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一下商人的武官。师:这个好理解,就是大师,统帅。史:字面上理解是史官,但是卜辞里面的史常伴随征伐,并且是能独立率师的重要职位。亚:职能不祥,应该是高级的武官,从事的活动多为征伐、田猎,也有以此为族徽的家族。射:弓箭手,统领弓箭手的将官也叫射。

再说一下几个商朝的敌人:1.羌方。羌其实意义很广,渊源古老,支系众多。有历史学者认为华夏民族就是在西羌集团和东夷集团的磨合中产生的。羌方在商朝占据了黄河“几”字形的半边,不过,他们和商朝周边的许多民族一样,似乎并没有形成统一王权的国家。所谓的“方”也只是一个地域泛指。所以大家可以想象,一支有中央王权直接调控的军队对于零散的部族来说,拥有多么强大的杀伤力。武丁时期,虏获羌人、用羌人祭祀的卜辞比比皆是。

2.土方。在商王畿以北,今天的北京河北一带。武丁伐过几次,有学者考证土方是夏朝势力的残余。

3.人方。在商王畿以东,大致在今天的山东江苏一带,和商人应该算是同出东夷。

4.鬼方。这个比较远,在今天的内蒙外蒙,但是武丁也伐过。

5.虎方。一个南方很强悍的势力,具体位置有人说是在湖北、安徽一带,也有人说虎方指的就是巴人。

再补充一个——周。周在武丁的时候已经有了记载,它已经向商王臣服,因为商王会像管理自己的土地一样卜问它的祸福,并且向它要求进贡美人。 不过,这个时候的周似乎很弱小,它的年代甚至比周人自己记录的那些先公更早。也有人说这个周只是地域名称,跟后来的周已经不是同一拨人了。

77 骤雨(上)

春雨一场接一场,连绵不断。日子在闷雷声中悄然过去,十日后,当小王出征的盛况还在被人们津津乐道,使者已经带来征旅渡河的消息。

大邑商里,有的事正发生着变化。

少雀从城墙上下来,正要登车,忽然听到有人在喊他。

他望去,却是小史癸。

这个人少雀还算熟,他是贵族子弟,以前当过作册,据说还跟睢罂交往匪浅。

“癸?”少雀抱着铜刀,打趣道,“你不是去戍宫城了么?怎么?里面那些宫人不入眼?”

“什么宫人!”癸笑骂一声,脸上却没有玩笑之意,看看四周,“有正事寻你。你知道宫城司马季酉么?”

“季酉?”少雀眉梢一动,点头,“知道,怎么了?”

癸皱眉:“宫城之中近来调动频繁,原本守内宫的人去守了城门,还从外面调了好些人进来。”

“嗯。”少雀点头,道,“王师出征之前季酉就曾向大王禀报,说宫城人手不足,调入之人都是他亲自挑选的。他是宫城司马,可专断调防之事。”说罢,他瞥了癸一眼,“又如何?”

癸挠挠头,道:“我也说不清,只是总觉得异样。”

少雀坏笑:“当然一样。美貌女子都在宫中,你在城门当然看不到。”

癸怒起,抬手往他臂上挥了一拳。

少雀哈哈大笑,表情极尽嚣张。

“不说了,我回家!”癸没好气地走开。

“不送!”少雀拖长声调朝他的背影喊道。

癸回头瞪他一眼。

待他消失不见,少雀脸上的嬉笑之色渐渐凝起。

“返宅。”利落地他转身登车,对驭者淡淡道。

阴天里的白日不长,还未到小食,天就已经暗了下来。

往庖中运送柴草的两个囿人费力地赶着牛车,终于在了宫城落钥之前进了门,不禁长吁一口气。

“这些门卒可越来越不像话呢!”一人抱怨道,“我看现在黄昏都不到,落什么钥!”

“可不是,”另一人道,“我还未用食哩。”

“……话说,我怎么觉得今日这些柴草有些沉?”

“沉么?”

“你不觉么?你看这牛走得多慢。”

“那是你今晨不曾喂食吧?”

“……”

二人絮絮叨叨,谁也没有注意到车上柴草堆微微动了一下。

天边的闷雷声一直在滚动,妇妌陪着商王用过膳之后,扶他躺回榻上。

夜色早已降下,妇妌替商王掖好衣被,见左右无事,正要离开,却闻得商王开口唤了一声:“茭。”

妇妌动作一顿,抬眼。

烛光下,只见他不知什么时候睁开了眼睛。

“时辰还早,再留些时候。”商王看着她,语气难得平缓。

妇妌微讶,应了声,在榻旁坐下。

商王稍稍地翻身,妇妌想去扶,却被商王抬手挡开。

“听到雷声了么?”他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问道。 “听到了。”妇妌答道。

“茭,”商王忽而道,“你我第一次见面,我记得外面也响着雷。”

妇妌愣了愣。

“正是。”她想了想,答道,“那时我是献女,头一回来大邑商,大王在荼宫见了我。”

商王微微眯起眼,若有所思,“你那时笑也不笑,是恼怒家中送你来做献女?”

