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蓝鸢心里着急,张了张口想说些什么,看了看原白羽师徒三人,终是没有插话,风君渝正欲劝说,却让原白羽横了一眼,只得闭口不言。
“烟儿可不小看了师父?寒玉的事不用挂心,师父自有办法。”原白羽笑看着韩烟,“烟儿这几日只管好生休息,待寒玉到手,师父再传你小无相功。本是为你准备的功法,不想竟让你提前习练了。”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有原著人物出来打酱油咯~~
☆、千里送玉杨家女
原白羽既然说寒玉之事他有办法,风蓝鸢、风君渝自也将担忧压下,在韩烟面前不露半点异样,只有意无意间将她看得更紧了些,尤其是风蓝鸢,甚至不让韩烟再像先前那样随着原白羽学习医术了。原白羽知道风蓝鸢心疼韩烟,倒是没说什么就默认了。
几人中,最不在意的反而是韩烟自己,除去第一次毒发晕厥,之后原白羽每隔三日都会替韩烟施针压制毒性,寒毒便再没有发作过。韩烟本就心性单纯,感觉不到身体有何不妥,原白羽又早已说过救治之法,自然不会将事情放在心上,只发现风蓝鸢看不到自己便会不放心的样子,她也应风蓝鸢的要求,每日里乖乖呆在屋内罢了。
好在风蓝鸢并未禁止韩烟看书,韩烟从原白羽处得了几册医典,细细研读之下也不觉得无聊。时间转眼过去一个多月,这一日,韩烟安静地坐在窗下,捧着一卷约摸半寸厚的古卷看着,风蓝鸢坐在不远处做着针线,风君渝忽然快步进了来,面上有着不容人错辨的欣喜之色。
“娘、烟儿,师父和杨姑娘来了!”
风蓝鸢不知“杨姑娘”是何人,但既然是与原白羽一起来的,自然没有拒之门外的道理,当下便放下手中的针线,“快请他们进来!”
韩烟刚及起身,紧跟在风君渝身后,两道身影便出现在她的视线内。除去原白羽,还有一个身披淡黄轻纱、年约十六七岁的少女。这少女风姿卓绝、容颜极美,肤色比之一般人要白上许多,似乎透着如玉般的淡淡荧光,即使唇角带着笑意,仍是不难察觉她一身冷淡的气质下的隐隐疏离,倒不是刻意,只性子使然罢了。
“师父、君哥哥,你们怎么来了?”这时候不是应该在习武么?韩烟迎了上去,好奇的目光转向那黄衫少女,“咱们缥缈峰已有很久不曾有客来了,不知这位姐姐是?”
“古墓派传人杨柳儿,烟儿可以唤她杨姐姐。”原白羽招呼了黄衫少女就座,笑道,“她这回不远千里而来,却是专程为烟儿送寒玉的,烟儿可得好生谢谢她。”
“烟儿多谢杨姐姐!”韩烟也不矫情,顺着原白羽的话意,对着杨柳儿便是躬身一揖,“杨姐姐大恩,请受烟儿一拜,姐姐定要在缥缈峰多住些时日,好让师父与烟儿一尽地主之谊。”
杨柳儿轻挥袍袖,无形的劲气托起下拜的韩烟,“烟儿妹妹太客气了。原前辈的师父对本门祖上有恩,区区一块寒玉,若能相助妹妹疗伤,也算物有所值。”
这寒玉别人得到了,其实并无太大用处,若非韩烟身中寒毒,需用寒玉镇压毒性,原白羽几人也不会费心去找。古墓派的功法特殊,祖师林朝英创下的玉|女|心|经有寒玉辅助修炼,进境迅速,资质绝佳者,一年甚至可抵十年功。寒玉有此功效,古墓派先人自然处处留意,传承至今所得的寒玉不少,甚至还有整块巨大的寒玉雕琢而成的床榻。
像风君渝说的那样,寒玉虽然稀少,但本身并非什么奇珍异宝,若以逍遥派隐藏的势力去寻,必定是寻得到的,只原白羽不想浪费时间,既然知道古墓派之秘,又与古墓一脉有旧,当然不会舍近求远,派人到外面去寻了,早日得到寒玉让韩烟习练小无相功比什么都重要。
“对杨姐姐来说,一块寒玉也许没有什么,但对我们来说却是帮了大忙了。”韩烟顺势站起身来,扬起灿烂的笑脸,“师父他们一直很担心烟儿,现在他们终于可以安心了。”
杨柳儿见韩烟小小年纪便举止有度,说话条理分明,不似一般五六岁孩童懵懂无知,一口一个姐姐唤得她心底柔软,不自觉地连身上的疏离都淡了些,“早先听原前辈夸赞妹妹聪颖伶俐,我还有些不信。原前辈当真收了个好徒弟。”
“杨侄女这般夸她,怕是这丫头的尾巴都要翘上天了。”原白羽笑道,“杨侄女一路风尘,想是累了,便在缥缈峰上盘亘几日,再作打算可好?”
