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唯新一马当先,手中的马戟猛然刺出,长戟从瓦剌兵的胸前洞穿而出,爆出一膨血花。

“为我南齐,杀…”他身后紧跟着他的亲卫,爆出惊天动地的回应:“杀…”

杀声贯彻天地间,更多的人听到,用尽全身的力量大吼着回应:“杀!…”瓦剌兵被震撼了,这支队伍,毫不畏惧他们身上的重甲武装,合身就敢凶猛的撞击,简直不怕死了。

陆启方曾说过,路唯新打仗就是只不要命的老虎。老虎本就凶猛,再不要命点,根本就势不可挡。而同时他也评过楚唐,说楚唐是只夹着尾巴的狼。这老虎和狼的区别,初初一看,便见分晓了。同样的对手,同样的兵力,楚唐杀不进去,路唯新就能杀进去。

惨烈在战场上随处可见血腥,旷野里一声声沉闷的撞击声颤人心魄,南齐军中铁锤、大刀、长枪等常用武器飞舞着,汉子们狂吼着到处血花飞溅,黑血渗地三尺,脑浆崩流,血腥而残酷。

路唯新带着他手下军队杀了个三进三出,上万重甲铁骑终于被冲的四散开来,轻骑的辅助包抄对他们毫无作用,受到的冲击比重骑还严重,死伤更多。

终于路唯新再次调转马头,浑身浴血,狂吼而出:“绞杀!”

这时瓦剌军尖锐的哨声一变,两个侧翼展开巨大的翅膀,包抄围歼。

这一下路唯新的军队被冲撞开来,他看了眼在一旁看热闹的楚唐,不由勃然大怒,喝道:“楚将军在看什么?你们的火铳干什么使的?”

楚唐这才反应过来,忙指挥兵丁释放火铳,巨大的火力一开,无数瓦剌兵倒在火铳弹药下,瓦剌军的队伍开始混乱起来,将领狂吼着:“整队!整队!”重骑兵笨重,阵型一乱再想整队,谈何容易,轻骑试图突围,但大势已去。

路唯新全身贴在马背上,猛一提速,撒开四蹄如开弓的利箭飚射而出,战场中央,瓦剌军的将领慌乱四顾,南齐军已经把他们包围,自己的队伍却炸锅了,都想往外突围却毫无阵型。

路唯新一眼瞟见瓦剌军的将领要跑,手中长枪一挺,拍马追了上去。那黑面梳小辫的将领嘴里“哇哇”叫着,挥舞大锤与路唯新打在一处。路唯新枪法精准,大开大合,只几个回合便把那将领挑于马下。瞧见瓦剌将领轰然坠马,南齐军爆发出巨大的欢呼,瓦剌军彻底的乱了。

夜晚清点战场,南齐军折损过半,歼灭瓦剌军三万人马。

攻城失力,若不是遇到路唯新,险些又打了败仗,楚唐也觉面上无光,他有意跟路唯新套套近乎,路唯新却不怎么搭理他。

路唯新恨极了他凡事留三分的个性,打仗舍不得玩命,又不肯倾尽所有,他自己吃败仗也罢了,连累西北军都跟着倒霉。凉州城没攻下来,现在瓦剌都齐聚凉州,若想夺城就不那么简单了。

十二月十五日,西北军骑兵副将卢奇带骑兵两千欲趁机偷袭瓦剌粮草大营,谁知巴尔赤早有防备,派骑兵三千并步兵一千护卫粮草。卢奇出师不利略有折损,引西北军骑兵退向荆州城西。

第一百一十六章 悬念

十二月十七日,瓦剌铁骑至荆州城西。

瓦剌军并没进攻荆州城,反而是绕过荆州城而过,然后分出铁骑三千由先锋将带领,直插鱼骨陉口截断西北军的退路,剩下的大军主力则是步步压向西北军,将攻占冀州后撤出支援楚唐的郭文莺堵在了陉口外的一片开阔地带。

