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我稀里糊涂的,不知道怎么的,就又沿着从前的路线走到了学校门口。

没想到,骆杉已经等在了那儿。

见到我出来,他看了眼手上的腕表,就在我又要经过他的时候,他伸手拦下了我:“请问,你认识骆小竹吧?”

我点点头,跟他说话的时候,我根本不敢看他的眼睛,只能低着头,盯着他的手指看:“嗯,认识。”

“你们已经下课了吗?”

“嗯。”

“那你看到她了吗?”

“她好像有点事,跟两个男生在说话。”说到这句话的时候,我鼓足勇气抬起眼,看着他的眼睛说,“你是小竹的哥哥吧?你好,我叫梁燕。”

短短一句话,说完最后一个字的时候,我感觉自己仿佛要虚脱了。

我看到他的表情微微凝住,接着,又绽出一抹浅笑:“我是她哥哥,你好。”

2.

再后来,有好长一段时间,我都没有再见过他。

大概是他工作太忙了吧。那段时间,我偷偷观察骆小竹,发现基本都是上次跟她聊天那两个男生,轮流送她回家。

有一天,我在学校外的超市买东西时,有个人找上了我。

那是一个长得非常漂亮的女人,她烫着一头栗色的大波浪,身穿一件玫红色羊绒大衣,脖子上系着一方小小的丝巾,脚踩一双黑色漆皮过膝靴。她走到我身边的时候,我感觉到远远近近好多人都朝着这边看过来。

本来,学校附近的超市,常来的人除了我们这些学生,就是小区的

一些大爷大妈。像她这样打扮精致漂亮的年轻女人出现在这个超市,实在有些格格不入。

我偷偷打量她的时候,她也在看我。

当我转过脸继续挑选东西的时候,她突然凑近,低声说了一句话。

我到现在都记得,就是那么一句话,如同魔鬼的呢喃,引领我走上了一条想都没想过的路。

人生是不能有第二次选择机会的。

这是过了很久之后我才明白的道理。可如果再给我一次选择的机会,我想,那个时候的我,大概还会做出与当时一模一样的选择。

我跟着她走了,魔怔一般。

她带我去了一家特别的场所。据她说,那里是有钱人的乐园,同时,也是年轻漂亮女人的天堂。

她自称“滟姐”。跟着她,我学会鉴别各式各样的名牌,品尝不同牌子的红酒和各类美食,也知道怎么样能让自己成为一个一举一动都风情十足的女孩子。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最后一天,她请我在一家高档西餐厅吃饭时,我对她道出了心中的疑问。

她对我说:“傻姑娘,这世界上哪有人会对你无缘无故的好?路是你自己选的,你用了人家的东西,该偿还的,一样都不能少。”

滟姐走了,换来培训我的是一个男人。我不知道他的全名,听滟姐和其他人都叫他“山子哥”,我也就跟着这么叫。

他听到我这么称呼他,显得非常高兴,对滟姐说:“不错啊,才一个来月,就调教得这么乖巧。”

“我只是按照山子哥的吩咐来教。”滟姐在他面前没有半点平时的趾高气扬,相反,她显得非常谦卑,谦卑得让我有些怕这个看起来笑眯眯的男人。

我还在畏惧对我来说愈发模糊的未来,山子哥开口说话了:“丫头,你喜欢骆杉?”

我没想到他会当着滟姐和其他人的面,直截了当地问这个问题,我的脸一下子红了。我想我当时的样子大概很傻,但也格外真实。

山子哥的反应是大笑出声,然后说:“骆杉这小子好福气啊!我有多少年没见到听到个名字就会脸红的妞儿了!”

我更加局促不安,就听到山子哥说:“丫头,我给你钱,给你想要的一切,只需要你做一件事。”

我抬起头,看到他笑得眯成一条缝的眼睛。他明明是笑的,可我却觉得他眼睛里流露出来的东西,让人不寒而栗:“想办法留在他身边!让他喜欢上你最好,再不济,也得让他上你的床!懂吗?”

我点了点头。跟在滟姐身后走出那个房间的时候,我突然有点害怕。

我凭着一腔喜欢努力走到这一步,却有点担心,自己的这份喜欢,可能会伤害到我喜欢的那个人。

很久很久以后,我才知道,我伤害的并不只有骆杉,还有自己。

3.

