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他?哼,你总是护着他。”

“若不是胤禟,你又如何听得着八爷的那句话?若是换了我,我乐得呢!”

想起刚才的温馨,琴雅的脸颊又染了红晕,声音既羞涩又甜美,“今儿…可真是让你们得着乐儿了。”

“真想不到八爷竟是如此情深,难怪格格会护得那样紧了。”

“表哥不也如此?从小到大我和他在一处,虽然总是任性淘气,却早知道他的心最是痴,原还想着不知什么样的女孩儿能得着他,却不曾想到竟然是你。第一次在宫里见着,只觉得你这丫头古灵精怪、不和时俗,刚听说是你和他的时候,我还一惊,如今细细想来,却是最合适不过的了。”

我不好意思地笑笑,心却甜润润的。

“听十阿哥说你知道表哥是皇子后大闹了一场,还要赌气远走西洋,我听着心里真真是喜欢。若是换了那些眼皮子浅的,不知怎样巴不得呢!身份尊贵又如何,不过是个庸庸之人!偏是你这丫头,才不枉表哥的一番心意。”

想起那次对胤禟的伤害,心竟痛了起来,赶紧转移话题,“别光说我们了,格格,你和他是怎么说透的?”

“我们啊…”琴雅又是一脸的娇羞。

“是不是你…”

她点点头,却又摇摇头。

“嗯?”我一头雾水,这是什么意思?越发起了好奇,“到底是怎样嘛?”

“还真是多亏了你呢。”

“哦?”

“那日他去看我,却又是说了几句不当紧的话,就告辞要走,我,我就…”

“就如何了?”我急急地想知道下文。

“我就喊他,胤禩!”说到这儿,她笑了,“他起先一愣,转而就,就…”

“转而就怎么了?”真是让人着急。

“就大步过来,过来就…就…”

她羞得再说不下去,我已经掩嘴儿笑个不住,“就这样啊?你,你们这层窗户纸可真是薄得可以!”

“你笑什么?话虽简单,意思却深呢。”

“哦?”

“他说只有皇上和他额娘这么叫他,只有他最亲最近的人这样叫他,他,他还说…”

“说什么?”

“他说他从见我那天起,就一直盼着有一天我也能这么叫他…也能成为他最亲最近的人…”她轻声讲着,脸上不见了红晕,眼中的甜蜜那么温暖,我的心也随之暖暖的,八阿哥的深情和胤禟的炽烈是这样的不同,犹如涓涓溪水,潺潺而入,毫无防备,已浸入心底…

几天后,端敏公主起驾回府,胤禟和八阿哥带着康熙赐给达尔汗亲王的金币和礼品一同随行。

胤禟走后,我的日子却并没有冷清下来,都只因为认识了琴雅格格。曾经孤独的思念如今竟有了做伴儿的,两个人经常坐在一起,悄悄地交流着彼此的情话,互相取笑着,互相羡慕着,互相感动着…有时说着说着话,就出了神,两颗心远远地随了他们去…

这两天竟热了起来,晚饭后,帐子里依然是闷热。如画被十阿哥带了出去,我一个人实在待不住,背了琴,自己出了营地。转到离大营不远处一个小丘的背面,坐在厚厚的草地上,终于感受到凉爽的夜风习习而过,心中的烦躁这才降了些温。

抱着琴,依然是那首《初恋》,轻快的旋律刚刚滑出指尖,眼前竟立刻闪现出那张有些可爱,有些张狂,有些痴迷,有些任性的脸庞,心底的思念竟像不能忍耐,端敏公主起驾的那天,我被父亲牢牢地栓在身边,无论如何不许去送他。这原本也只是远远一瞥的送别,竟成了我心中挥之不去的遗憾,似乎现在这日日的煎熬都是因为少看了那一眼…

一曲弹罢,抬头望着星空出神,刚数到第十颗星,一阵微风吹过,竟飘来屡屡的乐声,悠悠扬扬,婉转翻覆,如幽谷深涧中静流的溪水,如叠嶂山峦中灵动的清泉,竟似带着一种风姿,竟似含着一股情韵,回肠荡气,令人沉醉…

我痴痴地听着,一颗心也仿佛被轻轻拨动,柔柔,软软…乐声悠悠地停了下来,我努力回过神,站起身,不远处,是那个熟悉的身影。我犹豫着,不知该不该走过去,想了想,终于还是又坐下来。

轻轻的脚步声在我身边停下,感觉到他的目光,我抬起头,又见那双灿如朗星的眼睛。相视一笑,他终是挨着我坐了下来。

“谢谢你。”

“谢我什么?”