这是郭文莺和巴尔赤的第一次对峙。

鱼骨径口顾名思义,形状好像鱼骨头一样,细而长,有几条并不算笔直的分支。只是分支所通之路都是绝路,不了解地形的人还以为能逃出生天,实则越挣扎越陷入绝境。不得不说,巴尔赤找的这个地方真是太好了。

鱼骨陉口外是东行山山脚向西延伸而出的一大片平缓的开阔地,正是非常适合骑兵作战的地形。西北军的骑兵部队掩护着步兵向东撤退,见瓦剌大军追到连忙列阵迎敌。

一万对六万,又是在开阔地带,胜负几乎没有悬念。

此刻瓦剌骑兵都已按捺不住了,身下坐骑不时地打着响鼻,刨着蹄子。

巴尔赤却并没急着下达冲锋的命令。他一直在寻找与西北军野战的机会,现如今真的把西北军堵在了这里,正是天赐的良机。不过他素来心思深沉,越是到紧要关头,越沉得住气。尤其是这些日对战,以他对郭文莺的了解,总觉事情没表面那么简单。

随着令旗挥动,西北军骑兵开始列阵了,并很快就向后撤去,露出了那掩藏在后面的三百辆战车。

看到这一幕,巴尔赤笑了笑,原来压在头顶的疑云也散去不少,西北军这是想用车阵抗御骑兵吗?倒真是他太高看郭文莺了。

从战术上来说,借战车之固来截阻骑兵的驰突冲击,是不错的战略,只是由于阵内车辆的密集分布,行列间的通道非常狭窄、曲折,骑兵难以快速穿插,行动的空间将受到极大的限制。尤其是它有一个致命的弱点,那就是怕火攻。

巴尔赤吩咐身旁武将,“准备火箭,负草焚车。”末了又加了一句,“小心对方火器。”

西北军一万人影影绰绰,再加上阵法变化,根本看不清后面如何,也一时猜不出西北军把火器安在了何处。

瓦剌人自去布置火箭及干草,准备火攻。那边,西北军的几百辆战车迅速向阵形前列靠拢,而且并不像一般的方阵阵形做纵深布列,而是前后交错地排成了几行,然后快速地向瓦剌军阵推进。

瓦剌人越看越糊涂,车阵多是以防御为主,还没见过这样推着战车往前疯跑的啊?西北军这是要做什么?

眼看着两军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巴尔赤终于下令骑兵前军向西北军冲杀。

西北军战车在冲到距瓦剌骑兵二百丈远时猛地停了下来,战车上一直盖着的毛毡终于被掀开,露出在战车木片掩盖下的火炮来。

巴尔赤还在防备阵后是否携带火器,没想到竟然是安置在阵前,不仅有火炮,还有绞轴发射的弩机,弩机射程可达三百大步,火炮射程可达五百步以上。有这两样,什么样的冲锋也都是白给。

可这会儿调回骑兵已经来不及了,瓦剌铁骑前军已经冲了上去,与此同时西北军的弩箭和火炮也呼啸而至。

火炮威力自是大的吓人,只是数量不多,造成的影响还有限,不过这三百辆战车上绑缚的机弩威力实在巨大,每一只射出的箭都好像是一杆带翎的枪,就好像无数个最勇猛且不怕死的武士手握长枪向他们冲杀来。每一枪落地几乎都能将一个骑兵连人带马钉倒在地上,更有甚者能连穿几个骑兵而过。

瓦剌大军被这突来的打击搞得蒙了,非但那些冲锋的骑兵队损失惨重,就连后面尚未冲锋的骑兵大阵也在弩箭的攻击范围之内。距离最远的骑兵则在火炮射程内,离得越远,反倒损失越惨重。

弩箭一排排落下,瓦剌铁骑一排排地往下倒去,静立不动的骑兵阵成了西北军新军最好的靶子。

此刻郭文莺站在西北军的后阵,双眼紧盯着阵前的变化。为了演练这个阵法,她和路唯新跟着步兵跑了数月,天天推着战车跑来跑去的练机动性,鞋都跑烂几双,双手上都是血茧子,到了今日这些战车才算彻底发挥了威力。

张强在一旁看得有些担忧,忍不住道:“头儿,瓦剌不会撤军吧?”

