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生双手抱住秦纮的胳膊,可怜兮兮的说:“阿耶,阿生要吃虾肉馄饨。”

秦纮心中无奈长叹,直起身体,顺势捞起胖儿子,“明天给你做好不好?今天来不及了。”

“好。”阿生乖巧的点头。

秦纮指着食案上的午餐:“这些要吃完。”

阿生瞅瞅午饭,再瞅瞅阿耶,他扒着秦纮的手臂说:“阿耶喂宝宝!”

秦纮拿起阿生专用的小碗给他喂饭,阿生提出的条件的都得到满足,乖乖的一口口的把不怎么爱吃的饭菜都吃完。谢知虽然宠儿子,可该教的还是教的,比如她从来不让孩子浪费食物,也不让儿子无止尽的哭闹。合理的要求她都答应,不合理的他哭死都不给,所以阿生并不会因为现在吃不到虾肉而哭闹。

秦纮给儿子喂完饭、带他出去散步,回房又给他洗脸刷牙换衣服,然后给他讲了一个小故事,他才偎依在秦纮身边睡了。谢知对传统的丧偶式教育深恶痛绝,阿生从小到大大部分事都是夫妻两人亲力亲为,即使谢知不在,阿生也不怎么哭闹,他从小就是跟爹娘长大的,娘不在还有爹,他不怕。

秦纮看着儿子乖巧的睡颜,心里则陷入纠结,阿生是男孩子,他们这么宠好吗?可阿菀是说,等他大一点会教他读书认字。可想他当年,六岁就跟父亲围剿流寇、七岁就亲自杀人了,要照阿菀那教法,阿生能七岁杀人吗?他会吓哭吗?秦纮想着父亲让暗卫传来的口信,说他准备借脚伤未愈而隐退。既然都隐退了,或者他把父亲借来,让他来教阿生?不然秦纮真担心阿菀教出第二她来,聪明贴心乖巧但心慈手软,秦家的孩子心慈手软可不行。

秦二一行赶了好几天,终于在独孤雄下葬前赶到武川。谢灏接到消息,早早派人在城门口守着,一看到秦家的车队,下人们就迎他们入城,先去谢府暂歇。独孤家上下乱成一团,他们住过去是添乱。独孤氏前段时间就让人开始准备房间,今天一大早又让人打扫一遍,再烧好了几大锅热水,她知道谢知好洁,肯定一到家就要准备洗澡的。她连崭新的浴桶都准备好了,房间的一色物件皆是全新的。

谢三娘酸溜溜的看着亲娘忙来忙去,“她也不过来住几天,有必要弄这么隆重嘛?”

独孤氏没听清女儿的话,回头看着女儿:“你说什么?”

三娘咬了咬下唇,“没什么。”谢三娘比柔娘还要小三岁,虽说见过谢知几次,但姐妹两人并不熟悉,十来年连一百句话都没说满。但长姐却是所有谢家弟妹的心理阴影,从小到大,她们但凡做的有任何不对的地方,父亲责罚时必然会说你们长姐幼时如何,他们又是如何,把他们贬得一文不值。这导致谢家兄妹从小对谢知感觉都有微妙,既然有被比下去的不忿,又有对长姐的敬仰,长姐这些年做的事都是他们做不到的。而谢三娘对谢知的感觉更微妙,因为她跟谢知同为父亲的嫡女,可地位却天差地别,父亲把长姐放在心坎里宠,对她却全然不在乎…

独孤氏轻拍女儿的肩膀说:“你长姐这次难得来家里,你好好跟她相处,你但凡能学到她半分本事,我也满足了。”

三娘脸色微变,但最终还是没说什么话,她以前也不是没跟母亲说过,她是她,长姐是长姐,她们两人不一样,可是母亲从来不听。她最听父亲的话,父亲最爱长姐,母亲就对长姐比谁都好,三娘默默的低头,母亲总说她将来是嫁出去的女儿,可长姐不也是出嫁的女儿,怎么他们对长姐就不同?

独孤氏这些天也忙的不行,没注意到女儿的心思,只吩咐她说:“一会卢家可能也会来人,你不是跟卢家的小六娘处的好吗?你好好招待卢家的李夫人。”独孤氏说的卢女君是谢洵长女阿楠未来的婆婆,也是独孤雄的妻妹。阿楠前年跟彭王妃的弟弟卢七订婚,本来定好来年后成亲。

没想两人在两人成亲前夕,卢七的祖母突然逝世,卢七父亲尚在,他族中排行第七,在自家是次子,按说也不需要禁婚嫁,但卢家重名声,坚持让卢七为祖母守孝一年。谢家也是通情达理的人家,再说也只有一年,是故就延迟一年婚礼。好容易等卢七要出祖母孝,卢七的父亲又突然得了急病死了。这下卢七是实打实要守三年孝。说是守孝三年,实际是二十七个月,如今卢七在家已经守了两年,还剩几个月就要出孝。卢家在范阳,离武川不是太远,独孤雄既是卢七的姨夫,又是阿楠的外祖父,卢家必然要来奔丧。

“我知道。”谢三娘缓缓点头,想到阿楠波折的婚事,心中暗叹,定亲太早也不好,卢家连续出这么事,不止卢家糟心,谢家也跟着一起糟心。

谢洵和谢知几乎是前脚后脚到的,独孤阿难刚到家,顾不上洗漱,先看了重病的母亲,再看看躺在灵堂的父亲,她来不及放声大哭,就又要晕过去。幸好谢洵早有准备,提前把薄荷精油放在独孤阿难鼻尖,清亮刺激的味道让阿难一下清醒过来。谢洵扶着妻子悲痛的说:“阿难,岳父走了,我也很伤心,可是你不能这么自苦,你要有什么万一,我跟孩子怎么办?”

