其他贵族官员,开始变得小心翼翼。不知是否应该投靠王氏。

这个当口,安肃的影响力颇大。太后和王家都想拉拢安肃,虽然他们都知道很难。

只有安肃倾向王家,其他观望的门第,同样会倾向王家。

只是,太后和王家不知该如何下手。

不成想,元阳郡主因为奇缘和安檐遇上了,这就成了太后和冯驸马下手的突破口。

假如能把元阳郡主嫁给安檐,那么和安肃结盟就顺理成章。

“什么恩人?”安檐冷声道,“当初就该任她摔死!”

安肃放下茶盏,安慰儿子道:“这不是你的错。元阳郡主也非故意来碰你的,不过是意外。你若是真见死不救,也不是安家男儿。

哪怕你不救元阳郡主,太后也会想其他法子来商议结盟之事,你无需自责。”

凌青菀也能理解安檐。

别说是安檐,就是凌青菀自己,在街上看到有人要摔死,假如有能力又顺手的情况下,也会解救对方。

凌青菀曾经也被救过。

那次安平门叛乱,石庭不也救了他们全家吗?

当然,农夫与蛇的故事,也是时时发生的。救了人,反被咬一口,是既愤怒又无奈,却世人不会因噎废食,见死不救。

“我也觉得二哥无需自责,这事跟二哥无关。”凌青菀开口道,“王氏和杨宰相已经闹了起来。这种时候,唯有姨父可以与之三足鼎立。

哪怕姨父中立,他们也会担心姨父倾斜。只要姨父偏向一方,风头立转。这种时候,他们最怕姨父突然会偏袒,对姨父分外忌惮。

他们两方,都会想发展拉拢姨父。哪怕不能,也要毁了姨父和另一方结盟的可能。姨父两边不得罪,还不如两边都得罪,更稳妥。”

安肃微讶,看着凌青菀。

小景氏也有点吃惊。

这话何等大胆嚣张!

安肃素来稳重,谁也不想得罪。所以,他是宁愿两边不沾的,小景氏也是这么想。

而凌青菀觉得,还不如把两边都得罪了,这样他们才能更放心,也才算是置身事外。

王氏和杨宰相的战争,经过怀庆长公主这一役,已经变质了。接下来的争斗,自然是凌青菀更希望看到的。

太后和王家可能会在争斗中垮掉。

当然,这也不是一两年可以做到的。

凌青菀希望她姨父可以置身事外。

“哪怕没有我们的挑拨,新老贵族间迟早也要斗起来,这是必然。”凌青菀心想。

杨宰相代表的,是靠着科举发家的“寒门士子”,他们学富五车、才华横溢,政见卓越,辅佐朝政。

而王氏所代表的,是靠着家族声望和古老的名声,掌控军队,与朝廷结亲,享受尊荣。

魏晋时期也发生过类似的事。经过多年的征战,贵族子弟落寞。朝廷提拔寒门武将,加官鬻爵。而随着寒族武人地位越来越高,就引发了老贵族的越多不满,争斗不断。

如今,又恢复了那个时期的局面。

寒族崛起的新贵族和世族老贵族的矛盾,是不可调和的,唯有你死我活。

如今。科举制度兴起不长。但是完善到了寒门学子可以通过读书,从而封官拜相权倾朝野的地步,那些老贵胄如何受得了?

没有凌青菀和安檐等人的挑拨。杨宰相为首的学子派和以王氏为首的老贵胄派,迟早也要斗起来。

他们斗起来,乃是历史发展的必然。

凌青菀和安檐、石庭充当的,仅仅是导火线。

“爹。我觉得我们应该两边都得罪。”安檐坚持凌青菀,“您两边都不得罪。虽然少些压力,但是官家怎么想?您是把压力推给了官家。”

安檐觉得,他父亲左右逢源,正想倚重安肃的官家。就心冷不安的。

官家可能会猜测,安肃到底会依靠谁。

假如安肃把王家和杨氏都得罪了,官家就知晓他在朝中孤立无依。会更加需要皇帝的支持。

皇帝这才彻底放心。

安肃脸色微紧。

小景氏也肃穆起来。

他们夫妻俩沉吟良久,都不再开口。

“檐儿。你送菀儿回家吧,免得你姨母担心。”半晌,安肃开口道,“菀儿,改日到到家里来玩。这些日子,处处小心,别叫人欺负你。”

“是。”凌青菀道。

她跟着安檐从小书房离开。

等儿子和外甥女一走,安肃就站了起来,不安在屋子里踱步。

“侯爷,孩子们的话,您还是别信。”小景氏心里不安,对丈夫道,“咱们走到今天不容易。那两个孩子,天不怕地不怕的,他们哪里知道朝廷的险恶?”