郭文莺摇摇头,“他们不会撤,敌众我寡,仗还有得打呢。”

这个鱼骨径口是瓦剌人挑选的最好战场,前有追兵,后无退路。不过这里同样也是西北军的最好战场,此刻正是检验花费一年时间训练的这战阵的最好时刻。就像她先前所说的,步兵对骑兵,也一样会赢的漂亮。

瓦剌人的野性不允许他们这个时候后退,且一旦退下去立刻溃不成军,只有被战车掩护下的西北军屠宰的份。巴尔赤是最先反应过来的,冷声吩咐左军冲击敌阵右翼,而其余诸军则继续冲击西北军军阵。

巴尔赤暗自琢磨,西北军床弩虽然厉害,却不过只有三百架,只要能冲进西北军军阵中,瓦剌大军依旧可以扭转局势。

而骑兵攻击步兵大阵,攻击对方的右翼最为有利。因为长枪阵虽能克制骑兵,但是变阵却慢,如果对方骑兵突然变换攻击方向,己方就只能用刀盾兵来缓冲。一旦对方冲击右翼,刀盾兵就非得转过身来不可,可一旦这样,刀盾兵就会把自己毫无保护的后背亮给了对方,一旦对方手中还有多余的骑兵,那么后果将是不堪设想。

巴尔赤不愧是瓦剌最有名的将领,瞬间就想明白了利弊,也制定了最有利于骑兵的作战计划。可惜这世上的事情,总是变幻莫测的,想得再好,也赶不上变得快。

西北军战车在施放过最后一轮弩箭之后,那些车兵立刻推起大车向两翼撤去。平时苛刻的训练终于见到了效果,这些车兵们将车推得飞快,很快就用车列阵护住了部队的两翼,继续施放弩箭。

第一百一十七章 撤军

郭文莺一看时机差不多了,下令一直等在阵后的西北军骑兵纵马冲了出来。

两翼是床弩施放的强劲而密集的弩箭,间或夹杂着火炮的强大火力,四面迎头砍过来的都是经过改良极为锋利的大刀,瞬间砍翻了一大片。在这队无坚不摧的骑兵之后,随行的是三队前后分列的火铳营,一阵火铳射出,掩护着骑兵猛烈冲锋。

瓦剌铁骑还从未遭受过如此的打击,队形很快就已散乱了,呼喊声,惨叫声,不绝于耳。

不过瓦剌铁骑既能打得西北军几年抬不起头,自有其过人之处,再加上郭文莺指挥的西北军骑兵人虽勇猛却不恋战,只在瓦剌骑兵阵中左右突驰了一番就快速离去,所以,瓦剌骑兵虽折损了不少,却仍是冲到了西北军步兵阵前。

不过很快他们发现,冲到了还不如不冲到。西北军的那些战车竟然又从两翼推回来了,平时放在车辕上的屏风被打开,战车上不知何时又换上另外一种近距离射击的弩箭,并且是连续发射的连弩,三百辆战车可以并肩衔接,车阵内百弩齐发,瓦剌骑兵又成了箭靶子。而这次针对的却主要是近距离的前队骑兵。

巴尔赤脸色铁青,几乎崩溃了,大叫着吐出一连串的瓦剌语,约是在问候郭文莺的祖宗。他真没想到战车还能有这样的用法,车载的武器也能随意拆换,并且换的这么快吗?

