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银和扬凤对望了一眼,异口同声:“那你又有何证据说明这虫子不是她放的?”“你别忘了,这奴才可是有着前科可证的。”扬凤冷哼一声,道。

“莲儿昨夜一直未离开我身边,她又怎么可能有时间跑到你们那放什么虫子?”张秀丽冷若寒霜。

“你是她主子,当然会包庇自个儿的奴才了。”锁银看了看自己的纤纤手指,道,“得有旁人的证明才行。”张秀丽面色一紧,旁人?她的院里只有她和莲儿二人,平常连个客人也没有,哪来旁人?想到自个院子平常的凄凉,想起这三年来自己在宫中的景象,张秀丽内心早已变得脆弱不堪,但她高傲的性子不允许自己在别人面前示弱。

就这时,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琴安竟然道:“我相信秀丽的话,秀丽不会撒谎,更不屑对你们使用这种小伎俩。”此话一出,整个世界开始安静,储秀宫此时静得就连落叶的轻飘声仿佛也能听见,众秀女们都奇怪地看着琴安,张秀丽的神情更是复杂万分,小环则在一旁跺了跺脚,锁银和扬凤更是满脸的怒容,恨不得让琴安立刻消失在她们的面前。

然而,这些人所有的想法加在一起,都不如五官此刻的心境般来得…她根本无法言语,无法表达,甚至浑身只觉无力。

就在这时,一道明黄的身影进了院子,当他看到院里的情形时,双眸中透出一股冷冽。

“众秀女们,皇上来了。”皇帝身旁的李得胜对着众秀女们说道,脸上汗珠纷纷,气喘如牛,原来,他刚才来储秀宫时看到众秀女们已吵得热翻了天,他根本得罪不起,只好再急匆匆地回去找皇帝了。

“皇上?”众秀女们一见到皇帝,纷纷给下跪,道,“臣妾叩见皇上。”“起来吧。”应天临冷漠地点点头,视线却盯在了一旁的五官身上,心下微微恼怒:这奴才跑得可真是快。

“皇上,”锁银一见到皇帝,便抽咽起来,道,“皇上,你可要为妾身做主呀。”“是呀,皇上。”一旁的扬凤也佯装哭泣地道,“皇上,你来评评理,秀丽姑娘纵容她的侍女,竟然在小梅和阿茶二人的床上放了虫子,皇上,打狗还要看主人面,秀丽姑娘此举不就是在给我难堪吗?”皇帝眼中闪过一丝不耐,目光与秀丽相遇,却见秀丽只是冷然地直视着自己,心里突然涌上一股愧疚,他对她,疏忽太久了。

看着众秀女,皇帝并未说话,只是目光变得越来越是犀利,然而,当他的目光触及五官时,竟然奇异地柔和起来。

“你们太多想了吧,再说,若真的有人放了虫子,也只是恶作剧罢了,更扯不上你们了。”琴安在一旁不满地道,这些女人也真是的,动不动就拿小事来吵来闹。

“琴安,这事不是发生在你身上,你当然能说得如此轻松。”锁银厌烦地看了琴安一眼,对她的掺和只觉胸口憋了一团火。

琴安扑哧一笑,道:“若这种事发生在我身上,我根本不会在意,把虫子拿掉就是了嘛,又不是毒药,用得着这么劳师动众吗?你们也太小题大做了吧。”“你?”扬凤圆目怒睁,看着琴安一闪而过丝恨意,半晌,她才压下心中的怒火,道,“琴安,在后德院时,莲儿可是用同样的手段捉弄过你的丫头小环的,甚至几次令她受到管事的责罚,你竟然还帮着她?哼,真让人怀疑你的居心。”“居心?我能有什么居心啊?莲儿以前会犯错并不代表现在也会再犯同样的错呀,她又不是傻瓜,总是重复的放虫子,让人家都怀疑到她身上来。”琴安无辜地道。

