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是纯睡觉,等霍明朗睡着之后,周恪初却轻声爬了起来,他先拐弯到了周唯一的房间,开了门进去之后,发现周唯一好像已经睡着了。

他看着孩子在昏黄的床头灯下,安静的模样,在他额头上亲了一口。他嘴角轻轻勾了勾,凝视了好久。

周唯一都长了父母的优点,五分像他,五分像霍明朗。漂亮的小宝贝。周恪初又笑了笑:“谢谢你,一一。”

小家伙睫毛轻轻颤起来,一动也不敢动。周恪初替他掖了掖被子,然后才离开。

周唯一翻了个身,真的开始睡觉了。

周恪初下了楼,喝了杯水,开始打电话。

第一个是公司的行政助理,他说:“让副总这几天上点心。你给我找个专业的CEO,接下来的三个月里,我不会来上班了,也不会开视频会议和签署任何文件。”

“是,我明白了,总裁。”

打完这个电话之后,周恪初转了转手机,拨打了自己七年从没有打过的号码。

这会儿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周母听到电话铃声,从梦中惊醒。毁了她的美容觉,气呼呼地就问:“谁?!”

”是我。“周悟初淡淡地道。作者有话要说:再写正文就太虐了,待会儿传个小番外上来调节一下。么么哒~

第40章chapter40

申城的夜晚霓虹闪耀,灯光璀璨。江风从没有关紧的窗户口吹进来,带来一丝寒意。周母终于清醒了过来,看了眼来电显示,捏了捏眉心:“哦,恪初,什么事?”

这些年,他们母子俩对话的语气已经冷淡到如同陌生人一样。周母在周恪初的面前从来不会掩饰她的厌烦、野心以及目的。周恪初后来总结,这也可能是他们愈来愈生疏的原因。

“这周末我来申城,有话跟你谈,到时候希望你不要出国旅行。”

“要谈什么?”周母下意识便问,但转念想到前天看到的那份娱乐小报,心底便有了底。

“行,你过来吧。”一下就挂了电话。

周恪初关了手机,屏幕黑了下来。夜色重重,月光凄迷。九月份的夜风慢慢吹进来,恒温的屋子里无端添了些冷意。

周恪初站在客厅里,手里拿着一杯伏特加,心底开始一点点沉下去。今天早上,当年在美国照顾霍明朗的女佣跟他说过的一些话始终回旋在他的脑海里。

形容枯槁,眼神呆滞的霍明朗是什么样子的。他简直无法想象。在他的记忆里,七年的霍明朗鲜活地如同一朵太阳花,七年后的霍明朗冷漠坚强,高傲清高如同水中的莲花。他从来不知道,在他不在的岁月里,她所经历过的苦痛与磨难。

因为太深刻与太疼痛,所以选择逃避,选择遗忘。她自己给自己一条生路,所以成为了与之前完全不一样的人。

周恪初喝光了杯中的最后一滴酒,缓了一会儿,终于往楼上走。

到了卧室门口,门自动从里面开了。周恪初一抬眼就看见满脸泪恒的霍明朗站在了他的面前。没有开灯,那么暗,可是她挂在脸上的眼泪在楼道里的光下却那么亮。

亮到周恪初这些年来第一次觉得害怕,从心底深处涌上来的害怕。

“你、你去哪了?”霍明朗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尤其是看到周恪初之后,眼泪流得更多。她现在的人格,依赖性极强,可是安全感却极差,“我以为你走了,不要我了。”

她的手在发抖,眼泪还在流,一滴又一滴。

“我不会走的。”他毕生的谈判功力,巧舌如簧的能力在这一刻并没有帮到他,周恪初突然觉得自己嘴笨得只会说一句话:“我不会走。”

身体快于思想,他立刻抱住了霍明朗。

霍明朗兀自难受,他温暖的指腹拭去了她的眼泪。她心里开始渐渐好受了些,终于不再哭了。

“以后不准你不声不响就走。”

“好。”

回答得太容易,脱口而出的话就像是没有经过深思熟虑一样。霍明朗心里微微一颤,周恪初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背,她不知道,在她的眼泪面前,她说什么,即便是要让他去死,他也心甘情愿。

周恪初一下子就扛起了霍明朗,她趴在他的肩上,重新躺在床上之后,她便自觉地在周恪初的怀里找了个位置。

霍明朗开始越来越依恋周恪初,就好像这个世界上,她只认识他一个人一样。吃饭的时候,恨不得一起用一双筷子。

周唯一乖乖地坐在餐桌另一侧,眼观鼻鼻观心,戳着盘中的面包片。自家妈妈一点都没有关注他,这个事实,不禁让他难受地紧。他吸了吸小鼻子,有些赌气地说:“我吃完了,我要去上学!”