杨柳儿沉吟片刻,点头应了,原白羽亲自送了她出去,风君渝留下下来,风蓝鸢紧跟着出去了。逍遥宫内多数时候只有原白羽一人,将杨柳儿安置在那里多有不便,所以杨柳儿在缥缈峰期间,会住在风蓝鸢、风君渝、韩烟住着的这个小院。
收回视线,韩烟拿手肘轻轻捅了捅身侧的风君渝,“君哥哥,古墓派与我们有什么交情,你知道么?”
“那杨姑娘不是说了么?咱们师祖对她先祖有恩。”
韩烟撇了撇嘴,明显对风君渝的回答不怎么满意,“难道你也不知道?”
风君渝无奈一笑,“听师父说,似乎是古墓派的先祖曾经来缥缈峰求过医,具体的我也不清楚,你要想知道,自去问师父。”
“若能去问师父,我还问你做什么?”韩烟白了风君渝一眼,“你明知道师父不喜理会这些。师祖是师祖,我们是我们,这一次我们欠了人家一个大人情了。”
“那又如何?即使是欠人情,日后有机会还上就是了,寒玉本是可遇不可求的东西,却是不能放过。早先听师父说他有办法,我还有些不放心…走,我带你去看看寒玉。”说完,风君渝不等韩烟答应,便拉着她向外走去,“为了方便,东西就放在逍遥宫里,接下来,你恐怕要在逍遥宫住上一段日子了。”
被风君渝拉着,韩烟跟着他攀上缥缈峰,进了逍遥宫。那杨柳儿送来的寒玉,就放置在书房隔壁的屋子里。整块寒玉呈方形,高一尺有余,长宽各三尺左右,表面很光滑,显然是经过切割的,跟普通的玉石相比,多了一些若隐若现的蓝色。
“这就是寒玉?”韩烟伸出手掌,刚及覆上去,便倒吸一口凉气,“真冷!”
风君渝失笑,“比冰雪都要冷上数倍,你说呢?”
韩烟之前并不知寒玉会这么冷,此刻一触之下,有些纠结了,犹疑地望向风君渝,“君哥哥,我要坐在这上面修炼小无相功?”