皇帝在一旁赞赏地看着琴安,不禁有些感叹,琴安在宫里也有三年了,性格非旦未受到半丝的影响,甚至还更明事理了。

而张秀丽,看着皇帝和琴安,只觉更是苦涩了,这偌大的一个皇宫已令她身心俱疲。

五官则是苍白了脸看着自个的主子,只觉额上冷汗直冒,看着皇帝越来越犀利的眼神,胸口突然猛烈地痛起来,一种不好的预感使她的心开始忐忑不安。

“哼,这虫子若不是莲儿放的,那会是谁放的?”锁银盯着琴安,咬牙切齿地道,这女人,真是多嘴。

“那我怎么知道?”琴安耸耸肩。

“你?”锁银气得差点头顶冒烟,看着琴安一脸的没事样,心里那恨呀,但又碍于皇帝在场而无法发作。

“总之呢,我相信秀丽不是那样的人,她博学多采,见识广阔,心胸比我们都宽大,她肯定不会让莲儿去做这种事,至于是谁做的嘛,你们自己去查啰。”说完,琴安便开心地走到皇帝的身边,道,“皇上,安安说得对不对?”

第62节:第十五章 错综复杂(3)

皇帝宠溺地一笑,道:“呵,说得有理,”看了一眼锁银和扬凤,知道这事若不查个水落石出,这二人恐怕对秀丽不会善罢甘休,皇帝从小在宫中长大,又岂会不明白这二人心中的想法,便对着众人道,“这事情朕自会派人查个清楚。”说完,皇帝目光一冷,道:“来人。”“奴才在。”李得胜走到皇帝的身后。

“储秀宫的管事呢?”皇帝冷冷地看了众人一眼。

“奴,奴婢在。”一四五十岁左右的宫女战战兢兢地走到皇帝的面前。

“你是储秀宫的管事?”“是。”“看来你这位置该换人了。”管事一听,脸刷的一下便白了,害怕地道:“皇上恕罪,请皇上恕,恕罪。”“你应该知道这储秀宫的规矩,更应该时时提醒秀女们的言行举止,像今天这种情况出现,你可知你犯了何罪?”皇帝冷声道。

“奴婢知罪,请皇,皇上恕罪。”管事已然浑身发抖。

“去吧,自己去敬事房领三十大板,另外,罚半年俸录。”皇帝看了管事一眼,冷森地道。

“是,奴婢这就去,谢皇上开恩,谢皇上开恩。”管事拼命磕头,暗擦了擦额上的冷汗,慌张退出。

“李得胜。”“奴才在。”“这储秀宫新管事人选,你安排一下,你让她记住,秀女们平常的言行是天下女子的表率,若下次再有如此吵闹事件,便行宫规处置,不得徇私。”皇帝说这话时特意看了锁银和扬凤一眼。

“是,奴才这就去安排。”听了皇帝的话,众秀女们面面相觑,立即变得鸦雀无声,一旁的锁银和扬凤听后,更是狠狠地盯了琴安一眼,眼中竟是满满的恶毒。

御花园。

冬天的寒流流窜于草木之间,偶碰到人的脸上时,温暖也开始被带走,御花园依旧很美,虽然没有了春天的万千妩媚,夏天的姹紫嫣红,秋天的落叶缤纷,显得萧条瑟立,单薄而落寂,却也让人有别一番的感触。

五官看着自个主子琴安愉快走路的身影,无奈的叹了口气,暗暗苦恼:小姐呀,你可知道,你无意中的几句话,不仅替张秀丽解了围,还将官儿的计划给打乱了,官儿想要让宫中的秀女和秀丽形成对抗的局面,好让她们两败俱伤,这样小姐就能顺利当上皇后了,可是,小姐,你怎么突然就冒出来了呢。

“小姐,你干嘛让皇上和秀丽姑娘单独在一起呀?”小环在琴安身边不满地嘀咕。

这事,也是五官极为不明白的,自那些秀女散了后,琴安竟拉了自己和小环出了储秀宫,说是来御花园散步,把皇帝和张秀丽二人单独留在了那里,这不,她们三人在御花园已逛了足足三个时辰了。

“是啊,小姐,官儿也不明白。”小姐的心思,她是越来越不懂了,宫中的女人哪个是不是拼命巴结着皇帝,只有她家的小姐,还把皇帝往别的女人怀里送。

琴安转过身来,看着五官和小环,轻轻一笑,道:“难道你们没看出来吗?皇上喜欢秀丽。”“小姐,若真如此,这时你不是更应该在皇上面前好好表现吗?你这一出来,岂不是给了那女人很大的便宜?”小环急道。

