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孙庆显然没有听出他话中的贬低之意。

“不知长孙阁下远道而来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北顾切入正题。

“啊,是这样的。女王陛下听说,您暂代南征阁下,将他的女儿抚养至成年?”

北顾微仰起脸,“是的。”

“蚯蚓哥哥?”如意终于想起脑海里那奇怪的名词,他五年前的相貌又在她心里清晰起来,要不是他主动来找她,可能在街上碰见了,她也不一定认识他啊!

“这么久才想起来,我生气了。”秋音撇撇嘴,转过身去。

“不要生气,我道歉!”如意从秋千上下来,跑到他面前。

秋音凝视着长大后的如意,细腻的皮肤吹弹可破,一双灵气的大眼睛下是一个挺而小巧的鼻子,那红润的双唇,水水的样子令人忍不住一亲芳泽。连身及膝裙下一双白皙细嫩的小腿,真是怎么看怎么漂亮。

“你怎么了?”如意伸手在他的眼前晃了几下。

“如意,你长大了哦。”秋音笑笑,原地坐下。“以前看见你的时候,你还是小小的、瘦瘦的…”他目测一下她的身高,“虽然现在还是一样矮,但是比以前好多了。呵呵。”

摆脱,她在同学之中已经是中等个儿了,为什么要和他们这些男人的身高相比?如意摇摇头,在秋音身边坐下。

秋音连续两次出现在同一个女人面前,是很难得的事。

“遇到什么烦心事了吗?为什么一直叹气?”

如意垂下眼,看着地面,这件事,她死也不会说的。“我想离开…这个地方。”

秋音狭长的眼睛微眯着,面向夕阳。

“那个女孩,是慕容香的女儿,想必十分美丽吧?”长孙庆打量着北顾的神情,试探道。

“你可见过慕容香?”北顾反问。

长孙庆摇了摇头,“我没有那种福气…但是,女王陛下在我心里是最美的人。”他虚伪地笑了笑,更显卑微。

北顾站起身来,走到窗边,正对着庭院的落地窗让他很容易就看到夕阳下并排坐着的两个身影,一个是如意,另一个是?

“女王很想见一下那个女孩,希望您尽快带上她前往首都。”长孙庆也跟着站起来,走到北顾身后,“不过,我有个小小的愿望——不知您是否可以让我先睹为快?”

北顾偏头瞥了他一眼,又转回头去,“如果不介意将你这个心愿转述给女王的话,我立刻把她叫进来。”

长孙庆的笑容一瞬间消失了,他恨恨地瞪了一眼北顾,几乎想转身就走——自他得宠以来,还没有人敢这么拒绝自己,这个轩辕北顾真不想活了!

他认出来了,如意身边坐着的那个人,是皇甫秋音。

“这个送你。”秋音远远就看见北顾朝这里走来,塞了个小盒子给如意以后,就绕到树丛后面,从一个狗洞里钻了出去。

这是什么东西?来不及问出口,他就已经不见了。如意捧着这破旧的小盒子,刚将盖子打开一条缝,就听见北顾的脚步声。她咽了口唾液,叫自己镇定一些。“仲父…”她站起来,拍了拍裙子上沾着的草。

“女王要见你。”他开门见山地说。

“见我?为什么?”如意感到莫名其妙。

两人的影子被斜阳拉得长长的。

北顾望着树丛后的狗洞,又看看她泛着红晕的小脸。“虽然我不清楚她想做什么,但我猜想…”他顿了一下,“衡量一下你的条件。”

“我的什么条件?”

“还能是什么条件?”他微皱着眉,语气忽然变得很不耐烦。

他的态度吓着了如意,她秉住气,独自思考了一会儿,仍不太明白那是什么“条件”。她刚想再问,脑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该不会那个“条件”就是“和亲条件”吧?

“明白了?”见她忽然呆住的样子,北顾说,“今天晚上收拾一下,明天出发去首都。”

“不…我…”如意第一反应就是拒绝。

不过,北顾没有让她说下去,“有一个叫长孙庆的会与我们同行,不准与他说话。”

她才不管什么长孙还是幼孙,一把拉住准备离开的北顾,“你会和我一起去首都吗?”