霍明朗这才好像看了他一眼,考虑了一会儿说道:“我送你去吧。”

周唯一的脸一下子就放晴了,大眼睛一边看着他爸爸的反应,一边机灵地喊万岁!

小朋友只要满足一点点,就能很开心。周恪初点了点头,叮嘱他们:“路上小心。”

霍明朗开了车库里的那辆黑色雪佛兰,放眼整个车库,大概十多万的车也就这一部,霍明朗对着周唯一道:“你爸爸也还是有点品位的,没有太过招摇。”

“是妈妈你有品位。”

霍明朗被这称呼弄得一愣,但一想昨天跟周唯一的约定,便拍了拍他的头:“我还没嫁给你爸爸啊。”

“提前叫也是一样的么。”周唯一不由分说:“快点,妈妈,我上学要迟到了。”

上了路,霍明朗觉得自己脑中好像一直有个声音在告诉她怎么走。明明从来没有来过的地方,从来没有走过的路,却那么熟悉,都不用周唯一指方向,她自己早就知道。

周恪初开着车一直在默默地跟在他们后面。早上八点钟,霍明朗准时将周唯一送到了学校门口,她一同下车,周唯一便亲了亲她的脸颊,叮嘱道:“晚上也要来接我啊,不要忘了哦。”

“再见。”霍明朗朝她摆摆手。

周恪初躲在学校旁边的墙角,车开在了一个街区之外。这个时候他手机响了起来,一看居然是孙灯。

“喂。有话快说。”

孙灯嘻嘻笑了一下:“周恪初,你怎么这么无情。真不好意思,我现在就在你旁边呢。”

周恪初向四周望了望,根本没有发现孙灯的身影,他立刻便要挂电话,那边却好像知道他的动作,连忙道:“我可是在霍明朗旁边!她好像变傻了,是么?”

“你派人跟踪我们?”周恪初声音蓦地冷下来。

“我只是关心你。”

“你到底想干什么?我奉劝你,现在立刻从霍明朗身边消失,不然我不保证我会做出什么事来。”

霍明朗看着周唯一的身影越来越远,转身要走的时候,一个穿着高级套装的女人拦住了她的去路,她伸出手:“我是孙灯,老朋友见面,是不是该喝个茶?”

老朋友?霍明朗摇了摇头:“不好意思,你认错人了。”她下意识地就往四周看,心底里面迫切地希望周恪初在此时就出现,因为她突然间觉得有些恐慌。

孙灯趾高气扬,像是挑衅一样对着电话那头说道:“周恪初,别怪我没有给过你机会。”

周恪初一下子就挂了电话,马路上因为他的横冲直撞,喇叭声四处想起。霍明朗茫然地望了望,就看到了从远处奔过来的周恪初。

就像是盖世英雄,身披五彩霞光,来到她的面前。霍明朗心里微跳,可是头却还是一丝丝疼起来。这种疼,慢慢地开始深入骨髓,几乎一点点要将她啃得骨头都不剩。

她脑海中的一些画面,就像是久远的记忆一样,在她面前来回地跳动,可是每每当她去要抓点什么的时候,那些画面便一下子消失在无边的黑暗中。

她开始心慌气乱,周恪初一把就抱住了她的头,在她的耳边说道:“朗朗乖,不要想了,疼就不要想了。”

不要想,他说不要想。霍明朗这么告诉自己。

孙灯哼了一声,尖利的声音势要戳穿这假象:“霍明朗,你真的不知道了?我是孙灯,当了周恪初将近十年的未婚妻。”

未婚妻?谁是未婚妻?霍明朗问自己。

“啊!”霍明朗再也承受不住,一把推开了周恪初,疯狂地跑起来。周恪初一时不察,被推得倒退几步,他连忙追了出去。

“周恪初,你看看清楚,你的朗朗可是个疯子!疯子!”孙灯开始笑起来,她这笑声随着风传到周恪初的耳朵里,久久不能消散。

霍明朗毕竟娇小,周恪初追了五分钟之后,把人追到了手。霍明朗浑身发抖靠在周恪初的怀里,他们沉默地走回了车里。

周恪初清清楚楚地看着霍明朗在发抖,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深深地打败了他,他从未觉得人生中居然会有这么挫败的一刻。

他将车里的温度调高,霍明朗在他的怀里渐渐累了,好一会儿之后,她问道:“初初,我是不是生病了?”

心在那个时候被人捅了一把,鲜血直流。周恪初听到霍明朗又说:“你不说话,那我一定是生病了。”

“我大概忘了很多人很多事,是不是?还是我是精神病?”