琴安耸耸肩,无可奈何的,却依然开心地道:“我也想啊,可谁让皇上喜欢秀丽呢,只要皇上开心,我也就无所谓了。”说完,琴安看着天空,不语。

寒风吹过,将琴安耳边的一缕秀发轻轻飘起,看着主子如仙女般的美丽,五官一怔,突然明白,在这深宫内院中,最爱皇帝的不是别人,正是她的主子——琴安,琴安用她独有的方式在爱着皇帝,大度,宽容,以她所能做到的令皇上开心。然而,她的爱太过于含蓄,含蓄到没人能够看得出来,她的爱也太过于单纯,单纯得只让人注意到了她纯真的个性,而忽略了她眼里的真爱,皇帝不正是如此的吗?想到这儿,五官开始恨起皇帝来,这男人怎么这么不懂珍惜小姐呀。

就在此时,匆忙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从御花园的另一边传来,五官转头望去,竟是李得胜。

“官姑娘,老奴可找到你了。”李得胜肥胖的身子因为走得急,已渗出了一层汗,当见到一旁的琴安时,李得胜忙行了个礼。

“公公,您找我有什么事吗?”五官奇道。

“官姑娘,不是老奴找你,是皇上找你呢。”李得胜擦了擦额上的汗水,气喘吁吁地道,“这会儿,皇上已在御书房处理政事了,叫你过去侍候着。”五官一愣,心头突然变得有点不安,皇帝让李得胜来叫她,为的只是让她去服侍吗?这是从未有过的事呀,她什么时候在皇帝的心里这么重要了?想到这儿,五官的心更为忐忑了。

“是呀,我怎么忘了,你现在可是皇帝身边的人了,官儿,还愣着干什么,快去呀。”琴安在一旁道。

“是呀,官儿,快去,别傻愣着了。”小环也道。

“是,官儿这就去。”五官朝琴安福了一福,便朝御书房疾奔而去。

当五官远去后,小环看着五官的背影,对着琴安说道:“小姐,你有没有觉得很奇怪呀,皇上身边这么多宫女,为什么偏偏要官儿去服侍呢?”“是呀,的确有点,”经小环一提,琴安也觉得奇怪了。

“公公,你知道皇上叫五官有什么事儿吗?”路上,五官问一旁的李得胜,她越想越奇怪,只觉皇上这会儿叫自己恐怕不是什么好事儿。

“老奴也不是很清楚,呵呵,估计是那些宫女做事不利索,没官姑娘来得细致,皇上便惦记了。”李得胜笑道。

“是吗?”五官心里更为不踏实了,深吸了口气,五官强自把这种不安的感觉压下。

御书房。

两个炭盆将整个书房烘得暖和了许多,只因炭盆里的木炭是由白花树的枝干烧成的,所以空气中便有着清淡的白花香味儿,加上皇宫独有的紫檀香味,使得人一进了御书房便感觉舒服。

当五官进来,看到皇帝身边的战善时,一怔,却在这一怔之际,又见到皇帝正以冷森的眼光望着自己,便慌忙行礼,道:“奴婢见过皇上,将军。”行完礼,便规规矩矩地站到一旁,等着皇帝的吩咐做事。

第63节:第十五章 错综复杂(4)

炭盆里的火在这时突然跳了起来,瞬间又落下,整个御书房静得吓人,除了炭盆里的木炭偶尔发出噼啪的响声,便无一丝声响,静得仿佛连落个灰尘恐怕也能听见其音。

五官感觉到皇帝注视自己的目光未有所动,甚至变得更为犀利。

“五官。”皇帝开口了,声音冰冷。

“奴婢在。”皇帝注视五官半晌,声音中透着隐忍的怒气,道:“你在宫女的床上放虫子,意欲为何?”五官身体一僵,已然明白皇帝找她何事,只道:“奴婢不知道皇上在说什么。”就在这时,战善突然道:“两天前,在储秀宫外的小花园里,我见到了一个宫女手拿着瓷碗在采集一些虫子,我大奇之下便紧紧跟随在她身后,哪知——”战善停下了话,只用冷冽的目光注视着五官。