“谢谢你的书,谢谢你的箫声。”

“哼。”

听他冷冷的,我抱着膝不再出声。

“吟秋,”

“…嗯,”

“为何不愿意见我?”

“你也没再找我。”

“那日差人给你送书去,竟一个字也没带回来,我还如何去得?”

“你的书我日日都读,却不能带话给你。”

“嗯?”

“…不想他招惹你。”

他捡起一个小石块一丢,那力道竟似带了一股小风,“他那样子哪里伤得了我!”

我扑哧笑了,“我是怕你伤了他。”

“你!”他瞪了我一眼,却也笑了,“你知道他不济就好!”

听他这么说胤禟,我有些讪讪地…

“哎,”他碰碰我的手臂,“恼了?”

“你为何这么讨厌他?”

“哼,他和你这么亲近,就没告诉你他们小时候是如何欺负我?!”

“啊?”看十三阿哥那认真记仇的样子,我实在忍不住笑了,“呵呵…”

“听着我受罪总能让你捡着乐儿!”他又紧紧地捏着我的手腕儿,恶狠狠的样子。

“是,吟秋错了!”我赶紧收住笑,一本正经地看着他,“十三爷,他怎么你了?抢了你的糖豆儿还是霸了你的风车?难不成…他在师傅面前告了你的黑状?哎呀呀,这还了得?实在是罪大恶极!”

“你!”十三阿哥羞恼得越发用力,“你可真是!跟他真是一对儿!!”

“呵呵…好了,好了,既如此,那我替他给十三爷陪不是了,行不行?您大人大量,小时候的事就别再记着了,行不行?”

“哼!”他悻悻地甩开我的手,嘟囔着,“他到底哪里好?让你这么上心?”

我托着腮望向星空,努力想着。

“问你话呢!”

我笑笑,“我也不知道他究竟哪里好。”

“你,你说什么?”他惊讶地瞪着我,“不知道?难不成是他强着你?”

“…若真的知道他是哪里好,就不用这么上心了。”

“嗯?”他拧了眉,像是有些费解。

“等有一天你碰到她了自然就会明白…”我试图用语言去描述这千古的情结,“一时一刻也放不下,丢不开,她的所有,不论是好,还是不好,都惹出了思念,你怎么想都不明白,怎么努力都忘不掉,到那时,你就会知道了…”

他不再做声,远远地看着天边悬坠的一颗星…

“这世上,太多擦肩而过,太少钟情相守,所以,原本的人之常情,倒显得有些痴了…”如果不是丢了那张“皇后”,如果不是牵挂那条银链烦了心,我怎么会正巧在那天,正巧在那里出现…不敢想,没有天清,我会是怎样…

“若是擦肩而过,倒是罢了…”

“嗯?”我转头看他。

“怕只怕,不是不会相思,而是无处相思…”

月光下的他,不见了往日那夺人的光彩,清冷冷的剪影,竟像是有些落寞…

“吟秋,”

“嗯,”

“就认定了是他?”

“嗯。”

“你就不怕认错了人?”

我笑了,“这怎么会认错?”

“哼,”十三阿哥斜了我一眼,“他从小在宜妃娘娘跟前儿娇宠任性,早晚你得知道认错了!”

“不许这么说他!”

“呵呵,这是戳到痛处了呢!” 他笑了,依然不肯放过我,“若真有那么一天,你要如何?”

“那我就不活着了!”我赌气一甩头。

“我可不能让你去死。”十三悠闲地躺倒,“等到那一天,我得好好儿让你活着,活着听我…”

“听你什么?”