独孤阿难看看消瘦的丈夫,再看看无声息的父亲,跪在灵堂放声大哭,“阿耶!”

谢知匆匆洗漱完毕,换上素服就过来上香,听到小婶凄厉的哭声,她眼眶也红了,她想起了自己现代的爸妈,也不知道自己现代的身体如何。她要死了,爸妈该有多伤心,肯定哭得也是这么撕心裂肺。她还想起自己这辈子的父亲。萧赜年少登基,被祖母压抑着动弹不得,平时几乎所有的时间都待在御书房,只有偶尔闲暇才过来逗逗逐渐张开的女儿,谢知对萧赜也不是太亲近,也不大可能把他当成爸爸。可他毕竟养育了自己,自己这些年的发展也跟生父密不可分,他去世,她不仅不能给他办丧礼,就是连祭祀都不敢明目张胆,谢知想着想着,眼泪也不由自主的落下来。

谢灏转眼见女儿跟着独孤阿难一起哭,便知她定是想到了自己生父,他轻叹一声,上前对女儿说:“你要注意身体,一会就回去。”他不想女儿待在这种地方。

谢知拉着谢灏的衣袖道:“您才要注意自己身体。”虽然阿耶看着很精神,可从眼角眉梢透出的疲惫,可以看出他很累。

谢灏微微一笑:“放心吧,我没事。”谢灏没习武,但也不是文弱书生。

贺兰英雄给独孤雄上完香,回头就见谢知正在跟谢灏说话。谢知只是独孤家的外人,并不需要穿丧服,但她还是穿着一身素雅的亚麻衣裙,身上的配饰都是银饰或珍珠。数年不见,她容貌比之前更美,以前谢知只是让人觉得美,但还带着几许少女的青涩。如今的谢知眉眼之间全是女人温柔的风情,纤细的腰肢完全看不出她已育有一子,肌肤莹白如玉,不带半点瑕疵,美得几乎让人移不开眼。贺兰英雄见她眼角还带着点点泪光,她这是哭了?贺兰英雄挑眉看了一眼躺着的独孤雄,独孤雄的女儿哭得太伤心,她那么心软的人听到哭声,会跟着哭也不奇怪。

“阿菀,灵堂太冷,你先出去吧。”独孤氏进来说,她手上还抱着一件斗篷是给独孤阿难用的,她肯定不会离开灵堂,这件斗篷给她御寒用。来独孤家奔丧的女眷都是独孤氏招待的,李夫人重病,独孤雄的重要亲眷都在京城,男人朝中有官职,不能擅离职守,女眷年纪都不小,也就没赶过来。来帮忙的都是远房亲戚,还不如独孤氏关系亲近。要是换了以前的独孤氏,遇到这种事早吓傻了,但她在京城被陈留教导了一年多,回来又有谢灏帮忙,管家理事的能力就逐渐练出来了。

“好的母亲。”谢知在灵堂待了一会,冷得实在受不住,连忙走出灵堂。一离开灵堂,外面就暖和了,她不由站定,在阳光下晒太阳,等待身体回暖。

“谢娘子。”一名侍女端着一盏热车过来,“这是红糖姜茶,您要不要喝点茶驱寒。”

谢知诧异的看着侍女,她突然察觉有人盯着自己,不由抬头,只见贺兰英雄站在远处望着自己,见她朝自己看来,他对她微微一笑。谢知猜这红糖姜茶是他让人送来,她有点莫名其妙,她跟贺兰英雄很熟吗?她没接茶,只对丫鬟说:“有劳你家主人。”说完她转身离开,这种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她怎么会随便喝不认识的人送来的茶。

正文 第197章 奔丧(下)

“将军。”侍女低头垂手回到贺兰英雄身边, 心里有些忐忑, 生怕将军会迁怒自己。将军位高权重,又器宇轩昂, 她还没见过有拒绝将军示好的贵夫人。

贺兰英雄并未回话,只静静的看着谢知转身离去。因是奔丧的,谢知并未盛装打扮, 长发也没有完全挽起, 她头微微低着,颈脖修长柔美,几缕光艳的青丝自然垂到她颈脖间, 隐隐似有幽香袭来, 美不可言。