他隐隐觉得这场仗没法打了,瓦剌人横行西北多年,今日输的竟然不是输在人手里,而是输在这些机关武器手里,真真是可气之极。

还好这时候他还能保持冷静,果断地命令阵前骑兵下马,试图以步兵攻破西北军的抵御车阵。同时,派飞骑传令堵在鱼骨陉口的瓦剌先锋将,命他带着两万骑兵从背后进攻西北军军阵。他们想前后夹击,在鱼骨径口把西北军包了饺子。

瓦剌骑兵变步兵,很快就有人惊喜地发现,那战车居然可以分离的,一辆拆出变成两辆,弩箭数量也翻了倍。与此同时从分离的战车中间,突然冒出了两队火铳队,手举铳筒又是一阵狂射。

瓦剌人忍不住齐声大骂起来,真没见过这么打仗的,这不是玩人吗?

在牺牲了无数的人之后,瓦剌随后赶上的骑兵终冲破了这道防线,来到了西北军步兵阵前。此时所有战车撤了下去,迎接他们的是一个巨大的天星飞鹰阵。这就是郭文莺和封敬亭最新研究出来的阵中阵。

此阵是由两个阵法混合而成,分合不常,闻鼓则聚,闻金则散。骑兵至则声金,一军分为数十簇;骑兵随而分兵,则又鼓而聚之。

说白了就是你冲上来的时候我不跟你硬拼,转身就跑了,你敢追我,旁边有火铳飞箭招呼摸。而当你跑累了,冲的慢了的时候,咱们便一拥而上,立刻揍你姥姥的。

你不服气?好啊,你不服气,你打我啊!你敢打我,老子有兄弟收拾你,两个揍你一个,打得就是跑的最慢的。你跑快了,老子还懒得追呢。

其实这是一种很无赖的打法,颇有点破皮无赖打群架的意思。从不和你正面相碰,就是一伙子人蜂拥而上,讲究的就是敌中有我,我中有敌,阵中有阵,变化无常。而最让瓦剌人忌惮的还是被战车围护起来的火铳营,这帮人身边还有盾牌手拿着盾牌遮掩,你冲不过去,箭也射不中人家,可人家的火铳举起来,人和马都能打穿,普通盔甲哪里抵挡得住,就算上了盾牌,也照样连盾牌一起射穿了。

瓦剌军杀得眼中一片血红,却仍是阻挡不住溃败之势。先是巴尔赤带的三万骑兵被打得溃不成军,后来前锋将带领的两万铁骑,也开始土崩瓦解了。

这一仗从早上直持续到傍晚时分方才结束,战场上到处一片狼藉,躺倒的尸体成片成片的,连个落脚的地都不好找。

虽然不少西北军的战车被火箭射中起了火,浓烟直冲天际。可更多的还是瓦剌骑兵的尸体,人和马的鲜血混在一起,将刚刚径口外的地面浸成一片片的深深浅浅的红。

战后清点人数,西北军损失五千,而瓦剌军却死了近四万人。

以小博大,以少赢多,郭文莺第一次带兵与瓦剌军正面冲突,终于大获全胜。

鱼骨径口的胜利传到楚唐带领的西路军中,军中一片欢呼,原本质疑郭文莺带兵能力的,也变成了交口称赞。一时间郭文莺人气大涨,尤其是大家都知道他们使用的众多武器,都是由这个十七岁的小将军亲手设计,都对她大为钦佩。

十二月九日,郭文莺与楚唐汇合,十二月十日,西北军整兵九万再次进攻凉州。

而就在他们准备发兵的当天,朝廷议和的旨意下来了,比预料的时间早了十天,完全让人措手不及。

旨意下达后,当时便有官兵打算撤退回裕仁关,朝廷不让打了,谁打下去就等同于谋反。

楚唐也找到了郭文莺,跟她说要撤兵,回裕仁关去。

郭文莺不同意,两人便在大帐里大吵了起来。

楚唐仗着资格老,官衔高,颇不把郭文莺放在眼里,大声呵斥着,说郭文莺不过是一黄口小儿,她如果不肯撤兵,他就自己带着人走。这七万西北军有五万都是他的西路军,他若带人走了,这仗也没法打了。

郭文莺气得跳脚,连吸几口气,道:“楚将军,兵符在我手中,我说不撤军就不撤军。”

楚唐大怒,“你拿着兵符你也不是元帅,就算是元帅也要听朝廷的,你这是想谋反不成?”