山子哥手底下的人很多,几乎不费什么工夫,我就被他们制造的各种偶然推到了骆杉面前。

让我意外的是,这一次,他看我的眼神跟许久之前校门外我们两个说话的那次,显得截然不同。

坐在餐桌边的时候,他看着我的侧脸,手指轻轻抚着我的脸颊,说:“你的名字很好。”

我有些气馁,如果知道说一次他就能记住我的名字,我会编个更好听的名字告诉他,最起码不要是这么俗这么土气的一个名字。

他用低沉到有些沙哑的声音说:“愿吾如同梁上燕,日日常相见。你父母给你取这个名字,他们的感情一定很好。”

我愣了愣,其实根本不是他想的那样。我爸给我取这个名字,是因为在老家的乡下,燕子是最常见的一种鸟。我爸说,取个普通的名字,好养活,所以我就有了这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名字。

可到了他嘴里,那么普通的名字,也仿佛了最动听的情话。

那天晚上,我陪他喝了许多酒。在那家酒店的一间高级客房里,我成了骆杉的女人。

那天之后,我又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见到他。

再之后,我们两个见面的频率渐渐有了规律。基本每个周六,他都会约我在那家酒店见面。

又过了半年,我们的感情似乎比从前更近了点儿。他在距离学校不太远的地方,为我租了一套小公寓。平常没课的时候,我总喜欢跑去那儿,打扫打扫屋子,准备晚上他过来要吃的食物。哪怕他事先已经说明不过来,我也会假装他会过来一样,准备一桌丰盛的饭菜。

有一天晚上,桌上的饭菜摆得都凉了。我只喝了一碗汤,刚起身要把东西撤下去,就听到门口钥匙转动的声音。

有那么一会儿,我觉得自己的心跳都要停止了。

不知道为什么,我不想让骆杉看到眼前的这一切。不想让他知道,他不在的时候,我好像个疯婆子,自己一个人嘟嘟囔囔、自作天真地玩着过家家的把戏。

门打开,他看到我端着一只碗呆站在那儿,也看到了满桌的饭菜。

出乎我意料,他没有笑话我,也没有生我的气。

直到他端起满满一碗饭,大口大口吃起来的时候,我才回过神,一边尖叫着一边端起两个盘子,跑到厨房为他热菜。

那天是我第一次听到他笑,不是初次见面时那种生疏礼貌的浅笑,也不是平时面对我时仿佛戴着面具一样的微笑,而是真正发自内心的愉悦大笑。

背对着他在厨房热菜的时候,我突然觉得特别幸福。

那天晚上,是为数不多的、令我觉得特别幸福的夜晚。

4.

变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后来我想了很久,终于想起来,大概是那天傍晚下课,我看到他轻轻抚摸骆小竹侧脸的时候。

他一开始没发现我就站在不远处的一片树荫下。那天下着小雨,他忙着为骆小竹打伞,擦拭发丝和脸上的水滴,自然不会注意到我就在不远处的地方,像个幽灵一样默默地关注着他们两个。

其实我一开始并没有多想,我偷偷地观望不敢现身,是怕他同时看到骆小竹和我,会觉得尴尬。

毕竟我们两个的关系,一直没有见光。从一开始那半年,他每次都约我在酒店见面的时候,我就想明白了。他有着外人眼中光鲜的职业,优越的家庭背景,跟我这样条件的女孩玩玩还差不多,却大概永远都不会把我纳入未来结婚对象的范畴。

跟着滟姐时间久了,好多从前想都没想过的事情,我也渐渐想通了。现在这个社会,多少人为了钱,为了鸡毛蒜皮的小事跟话都没说过两句的男人一夜情。像我这样的条件,能有机会跟自己真心喜欢的人在一起,哪怕最后没有什么结果,至少这个过程,我会比骆杉还要享受。