贺兰英雄这些年见过的美人不知凡几, 可没有一人比得上她。都说美人看惯了, 也就那样, 可谢知就让人百看不厌,容貌今年比去年更盛, 今日比昨日更美。难怪陛下迟迟不招她入京, 是不敢看到她吧,怕看见了就再也不会放手。贺兰英雄讥讽一笑, 他要是有陛下那样的权利,定不会如此压抑。明君的名声有何用?还不如美人在怀。

对谢知毫不留情的拒绝, 贺兰英雄并不太意外, 她性子向来高傲, 在她眼中恐怕自己一直是那牵马的马夫吧?贺兰英雄看着谢知转身离去的背影, 脸上泛起淡淡的笑意,“我们走。”他初来乍到,就算独孤雄遗言让儿子配合他,独孤雄手下那些老将也不会马上服自己,他还有很多事要做。他站得越高,才能让她记住自己,以前他只配给她牵马,她连余光都不曾扫过自己,现在她不是会对自己说话了吗?至少她现在记住自己名字。

摇光等她们远离贺兰英雄后问谢知:“姑娘,您认识贺兰将军?”谢知在京城时候,她们还在暗卫受训,对姑娘在京城的朋友并不熟悉。

谢知说:“他以前是给陛下牵马的马夫,有时候也会给我牵马,我们好像没说过话?”具体他们有没有说过话,谢知早忘了,要不是秦二、秦三他们直接喊出他名字,她都不记得他是谁。

“这人脾气品性不大好。”摇光犹豫一会,还是将贺兰英雄在京城做的事挑重点隐晦的说了点,“很多得罪过他的人都被他整治的家破人亡。不过他跟永安侯关系不错,对六娘子三个孩子也不错。他跟公主成亲多年都无子,他也没纳妾。”六娘这些年同永安侯育有三个孩子,二子一女。

“无子还没纳妾?”谢知有些诧异,“是公主不允许吗?”谢知并非坚持一定要儿子的人,可贺兰英雄实在不像是没有儿子都不会纳妾的人,他对西平有如此真爱?谢知是在很怀疑。不怪谢知不信,而是这个时代根本没有守身的想法,男人能在成亲前几年不纳妾就属于绝顶好男人了。等夫妻两人育有数位嫡子以后,男人不纳妾的实在凤毛麟角。

比如她两个哥哥谢俨、谢修,他们跟正妻育有两三个嫡子确保地位后,即使他们的正妻贵为公主、郡主,都主动给两人纳妾。因为以时下观点来看,两人已属于年老色衰的范畴,与其让男人在当地找“真爱”,还不如主动给男人纳妾,好歹能把男人看住。

谢知长这么大,夫妻婚后恩爱,男人再无二色的人只见过三个,一个是五哥、一个是小叔,还有一个是大人。其他男人或许不能说好色,但他们绝对没有给妻子守身的想法。贺兰英雄难道也是隐形情痴?

“没听说西平公主善妒。”摇光说,常年分居的夫妻能有多少感情。

谢知只困惑一会,就放下了,“反正不管我的事。”

摇光见姑娘全然不把贺兰英雄放在心中,心头微松,只要姑娘跟他不熟就好,贺兰英雄对付敌人手段太狠辣,摇光有点担心姑娘遇上贺兰英雄会吃亏。而且她有好几次都看到贺兰英雄目不转睛的看着姑娘,摇光很厌恶他,他这模样要是给外人看到,不是给姑娘带来麻烦吗?这些色迷心窍的臭男人!

谢知跟摇光走了一段路,刚走到给客院中休息,可刚跨入院门,就听到一声凄厉的叫声,“我是跟郎君正经拜过堂的,我的孩子是独孤家的子嗣,你不能赶我们走!”

谢知被那声音吓了一跳,她下意识的抬头一看,就发现客院里站满人。院中央站着一名披麻戴孝的贵夫人。这贵夫人大约是三十出头的年纪,容貌说不上丑,但也不能说好看,她身材微微发福,看起来很富态。她由丫鬟们簇拥着,居高临下的看着被两名膀大腰圆的仆妇拖出来的美妇人。

被拖出来的美妇人容貌看着年轻,但看她身上的气质,年纪应该也有三十多岁了,不过比起这个富态的贵夫人,她身量纤细,容貌秀丽,满脸泪痕,让人看着忍不住打从心底怜惜,她仰着头看着贵夫人,“我要见阿家!”

“阿家?”贵夫人冷笑,“你一个贱妾也敢称呼老夫人为阿家?来人,给我掌嘴!”

贵夫人身边的仆妇闻言,毫不犹豫的上前对着美妇人娇嫩的脸颊上啪啪就是几下,美妇人小脸立刻被抽的高高隆起,嘴角都渗出一丝血液。

美妇人谢知没见过,但是那贵夫人她见过几次,她是崔陟的庶女,独孤峻的正妻崔氏,所以美妇人是独孤峻的那位贵妾古氏?古氏是鲜卑人,原姓吐奚氏,鲜卑改姓后为古姓。

古氏跟独孤峻是少年夫妻,独孤峻虽好女色,对古氏却很不错,跟她生了三子二女,独孤峻虽然姬妾甚多,可古氏在独孤家的地位无人可以撼动,俨然以正夫人自居。可如今她却像死狗一样被人抓着头发从屋子里拖出来,她屡次想要挣扎,但还是挣脱不了仆妇的桎梏。

古氏被仆妇几个巴掌打得脑袋嗡嗡作响,半晌才道:“你们居然敢打我?郎君不会放过你的!”