郭文莺冷笑,“我便是想谋反,也要先杀了你,楚将军,别逼着我杀人。”

楚唐见她翻了脸,心里也“咯噔”一下,扭身想往外跑,可早有路唯新埋伏的人把他堵住,连捆带绑的抓起来,连嘴也堵住了。

原来早在消息传到军中时,郭文莺就预料到楚唐不会任他们摆布着去攻凉州,他是长公主的儿子,一心向着皇上,绝不会忤逆圣意。所以她就和路唯新商量,先把人拿下了再说。

第一百一十八章 天意

路唯新一向听郭文莺的,所以两人早布好人在营帐里,只等楚唐进来。他若是肯也就罢了,若不肯便只能先委屈一下。

郭文莺让人把楚唐看押起来,随后升帐召集将领议事,告诉他们所谓朝廷要议和之说,是瓦剌人在故布疑阵,试图迷惑西北军,争取时间调兵。

她当即下令把前来传令的令官斩首,怒斥瓦剌人狡猾,竟敢欺骗他们。

她高声道:“各位将领都是有血有肉的汉子,眼看就剩最后这一哆嗦了,怎么能前功尽弃?是汉子的就打下凉州,把瓦剌驱除边境。就算朝廷真要议和,也先打了这仗再说。”

这些将领中大多数人也不想议和,本来西北军连续大胜,正是士气高昂之时,都想一鼓作气把瓦剌赶出去,又见郭文莺说是瓦剌奸计,便都听从了。

郭文莺心中稍安,下令大军随后开拔,直奔凉州而去。

最后一场仗,说来简单,却是最硬的一场硬仗,郭文莺把十八门火炮全调到军中,所有的火铳也都紧着西路军使用。路怀东连夜派人把攻城的武器都一股脑的运了来,自己则搬了一堆石头堆在冀州城楼上,打算死守冀州,以待他们凯旋归来。

深夜,寒月沟依旧处处鬼火,荧荧魅魅。夜风吹起时,沟内便会响起呜呜的声音,似是景德七年战死在此处的十五万边军的哭声。

西北军中军大帐,灯火通明却寂静无声。张强守在郭文莺大帐之中,有些畏惧地瞥了一眼帐门,终于开口打破了帐中的寂静,“将军,咱们这一仗能打赢吗?

郭文莺抬头看一眼张强,反问道:“你说呢?咱们已经围了凉州三面,西面又是贺兰山,阿古拉就是想出城也出不去了。”

张强想了想,认同地点了点头,“那将军一定能将瓦剌军全都剿灭了。”

郭文莺笑了笑,这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却太难了。

她心里明白,这场仗打下来,将是她有生以来,最大的一场战役。

低头看了会儿书案上的地图,吩咐道:“去请徐海、徐横和路唯新前来。”

张强退了下去,不一会儿三人就披挂整齐的来了。虽是深夜,却都没半点睡意,一个个都穿盔戴甲,随时准备一战。

徐海一进帐,看见郭文莺坐在帅座前俯首看地图的样子,不由笑起来,“将军真是越来越有元帅模样了。”

郭文莺笑笑,她也知道底下将官对她并不是完全服气,她毕竟年纪太轻,不打几场漂亮的仗是压不住这些人的。

瓦剌这次入侵,以北往西,占据了凉州,冀州,荆三洲,所有军事上的布防也呈现由北往西的长线布控。

荆州布防最重,其次是冀州,最后最薄弱的反而是凉州。从瓦剌的布防上来看,他们打算要与中原的朝廷形成隔江分庭抗礼之势,不过被西北军连续攻破荆州和冀州之后,这种局面完全打破了。凉州布防虽弱,却要防范瓦剌破釜沉舟,把宝压在这最后一根稻草上。