“如果不愿意,我可以换一个人。”北顾知道她心里在顾及什么。

“不…”如意咬咬下唇,“是你就好…”为什么这么想?她也不知道。其实,她还是喜欢和他相处的吧!那是不是就意味着,她对他…

他盯着那个破旧的容器,“你手里的东西…”

如意回过神,才注意到怀里抱着的盒子,“这是…蚯蚓哥哥送我的礼物。”她小心地打开,发现里边装着五个瓷瓶,大小不一,但个个很精致,与装它们的那个盒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她随便挑了一个红色的,看见上面贴着一个小纸片,写着“止血”二字,打开盖里,里面装着绿色的膏药。又拿起一个蓝色的小瓶,上面贴着“止咳”,打开盖子,里面有十几粒黑色的药丸。“是药…”她说道。

“多少人梦寐以求能得到皇甫秋音的灵丹妙药…”北顾拿起一个瓷瓶端详着,里面装的是秋音密制的补药,传说一个多病的老人服用一颗后,竟健康地活了两年。“从未听说怪医秋音有赠药的习惯…”

如意对秋音的名声多少有听说过一些,他能送药给自己,她觉得受宠若惊。

难道,秋音对她…北顾的目光移向她美仑美奂的脸,只要她愿意,她能迷倒世界上所有男人,让多少帝王愿意以江山换取美人一笑。

“如果女王真的要我嫁,我是不是连说‘不’的权利都没有?”她把盒子放在地上,抬头望着他,眼中有浓浓的苦涩。“就像你当年一样,虽然不情愿,还是…”

“住口。”北顾冷冷打断她的话,“这不是你该管的。”

“也许你说的对,我的确不应该管。”如意握紧拳头,指甲深深陷进肉里。

“如意,这一路可远了,你要注意身体。”小时候的保姆张氏一边将如意的行李放进马车,一边嘱咐着,“你一个女孩子,有什么不舒服就要赶紧叫马车停下,可不比轩辕大人一个男人,可以昼夜不停地赶路。”

“我知道了,谢谢张婶。”如意拉着张氏的手。余光瞥见一个男人朝自己走来,但金光闪闪的绝不是北顾的风格,她偏头看去,是一个她从来没有见过的人。他一走近自己,居然愣在原地一动不动,眼神迷离,弄得她都有点怕了。

长孙庆的呆傻还要持续很多时间,因为他太震撼了,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美丽的女人,更难得是她虽然美丽,却不妖媚,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一时间他愿拜她为女王,就是一辈子陪着她也在所不辞。他着一趟真没有白来,居然让自己见到这么一个极品,看着她,简直就是一种享受。她——就是传说中第一美女的女儿吧?!真是赛过西施刁蝉,羡煞贵妃昭君!怪不得北顾不让自己与她见面,原来她是这么一个宝贝!可是,他还是见到了不是?

张氏见长孙庆不正常的目光,连忙把如意拉到身后。

“鄙人长孙庆,敢问小姐尊姓大名?”他卖弄才华地问。

如意对此人掩饰不住的淫邪十分厌恶,她没有多看他一眼,转身上了马车。长孙庆见状,也想跟上去,不料看到北顾远远走来,连忙躲到一旁。

如意见到一只男性手臂撩开马车的布帘,心不由得大跳一阵,原来是北顾探身进来确定是否在马车上,心又放了下来。唉!还以为他是那个叫什么“长孙庆”的呢。

北顾旋身进入另一辆马车。

三辆马车相继向着首都出发。一路上,长孙庆的马车时不时向如意的马车靠近,他甚至同细棍撩开如意马车的床帘,冲着如意挤眉弄眼,活像一个兴奋过头的小丑。如意别过头不再看他,不开口向他说一句话。晚上在驿馆用膳的时候,碍于北顾在场,长孙庆就不敢对她怎么样,但隐约中,那炙热的目光还在不停骚扰着她,与北顾坐于一张桌子上的如意简直坐立不安。她想对北顾说,可是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长孙庆借向北顾敬酒之时,用身体在如意背后一蹭,如意身子一缩,不满地瞪了他一眼。但在长孙庆眼里,那多像是少女的撒娇!

北顾抿了一小口酒,低垂的视线瞥见长孙庆又故意蹭了一下如意的身子。

如意用求救的目光看着北顾,但是他有意忽略她的目光,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如意的心顿时凉了半截,这个从首都来的长孙庆,他根本不敢得罪!他根本不在乎自己!她气极,站起来就给了不断占他便宜的长孙庆一记耳光,“给我滚开!”她气冲冲地扔下刀叉,往自己住的房间走去。

北顾的唇边,凝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

长孙庆不但不生气,反而摸着被如意打过的地方,那里还留着小美人身上的甜香气儿呢!他简直要醉了…

如意命人在自己的房间里放好洗澡水,好好洗洗被长孙庆蹭过的地方!