崔氏满脸横肉的脸上露出一个狰狞的笑容,“不放过我?我倒要看看独孤峻怎么给你这个贱妾出头!”崔氏看着古氏的目光恨不得把她剥皮削骨。她跟独孤峻成亲多年,两人真正在一起的日子不满两年,独孤峻也就在成亲前五年每年来京城跟自己团聚,之后就再也不肯回京城。即使偶尔被独孤雄压着过来,也不碰自己。理由是自己太胖,她胖还不是因为替他生儿育女的缘故嘛?只有吐奚氏这种以色侍人的贱|人才会这么在意自己身材,三十多岁的老妪都把自己打扮上未成亲的小姑娘!狐媚子!

谢知大概知道些独孤家的事,以前独孤雄活着,崔家忍了独孤峻在怀荒找个比正妻还受宠的贵妾,现在独孤雄都死了,柱国大将军位置也被人接手,崔家怎么会再忍下去?所谓人走茶凉不过如此。

谢知下意识的想避开人家的家务事,崔氏已偏头看到谢知,看到七八年过去了,谢知非但没变丑,反而容貌比之前更胜,崔氏眼底闪过嫉妒,不过她很明智的没跟谢知闹翻。谢知的父亲谢灏是武川的二把手,也是独孤雄留给子孙最大的依仗,她的儿子还要靠谢灏来稳固独孤家宗子地位,谢家是绝对不能得罪的。她对谢知露出和善的笑容,“谢娘子好久不见,一到家就急着处理家务事,让你看笑话了。”

“家务琐事最难处理,崔女君慢慢处理。”谢知客气的说,虽然崔氏跟古氏放一起,很容易让人觉得古氏是受害者,而崔氏是悍妇。可清官难断家务事,谁知道两人内里到底谁吃亏更多。谢知也不觉得古氏现在有生命危险,毕竟李氏还没死,小婶也来了,她肯定不会允许自己长嫂如此。

果然谢知刚想着,就听到急促的脚步声,独孤阿难看到狼狈的古氏、趾高气昂的崔氏,牙关紧咬,一字一顿的说:“长嫂好大的火气。”阿难跟父母感情深厚,父亲新丧、母亲重病,她满腔的悲伤无处发泄,如今看到崔氏回来也不去看母亲,更不给父亲守灵,反而来这里争风吃醋,她的悲伤顿时转化成怒气,“来人,把大嫂请到我院子里。”

谢知见小婶泪眼转成怒眼,很识趣的先行一步,小婶从来不是脾气好的人,不然当年也不会新婚就跟大母对着干。她这些年脾气转柔,绝对不是本性改变,而是为小叔暂时压抑。谢知暗暗摇头,当年独孤家娶平妻时,阿娘就说除非独孤雄能让独孤峻靠一辈子,不然迟早要出事,果然他刚死就闹出这种丑闻。

谢知回到客院,就见小婶的贴身丫鬟在客院等着自己,她上前问道:“小婶找我有事?”

丫鬟给谢知行礼说:“娘子,卢家李夫人来了,我们家女君想请您去招待下李夫人。”本来独孤阿难是要亲自迎接的,可是中途闹出崔氏的事,独孤阿难生怕旁人看独孤家的笑话,连从母都来不及招待,先去处理崔氏和古氏的事。

“李夫人也来了?”谢知听说阿楠未来的婆婆到了,起身说:“都是自家人,应该的。”

丫鬟见谢娘子愿意招待李夫人,连忙带她去正院。正院里弥漫着浓浓的药香,谢知先前怕打扰李夫人休息,并未入房探望李夫人,只在外面同独孤岭的妻子说了几句话,如今由丫鬟领着入内房,看到骨瘦如柴的李夫人,她心头微惊,这分明就是寿元不长之像。

独孤李氏旧疾复发,眼睛看人已模糊不清,谢知进来时她还没认出谢知是谁,待谢知走进,她枯黄的脸上才露出浅浅的笑意,“阿菀。”

谢知跪坐在独孤李氏跟前柔声喊道:“夫人。”

“好孩子。”

独孤李氏抬手轻轻的拍着谢知的手,她的手消瘦且布满青筋,跟谢知柔白如玉的手形成鲜明对比。谢知眼睛泛红,她现在完全能理解小婶为何如此悲伤,换她遇到这种情况也会受不住的。

独孤李氏轻喘一声,“阿菀,你去把你小叔叫来好吗?”

“好。”谢知起身让丫鬟去喊小叔。

卢李氏坐在长姐身侧抹着眼泪说:“你都病成这样还不好好休息?等精神养好了再说也行。”

独孤李氏断断续续的说:“你也不要安慰我了,我知道我时间不长了。”

卢李氏哽咽道:“你就狠心丢下阿难他们?”