妇妌一哂,微微摇曳的光照下,脸色又是狐疑又是不自然。

“大王怎想起这些?”少顷,她小声道。

商王低低地笑出声:“那时殿上唯你一人不笑,我便记住了你。”

妇妌看着他,不禁弯起唇角。

“过去许久,我可不记得了……”她轻轻地说。心中牵起些酸酸的感慨,那时,她一点都不在乎商王,可商王又何曾在乎她。从那之后的许多年里,商王的心里只有一人,他特地为那女子建造了宫室,在庭院里载满了她最爱的棠树……

“你怨载不得继位,怨他出走,怨我不去寻他回来,是么?”商王道。

2楼

温情顷刻瓦解,妇妌警觉地抬眸。

“大王何出此言?”她声音平静。

商王看她一眼,笑了笑:“我常想,人生一世,生前种种牵挂,到了黄泉之下便如云烟消散。”他目光深沉,“茭,我命如风烛,入土乃在旦夕。你正是盛年,时日长远,有的事能放则放。心思太重,苦的是你自己。”

妇妌不说话。

“……母亲,我不想继位……”载临走之前最后对她说的话浮在心头,那眼神全无往日的桀骜,满满的都是忧伤和恳求。

她闭了闭眼,只觉内里有些久违的酸涩。这些话,谁人劝她都只能换来一声不屑的冷笑,唯有商王……

“你又要做甚?”妇妌长吸口气,忽然道。

“嗯?”商王有些意外:“何有此问?”

妇妌盯着他:“你上回唤我茭,是听了师般那老叟的胡言,去伐鬼方。”

商王的目光变得矍铄,片刻,却笑了起来,越来越大声,不停喘气。妇妌吓了一跳,连忙上前为他拍背。

商王还在笑,慢慢地缓了许多。

待气息平定,他握住妇妌的手。

“你回去吧。”他的双目映着烛光,熠熠明亮。

妇妌愣住。

商王的神色笃定,恢复了往日不容辩驳的样子。妇妌只觉心里刚升起的温热犹如被狠狠泼下一盆冷水,瞬间湮灭。

“诺。”她昂起头,微红的双目中神采疏离,转身离开。

回宫的路途悠长,引车的小臣手中执烛,火光在风中飘摇不定。

妇妌望着前方,心中却回想着方才商王的情形,越想越是不对。眼见着宫室将至,妇妌突然对驭者说:“掉头,返大王宫室。”

驭者回头,面露难色,却没有说话。

“调头!”妇妌催促。

驭者却径自将车驶至宫前,这时,一名身材高大的武士大步走到车前,向妇妌一礼,声音有力:“王后,大王有令,今夜无王令,王后不得出宫。”

妇妌吃惊,这才发现两侧已经被好些武士围住。

“尔等何人!”她的脸沉下,怒喝道。

武士却不答,只道:“还请王后下车。”