霍明朗在他胸前蹭了蹭:“我想早点好起来。”

周恪初心头大震,他一下一下慢慢地拍着霍明朗的背:“一定会好起来的。”

“周末我要去一趟申城,你乖乖待在家里,好不好,一一也陪着你。”

霍明朗静着,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才点点头:“你去吧。还有…一一,他是不是我生的?”

周恪初看着她的侧脸疲累而安静,掂量着胸膛里的那颗跳动的心,最终还是决定说实话。

“是的。”

霍明朗一下子就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好半天才说:“啊,看来我真的生病了。我一直都不知道自己生病了。我总以为自己刚刚从美国放假回来。”

“我是真的生病了。”她又重复了一遍。

作者有话要说:默默地发上来,今天还是睡得晚啦。

PS:祝姑娘们节日快乐,么么哒~

第41章chapter41

一大早,周唯一不用别人叫就很早爬了起来,他起床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跑到了他爸爸的房间。清晨的阳光照在他的小脚丫子上,他用手悄悄地盖住了霍明朗的眼睛。

周恪初就在这一刻醒过来,他迷迷瞪瞪地戳了戳周唯一的脸:“一边去,别打扰你妈妈。”

周唯一才不干,凑着就要贴近他们,拱啊拱的,周恪初这下完全醒了,悄悄地爬了起来,将周唯一拎了出去。

一路将他拎到了楼下客厅,周唯一被放下来之后小脸皱巴巴地:“爸爸!你干嘛!”

周恪初居高临下地看着到他腰间的小人,他脸上的有些神情有些时候跟此时此刻正躺在床上的霍明朗真的一模一样。

“今天爸爸找了医生来家里,你要表现好一点。以后大清早的,也不要来打扰妈妈。”

周唯一还惦记着他爸爸让他喊自己亲生妈妈阿姨的事情,故意淘气地说:“我才不会去打扰霍阿姨。”

没想到周恪初愣了愣就拍拍他的头:“嗯,你乖。”

霍明朗下来吃早饭的时候,就看到周唯一坐在客厅里搭积木,而周恪初一个人在准备早餐。周唯一看见她,抬了抬手:“霍阿姨,早。”

小朋友今天情绪不高,任何人一眼就能看出来。霍明朗看周恪初跟没事人一样,觉得原来这就是父子俩的相处之道啊。

三人一上桌,早餐依旧是牛奶、烤土司、荷包蛋。霍明朗脸色一黯,不由得嘀咕一声:“好几天都是一样的。”

嘀咕声虽然小,可是一桌人都听见了。周唯一立刻抬起了头,目光炯炯地盯着他爸爸。

周恪初默默地放下了手里的刀叉,好脾气地笑笑对着霍明朗说道:“朗朗,你想吃什么?”

明明是问她自己,霍明朗却感觉周唯一的一双大眼睛牢牢地盯着自己。霍明朗想了一会儿,终于明白了过来,笑了笑转脸问周唯一:“一一,你想吃什么?”

“KFC”周唯一欢乐地说道,大眼睛眨巴眨巴,又加一句:“吮指原味鸡。”

周恪初立刻哼了一句:“垃圾食品,没得谈。”

周唯一下子就蔫了下去,周恪初从来都不允许他吃洋快餐,殊不知他天天给他周唯一做的早餐又有多营养。

霍明朗看到周唯一可怜兮兮的样子,心立刻软了下来,她摸了摸小朋友的头,朝他眨了眨眼。

周唯一愁眉苦脸时看到自己妈妈的表情,顿时收到了信号。乖乖地吃完了早餐。

今天是周六,周唯一习惯性地收拾碗筷拿到水槽边洗碗。而这个时候周恪初安排的医生也被接到了别墅区。

门打开,两男两女。霍明朗那时候正坐在周恪初的旁边,看到四个穿着白大褂的人进来,心里顿时一跳。她下意识地就贴紧了周恪初,而她这一个动作,让一早上稍稍平和的氛围一下子就消散了。

“周先生,您看现在是不是方便?”

周恪初侧过脸看了一下几乎要躲在他背后的霍明朗。现在的她就像是一只小兔子一样,常常担惊受怕之后便小心翼翼躲起来。周唯一在厨房刷碗的流水声清晰可闻,明明平静地如同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可是,他又知道,明明一切都又发生了。

“稍等一会儿吧。”周恪初伸手抓住霍明朗垂在一边的手:“我们待会儿下来。”说着,他就拉起了霍明朗的手,两人匆匆地上了楼。

刚到了楼上,霍明朗就垂下了头,她脸色有点发白,大眼睛里有几分失神,缓了一会儿才说道:“对不起,我有点害怕了。”

这件事发生在任何人身上,都会觉得害怕,更何况此时此刻那么胆小的霍明朗呢?