褪去衣衫,赤裸的身体浸入温热的水中,半天的劳顿,希望可以借此消除…北顾推门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么香艳的场面。手中端着的食物差一点就落地,他的眸子变得更加深黑。如意发觉有人进来,第一反应就是用布遮住身子,然后眼中才出现北顾的影子。想到他刚才无动于衷的样子,如意一阵心酸。再见到他的时候,她的心像被揪紧一样。她还是爱他的,尽管他——是她的仲父,所以,才那么注意他对长孙庆的反应。可是,他让她失望了,他没有狠狠揍那个轻薄她的人,甚至连阻止的动作都没有。不管他是什么人,他在她的心里,只有一个位置。

北顾把食物放在一边,转身离开。

“你为什么不敢看,难道你没有看过我的身子吗?”如意将布拿开,洁白的裸体隐在水下,换作别人,早就扑上去了。她和她的母亲一样,只要爱上对方,就不顾世俗的眼光。

偷偷跟在北顾身后的长孙庆一下子就听到了这么劲暴的话。难道他们俩之间,有什么不可见人的秘密?

北顾转回身,复杂的目光对上她的水眸。“在气刚才的事情?”

“就算是作为仲父,也应该阻止那个无赖吧?”如意将贴在脸上的湿发向后拨,“你愿意看着他一而再,再而三地骚扰我?”

他看着她的脸,那能引人发狂的倾城之貌,“不是任何时候,我都能在你身边阻止任何对你意图不轨的男人。”

“我希望你能。”

“注意你的口吻,你在对谁下命令?”他微眯了眯眼。

“我对轩说话。”

他的表情僵住了,眉心像打了一个结。

“轩,我被人欺负,可是连我的仲父都不帮我…”她趴在水池的边缘,把头埋进臂弯中,低低的声音向在自言自语,“我不要仲父,我要轩…”

躲在拐角的长孙庆不知道如意口中的“轩”是什么人,难道是她的情人吗?原来这美丽的小东西也不安分啊,哈,他更想得到她了。

“那个人永远不会再出现。”北顾宣布。

她抬起头,露出一抹凄艳的笑容,“轩消失了,留下一个自以为是的仲父,摆出长辈的架子,对我说教…将来他对我做什么,我都不会反抗…”

“你说什么?”他的眼底染上一层怒意。

“仲父不需要知道。”

北顾跨前一步,来到她面前,抓住她的手臂,把她从水中拉起来,“你为什么不再反抗!”

“你会在乎吗?你今天看着他用身体蹭我,你什么也没有做!”如意的上身裸露在空气中,水顺着她光裸的背一路流下。

长孙庆偷偷爬到门口,看见北顾拽着如意,如意竟然也毫不遮掩。无奈北顾挡住了他的视线,他只能看见如意光洁的手臂。两个人的关系果然不简单!否则没有哪一个仲父敢如此靠近裸体的侄女。

“我说过了,你要学会自己面对!”他逼视她的眼。

她毫不犹豫地接受他刺人的目光,尽管她的心好痛好痛,“服从就是我面对的方式…”

北顾忽然用手捏住她的下巴,低下头狠狠封住她的红唇。

如意挣开了他,抵住他的胸膛,“你是轩,还是仲父?”

“仲父,永远都是…”他碰住她的头,再一次将唇压了上去,不断掠夺她口中的蜜津,让她再也没有力量反抗。

长孙庆张大嘴,虽然早有心里准备,可是看到那抱在一起的两具躯体,还是忍不住想大叫的冲动。

如意胸前的肌肤上,出现好几个红色的吻痕,北顾埋头在她的乳沟间,贪婪地吸吮着那一片凝脂,继续在上面印上自己的标记。他的手顺着她光滑的背部而下,抚上她挺翘的臀部,重重按压揉捏着。如意的身体微微后仰,口中吐出阵阵娇喘…

“好哇,你们两个!”长孙庆跳出来,指着他们大吼。

如意一听见声音,推开北顾,将身体浸如水中,在用布遮住自己。北顾转过身,看清站在门口的人,双眼微微一瞪。

“轩辕大人,真是‘肥水不流外人田’啊!”长孙庆找到一个很好的形容词,“不过你放心,我是不会把这件事告诉别人的…只要您愿意分享一下那个小美人,一次就好,我就永远忘了今天看到的一切。”

北顾微咬咬牙,墨黑的眼中,露出嗜血的红光。“自找死路…”

“哼,还嘴硬,我这就让所有人知道你们干的下流事!”长孙庆甩头而去,故意等着北顾追上自己,可是等了很久,他就是不见北顾追上来。他回身,带着许多不解。

“仲父,我们完了…”如意在冷静过后,才知道自己刚才干了多么愚蠢的事。她因为一时气愤,说了好多不该说的话,还做了那件不该做的事…让长孙庆看见了——他们的事,终于有第三个人知道了!

北顾默默看着她,然后走出房门,再将门锁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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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过留字~谢谢!