妇妌看着他,目光锐利如刃,唇色渐渐发白。

子夜来到,天色漆黑,暗无星月。

闷雷还在天边滚动,云层中时不时被电光照亮。雾气湿寒,若非从人举烛,几乎伸手不见五指。

妇奵坐在车上,望着前方似乎长得没有尽头的宫道,目光直直。

翟车行走的声音很小,精致的铜制构件支起车厢和两轮,车上的翟羽厚实而硕大,漂亮的漆色与黑夜融为一体,已经看不清上面的花纹。

这样的车,在王妇之中已经算是上乘,可是妇奵觉得不够。后宫这许多王妇之中,她年纪最大,为了陪伴商王,她从窈窕之年熬成了两鬓霜白。

她抚着轼上光滑的漆,自己应该得到更多,她应该得到比现在更高的位置,妇妌,甚至商王都不能再让她低头……

“王妇,到了。”驭者停车,向她禀道。

妇奵抬头,眼前,高大的宫门两侧燃着熊熊的烛燎,在夜色中仍让她觉得气势压人。

很快就不一样了。妇奵心中暗道。从人过来搀扶,她神闲气定地拾起衣裾,走下车去。

宫前立着一排执戈武士,见妇奵来到,有人想上前拦阻,却被为首将官挥退。

“王妇。”将官向妇奵一礼。

妇奵颔首,登上石阶。

一道闪电划过上空,照亮了黑沉的宫门。门轴发出沉重的开启声,妇奵看着她在面前缓缓打开,毫不犹豫地迈步入内。

商王的寝殿之中,小臣庸在瞌睡中被雷声惊醒。他揉揉眼睛,发现壁上松明即将燃尽。

望向室内,帷幔低掩着商王的卧榻,一点动静也没有。小臣庸轻手轻脚地站起来,想出去唤守夜的从人来添松明。

正要开门,他忽然听到外面有些杂乱的声音。警觉心瞬间击退了睡意,他从门缝中看去,一片火光点点,正朝这边涌来。

一股寒气窜上脊背,小臣庸急忙将门闩上,朝内室奔去。

“大王!”他才撩起帏帘,却见商王已经坐在了榻上。

他衣冠齐整,手中持着金光锃亮的大钺。昏黄的光照中,他双目犀利,竟全无病中的颓废之态。

“来了么?”商王看了小臣庸一眼,声音沉着。

“大、大王……”小臣庸吃惊地望着他,只觉手足无措。

商王却不等他答话,站起身来,径自朝门外走去。

他亲手打开门闩,寒凉的夜风夹着大雨前的气息迎面而来,只见殿前的广场已经被火光填满。

妇奵立在阶下,看到商王出现,脸上露出惊诧之色,却很快被微笑替代。

“大王。”她一礼,声音和顺如昔。

“你到底来了。”商王看着她,神色在火光中摇曳不清。

78 骤雨(下)

闪电划破天空,像有人猛击铜鼓,雷声尖锐地刺入耳膜。

冷光将商王的眉目照亮,消瘦的脸如斧削刀刻,凛然逼人。

妇奵心头掠过一丝惊惧,却没有后退。

“妇奵!尔等欲反耶?!”小臣庸挡在商王身前,指着众人大声怒喝。

妇奵望着阶上,唇边弯起镇定的笑意。

“深夜惊扰,本是不该。”她不疾不徐,声调带着些不寻常的高亢,“我原本深恐大王不适,如今看来,大王并非羸弱不堪。”

商王睥睨着众人,脸上毫无惧色。他推开小臣庸,双手交握在大钺之上。

“尔等欲如何?”他的声音不似过去有力,却沉着不变。

“无他,”妇奵昂首,双目狂热而明亮,“唯请大王交出手中大钺!”

“大钺?”商王忽而笑了起来,低低的笑声在廊下震动,清晰得教人不寒而栗。

“你要大钺做甚?交给氐?”他步出廊下,幽深的双目注视着妇奵,带着深深的蔑视,“大邑商几百年基业,在尔等眼中,只值这大钺?”

说罢,他不再理睬妇奵,却将目光投向妇奵身后的宫城司马。

“季酉!”他神色凌厉,沉声道,“你先祖随先王太戊平定淮夷,族人兴盛,传十四世至今。季酉!你今日欲弑君断送么?”

季酉望着商王,紧绷的脸色微微发白。

“勿听他言语!”妇奵断喝,冷笑道,“大王,我记得当年大王从先王小乙手中继得大钺之时,尝言从此大钺归与大王子孙。彼时大王子嗣唯氐一人,如今将大钺交与他,岂非合乎天意!”说罢,她目光一凛:“左右武士!将大钺夺下!”

“尔等敢?!”小臣庸目眦欲裂,朝阶下冲去,欲以身体阻挡。

当前的武士挥起铜戈就朝他劈去,利刃卷着风声,还未落下,却爆出一声惨叫。

一支羽箭将武士的胸膛直直穿入,武士手臂举在半空,顷刻,在睽睽众目中向后仰倒。

“谁敢上前,先过我手中利刃!”一道震耳的吼声如雷电贯穿殿前,廊下的阴影里,一人大步走出,将商王挡在身后。

电光在上方的云层里翻滚,映着那人与商王几分相似的脸,年轻而盛怒。

小臣庸瞪大了眼睛。

商王盯着面前的身影,脸色突然苍白,喜怒不辨。

“王子载!”妇奵看清他的面容,表情从惊诧转为狂喜,大笑起来对左右喝道,“武士!夺大钺!敢阻挡者尽戮死!”

武士得令,十几铜戈瞬间齐指前方。

载冷哼,“锵”地拔出陨刀,寒光如雪。他正欲冲上前去,忽然,臂上被紧紧握住。

“王师武士何在!”商王一边用力把载撤回来,一边朝殿外怒喝。

话音未落,密密的箭羽从天而降。妇奵带来的众人始料不及,还未回神,惨叫声已经响彻殿前。

“轰!”惊雷在天空中炸响,电光冰冷,如同黄泉冥照。

妇奵不知道为何事情突然急转,看着周围的人四散逃命,哭喊着如草芥一般倒下。突然,“咻”的一声,一支箭贯穿了她的肋下。

她低头看去,血液在火光中蔓延着黑红的颜色,在衣服上染开一片。还未来得及体会疼痛,又是一声利器入体的闷响,妇奵瞪大了眼睛,望着阶上商王毫无表情的脸,倒了下去。

箭矢打在大殿厚实的屋檐上,声音像下了一场冰雹。

待得殿前再也无人站立,箭雨骤止,无人呻吟也无人说话,一片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