他顶多享受我的身体,而我享受的,是每一分每一秒和他在一起的时光。这么算起来,似乎还是我赚得比较多。

我一直都想得很清楚、很明白,直到那天我看到他为骆小竹撑起伞后的那个小动作,他轻轻扳着她的脸,手指磨蹭着她的脸颊,而后又在她头顶轻轻落下一个吻…

知道他们关系的,会认为他们是兄妹。不知道的,会以为他们是一对再相爱不过的情侣。

我在心里一直默念着“不可能”,可是后来的无数个夜晚,每次情动之前,他都会做那个一模一样的动作,我心里的质疑和恐惧也越来越深。

直到有一天,在外面的一家高级美发沙龙剪头发的时候,我突然朝自己的左边看了一眼。

那家美发沙龙三面都是镜子,我微微侧过脸的时候,刚好看到了一个我从前从未留意过的角度。

美发师的剪子落下来的时候,我整个人冷得仿佛从冰窟里捞出来一般。

我想起这一年间,他每每回到家,都喜欢帮我把头发梳起来,说这样做家务会比较方便。我的头发本来是有些偏棕的颜色,可有一天他突然建议我去染个自然黑试试看。我想起他为我买的那些衣服,从前偶尔想起,只觉得什么地方透着别扭。直到看到自己那个角度的侧脸的那个下午,我才陡然意识到,那些衣服的款式和颜色,竟然和骆小竹最喜欢穿的那么相似!

我慢慢转过脸,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开口对理发师说:“不要只打薄了,帮我全部剪短。”

理发师平均每个月都会帮我修剪一次头发,一直都知道我的习惯和偏好。我突然提出这样的要求,他整个人都愣住了,过了片刻还小心翼翼地劝我:“梁小姐,你的五官很柔美,现在的这个发型,更符合你的气质。”

我想起很久之前,第一次见到骆小竹和骆杉的那个上午,走在林荫道上,看着他们两兄妹有说有笑地朝我走来。我对骆小竹的第一印象,是感觉她的眼睛又大又亮,五官柔美。如今听到相似的词汇落在我的身上,压抑许多天的情绪突然爆发,我几乎是尖叫着对那个理发师喊道:“我说了给我剪短!你没听懂吗?全部剪短!我讨厌我现在这个发型,讨厌我现在的这副样子!讨厌死了!”

我讨厌当时自己的那副样子。

不管怎样,我也是父母捧在掌心养大的独生女,我也是学校里老师眼中的好学生、乖孩子,我一直都知道自己家境一般、样貌中上,配不上骆杉,不配当他未来的妻子,可我从来都没想过自己会是个替身!

我是骆杉自己选择代替骆小竹陪在他身边的替身!

5.

后来,我越发控制不住自己的言行。

第二天晚上骆杉回到家的时候,看到我故意剪短的头发,只发出一句冰冷的询问:“头发是怎么回事?”

他虽然对我不够热情,但这样冰冷的语气却是我从没听过的。我当时吓了一跳,下意识地说了谎:“昨天去理发店,发型师说我这一年多总是染发,头发都焦了…他说帮我把不好的头发剪掉,这样长得也快些。”

大概是听到我提染发的事,骆杉的表情微微有了缓和。他走到我身边,撩了撩我耳边的发丝,低声说了句:“那以后不要染那么频繁…就半年染一次吧。”

我的心里控制不住地发抖,面上却做出一副柔顺的样子:“好。”怕他觉得回答太过简单,我又加了一句,“其实我也看习惯自己黑头发的样子了。”

骆杉摸了摸我的头:“你也喜欢就好。”

他走之后的第二天是周六。那天早上,我破天荒地给山子哥打了个电话,问他能不能查到骆小竹的行踪。

山子哥有一段时间没有主动联系我了,听到我这个要求的时候,他愣了一下,紧接着开口问:“那个骆小竹,不是骆杉的亲妹妹吗?你打听她的行踪干什么?”

我不敢说出自己心底深藏的那个秘密,却也一时想不到好的理由搪塞,一时间就有些僵在了那儿。

山子哥很敏锐,开口就说:“丫头,我一直当你是个聪明人,是不是这段时间,日子过得太逍遥了?用不用我找人给你紧紧弦?”