五官脸色一白。

“我想,不用我说,你也知道那人是谁吧?”战善又道。

五官神色一凛,咬紧了下唇,道:“奴婢不明白战将军的意思,更不知道将军所指的那人是谁。”“好个刁奴。”战善冷傲地注视着五官,脸上尽是不屑和厌恶,冷哼一声,“看来你是非要我指明了,五官,那人就是你。”“你还有什么话可说的?”皇帝突然走下了御座,走到五官的面前,道,“怎么?说得还不够清楚吗?”对于皇帝的接近,五官的胸口又开始隐痛,脸色比起方才来更苍白了,明白皇帝已然查出了真相,就只等让她承认治她的罪了。

“朕小看你了,以为在朕的身边你便使不出任何的手段,想不到你胆子如此之大,竟敢在朕的眼皮底下做出祸乱宫闱的事,你当朕是什么?嗯?还是你忘了三年前朕对于你所做错事的惩罚了吗?”皇帝阴沉着脸,这个奴才,胆子是越来越大了。

三年前的惩罚?五官紧咬着毫无血色的下唇,蓦地抬头看着皇帝,但飞快的,五官便又低下了头,后退了一步,跪道:“奴婢错了,请皇上责罚。”声音坚定而无丝毫的害怕,与三年前的五官截然不同。

皇帝的脸更是阴沉了,又是这种眼神,不屑,排斥,不过,皇帝的双眼微眯,是他看错了吗?刚才的那眼神中似乎还隐藏了愤恨。

御案旁的战善则是奇怪地看着皇帝,冷傲的脸上有着不解:区区一个奴才,直接处置便是了,怎么皇上却一反常态,跟个奴才较起真来,那感觉反倒像是在征服,而非处置,今天的皇上似乎有点不一样。

突然,皇帝道:“战善,你退下。”战善微讶,皱起了眉,略微深思,道:“是,臣告退。”便退出了御书房。

这个奴才,皇帝握紧了拳头,虽然是个奴才,但骨子里却高傲得很,隐隐的,皇帝意识到了五官三番五次地用这种异样的眼神望着自己是因为他对她的态度造成的,他极为不想承认,但又不得不证实这个事实,这感觉实在太明显了,她对他表现得越卑微,实则在她心里是反抗得更厉害,她是第一个,让他有这样想法的奴才。

“为什么要这么做?”看着五官跪在地上倔强的模样,皇帝只觉碍眼得很,然而,从嘴里说出的话由原本想说的责罚变为了疑问。

五官心中一惊,以为自己听错了,道:“皇上说的是,都是奴婢惹的祸,请皇上责罚。”“朕问你为何要这么做?这样挑起秀女们之间的矛盾,对你有什么好处?”皇帝皱眉了眉头,非常不解于五官的行为,这个奴才,怎么这么喜欢惹是生非,挑拨离间呢?莫名的,皇帝在心里叹了口气。

五官怔了半晌,才确定皇帝是真的在问自己话,而非要处置她,心中惊疑,一时竟然说不上话来。

见五官沉默,皇帝一闪而过一个念头,脱口而出:“难道你这么做都是为了安安?”这个奴才有这么好心吗?同时,皇帝心里生出一股怒气。

一听皇帝扯上了自个的主子,五官急了,道:“皇上,不关小姐的事,小姐什么都不知道,一切都是奴婢自作主张,是奴婢的错,请皇上责罚吧。”五官已然豁出去了,她知道皇帝厌恶像自己这样的女人,三年前的那一脚让自己在鬼门关前兜了几圈,这次,恐怕是逃不过去了,既然逃不过,又何必让主子知道她所做的事。

呵呵,五官想笑,只觉讽刺,她真的很喜欢皇宫,可是这个皇宫好像天生跟她犯冲似的,她做什么都不顺心,这皇帝是不是跟她相冲啊?怎么每次做事时都会被皇帝知晓,当初进宫时,她真得算算命,看她和皇宫的八字是不是相合。

“当然不关琴安的事,”皇帝冷锐地盯着五官,道,“琴安如此单纯,根本不会耍心机,倒是你,朕倒好奇了,你真的是为你家小姐着想吗?还是,是在为你自个的未来打算?嗯?”皇帝俯下身眯起双眼直盯着五官。