周恪初那一瞬间只有一个冲动,那就是对霍明朗说:怕,我们就不看了。可是理智告诉他,这是一个错误的决定。他唯一能够做的,就是推面前的人一把,去接受治疗。

这一刻,他没有动,只有看着她在原地挣扎。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霍明朗,重逢之后,哪一次霍明朗不是抬着她高傲的头颅?她哪一次这样无措过呢?

足足十分钟之后,霍明朗终于做了决定:“既然生病了,那还是要去看的。我们下去吧。”

周恪初向她伸出了手,两手相握时,他能清楚的感觉到她手上的冷意。

楼下的医生都在候着,两个精神科医生,一个心理医生,还有一个专业的催眠师。

霍明朗被安排到二楼几乎不住人的客房,陌生的环境,心理医生先进去,周恪初侯在了门外。

周唯一很快就洗好了碗筷,看着阵仗,噔噔噔也跑到了二楼,凑到他爸爸跟前问道:“什么时候能看好啊?”

周恪初摇了摇头:“你先去自己房间玩一会儿吧。”

“我不要,我要在这里等着。”

这样一等,从上午等到了中午,周恪初怕周唯一等得无聊或者难受,下去给他拿了个魔方放在他手里玩。周唯一“啪嗒啪嗒”很快就玩转了。

催眠师章含看着这小孩倒挺乖挺好玩的,也就陪周唯一一起玩了起来,总算不是太无聊。章含年纪轻轻,但是做催眠师已经十年,他上学时年纪小,又天赋高,已经成为业界数一数二的人物。治了那么多病人,他自己都觉得麻木,催眠这工作,是基于催眠师受被催眠者信任的基础上,这便要求一个长期的相处过程。而且很多人格分裂的患者经过催眠治疗之后,也并不一定能好。

不过,工作这么久,形形色色的家庭他也见了,像这样子的家庭他还第一次见到。人格分裂患者很大一部分是因为少年时受到的扭曲对待,所以成年后即便有能力治疗疾病,家庭也大多不幸福。而像周恪初这样子的情况,他还是第一次见到。

章含看了看在他眼前的小屁孩,觉得真是世事难料。

催眠师和精神科医生也一起等着心理医生结束谈话,大概是中午十二点半的时候,霍明朗从屋里走了出来。她脸上显得很轻松,感觉没有什么大不了的,甚至在出来的时候还朝着周恪初笑了笑。

周恪初随即便呼出一口气。

家政阿姨准时开饭,周唯一主动邀请四个医生留下吃饭,想着诊断还没有结束,大家也没有推辞。

吃饭的时候,霍明朗习惯性地坐在了周恪初的右手边,看到自己喜欢吃的东西,她就会轻轻地拽一下周恪初的手,示意他给自己夹菜。

这一个动作落在了在座的一声眼里,大家都心照不宣地点点头。

周唯一也看到这一点,夹起了自己面前的鸡腿放到了霍明朗的碗里,笑眯眯地说:“这个好吃。”

霍明朗没有推辞,立刻不客气地就开吃,啃得满嘴都是油,逗得周唯一咯咯咯地笑。

吃罢中饭,周恪初被留了下来,章含正是登场。

而跟心理医生一谈话,周恪初因为霍明朗的笑而带来的稍稍的好心情一下子就没有了。

“是这样的,周先生,您夫人确实是人格分裂症,而且因为她的第二人格有较强的医学背景,在我们谈话的过程中,一直潜意识地抗拒我们。如果从谈话效果和以后的治疗方案确定来说,这第一次的见面应该是不成功的。”

周恪初点了点头:“她是本城的神外医生,准国手,在国外也选修过心理学课程。”

两个医生都纷纷沉默,都不得不承认:“这将是一个很大的挑战。”

霍瑜当年也未能只好霍明朗,周恪初就知道这将是一场硬仗,而且连他自己也不知道是否有结局。

而章含上了楼之后,看到霍明朗坐在躺椅上,一脸安静地看着他们。同来的精神科医生再次进行谈话,在整个过程中,霍明朗没有显出一丝地不耐烦,甚至对于有些*的话题她都能从容应答。

她丝毫没有刚刚他们进来时的害怕和恐慌,反而显得十分地自得。章含与精神科医生互看了一眼,便结束了这次的谈话。

时间很快,周恪初没想到结束地那么快,以至于他看着霍明朗往楼下走的时候有一瞬间的怔忪。

章含点了点头:“周先生,我们先走一步,具体的报告和治疗方案等我们四个人回去商量之后再给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