山子哥说的“紧弦”,我明白是什么意思。那时我还在滟姐手底下接受他们的“培训”,曾经见过一个被折腾得身上没一块好肉的女人,被两个年轻男人抬着头和脚,扔进停在会所外面的一辆大卡车里。

滟姐见我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就把我拉进一个房间,告诉我说,那个女孩子比我还年轻,但因为性子太傲,惹得山子哥生了气,山子哥就让手底下十几个男人好好教了教她“怎么做人”。没想到那十几个男人都是年轻小伙子,下手没个轻重,最后把人玩成了这样。

那是我第一次见识到他们的手段,吓坏了。

滟姐大概发觉自己说得太多了,就反过来安慰我说,只要我乖乖听话,就会过得很好。像她一样,吃好的穿好的,能过上一般年轻女孩想都不敢想的好日子。

我不敢过多回想当天那个女孩的惨状,结结巴巴地对山子哥说:“山子哥,你误会了。不是我不想说,是我也没搞清楚怎么回事…”

“你就说你为什么要跟着骆小竹?”

我迟疑片刻,模棱两可地说:“我觉得…骆杉对他妹妹,比对我还要好…”

“丫头这是醋了?”山子哥问了句,接着就哈哈大笑起来,“丫头,你既然自己发觉了,我也就不瞒你了。知道当初为什么让滟儿找上你吗?”

我脑子懵懵的,半晌才支吾出三个字:“不知道。”

“你没发现你有些地方跟他那个妹妹长得很像?”山子哥说,“要不是赌定了他会收下你这份大礼,你以为我会白费那么些时间和力气,让我手底下人没日没夜地训练你?”

大概是发觉我情绪不对,山子哥换了种语气,语重心长地对我说:“丫头,我今天把实话都跟你撂了,你也就得想明白。咱们之间呢,说白了就是一笔交易。你想做骆杉的女人,我成全你;但我把你放在骆杉旁边,可不是为了成全他的。懂了吗?”

“我懂。”山子哥他们对于骆杉一定是有所图的。跟在骆杉身边的日子越久,我越发想明白了这其中的道理。但我一直不肯去深想,因为连我自己都害怕那个隐藏在黑暗最深处的答案。

“我知道你心里都在想什么。”山子哥说,“成,这事儿交给

我,你什么时候想知道骆小竹人在哪儿,都在做什么,就提前说一声,我让手底下人帮你盯着。”

有了山子哥的帮忙,我在骆小竹常去的那个商场跟她“偶遇”了两次,又坐在她旁边的位置和她一起看了一场电影。

那电影原本是骆杉答应我要一起看的,可看电影的前一天,他突然放了鸽子,说第二天队里有事,不能陪我。

我并没有对骆小竹说谎。我的男朋友确实放了我的鸽子,身边那个座位就是他的。只是她不知道,我的男朋友,是她最亲爱的哥哥。

她也不知道,当初我让给她的那条裙子,早在跟她“偶遇”之前,我就拿下了一条,让服务员帮我包好,就放在我随身背着的那个包包里。

我把那条一模一样的裙子让给了她,故意让她穿着裙子回家。骆杉答应过来看我的第二天,我也穿上了那条裙子,给他做饭,为他洗衣,做一个女人应该做的一切。

骆杉看到我穿那条裙子的时候愣住了,但紧随其后就是从未有过的疯狂。

完事之后,我从床上起来,看着地板上撕碎的那条裙子,捂着脸哭了出来。我不知道更变态的究竟是他,还是我自己。但我知道,再这么和他纠缠下去,我大概真的会疯。

6.

大概是老天听到了我心底的声音。和骆小竹偶遇后没过多久,我就发觉自己怀孕了。那段时间山子哥联系我的次数越来越多,我也把

我知道的骆杉的日常作息,都告诉给他们。虽然在我看来,这些他上下班前后的生活细节,并没有什么大用处。怀孕的事,不等我汇报,山子哥那边已经知道了。

我知道自己身边一直有他们的人,也知道这段时间他们盯得特别紧,却没想到这个孩子的到来,会给我和骆杉带来天翻地覆的变化。

山子哥让我把怀孕的诊断报告拿给骆杉看,其余的事就不用我多管。可我没想到,骆杉对这个孩子的态度不仅仅是冷淡,而是厌恶。

他厌恶和我共有的这个孩子,刚听到这件事,他就毫不犹豫地跟我说:“打掉。”