什么意思?五官抬头,却望进了皇帝危险而又充诉着怒气的深瞳里。

二人的距离过于接近,甚至都能感触到了彼此的气息,在五官抬头的瞬间,两张脸就这么毫无防备地映入了彼此的视线里。

就在这一瞬间,皇帝所有的表情想法都没了,生平第一次,皇帝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如此激烈,第一次,皇帝在这张平凡的面孔前被深深地锁住,移不开视线,第一次,他感觉到了那一种冲动,使他的小腹一紧,更是第一次,皇帝的思绪开始混乱。

“皇上,奴婢不明白您话中的意思。”五官对皇帝此刻的心情毫无所觉,甚至没有了卑微和恭敬,只有倔强与反抗,她已认为自己必死无疑,只不晓得会来得这么快,既然要死,她便将心中多年来的压抑全部倾泻而出,甚至把幼年时在飘红院里龟奴、老鸨对她殴打的恨意和不满也加在了皇帝的身上,因为在五官的心目中,皇帝和那个殴打她的龟奴,老鸨并无区别,他们同时在她的身上留下了打的痕迹。

同时她更恨,她的主子如此之好,皇帝为何不懂珍惜,为何要如此折磨小姐,为何总是跟别的秀女纠缠不清?

五官尽管心中已然澎湃,但她依然冷静,还是保持着理智。

皇帝回过神,却在见到五官冷肃面孔中带着排斥的眼神时,脸色一变,冲口而出:“你如此费尽心机,难道不是因为自己想当皇后吗?”“奴婢从没想过。”五官回答得既干脆又利索,虽然心中惊讶于皇帝这番想法。

皇帝胸口一紧,莫名其妙的怒气从心里倾泻而出,“你以为朕会信你的话?”该死的,五官眼中的不屑深深地刺痛了他的眼,更是令他在意得很,对于心里突然生出的陌生感觉,皇帝产生出一股前所未有的惶恐,感觉有什么东西偏离了轨道,朝一个他未知的方向发展。

“信不信由皇上自己,奴婢从来没想过飞上枝头成凤凰。”五官坦然地道,自己的模样她有自知之明,这会儿,五官倒要感谢上苍给了她这副平凡的容貌了,若有她着倾城之色,恐怕是非会更多吧。

“没想过?怎么,皇后的位置你看不上,侧妃之位你倒是情有独钟了?”皇帝冷笑,胸中的那一团火也是越烧越旺。

五官心下诧异,显然,那天她和须王慎在白花林的对话皇帝都听到了。?

“怎么?说不出话来了?嗯?”皇帝一把抓过五官的手肘,逼视她与自己相视,然而,一望进五官充满着排斥的眼中时,他对目光突然放柔了。

对于皇帝一下子突然的接近,五官原本就痛得厉害的胸口痛得更为加剧,心中的排斥如滔滔江水般翻滚而来,即猛又烈。

“皇上,请您放开奴婢。”五官只觉头上千金重,仿佛有什么东西压着自己喘不过气来。

“你说什么?”皇帝眼中的温柔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山雨欲来的怒气,这奴才,连碰都不想让他碰吗?

第64节:第十六章 五官的排斥(1)

“皇上。”五官的声音已然变得虚弱,但她注视着皇帝的眼神却多了份执着以及一份从骨子里迸发出的骄傲,透过眸子,深深地进入了皇帝的眼里。

“皇上,你可以打我,折磨我,甚至杀了我,但不许你碰我,不许。”五官的眼中突然闪过一丝恨,一丝不甘,她厌恶地看着皇帝,忘了彼此的身份,忘了彼此的差距,忘了他们一个是天,一个是地,一个是白云,一个是黑土,此刻在五官的心里,眼里,她只看到了一个曾打过她的恶霸,她厌恶他,排斥他,不屑他,所以,她不会让一个她所讨厌的人碰她,那对她而言是一种污辱。