安肃不开口。

良久,他才摇摇头,对小景氏道:“我觉得檐儿和菀儿言之有理。当前,左右逢源已经不能置身事外了。

既然如此,还不如把他们全部得罪了。这些年,我靠着什么?朝廷文臣武将,皆有我的人,他们食禄多年,也该做些牺牲了。”

他决定听凌青菀和安檐的话,把两边都得罪。

这样,王氏和杨宰相可能会有点报复。报复之后,他们会更加放心。

同时,皇帝也会放心。

皇帝放心了,安肃以后的路会更长。现在看来,皇帝是有点无能为力。

天下军权,被卢、王两族瓜分了大半,皇帝忌惮王家,也忌惮卢家;朝中靠读书起家的文臣拉帮结派,掌控话语,很多事皇帝做不了主。

皇帝未必不希望看到王家和杨宰相斗得你死我活。

安肃这个当口,假如不表态,皇帝也要心冷了。

“契丹王族每年纳贡,多次求娶我朝公主和亲,缔结姻缘。官家没有女儿,皇亲国戚中,唯有元阳郡主国色天香,聪慧机敏,可以封为公主,足以担大任。”安肃站起来,慢慢说道。

小景氏愕然。

这也太狠了。

不过,那个元阳郡主的确不安分。留着她在京里,她只怕会搅黄安檐和凌青菀的姻缘。

想到这里,小景氏就狠了狠心。

“侯爷,我们接下来,又睡不好觉了。”小景氏叹气,“这次一动,不知几年后才能安稳下来。”

“朝堂就是这样。”安肃也叹气,“等孩子们都成器,我们告老还乡,过些清净日子。如今在其位就要谋其政啊。”

小景氏叹了口气,不再说什么。

已经黄昏了,暖色的夕阳斜斜照进来,在窗下投下斑驳荫影,庭院葱郁树木婆娑。

初夏将至,要一天天暖起来。

小景氏却下意识拢了拢袖子,有点凉。

她心里有点怅然,但是倒也不介意。嫁给权臣,享受富贵尊荣,自然也要承担更大的风险。

“侯爷,我今天才对菀儿刮目相看。”小景氏想到凌青菀,颇为欣慰。

她一直以为凌青菀只是温顺乖巧,不成想那孩子见识过人,又勇敢果断,一点也不输小景氏。

“是啊,菀儿有见识。”安肃笑道,“我总担心檐儿爬得太快,将来前途不稳。如今有菀儿这个贤内助,我就不用替檐儿担心了。”

第179章桃树

第179章桃树

安檐送凌青菀回家。

路上,他问凌青菀:“今天害怕不害怕?”

凌青菀笑了,皎皎眉目有了深邃:“我哪里都怕,就是不怕宫里,我是在那里长大的。”

假如是平常门第,那里是她姐姐的家,也就是她的家。

只可惜,现在她不能这么说。

那是禁宫,整个天下最尊贵的地方,她没有资格说那里是她的家。

安檐默然,拉住了她的手。

“我就是遗憾,不能到处看看。”凌青菀慢慢道,“我姐姐曾经在御花园的西南角,种了一株桃树。

那是从我老家庭院挖过去的百年古桃,每年都只结三个桃子。还没有成熟,我姐姐就要摘下来,摆在床头,直到烂掉才会扔。

去年大旱,不知枯死没有。倘或枯死了,那些枯枝不知丢到哪里去了......”

安檐沉默片刻,将她的肩头揽过,让她靠着他。他的肩膀宽阔温暖,沉稳踏实。

凌青菀微微阖眼。

“等将来我带你去。”安檐倏然开口,慎重对凌青菀道,“我跟官家说,让你去宫里四处看看。”

凌青菀阖眼,把头往他胸前埋了起来。

“其实,我年幼的时候,只把我姐姐和官家当亲人。我也很想见见他,只怕他......”凌青菀轻轻叹了口气。

她现在已经不确定了。

她不确定官家是不是凶手,她不确定口口声声说爱她姐姐的官家是否真心,她更不确定把她当小妹妹一样的官家,是否在敷衍作态。

所以,她不敢自作多情去攀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