独孤李氏抓着卢李氏的手说:“阿妹,以后阿楠就交给你了,她跟阿难脾气不一样,她比阿难乖——”

卢李氏泪水涟涟,“你只管放心,以后阿楠就是我亲女儿。”

独孤李氏放心的点头,阿楠是她看着长大的,她时间不久了,能顾孙辈也只有阿楠了。

“母亲。”谢洵穿着齐衰孝服走来,他精通药理,之前看到岳母就知道她命不久了,对岳母喊自己过来所谓何事,心里也有数,她是放心不下阿难和大小舅子,想让他照顾他们。只要自己活着,他一定会照顾他们的。

卢李氏和谢知起身离开,把空间留给独孤李氏和谢洵,独孤李氏应该有不少话跟谢洵说。

“阿虎,阿难脾气不好,这些年委屈你了。”独孤李氏和独孤雄平日最喜欢的就是这个女婿,人中龙凤,对阿难又一心一意的好,身为岳父岳母又怎么不喜欢?

谢洵听到岳母这么说妻子,心中越发难受,岳母这是知道自己命不长久,在托付自己后事,“阿难很好,母亲您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对阿难的。”

独孤李氏所求的也就是这件事,她拍拍身下床板,“阿虎,里面有点东西,你拿出来。”

谢洵伸手把床板里一只大木匣取出,独孤李氏让他打开木匣,里面居然是一叠地契、房契,还有一张地图,他微微一怔,明白这是岳父、岳母这些年经营的家底,可这些不应该是传给儿子的吗?给他一个女婿算什么?

“这张地图里有我跟你阿耶这些年的收藏,这些东西你好好收着,你大哥、阿弟那边我也会给,不过他们那脾气——”独孤李氏面露苦笑,“以后家里就劳烦你看顾了,我们不求别的,就只要孩子们都平平安安的。”独孤李氏后悔了,早知道当年就该多生几个孩子,或者好好管教两个儿子,不纵着他们,也不至于让他们现在如此不成器,“小七是个好孩子,我想让他跟阿柿成亲,以后他就是你跟阿难的孩子。”

独孤李氏知道自己这个要求很过分,可她已经实在没法子,独孤雄和她走的太突然,孙子们都没长大,独孤雄死前都没瞑目。她面露哀求的看着女婿,七郎是独孤峻和古氏最小的儿子,今年才二岁,什么都不懂,不过这孩子生性乖巧,十分听话,是独孤李氏最疼爱的孙子。她跟独孤雄都死了,大郎不一定能管住崔氏,别的孩子都大了,只有七郎年纪太小,她怕他遭了崔氏毒手,且七郎年纪小,更能教好。

谢洵苦笑:“母亲,阿柿和七郎都还小,而且七郎父母也在。”他可以照顾大舅子、小舅子,可是不想赔上女儿的一生。阿柿是谢洵和独孤阿难的幼女,比七郎大两岁。谢洵的孩子都是嫡出,他一样疼爱,阿楠和阿柿都是女儿,他更怜惜些。嫁人是女孩子第二次投胎,亲事岂能如此随意定下?

“大郎已经答应了。”独孤李氏轻咳,“我想把七郎给你养,将来他要是成器,就让他娶阿柿,要是不成器,这些东西分一半给他,让他自生自灭就好。”她能做的都做了,子孙将来如何,反正她也死了,看不到了。

谢洵看着命垂一线的岳母,想着岳父岳母素日对他们夫妻的爱护,他握住岳母的手说:“母亲您放心,我一定会好好教导七郎的。”如果七郎以后人品不错,他不介意多个女婿,要是人品不好,他肯定不会把女儿嫁给他。

李氏脸上露出欣慰的笑意,阿虎是个好孩子,也是重承诺的人,他答应就肯定会好好对七郎的,她心头悬着的大石垂下,又很快觉得透不上气来,她喃喃的喊着儿女的名字,“大郎、二郎、阿难。”

谢洵一看不对,连忙让人去喊独孤峻、独孤岭和独孤阿难,阿难刚刚处理完长兄的家务事,刚想去看阿娘,听到阿娘垂危的消息,她跌跌撞撞的冲入房中,看着已经说不出话来的母亲,“阿娘!”阿难扑到母亲跟前,“你别走,阿耶走了,你别丢下我!”