五官缓缓地挣开了皇帝的手,挺直了腰杆,抬起头,冷漠地,厌恶地看着皇帝,将她三年来心里的所思所想,用眼神完完全全地表达了出来。

“你?”皇帝心神一震,只觉心里有某个地方被五官的眼神给刺痛了,看着自己曾碰到过五官手肘的手,看着五官的双眼,皇帝明白了这奴才对自己的厌恶有多浓,瞬间,他的脸阴沉得如恶魔降临,盯着五官苍白的脸,冷冷地道:“你厌恶朕?为什么?”看着皇帝的黑脸,五官后退了一步,眼中充满了防备,甚至连那奴才二字也省略了,道:“皇上是要打我吗?”“什么?”皇帝眯起了眼,一时之间不明白五官话中的意思。

“还是,皇上想再踹我一脚,让我三个月下不了床?”五官攥紧了拳头,双眸更是紧紧地盯着皇帝,不敢眨眼,她在怕,她怕他打她,她怕她一眨眼时,皇帝的一脚便踢过来了,她怎么死的也不知道,五官深深明白,权势越高的人,打人越是狠,她很怕被打,她怕无数个日夜躺在床上没人照顾的日子,她怕那些伤口腐烂着而没人给她上药膏,她怕痛,怕她的伤还没好时又被打,所有的一切的一切,她都怕,但她会忍着,她一定要忍着,并且紧紧地盯着打她的这个人,她要记住他,总有一天她会报复的。

“难道朕在你的眼里是个暴君吗,动不动就打人?”皇帝的心突然觉得空荡荡的,五官盯着他的眼神让他觉得自己是个动不动就咬人的疯狗。

五官不语,只是防备地看着皇帝。

皇帝深吸了一口气,闭上眼,再次睁开眼时,道:“朕不打你。”他不知道他为何要说这句话,但他的心却真是如此想着,他不会打她。

五官皱了皱眉,眼中的防备更甚了,以前,那些龟奴也总是这么对她说的,说会对她好,甚至还拿了馒头给她吃,结果呢,竟是他们害自己的伎俩,那一次,六岁的她被打得体无完肤,几欲死去,就是因为那些龟奴对老鸨说她偷了馒头,所以,她不会相信任何人的话,更别说是这个位高权重的男人的话。

皇帝看着五官眼中的防备意识似乎更浓了,心突然奇异的烦躁起来,此时,一个想法滑过他的脑海,皇帝不敢置信地看着五官,道:“难道你在记恨三年前朕踢你的一脚?”这奴才…“是,我记恨。”五官承认,承认得很快,此时此刻,说假话对她而言是种累赘,她不仅恨这个曾踹了她一脚皇帝,也恨着以前打她的人。

“那是朕对你做错事的惩罚。”皇帝在不知不觉中解释着,但他并未发觉。

“做错事的惩罚?可笑,”说到这儿,五官连皇帝二字都省略了,生平第一次,她在别人面前将自己的不平表达。

“可笑?”皇帝心中微怒,然而,奇怪的是,他竟然发不出火来,皇帝被自己给弄糊涂了。

“你是个皇帝却不允许宫中的人用心机?你难道不知道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这个道理吗?真是奇怪,我用手镯去打击张秀丽便是用了心机,那张秀丽用计一直缠着你,使你三个月来把小姐给冷落了便不是用了心机吗?”五官冷哼一声,极为可笑地看着皇帝,说到这里时,眼中对皇帝的厌恶更甚,“你既然讨厌心机深沉的女人,又怎会喜欢上张秀丽呢?难道她那样就不是在用心机吗?你们只不过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相互喜欢而已,而我,你只是因为我是个奴才,是死是活都无所谓,皇上,你以后若打人,应该用这样的借口:面对一个奴才,主子打奴才天经地义,这样的话我这个做奴才的或许心里会舒服点。”皇帝脸色一白,被五官这么一说,喉咙仿佛被哽住,竟然反驳不出什么话来,因为五官说对了,被她说得透透的。

“你真是自私啊。”五官恨恨地道,“要无数个女人为你保护着纯洁的心灵,而你却又没那个能力保护她们,反而伤害她们,小姐那么好的人,在这么复杂的后宫中要怎么生存?你可知道,你所宠幸的那两个女人的丫头,这两年来,每天都会去骚扰小姐,摆脸色给小环姐姐看,你又做了什么?”说到自己在乎的主子,五官喉咙里一涩,对皇帝的恨意更是浓烈了。

第65节:第十六章 五官的排斥(2)

难道这几年来,你都是如此想我的?“一种痛,从皇帝的心里蔓延,连他都不知道五官的所有责问会让他如此的在意着,在意得甚至将”朕“改成了”我“,然而,她所说的话,他却无力反驳。

“不错。”五官冷笑。

“那你对我的恭敬也是装出来的?”“是,我唾弃你,又怎么会恭敬你?”“你心机还真是深啊。”皇帝痛恨了,然而,更多的却是感觉到了被背叛。背叛?这个词在此刻,皇帝也说不上来为什么他会觉得五官背叛了自己,她背叛了自己什么呢?