十二月二十日,郭文莺带着五千人马,在冀州附近大摇大摆的过乡穿镇,逐渐往内地深入,瓦剌尚余十几万人马,以冀州的州府颍川府为中心,西边有旭阳城,南边有骈州城,呈三角形互相支援之势。冀州虽破,周边小城却尚有驻军,若想攻凉州,先得把他们羽翼都剪断了,以防瓦剌军趁乱打冀州的主意。

一路上郭文莺碰到过几股抢村掠镇的小股瓦剌骑兵,少则十几上百人,多则三四百人,打了几次遭遇战,敌寡我众的情况下,皆是完胜。

本来路唯新想跟她一起的,不过郭文莺另有重要任务给他,这些小股骑兵倒成了她练手的好目标。

此次除了肃清余兵,最主要还是观察地形,为打旭阳和骈州做准备。巡查了四五日,大有收获。她终于把所有信息在脑中绘制了一幅只属于她的地图。

一切已经布好了局,最后鹿死谁手端看天意站在哪边。

??????????????十二月二十二日,天阴沉沉的,压得极低重的云层让人的心情都跟着压抑起来,北风吹过来,卷着星星点点的雪片子。西北的风很硬,刮在脸上如刀割的疼。

这不是一个好天气,确切的说不适合打仗,尤其是攻城战,在野外作战远比城中的瓦剌军受罪的多。

十里外巍峨的矗立着的凉州城,城头上人影绰绰,城门紧闭,城下方圆几里不见人烟。

午时一过,南齐军开始正式的进攻,轰响了一上午的战场上出现短暂的寂静。

过了片刻,阵阵颤人心魄的鼓点,缓缓响起,一个个形如大雁飞翔的巨大方阵,在原野上缓慢的挪出。

凉州城外东西南北四门,同时在辽阔的原野上出现排列的整整齐齐的巨大方阵,宛如一只只展翅飞扬的巨雁,盘踞在这片土地上。

这也是新近训练的阵型,方阵前后左右竖起巨大的盾牌,连头顶都盖的严实,士兵躲在巨盾后面,踩着鼓点同时起脚落步,一致的步伐,上万人同时踩踏,发出巨大的整齐的声音,震颤人心。

城楼上的瓦剌军看的惊心动魄,人还没到,便已经大喊起来。

瓦剌的将官呼喊着,说着听不懂的瓦剌话,震惊的吵杂声才逐渐安静下来。

郭文莺一直认为瓦剌人看不清形势,在汉人的地盘上打汉人,这无疑使他们失去天然的优势。因为这里不是他们的广袤无际的草原,过得也不是他们放牧、打猎的生活。这里是中原,是有上千年文明积淀的中原,大汉这个民族从汉朝延续至今,一直是中原的主宰,因为他们更适合生活在这片土地上。

而瓦剌则不一样,他们的自由在草原,生活的重心在草原,贸然跑到别人的地盘上,只能自取其辱。他们想取而代之,也得看瓦剌大王祖宗的坟头上,有没有冒这股青烟。

城楼上的瓦剌兵经过短暂的震撼后,守城将官向后吩咐:“弓箭手,准备射击!”