独孤李氏何尝舍得自己孩子,可是她再也撑不下去了,看到子女儿孙围在她跟前大哭,她脸上渐渐浮起笑容,她这辈子享尽荣华富贵,死前又有儿孙围绕,跟丈夫也算同生共死,她也该满足了。

“阿娘!”随着独孤阿难凄厉的叫声,李氏的手自女儿手中垂下,独孤雄尚未下葬,妻子李氏也随之而逝,夫妻两人葬礼一并合办。独孤家的孝子孝孙跪在灵堂给独孤雄、李氏夫妻守灵,但是儿媳只有二媳妇出现,长媳崔氏并未露面。独孤家对外宣称崔氏因悲伤过度已病倒,可是公婆接连逝世,只要崔氏不是病得快死,都要拖着病体过来守灵,独孤家如此行事,傻子都知道崔氏肯定出了什么事。

独孤阿难来了以后,乱成一团的独孤家总算像点样子了,谢独孤氏也不是管不了独孤家,可她毕竟只是独孤氏的族女,并非正经独孤家大小姐,没阿难的立场和底气。

崔氏被小姑子关着自然不服气,屡次想要大闹,可独孤家是什么人家?家里最不缺的就是武人,阿难也不为难崔氏,只让人把崔氏关在自己院落里,好吃好喝的供着。要不是现在独孤家不想跟崔家翻脸,独孤阿难真想把崔氏关小黑屋。

谢知待在孤独家几天,看了几天大戏,心里暗暗感慨,男人要是没足够的情商和手腕,齐人之福真不是那么好享的。独孤峻以往享尽桃花运,现在这些桃花运都成桃花劫。

谢灏忙碌许多天,总算有空闲跟女儿坐下说话。可他刚开口,谢知就不让他说话了,阿耶嗓子都哑了,谢知忙让人给阿耶熬川贝梨汤,她对谢灏说:“你放心,我还要在这里多待几天,你先好好休息。”独孤雄和李氏相继逝世,给谢知的震撼不止一点,她更关注长辈的身体健康。

谢灏微笑的看着女儿,大家都说他偏心,可是他的儿女只想让他来照顾自己,却没人会关心自己,只有阿菀时刻想着自己,点大的时候,自己小农庄有了一点收获,就急着来孝顺自己,他为何不偏心?

谢知坐下有,拿出青石板,蘸水提笔在石板上写字问父亲:“阿耶,你还准备在武川待下去吗?”

谢灏微微颔首,回复道:“贺兰英雄找我谈过话,他想我继续做他长史官,看起来诚意还不错。”

谢知蹙眉:“阿耶,你不准备回京城吗?”她觉得阿耶留在这里是小材大用。

谢灏微微摇头:“京城有你祖父,有你大哥足够了。”

谢知明白这里不是南朝,谢家也不是外戚,如果朝中高官全是姓谢,大家肯定会反对,可为什么是阿耶?

谢灏安抚的揉揉女儿小脑袋:“我在这里也待惯了。”谢家不可能有军权,可他留在这里,谢家就算没有军权,好歹手头也能有点兵员防身,这也算是谢家在魏国最后退路,毕竟他们已经从梁国逃到魏国,不可能再从魏国回梁国。革岛经过几年的铺垫,发展也逐渐走上正轨,谢灏更要留在这里镇守,好处总不能让秦家全得了。谢家开发革岛也付出不斐的代价,革岛的事除了他、阿虎、父亲知道,也就远在梁国的叔祖父知道,这在谢家都是秘密,就像秦家知道的人也不多。

谢知又想起一事,她在纸上写到:“阿耶,你有考虑过柔娘的婚事吗?”柔娘年纪也不小了,该成亲了。

谢灏扬眉,“她不是要嫁给秦家小十吗?”

谢知:“…”谁说的?你已经跟大人商量好了?

正文 第198章 弟妹们的婚事(一)

“小五没有同母的胞弟, 多个同娶姐妹的兄弟也好。”谢灏完全是为长女考虑,阿菀跟妯娌之间都不亲近,柔娘是她从小带大的,做妯娌也不错。

谢知:“…大人不会答应吧?”

“他答应了。”这方面谢灏跟秦宗言早有共识,秦宗言为秦五, 他也为阿菀, 所以谢家跟秦家再次联姻。

谢知想起阿娘以前也提过, 如果她跟五哥没有孩子,就让阿柔跟小八成亲,让他们过继柔娘和小八的孩子。不过现在小八常年驻扎革岛, 基本不回怀荒, 谢知也舍不得让柔娘跟丈夫长期分离,估计大人也是这意思, 两人才把联姻人选换成小十,秦九很早已跟自己表妹定亲,明年就要成亲了。

谢知说:“万一柔娘不愿意呢?”柔娘倒是说过几次要嫁到她身边,要跟自己在一起, 那是她现在年纪还小, 从小缺失父爱母爱才会如此,等她以后成亲生子, 有了夫婿孩子就不会如此黏着她。

“她怎么可能不愿意?”谢灏虽没怎么跟次女相处过, 但他确定次女很乐意做阿菀的妯娌。

“我回去问问柔娘再说。”秦十不归她管, 但有她在, 柔娘总不会嫁她不想嫁的人, 她对谢灏道:“大父不是总说不让你再跟秦家联姻,要把秦家女儿娶进来吗?阿柔嫁进来,大父答应吗?”女儿嫁出去不一定是别人家的,但大部分女子生了孩子,肯定是以孩子为重,无论是父母还是老公,都会不由自主往后靠的。谢简想到往秦家嫁了一个女儿、两个孙女就糟心,谢家女又不是嫁不掉了?怎么就往一家里塞?