其实不用问风君渝,韩烟也知道不可能有第二条路。果然,不管韩烟有没有意见,第二日原白羽便与风蓝鸢商量妥当,将她带到逍遥宫暂住,每日必有一个时辰坐于那方寒玉上修炼小无相功。后来,风君渝也到了逍遥宫,说是风蓝鸢不放心,让他前来陪伴的。
杨柳儿在缥缈峰住了几日,便告辞离开了。之后的日子里,原白羽、风蓝鸢母子的心思几乎全放到了韩烟身上,韩烟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为了不让他们担心,即使坐在寒玉上再冷再难熬,也暗暗咬牙忍着。值得欣慰的是,寒玉与小无相功双管齐下,确是有效果的。刚开始原白羽还要隔几日便为韩烟施针压制毒性,慢慢的这间隔越来越长,半年之后,无需施针也不会再毒发了。
原白羽为韩烟搭过脉后,得出了一个结论,再有两年,韩烟体内郁结的寒毒便能完全化解了。
作者有话要说:黄衫女出来打酱油,原著里她就是打酱油的,这里还是打酱油。。。
☆、光阴转瞬了无痕
天山地域群山围绕,寒流被阻挡在山外,形成了特殊的小气候,水草丰美,气候温暖湿润,自然成了牧民们聚居的最好地点。高矗的雪峰之下,错落有致地点缀着一个个小村庄,石砌的屋子、原木的栅栏、还有极具特色的蒙古包,雪水汇聚的清澈溪流在村庄前静静流淌,村庄不远处便是一望无际的草原。
相较于外面而言,这里的生活显然更加平静安逸。天刚蒙蒙亮,牧民们便赶着大群的牛羊、马匹,挥着牧鞭,口中唱着小调,向草场而去。经过了一夜的沉寂,村庄整个动了起来,牧民的吆喝声、牛马的嘶唤声、女人们高嗓门的喝骂声,夹杂着锅碗瓢盆碰撞的脆响、小孩子的哭闹声。
这样的情况要持续到太阳渐渐升起,天色大亮的时候。到了那时,家里的男人赶着牛羊、马匹到了牧场,女人则开始整理屋子,成群结队地相邀去溪边浆洗一家人换下的衣衫,孩子们被放了出来,允许在村庄附近玩耍。
只是今日,情况似乎与平常有了些不同。村口的大树下,陆续聚集了一大群人,有男有女,大的十七八岁,小的看上去仅仅四五岁,不管大的还是小的,眼睛都望着前方那条小道,翘首以盼。
“吉尔格,你怎么也来了?你阿爸今日没让你一起去牧场?”人群中,一个年约十六七岁、浓眉大眼、脸膛黝黑的少年看到边上那个略小两岁、身形瘦长的少年,惊讶地问道。
“我…”唤作吉尔格的少年抓抓头,不好意思地红着脸低下头,“前两日我让毒虫蛰了,伤口有些痒痛,阿爸让我问小神医讨点草药擦擦。”
黑脸少年嗤笑了一声,勾住吉尔格的肩头,“我还以为你小子开窍了,原来不是!你也甭害臊,没人会笑话你,在这里的人,谁不是为了多看小神医几眼?说实话,我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见过生得像小神医那么好看的姑娘,谁要是能娶到她,啧啧…”
旁边马上有一个少年喃喃地接道,“如果我能娶到她,便是死了也甘愿。”
“乌恩!□□!你们在说什么!小神医是什么人,也由得你们胡说八道?乌恩,难道上次给你的教训还不够么?”
人群里忽然传出的娇喝声,让黑脸少年与接话的少年齐齐变了脸色,尤其是唤作乌恩的黑脸少年,似乎是记起了什么不好的回忆,黑眸中明显闪过一丝惧意。不过,乌恩到底是少年心性,即使心里畏惧也不愿意在同龄人中示弱,“那是我大意罢了!若再来比过,我未必就输给那个小白脸!”
顿了顿,乌恩忽然噙起一抹奇怪的笑意,“娜托娅,每回小神医来,你就盯着人家师兄看,该不会是看上他了吧?可惜人家眼里只有小神医,可看不上你!”
乌恩话音一落,周围便是一阵起哄的嘘声。娜托娅,也就是方才娇声喝骂的红衣少女顿时红了脸,不知是气的,还是羞的,指着乌恩说不出话来,“你…你混蛋!”
“我混蛋?是被我说中心思了吧?不然的话,你无病无疾,你家里也人人康健,每回上赶着来村口做什么?”
娜托娅气得浑身颤抖,红着眼睛瞪着乌恩咬牙切齿地道,“好!你好!乌恩,我以后要是再理你,我就不叫娜托娅!”
说完,娜托娅掩面而逃,倒是让乌恩愣在当场。陪娜托娅来的女伴看不下去了,气呼呼地对着乌恩道,“乌恩,做人要讲良心,若不是你老是开口闭口小神医,来村口等小神医次次不落,娜托娅能在这里?”
乌恩直接傻了,“你说娜托娅她…”忽然一拍自己的脑袋,“我真是个笨蛋!”拔腿向娜托娅追去。
众人愣了半晌,还是刚刚被娜托娅一同训斥、唤作□□的少年手托着下巴,长叹道,“自从小神医来了之后,这是第几个了?”
人群中马上有人取笑,“管他第几个?你方才不是还说要娶小神医么?这会子害怕了不成?”