“听我笑话你啊!”他大笑起来。

“你简直要死了!”我一时气恼,抓起一把草扔到了他脸上,趁他眯了眼,抽出他腰间别着的萧,跪起身敲打他,“再没见过比你更坏的了!”

“哈哈…”十三阿哥一边挡着,一边笑得越发开心,“说羞喽!说羞喽!”

第二十三章 突遭飞来祸

午饭后,人总是困乏乏的。我拿了本书歪在榻上,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姑娘!姑娘!”如画急急地摇着我的手臂。

“哎呀,这是怎么了?”被吵醒总是有些烦躁。

“姑娘,九,九爷他回来了!”如画紧皱着眉头,声音也带了哭腔。

“是不是出什么事了?”我腾地坐了起来。

“他们,他们被狼群围了,九,九爷他…”如画哭了起来。

“他怎么了?!”

“他受伤了!是,是被抬回来的…”

脑子轰的一声,我推开如画,站起身,朝外奔去。

“姑娘,鞋,你的鞋…”

我不顾一切地向阿哥营奔去。周围来来往往突然多了很多人,却没有什么声音,每个人的脸上都是一样的肃穆,我的人像飘了起来,感觉不到,感觉不到我的脚。嗓子好疼,嗓子好疼,突然,我被什么人紧攥着拉到了一边,眼睛依然紧紧盯着不远处来往的人群,他们在干什么?胤禟,胤禟到底怎么样了?

“吟秋!吟秋!”我对上来人的眼睛,是十三阿哥!

“放开我,我要进去!”

“吟秋,你不能过去!皇阿玛和宜妃娘娘都在里面呢!”

“他,他怎样了?”

“还不知道,不过你放心,所有随行的太医都在里面。”

“他伤在哪里了?伤得重不重?”

“好像是左肩被扑上来的狼咬了。吟秋,你先回去,这一时半会儿你怕是不得进去,白在这儿候着。我也要过去了,一有消息我就会派人去告诉你。你放心,有这么多太医,应该不妨。”

十三阿哥匆匆离去,我定在原地,呆呆地望着胤禟的帐篷,往来的人越发多起来…

“姑娘!姑娘!”如画找到我,搂着我的双肩往回走。

回到帐中,如画硬把我摁在榻上,给我检查脚上的擦伤。脑子乱成一团,努力在我贫乏的历史知识中寻找着胤禟的踪迹。只记得当初爸爸曾经简单地提到了九龙夺嫡,对于当时有些心不在焉的我,那不是惨烈的斗争,只是几百年前一个朽掉的故事,只是当天被逼无奈的一堂历史课,他们没有名字,没有生命,只是数字…

努力回忆着“九”,这不是主角不是候选人的数字,他好像一直争斗到了最后,甚至雍正登基后的事件中还有这个数字的出现。今年胤禟才只有十六岁,还在读书,还未成婚,那,那就是说这一次应该只是个意外,一次不值得历史记载的意外…

心里稍稍放下一点,强对自己说,镇定,镇定,这个时候一定不能乱。如果刚才不是十三阿哥拦着,我一头冲进帐篷,我和胤禟的未来说不定就真的毁于一旦…

心,仿佛被火苗一刻不停燎烤着,无处释放的灼痛,无处释放的焦躁,恨不能狂奔!恨不能大喊!我紧紧咬着唇努力克制着,不停地祈祷,各位神灵,请保佑我的天清,请保佑我的胤禟…

坐在榻上,死死盯着帐篷帘子,期待着十三阿哥能早点送消息过来。一个时辰,两个时辰,三个时辰,大约到了掌灯时分,才听得外面传来一个声音:“奴才给张姑娘请安,十三爷给带了话儿来!”

我几步奔出去,掀开帘子:“快说!”

“十三爷让奴才传话给张姑娘,说太医们已经给九爷验过伤,并未伤及筋骨,已然上了药,好生将息些日子必会大安!”