“你嫁到秦家他都答应了,柔娘有什么不答应的?”谢灏不是很在意的说,只要不是两家差距太离谱,父亲不会管庶孙女的婚事。他也想娶个秦家媳妇,奈何谢家子嗣单薄,孙子中年纪都跟秦家女儿不合适,他也只能把女儿嫁过去。秦家子嗣别的不提,对妻子都不错,婚后女子过得好不好,从她身上就能看出来,谢灏看着容光越胜的女儿,显然女儿跟秦纮关系很好。他笔下一顿,若有所思的问谢知:“阿菀,你是不是不喜欢你两个嫂子?”

谢知看着阿耶写的字,头皮都麻了,“阿耶你别告诉我,你连阿生未婚妻人选都定了。”不是谢知想太多,而是照着她爹跟她祖父的想法,肯定在阿生出生后就想着阿生未来老婆的人选。

谢灏没好气的看着女儿,“我会勉强你选不喜欢的儿媳吗?”不过看着女儿真不喜欢两个嫂子,他有继续问女儿:“为何?”她为什么不喜欢两个嫂子

“我没有不喜欢她们,但我是坚决不答应让她们女儿当我儿媳妇的。”谢知如实说,说她是庸俗婆婆心态也行,“我的儿子娶的妻子,必然要跟他合得来的。”她就跟高平合不来,又怎么可能跟高平女儿合得来。

“阿生和几个孩子还小,你就这么确定他们合不来?”谢灏问,他知道女儿给自己留了面子,她摆明就是看不上自己那几个孙女,或者说是看不上他两个儿媳妇。

“我更相信母亲对女儿的影响。”古代女孩子不上课,不出门,母亲的对她的影响巨大,“孩子远在天边,我不知道她们品性,当然要看就要看他们父母。”她两个嫂子平心而论,除了身份没有任何优点,她跟五哥早游离在朝堂之外,对儿媳的家世没有任何要求,她只要自己儿媳人好,陪得上阿生。

谢灏若有所思:“你心里有合适人选了?”

“呃…”谢知沉默了一会,不好意思的说:“是有合适的父母人选,但不知道他们能不能生出来。”

谢灏无语的看着女儿,什么叫生不生得出来?

“我看中凤容和王瓒,且两人目前也在备孕。”她听凤容说过,她准备生三个到四个孩子,她现在已经生了两个儿子,一个姓王一个姓赫连,他们估计还要再生一个儿子姓于,要是他们能生个女儿,谢知就想让他们的女儿当儿媳。

“王家女儿不错。”谢灏若有所思,琅邪王氏门第高,尤其这还是王瓒的嫡长女,阿生要能娶到这样的媳妇确实不错,但前提是他们要能生出来。

谢知说:“阿耶,阿生年纪还小呢,等他大一点你再想他媳妇人选吧。”

谢灏颔首说:“阿生今年有三岁了。”

“是啊。”谢知不解的看着谢灏,她不觉得阿耶会不知道阿生的年纪。

“等满五岁就送到我这里来,我来教阿生。”谢灏说,他已听阿镜抱怨过几次,说女儿把外孙宠上天了,这么大的孩子,晚上都是配他们夫妻两人睡觉,女儿还时不时的搂着外孙叫宝宝。这样宠溺再好的苗子都被夫妻两人教坏了,谢灏不教儿子、不教孙子,现在终于担心起外孙来。

“五岁?”谢知一愣,下意识的想说阿生才五岁,哪里能离开她跟五哥?但看到阿耶严厉的目光,她低头嘟哝道:“你哪有时间教阿生?”阿耶连自己孩子都不教。

“时间总会有的。”谢灏不教子孙,是因为儿子、孙子有父亲在教,女儿由妻子管教就够,哪怕是独孤氏生的四娘,也不可能送入宫中,教起来也不用太费心。可阿生不一样,他是阿菀的儿子,也是陛下的孙子…谢灏轻轻摇头,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期待什么。

“可是阿生长这么大从来没离开过我们。”谢知舍不得儿子。

谢灏沉沉的开口问女儿:“所以你想让秦家那些幕僚教阿生?”秦家那些幕僚给人开蒙勉强可行,真正的学业怎么能让他们来教?谢灏根本看不上这些人。

“你不怕我弟弟妹妹们心里不服气?”谢知这次回来已经感觉弟妹对她微妙的感情,要是她把阿生送来,恐怕她几个弟弟要哭了。谢知对弟弟妹妹还是有点愧疚的,从血缘上来算,她只是阿耶的外甥女,弟妹才是阿耶亲生的,结果阿耶对她比对弟妹还好。

谢灏呵了一声,没说话。他的行事何须子女同意?他们对自己不满,可以离家,他儿子多,少几个无所谓。

谢知问完就知道白问了,这会的大家长哪会考虑儿女的想法,“我回去跟五哥商量商量。”她顿了顿说:“我跟五哥还收养几个养子,如果阿生过来,他们也会过来陪他,这样会给你带来麻烦吗?”就是谢知就准备每年多跑几次来看儿子,她不能让阿生觉得爹娘抛弃了他。

谢灏淡淡道:“教一个是教,教十个也是教,关键看他们资质如何。”资质好就重点培养,将来辅佐外孙,资质不好就当外孙伴读。

谢知对阿耶的说法简直无语,阿耶跟祖父一样,教孩子只看资质,资质不好,又不是嫡长的话,他们就直接无视,他们不知道这样对孩子伤害很大吗?