“像小神医那样的姑娘,难道你们不想?”□□鄙视地看着一群伙伴,接连摆手,“当然,咱们这辈子是没有指望了,趁着她还来村子,能多看几眼,我就心满意足了。”
几位年长的少年彼此交换了一个大家都懂的眼神,嘿嘿笑着不说话了。余下年长的少女脸色虽皆有些难看,但终是没有人再如娜托娅般站出来,年纪小的孩子们还不懂事,并不知自己的哥哥姐姐在说些什么,抬头望望这个,再望望那个,咬着手指低下头。
这时候,村口那户人家紧闭的房门忽然开了,出来一个年约十四五岁、衣衫破旧、蓬头垢面的少年。他朝着小路的方向望了望,面上露出显而易见的失望之色,停了一会儿,便欲转身进屋。
“赛罕!”□□唤了一声,叫住了出来的少年,“每个月的今日,小神医都会来的,你再等等,小神医定能治好塔娜婶婶。”
“我知道了。”赛罕看了□□一眼,点了点头。
“小神医来了!”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赛罕脚步一顿,双眸迸发出希望的光彩,抬眼向前望去。果然,不知何时,小路上已多了两道身影。
“君哥哥,待会儿进了村,你别又跟人冲突了。”韩烟抬起秀美绝伦的小脸,微蹙着眉叮嘱道。
风君渝轻哼了一声,“谁让他们这么没规矩!”
“那些村民都没有恶意,只是好奇罢了。”韩烟浅浅笑了,颊边微现梨涡,如春花初绽,“上一回那个叫乌恩的,不过是靠得近了些,你就打了人家一掌,要不是我拦得快,可不要出事?他们都是普通人,哪里受得住你一掌?”
“好奇?”风君渝冷冷一笑,还想说些什么,对上韩烟含笑的眸,一时被那眼眸最深处的海蓝色所惑,下意识地点了头,“我知道了。”停了片刻,忽然牵住韩烟的手,续道,“烟儿,其实你不用如此。你知道,我娘她…”
“我知道,君哥哥。”回握住风君渝的手,韩烟打断了他的话,“只要有一线希望,我都不会放弃,也许明天,我就有办法了呢?”
距离杨柳儿送寒玉来缥缈峰,已过去了七年多,韩烟身上的寒毒早在五年前便完全化解。只这些年来,风蓝鸢的身子愈发不好,现在的韩烟自然也知道了她的情况,早年受伤让她伤了根本,药石罔效,除了慢慢调养着,别无他法。
韩烟原是为了风蓝鸢立志学医,即使如今明知道连原白羽都没有办法,她能找出治愈风蓝鸢方法的可能性几乎没有,却仍是固执地坚持着。任何东西的学习都不可能是闭门造车,医术尤其如此,所以韩烟在医术有所小成的时候,听从了原白羽的建议,每个月都有几日下得缥缈峰,为天山地域内的牧民们诊治。
牧民们心性质朴,并无太多弯弯绕绕,初时他们看韩烟年纪小,直接就表示出了怀疑。而在韩烟治好了几个身患顽疾的人后,他们又真心实意地感谢,甚至送了她“小神医”的称号,每回见了她都是尊敬异常,再不因她的年龄看轻她。
随着年岁渐长,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到了她下山看诊那日,每个村口都会聚满人。这些人,大多是十几岁的少年少女,她知道,少年们是为了能看看她,少女们的目标自然是每回都陪着她的风君渝了。
韩烟很明白,她与风君渝的衣饰穿着皆是与汉人无异,跟当地的穿着民族服饰的牧民大大不同,再加上他们都是生得俊秀出色的人,那些少男少女好奇之下多看两眼无可厚非。这只是一种混合着感激与崇敬的好感罢了,并没有什么恶意,只风君渝似乎对这种情形很是恼火,每一回都没有什么好脸色。
“小神医,求您救救我阿妈!”
刚及靠近村口,一道身影极快地冲了上来,韩烟还未来得及阻止,风君渝已一掌挥出。
作者有话要说:从旁人的角度来看主角,岂不也很有趣?