第一百一十九章 凉州

漫天的箭羽如飞蝗一样铺天盖地的飞射而至,纷纷砸落在南齐军的铁盾上,只留下一个个浅浅的白印,杀伤力并不强。

两轮射箭后,瓦剌军将领果断下令:“停止射击!”随后又道:“上重型弓弩。”

两具重型弩车被推上来,开动扳机,一支支弩箭向下射去。可惜重弩的杀伤力虽强,但南齐军数量太众,根本阻不了前进脚步。他们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下方的南齐军如巨兽一般缓慢的霸道的腾挪而来,越来越接近。

南齐军的后方是一片黑压压的骑兵,虎视眈眈的围拢着战场,只要瓦剌兵骑兵开城出来,马上就是一场混战。此时瓦剌兵还都沉得住气,只紧守城门,并无异动。他们也似得了命令,不到关键时刻,不敢轻举妄动。

城墙上的瓦剌兵眼睁睁的看着城下,南齐军的方阵缓慢移动着,越来越近,临至护城河旁,忽然鼓声一变,缓慢沉重的鼓点猛然击打出迅猛的,如惊涛骇浪般的节奏。忽然之间就见前方方阵的盾牌轰然放倒,十门火炮被推出来,漆黑的炮身配上鲜红的绸缎,给人一种别样的诡异威胁感。

大多瓦剌兵见识过西北军火炮的威力,看见那些火炮,都下意识的往后退。这也是西北军最近几仗的成果,一年前提到瓦剌人,西北兵都吓得跟耗子见了猫似的,现在则完全反过来了。

郭文莺站在阵后,勾唇笑了笑,她手一挥,传令官的旗子落下,火炮的威力尽发,轰隆隆的声响占据了整个战场。

在火炮的掩护下,一队队的士卒扛着云梯手持长刀咆哮而出,嘶吼怒喊着冲过护城河直接杀到了城下。

一架架云梯搭上城墙,无数士卒奋勇当先爬上云梯,无数的石块檑木滚落下来,投石机发出“咔咔”地声响,带动风声,夹杂着一块块巨大的石块从天而落,一声声惨叫伴随着一具具人身从半空中坠下,喊杀声震天。

更多的人冲上去,迎接他们的是无数弓箭手射下的箭羽,更多人惨嚎着从半空坠下,忽然瓦剌兵在城墙上放起了火,一只只被油浸过的火把投下来,滚滚的黑烟吞噬掉无数条鲜活的人命。火焰烧着在人身上,到处都是惨呼声,空气中隐隐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儿和焦糊味儿。

城墙下一段狭窄的地带,南齐军的尸体夹杂在石块和檑木中间,身形扭曲,死的无不惨烈。喊杀声和惨叫声掩盖了一切,墙体四处起火,黑烟弥漫,护城河的水都变成殷红的颜色。

城墙上越来越多的瓦剌兵聚过来,有的往下扔着石块,檑木,有的一桶桶的往下倒着滚油,火光映着他们狰狞的面孔,在阴沉的天气中显得格外恐怖。

悍勇的南齐军杀上城墙,扑上去,倒地,冲上去,被推下来,紧接着爬起来再冲上去。此时民族仇恨占据着每个军人的身心,所有南齐士兵都知道,他们报仇的时刻终于来了。

这一天的白天漫长的好像过了一整年,一下午南齐军折损近一万士卒,城门久攻不下,城外的护城河被尸体填满了,把本就不宽的护城河硬是填出了一条路来。

郭文莺抿紧唇望着前方的城门一语不发,她早预料到凉州这根骨头难啃,一不小心很可能咯了牙,不过现在伤亡如此惨重,倒是差点把门牙咯掉了。

去炸城埋炸药包的士兵已经搭进去两拨了,炸药炸了两响,也只把城门炸开一个小的缺口,可城门后明显堵着极厚重的东西,根本冲不进去,看来这回瓦剌是打算死守了。他们根本就没有和他们出城一战的打算。

不过郭文莺也不希望他们冲出来,她知道自己是在死撑,其实他们这一出唱的是‘空兵计’,五万西路军和从冀州赶来支援的三万兵,都被分给了徐横和路唯新打旭阳和骈州去了,她手里的兵看起来有八九万,其实只有一半是西北军,剩下那些压在步兵方阵后面的骑兵,都是用草人扎成了人形,伪装成真人。对方只要开了城门一冲出来,他们立马现了原形。所以此刻,她比任何人都更心焦。