谢灏如何不知女儿所想,不过这丫头向来心软,谢灏也不跟女儿多辩解,只问女儿自己想知道的问题:“你们有收养女儿吗?”

“我们有过继三个孤女。”儿子不能随意过继,女儿无所谓,谢知就选胚子好的过继了三个,一个比阿生年纪大,一个跟阿生同岁,一个比阿生小一岁。

谢灏颔首:“高门配不上,六镇这边豪强弟子够了。”女儿子嗣单薄,需要多过继几个女儿联姻。

谢知不否认自己过继女儿是为联姻,但也不是随意把这些女孩子配给阿猫阿狗,既然收养了就要负责,她会好好教导这些女孩子,给她们找个门第品貌都合适的夫婿。

谢知又叮嘱女儿道:“你家翁可能要去建德养伤,让他替阿生找几个好的拳脚师傅,他来我们这里上学时拳脚功夫也不能落下。”

“嗯。”为了能让阿生建康长大,谢知都要培养儿子从小锻炼习惯,“阿耶你别说话,不然一会嗓子又哑了。”

谢灏莞尔,果然不再说话。谢知让他回房休息,他当真先去浴室洗漱了一番,回房午休。独孤氏见他终于肯定休息了,连忙伺候他歇下。

谢知则坐在书房里想着前世的幼儿读物,大家都说谢知太宠儿子,其实谢知宠归宠,教归教归,阿生是自己亲儿子,她还会害阿生不成?她可不想跟独孤李氏一样,死前都担心子孙将来。阿生才三岁,教他太多的东西,他能懂吗?还不如让他吃好玩好,每天精力旺盛的玩耍,打好身体基础。至于文化课知识,只要平时交一点就好了。谢知低头认真的给儿子画着连环画,她小时候可喜欢看连环画,她儿子一定也喜欢。不知道阿生现在做什么?他现在应该起来玩了吧?

“一、二、三、四…”阿生双手抱头、弯着膝盖,像只小青蛙一样在花园里蛙跳。这动作是谢知教他的,用来消耗儿子过于旺盛的精力。后来被秦纮看到了,规定儿子每天一定要跳三十个,当然不是一口气跳完,而是分开跳。但数数是要阿生自己数的,他数少谢知就纠正他,让他从头开始。这种教导法让阿生现在可以从一数到一百。

“阿生好棒!”照顾阿生的丫鬟们不停给阿生拍手鼓劲,谢知不让下人叫阿生小郎君,只让大家叫他小名。

阿生跳完了十个蛙跳,又咚咚的跑到坐在花园里看公文的秦纮身边。仰起胖乎乎的小脸,“阿耶,阿生想要爬梯子。”这是阿生最喜欢的游戏,但是他年纪太小,谢知不许他单独爬楼梯,怕他摔下来,一定要有大人看着才行,丫鬟都不行,一定要有武艺在身的亲卫看护。不过要是有秦纮在,就不用上亲卫。

秦纮尚未回答,甲一就笑道:“阿生,阿翁带你去爬楼梯好不好?”

“好!”阿生双目亮晶晶的向甲一伸手,他最喜欢跟阿翁玩。

秦纮失笑,“要听阿翁的话,不许淘气。”他现在没空陪儿子玩,革岛最近的一批货物要运来。

“一定不淘气。”阿生连声保证,他才不淘气。他要是乖乖听话,大家都爱自己,自己提什么要求,大家都会答应,他要不听话,就是阿娘都会打他,他才没那么笨。

甲一看着几乎跟陛下如出一辙的小脸,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他定要扶植阿生,让阿生登顶,他长这么像陛下,天生就该是天下至尊!他弯腰抱起阿生,让阿生坐在自己肩膀上,阿生开心的咯咯直笑,“阿翁飞飞!”

“好飞飞!”

秦纮含笑看着甲一带着儿子离开,才对闷声不吭的秦六说:“走吧。”

若非亲眼目睹,秦六从来不知道五哥还要做慈父的潜质,两人走出坞堡,带上一众亲卫往附近农庄疾驰,建德城水道众多,这农庄就在一个码头附近,众人驰马入农庄,农庄外松内紧,庄头已经候在屋内,见秦纮、秦六入内,连忙上前行礼,“少郎君、六郎君。”

秦六问庄头:“小八呢?”

“八郎君说他一会就过来。”

秦六啧了一声,“这小子又搞什么鬼?”

秦纮走入内屋,屋内一阵金光璀璨,里面全是摆放整齐的一块块金砖,若在两年前,在场的人看到这么多金砖都会失去理智,可这些年他们早见惯不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