☆、黄昏归途惊生变
“君哥哥!”韩烟大惊,这一掌要是拍实了,那少年还有命在么?
风君渝冷哼了一声,凌厉的劲风在最后一刻转为柔力,拍在那少年的胸口,毫不意外地将他拍飞出去,在地上滚了好几圈。
“赛罕!”
这一变故,让□□等一群人都惊住了,忘记了反应。待他们回过神来,赛罕已从地上爬起来,也不起身,径直就着那个姿势双膝着地,跪倒在韩烟面前,倒是不敢再冲上前。方才他也是心急母亲安危,看到韩烟来了,激动之下失了分寸,忽略了风君渝最讨厌有人靠近韩烟的事。
“小神医,赛罕不是故意的。”人群中,□□帮腔道,“塔娜婶婶让蛇咬了,只有你能救她!赛罕看到你才会这么激动。”
“好啦,我不怪他。”
赛罕这样情急之下的行为,韩烟这几年来已见过多次,自然不会真的往心里去。其实,即使赛罕冲过来,韩烟也能完全避开,只是看到风君渝下重手,担心出事罢了。风君渝手下留情,在最后时刻收了手,她当然安下心来。
“你叫赛罕,是不是?”韩烟转向跪在地上的少年,打量着他沾着灰尘的脸上深陷的眼窝,以及微带血丝的眸中那明显的疲惫和隐隐的期待,温声道,“你起来吧,带我去看看你阿妈。”
赛罕不敢置信地睁大眼睛,随即全身被巨大的喜悦笼罩,连滚带爬地起身指着村口的帐篷,“是,我阿妈就在里面…”
“君哥哥,我们进去。”
风君渝微一点头,与韩烟一道,跟在了赛罕身后。□□等人见此,目送韩烟、风君渝与赛罕进了帐篷,却是乖乖地等在外面,没有跟进去。韩烟诊治,除去病患的亲人之外,其他人是不允许旁观的,这是她一直以来的规矩。
进了帐篷,韩烟觉得眼前一暗,昏暗的空间内,最里面的地上,铺着厚厚的毛毡,依稀可见上面躺了一个人。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腥臭味,让韩烟不由自主地轻皱起眉。
赛罕引着韩烟与风君渝,轻手轻脚地向里面靠近,“小神医,阿妈从前日晚上开始就没有醒过了,若你今天不来,我…”
“放心,先让我看看你阿妈。”
韩烟和声安抚了赛罕一句,向躺在毛毡上的人望去。赛罕的母亲塔娜是个三十多岁、身强体壮的典型哈萨克妇女。赛罕的父亲早已得病死了,便是韩烟也没有见过,余下塔娜将赛罕拉扯长大,母子两人相依为命。
此刻的塔娜双目紧闭,因为风沙侵袭变得粗糙泛黄的脸上,显出异样的青黑色,露在外面的皮肤绷得紧紧的,显然是浮肿了起来。伤口在左脚的脚脖子上,整条小腿涨大了一圈不止,伤口附近早已溃烂化脓,呈现着一种碜人的黑紫色,向着外圈淡化成深红色,红色缓缓晕开去,肿胀成半透明的皮肉,似乎只要轻轻一碰,就会崩裂开来。
看这模样,塔娜的受伤至少已过了十日,蛇毒开始渗入五脏六腑深处,若再迟得些时候,便再无法救了。
“赛罕,可有酒么?”