我本来以为我的心已经够冷了,却没想到,那是因为我还没遇到更加可怕的事。我也以为我对骆杉的感情不会更疯狂,可他对孩子的态度,彻底粉碎了我的最后一丝理智。

张山子也知道了骆杉的决定。他几乎没怎么犹豫,就直接下达命令:“你现在立刻搬出那个家,回到我这里来。”

我当时还沉浸在对骆杉的愤怒和仇恨之中,没有任何犹豫地按照他说的话做了。没想到的是,张山子让我回去,只是让我做他手里的一块筹码。

两天后,我又见到了骆杉,却是在他们双方谈判的当场。

我被事先灌了些药,倒在他怀里的时候,我已经觉察出事情不对,但我已经说不出完整的话了。骆杉手里的刀刺中了我的小腹,那大概不是他的本意,因为我看到他眼睛里的震惊和无措。不过对于那个时候的我来说,一切都不重要了。

人活着的时候,大约总想争一口气。在学校的时候争成绩争老师的喜爱,在职场争业绩争老板的青睐,在喜欢的人面前,大概是想争一个比其他所有人和事都重要的地位。

在骆杉面前,我从来不争第一,也没想过去争那个唯一。我只想,在他没有结婚而我也还是单身的时候,能够做他这一段时间的女朋友或者情人。

可我没想到,连当情人,我都只是个替身。

我虽然不够好,可也没有那么糟。

被他当作骆小竹的替身去疼去宠爱,让我瞎了眼迷了心,就像当初在学校林荫道上瞥见他的那一眼,让我整个人都迷了心窍一样。

他抱着我跪在地上的时候,我记得自己的手指触碰到了他的脸。他的脸真温暖啊,我想对他说声“对不起”,虽然我只是想爱他,但终究还是做了山子哥他们的帮凶,成了关键时刻要挟他的一个筹码。我还想跟他说“没关系”,我虽然怨过他,也恨过他,但那些情绪跟对他的爱比起来,微乎其微,沧海一粟。他拿着刀,无论是有心还是无意,我都不怪他。

我会死在这么个地方,归根结底还是怨我自己。

是我自己,在一开始就给自己选了一条“死路”。

都说人死的时候,眼前会飞快略过从生到死的种种。可大概在那个时候,全世界只有他离我最近,我眼前飞略而过的,是从认识他以来,和他一起走过的两年半时间。我第一次为他下厨做的菜,他第一次喂我喝红酒的模样,他大笑的样子,生气的样子,还有最后…抱着我哭泣的样子。

我感觉自己隐约还有些力气,但摸着他脸颊的手,却不知道怎么就垂了下去。

我听到他呜咽的声音,不远处山子哥可惜的啧叹声,还有远方…妈妈喊我名字的声音。

这一生太短,来不及有更多遗憾。

Special 04 别无所求

1.

白肆大四那年的冬天,他和沈千秋在外人面前,依旧是那副不温不火、不咸不淡的模样,甚至在远道而来的黎邵晨和那位女下属面前都是这样。可一回到家,白肆就彻底炸了。

一进屋,白肆把弄脏的大衣往洗衣机上一甩,从后头抱住沈千秋的腰,又哀怨又委屈:“千秋,什么时候才能跟大家说你是我媳妇儿你是我媳妇儿你是我媳妇儿啊?”

沈千秋伸手去扯他环住自己的手臂,语气淡然不容置疑:“你大学毕业以后。”

“可我还有半年才大学毕业啊啊啊!”白肆耍赖,嚷嚷完了之后就开始在她耳边蹭,“我好可怜啊千秋,人家大学都允许到年龄领结婚证了,为什么我们就不能对外公开情侣关系啊?”

沈千秋忍不住翻个白眼:“这有什么本质的区别吗?你那几个朋友哪个看不出来我跟你是情侣关系?”

真当他那几个哥哥都是傻的啊?人家跟她说话的态度根本就是对着弟媳妇才会有的样子,只有白肆还在纠结不能随便扯个人就宣布这是我媳妇儿这种幼稚到极点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