不过也幸亏瓦剌人知道南齐火药厉害,把城门封死了,否则这一仗只输不赢。

入夜,凉州府城墙上依然是喊杀声冲天,无数的火把照亮原野。透过火把,依稀可以辨出城墙上站着一个着金盔金甲的高大人形,那该是瓦剌的王子阿古拉。他凝着眉,密切注视着城下的动静,似在找南齐军的破绽。也幸好他没带着千里眼,天色又黑,影影绰绰的也看不甚清楚。

一批批人冲上去,都填了护城河底下的坑,南齐军白白填进去两万士卒,郭文莺的脸越来越黑,但是她没办法叫停。

因为她知道,以阿古拉的性子,这时候一停,他很可能窥破自己在死撑,一旦瓦剌军打开南北城门冲出来,所有的布局就都化为乌有。

陆启方不知什么时候走过来,遥望远方的天空慢条斯理地说:“文英,你害怕了?”

郭文莺摇摇头,就算她第一次指挥这么大规模的战争,也没怕过,只是那些一个个死去的士兵,让她觉得心疼。

她问道:“先生什么时候来的?”

陆启方道:“刚来没多久,是卢奇那小子送老夫过来的,瞧着他平日看你不顺眼,没想到关键时刻还挺为你着想的。”

她抿唇,这个时侯哪还有什么个人恩怨?

“可是裕仁关出什么事了?”

陆启方背着手一副适意样,“出事倒没有,只是朝廷派了钦差,又派了大将军王云恒前来接管西北军,西北大营已经被他们占了,老夫觉得憋气,上外头来溜达溜达。”

郭文莺没说话,大将军王云恒她听说过,至少不是个昏庸之才,有他坐镇裕仁关,也省得担心瓦剌军什么时候在那里插一杠子。

只是朝廷钦差来了,这一仗更是只能胜不许败了,胜了或许能活命,若是败了,今日跟着自己攻城的兄弟就算不死在瓦剌兵手里,也得死在自己人手里。

第一百二十章 凯旋

陆启方也感受到她心情的沉重,他也默然不语,注视着天空许久。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喃喃道:“天快亮了…”

“是啊,天快亮了。”郭文莺也叹息一声,也是押宝该揭盅的时候了。

如她的话一般,天际里启明星隐没,一丝曙光在天边乍现。

前方的战场依然喊杀声震天,此时,战场后一个浑身浴血传令兵飞马而来,一声如惊雷的大吼响起:“报…!”

郭文莺和陆启方豁然回身,传令兵一路连滚带爬的跑过来,因是连续赶路疲惫,声音带着丝丝沙哑,“报将军,路将军率军攻破骈州城。”

郭文莺精神一振,扭头一喝:“来人!传令徐海,别让他在后头猫着了,马上滚去支援。”说着又加一句,“让卢奇也去,攻不下凉州,让他们提头来见。”

“是,将军。”传令兵奔马而去,郭文莺的情绪里有压抑不住的亢奋,回身接着沉声下令:“传令南北城门,豁出吃奶的劲儿给我猛攻。”

几个传令兵分别领命而去,半刻钟后,凉州府南和北门同时传来巨大的“嗡嗡”裂空之声,隐隐夹杂着火炮的轰鸣。

郭文莺一脸的踌躇满志,背脊挺的笔直,心中也无限涌起一股“英雄百战死”的豪气。

陈启方看着她轻微的笑了一下,这丫头真是越来越有领军领军将领的样了,也不知端郡王从哪儿淘换来这么个厉害的丫头?若没有她,西北军还真没多大把握能打赢呢。

这一日红日慢慢从地平线上升起,天空也开始逐渐清澈,还是个好天气。适合杀人啊!

随着冲锋的战鼓再次敲响,此刻杀声贯彻天地间,更多的人听到,用尽全身的力量大吼着回应:“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