“我若没半点的能力,此刻,尸骨早已荡然无存了,死了几次都不知道。”“你既然如此唾弃我,又何必惺惺作态,在我面前表现恭敬?”皇帝不明白。

“因为你是皇帝,我若不卑微,若不恭敬,会被你杀了,你这人怎么这么幼稚?”“你?”“我要生存。”五官一字一顿地说出来,想起自己小时候所遇到的一切苦楚,求生的欲望又从心底开始蔓延,但她知道自己的日子恐怕是真的到头了,想到此,她好想哭,哭人生的不平,哭上苍对她的安排,哭她从小所受的苦,她真的好想活着,好想,好想啊,她想好好地过日子,想开开心心地生活着。

后悔了,她后悔了,她不该一时冲动和皇帝说这些话,她从没想到过自己的坟墓会是自己挖的,这回,是再也没有回头路了。

“五官。”皇帝看着眼前这个用倔强的眼神望着自己的奴才,他的心被触动了,“我要生存”这四个字仿佛是被烙了铁,深深地嵌进了他的心坎里。

一个娇小的身影,一双细小却闪烁着生存欲望的双眼,一张紧抿着透着无比毅力和耐性的双唇,一双紧握着拳头,随时准备战斗的双手,在五官的身上,皇帝看到了很多他无法表达却又牵动他心的东西,就像一种磁铁,毫无遗留地吸走了他所有的目光,甚至整颗心。

此时的五官,是美的,一种由心灵深处迸发的美丽,透过身体,透过眼神,透过一个动作,一句话将美丽发挥到了极致,皇帝再也移不开视线,只是重复着两个字:五官。

五官好想将怒视着皇帝的眼神收回来,好想努力地将不甘,愤怒,以及屈辱藏进身体内,好想跪下,跪在这个她深深厌恶的男人面前讨好他,好想卑微地对他说:“皇上,奴婢错了,奴婢只是一个下贱的奴才,刚才一时昏了头才跟皇上说这番浑话。”可是,她知道,自己已不再想那么做了,不想再总是重复在飘红院时的那种活着,那样的话,她的心会一直累着,恨着,痛着,苦着,怒着,她累了,如果她这辈子注定是苦难加身,她现在开始勇敢地去承受。

“五官。”皇帝伸出了手,想轻抚五官,这个还是个大孩子的女子,她小小的身子里到底藏了多少不平,她是一直在默默地控诉着吗?一直在努力将这份控诉隐藏着,为了就是生存吗?

五官没有料到皇帝会突然伸出手,心里一吓,然而,皇帝只却只是用手轻轻一带,竟将她抱进了怀里,五官的脸在瞬间又开始变得惨白,全身开始起满了鸡皮疙瘩,痛从胸口又开始蔓延。

“五官,”皇帝紧紧地抱住了五官,当他将五官娇小的身体抱进怀里时,察觉到了五官身子的变化,皇帝的全身被狠狠的戳痛了,她,竟是如此排斥着自己。

“皇上,”五官的声音突然间变轻,很弱,弱得只有在耳旁才能听到,然而,在皇帝的耳中,这声音就像是雷鸣,“皇上,我说过了,你可以打我,骂我,甚至杀了我,但是不准你碰我,不准,我只有身体是自己的。”说完,五官再也承受不住胸口的痛,昏在了皇帝的怀里。

皇帝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抱着五官,时间仿佛是过了一个世纪,久久,久久,久到皇帝只觉双眼生疼,终于,他闭上了眼,无意识地感觉着五官这话带给他的一波波震荡,如那水面的波纹,一圈一圈,朝全身散波开去。

一种情,已然在初开始时深种。

心疼,开始衍生。

一份爱,从他的心里开始发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