“啊?”赛罕一愣,呆呆地道,“我家里没有,但□□家里有,小神医若是要,我可以去讨一些来。”
韩烟点了点头,“你先燃个火盆,然后去取一坛酒来。将布帘都拉开,这里太暗了。”
赛罕虽不知道韩烟这么要求的用意,但还是乖乖去照着做了,没有问出来。先是两边的布帘被掀了起来,帐篷里顿时亮了许多,风吹了进来,将那腥臭味冲淡了不少。火盆燃了起来,支起一个干净的瓦罐,赛罕讨来的一小坛酒尽数倒进了瓦罐里。
不一会儿,瓦罐上方渐渐升腾起热气,浓郁的酒香飘散开来。韩烟看着酒水沸腾,打开随身带着的药箱,拿出一把约摸三寸长、两指宽的薄刃短匕首扔进瓦罐,转头看向一直睁大眼睛、看着她动作的赛罕。
“赛罕,你要是害怕,就先出去等着。”
“不!”赛罕坚定地摇摇头,“我要看着您治好阿妈。”
韩烟不再劝,转过身伸出白皙莹润的纤手,探入热气翻腾的瓦罐内。赛罕大惊失色、差一点吓得叫出声来,幸好及时伸手捂住嘴巴,却见韩烟已面不改色地收回手,指间夹着的正是原先扔进瓦罐的短匕首。
没有理会赛罕,韩烟上前两步,蹲下|身子,比着塔娜小腿上的伤口手起刀落,锋利的匕首尖端整个没入紫黑色的烂肉。韩烟手下不停,那溃烂化脓的皮肉顺着她刀刃的方向,一圈一圈地落下来,黑红色夹杂着丝丝黄绿色的脓血淋漓而下,散发着浓重的腥臭味。被割去了皮肉的伤口不断扩大,一直到割下皮肉的地方流出鲜红的新鲜血液,韩烟才停了手。
看也不看,韩烟随手一抛,那匕首准确地再度落入瓦罐。右掌一翻,指间银芒微闪,指影翩飞,韩烟双手如同翩跹的蝴蝶,出手如风,眨眼间已有数枚三寸长短的银针扎入塔娜伤口周围的穴位。顿时,原先还不断流出的血止住了。
接着,韩烟从药箱里取出一个白色的长颈小瓶子,拔开塞子倒出了里面深棕色的粉末。轻轻地挥出一掌,柔和的掌风裹着药粉,均匀地撒在塔娜已止住血的伤口上。随后,韩烟放下瓶子,托起塔娜的上半身,对着她的背心便是一掌。塔娜一声咳嗽,面上浮起一阵不正常的潮红,“哇”的一声呕出一大口紫黑色的血块。
韩烟松了一口气,将塔娜的身子再度放平,站起身来,叫过等在一旁的赛罕,将方才那个白色的长颈瓶子并一粒比黄豆略大、散发着淡淡清香的深色药丸递到他面前。
“这一粒解毒丸,你阿妈醒来马上给她吃;这瓶子里的药粉,每隔一个时辰敷一次,那伤口周围的银针,万万不可自行拔去。明日我会再来,到时候再告诉你怎么做,记住了么?”
赛罕顿了好一会儿,才伸出手接过东西,心里还犹自有些不真实感。之前还想尽一切办法、只能躺在那里等死,居然就这般转危为安、安然无恙了,这落差实在是太大。
“小神医,我阿妈她…没事了?”
“没事了。”韩烟微勾起唇角,拣起瓦罐中的匕首放进药箱,让开了地方,“你可以陪着你阿妈,不用半个时辰,她就能醒了。不过,你要记得我说的话,不可有误。”
“赛罕知道,多谢小神医救命之恩!”赛罕再不怀疑,喜形于色,连连道谢。
“你不用谢我,好生照顾你阿妈。”说完,韩烟提起药箱,转向一直旁观的风君渝,笑意晕开了眉眼,“君哥哥,我们走吧。”
等在塔娜赛罕的帐篷外的□□那帮人,有些是看热闹的,有些则是家有病患,真的有求于韩烟。只这些人中,多数皆是小病小痛,再没有出现像塔娜这般危及的病情,韩烟走完一圈,也就过去了一个多时辰。
除了这个村庄,韩烟还要去周围七八个类似的村庄,遇到的情况也都差不多。待韩烟与风君渝踏上归途的时候,天色开始渐渐暗了,火红火红的火烧云遍布了大半个天空,走在路上,不时有归巢的鸟群呼啦啦飞过。
韩烟的心情很不错,一路上拉着风君渝说个不停。不管风君渝对着外人是如何的冷漠不近人情,他对韩烟总是最没有办法的,从小就这样。
正说着,韩烟的脚步忽然一顿,面上的笑意还未来得及隐去便转为惊愕。远远的,黑色的浓烟冲天而起,整片整片的火蛇格外刺目,依稀可见火光下有人影不断地倒下…