我长长出了一口气,“回去说吟秋谢过十三爷。让你们爷费心了。”顺便打赏了他,我转身进了帐篷。

“姑娘,你也该吃点东西,早点歇了,你这个样子,要是让九爷看见,不知会心疼成什么样儿呢!”如画在一边劝着。

“嗯。”

黑暗的夜,寂静无声…

躺在榻上,满脑子都是他的身影,迷迷糊糊刚睡着,竟恍惚着像是看到他走了进来,还是往常的样子,却并没有跟我说话,只是笑笑,就转身往外走,我追出去,却见他飘忽着已经远去,远得都快看不见…

“天清!天清!!”我不顾一切地喊着。

“姑娘!姑娘!姑娘醒醒!”

我一下翻身坐起来,额头的冷汗顺着脸颊往下淌,不对!不对!我狠狠摇摇头,站起来就要往外走。

“姑娘!姑娘,天还没亮呢!”

“如画,你去,去胤禟那边,看看有没有什么人能打听到点消息。”

“姑娘,昨儿九爷被抬回来后,皇上就下令把阿哥营那边封了,任何人不得随意走动!你放心吧,昨儿十三爷的人不是说九爷没什么大碍吗?你安心等着吧。”

不对!不对!为什么我的心如此恐慌,为什么我感觉好像要失去他了?心里堵得难受,再睡不着,呆呆地坐在榻上等天亮…

天亮了,营地再没有了往日的喧嚣,那种静,墓地般,没有一丝生气…

“艾比,”父亲走了进来,“艾比,到我帐子里去。”

“父亲…”

“孩子,走。”

父亲牵着我的手回到了他的帐篷。

“孩子,你要冷静。”父亲递了杯茶给我。

“父亲,他,他会不会…”再忍不住,泪水扑簌簌掉下来。

“别哭,太医们都守在九阿哥身边,会好的。”父亲拍着我的肩轻声安慰,“听如画说你昨晚一夜没睡,现在去躺一会儿,有什么消息,我会叫你。”

“不要,我要等着…”

“听话。来。”

父亲将我安置在榻上。

“我,我睡不着。”

“那就闭着眼睛养养神。”

“…嗯。”

躺在榻上闭着眼睛,泪却仍是止不住顺着眼角浸湿了枕头…

“姑娘!姑娘!”如画跌跌撞撞地奔进了帐篷。

“如画!怎么这么冒失!”

“先生,九爷他,九爷他…”

我翻身下地,急急地扑过去,“他怎么了??”

“姑娘,刚,刚才十爷过来,说,说九爷刚抬回来的时候虽然不省人事,可还时不时知道喊疼,可,可从昨儿晚上起,就,就,就再没动静了!发热,热得滚烫,太医们连开了几服退烧的药都,都没什么用…”如画泣不成声。

天哪…我跌坐在地上。

“艾比!”父亲握着双肩将我扶起。

“父亲,父亲,胤,胤禟的伤一,一定是感染了,对,对不对?对不对?”紧紧握着父亲的手臂,夹杂了泪,人已经抖得破了音。

“嗯,看样子是。”父亲神色凝重,紧锁了眉头。

知道父亲略懂西医,得到他的肯定,我几步扑到衣柜前,疯了一样地翻找。

“艾比!”父亲一把拉住我,“你要做什么?!”

“您的药箱呢?您的药箱呢?!”

“艾比!!”

“您的药箱!您的药箱!!”

“艾比!”父亲握紧我的双肩,“孩子,你醒醒!你要药箱做什么?你想干什么??”

“我,我要救胤禟,我要救胤禟!”

“你要救他?有那么多御医,你…”

“父亲,您没听到吗?您没听到吗??太医们的法子已经不管用了!高烧昏迷了一天一夜,这样的感染,再继续下去,胤禟他,他会…”那可怕的后果让我一阵战栗,歇斯底里般冲父亲喊,“他们救不了胤禟,他们救不了他了!西医,西医!现在需要的是西医!您的药箱,给我您的药箱!!”

“艾比!!”父亲厉声将我喝住,“即便就是真需要西医,你我也不是西医!更何况,我们现在也只是猜测,根本不知道九阿哥的伤势到底如何…”

“那您去啊,去看看他,求您去看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