第五章

闻琴解佩神仙侣,挽断罗衣留不住。劝君莫作独醒人,烂醉花间应有数。

《木兰花》 晏殊

马车继续在山峦之间的小路上奔驰,四周的青山巍峨而高耸,像是要向人挤压过来。

今天的风很大,另外还伴着隆隆的雷声,闷闷的,像是有意在提醒人们一场大暴雨的来临。果然,午后,一场瓢泼大雨袭击了这片地区。狂风怒吼着卷过大树的枝叶,肆虐的雨水将大量泥土冲下山来。

正在走下坡路的马车难以停下,只能掉转马头,在一大块凸起的岩石下躲雨。

如意刚掀开窗帘,斜斜的雨水就毫不留情地打在她的脸上。呵,这样的大雨,下得真是痛快!一股泥土的清香弥漫开来,雨后的天空,一定非常清澈!忽然,前边的马嘶鸣一声,然后是一阵混乱的马蹄声,伴随着某人惊慌失措的喊叫。难道是仲父的马受惊了?如意不顾外面的大雨,冲出马车外,透过迷蒙的雨幕,模糊地看见一辆马车在前方不远的转弯处连车带马翻了下去!“啊——”她尖叫起来,双手捂着嘴。

雨无情地打湿她的衣裙。

马车里面的人是谁?逃出来了没有?下面可是深不见底的山谷啊,这么掉下去的话,就算有十条命也无济于事!她没多想什么,立刻冲上前想看个清楚,一只手从后面拉住了她。她惊得浑身一僵,下意识地甩开对方的手,再回头看个清楚——

“你想陪葬?”北顾站在她的身后,上身的衣服也被雨打湿。

那么,掉下去的就是…只要不是他就好!“仲父——”如意擦了一把湿淋淋的脸,开心地笑了。不顾他人生死虽然好罪恶,可是她真的好高兴不是他掉下去。不冷丁,她打了个喷嚏,连忙用手抱住自己。

“回马车里去。”北顾转身进了自己乘坐的马车。

如意乖乖回去了,用车夫递上来的毛巾擦着头发和身子。三个人之中忽然就这么少个一个…如意感到一阵毛骨悚然,幻觉中,一只血淋淋的手搭上了她的背…她又打了个寒颤,往里坐了坐。好奇怪,长孙庆怎么忽然就掉下去了呢?她联系起昨天的事,他看见自己和仲父在…今天就死了。她回忆起那天,长孙庆提出要和北顾分享自己的时候,北顾用很可怕的语气说的那句话——“自找死路…”

难道是仲父…她身子微微一抖,心情一下子低落起来。她要弄清楚,是不是仲父杀了那个人。她的仲父,会为了隐瞒而做出这样的事吗?

她钻出马车,淋着雨来到北顾的马车前。

安特西今年已经满20岁,来自西边的大宛国,他的父亲就一直想与这个国家进行联姻。安特西这次来到这个国家的首都,正是为了这个目的。他长相虽算不上俊美,但却有一种属于男人的刚硬线条,在国内很受女人欢迎,自己也是花名在外,情妇多的数不清。

轩辕文接见了安特西,对他们国家的联姻计划很满意,这次命令北顾带着如意来首都,就是为了这次计划。她没有见过如意,但思量着她是“第一美人”的女儿,相貌方面应该不会令人失望才是。她在这几日与安特西的相处中,也发现了这个人性格放荡,派给他的十个女仆在短短三天内就全不是处女了。安特西对这次的联姻没有多大意见,什么女人对他来说好象都一样。

不知道北顾对这件事有什么反应,轩辕文心里明白,这件事最大的障碍来自北顾,而非如意。她知道北顾对南征有着很深的感情,对南征女儿的婚姻绝不会像对自己的婚姻那样随便。如果能过了北顾这一关,就没有什么困难的了。她不断暗示安特西,在北顾到来之时,一定要表现出尊重女性、风度翩翩的样子,希望安特西能明白她的苦心。

一撩开布帘,就看见北顾将一个铁制、长条状物体抛上抛下,即使一点也不知道马车的构造,如意也大概明白那是什么东西。她心中的猜想变成事实,不禁愣在原地,瞪大眼看着北顾手中把玩的东西。

“进来。”北顾一点也不怕被她发现,一伸手将她拉了进来,递给她一条毛巾。

“你真的做了?”如意有点不敢接近他,接过毛巾之后,就坐到最远的角落去。她觉得自己也杀了人,至少是个同谋。“他从山上掉下去,是你早就…”

“是我。”他亮了亮手中的东西,“我只是拆了他马车上的一个零件而已。”

“就是因为他看见了我们的事?”如意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大,背后都出汗了,她现在好后悔,后悔自己一时气愤做了错事,害长孙庆死于非命,害北顾背上一条人命…

北顾的脸上散发着恶魔一样的笑容,阴森森的感觉,“我不过在提醒你,你勾引我的恶果,总是要让他人为你承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