看那方向,正是韩烟今日第一个到的村庄,也就是塔娜赛罕□□他们的村庄。
作者有话要说:冷冷清清,咱都快没信心了,55555。。。
☆、火中血莲齐绽放
“怎么回事?”韩烟语声涩然,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竟是有些不知该如何反应。
眸中印着漫天的大火、火光下影影绰绰带着刀光的身影,仅仅这般远远地看着,韩烟都能想象出当时的惨烈。劳累辛苦了一整天,也许他们本一家人欢欢喜喜地坐在一起,正准备谈笑着用晚餐。刀光剑影、浓烟大火降临的时候,可想而知他们是怎样的震惊、不甘与不敢置信,怎样的反抗、求饶、绝望与惨呼…
这些聚居在雪峰下村庄的牧民们,韩烟并不曾深交,也没有什么特别深厚的感情,真要说的话,大约用大夫与病患的关系来形容最为贴切,只去的次数多了,村子里很多人的名字,韩烟都能叫上来。她还清晰地记得这些人的面目,尤其是他们如出一辙的干净见底、每每闪着期待希冀的眼眸。
乌恩、□□、娜托娅、吉尔格…一个个熟悉的名字划过韩烟脑海,曾经被她救治过的人影一个接着一个浮现,甚至在不久前,她刚刚嘱咐了赛罕好生照顾他的阿妈,等着她明日再去他家里。
可是这明日,赛罕与塔娜多半是再也等不到了。也不知塔娜醒来过没有,此刻天色都暗了,她应当早已醒了吧?
醒了又能如何?
韩烟忽然觉得一股莫名的愤怒从心底升腾起来,这愤怒来得如此强烈,到了最后竟是转变为冷冽的杀意。
这些年来,韩烟习练小无相功已有所成,白虹掌力、天山折梅手也练得像模像样,原白羽却总说她的招式徒有其形,而无其神。只因韩烟心里但求自保不求杀敌,出手间全无杀气。一般武者与人争斗,有十分力至少会出七分力,留得三分力便足够收发自如,甚至还有为数不少的人十分力俱都发出,以求一击毙敌、不留半点回旋余地的。韩烟却是往往只出三分力,留得七分,一身功夫的威力发挥还不到五成。
韩烟是知道自己存在的问题的。天下武学浩如烟海,却皆是力求伤敌杀敌所创,若是只求自保,气势上便先差了一筹,心里没有一往无前的必胜信念,没有手下不容情的决断,自然束手束脚,再高明的功法招式都是无用。
原白羽、风蓝鸢、风君渝三人将韩烟保护得太好了些,原白羽虽然时常提醒韩烟江湖险恶、人心难测,一旦动手便需全力以赴、万不可手下留情,但韩烟意识中总缺少那么一个突破口。缥缈峰上的日子是平静安逸的,雪峰下的牧民都是质朴热情的,人性的残忍丑恶、杀戮的血腥悲剧,她还从来未曾见过。
韩烟是学医的,这些年更是救治了很多人,看多了经她的手转危为安的病患喜极而泣的模样,比任何人都明白生命的脆弱与珍贵,让她去生生剥夺一个人生存的权力,她不可能不抵触。但是在这一刻,熊熊的火光印入韩烟眼眸深处,在她眸中跳动着、灼烧着,妖艳得如同浸染了最新鲜的血液,压抑的杀意竟然让她微微颤抖起来。
韩烟的情绪变化只在一瞬间,风君渝便已明了她心中所想。韩烟出手总是只出三分力的事,虽然觉得不太好,却也并不在意,反正不管怎么样,他都会护着她。此刻见她被眼前的一幕勾起杀意,他发现自己有的只是淡淡的心疼。
“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去看看便是了!走!”风君渝握住韩烟的手,展开身形,向村庄的方向飞掠而去。
韩烟与风君渝学的轻功都是凌波微步,使将起来衣袂飘飘,体态轻若无物,飘忽若神,两边的树木长草极快地后退,不过一盏茶的工夫,两人便靠近了村庄。
满目都是刺目的红色,红色的火蛇吞吐着,吞噬了一座座帐篷、木屋,残垣断壁坍塌下来,还冒着黑烟,红色的鲜血蜿蜒流淌,绽放开一朵朵巨大无比的血莲花,混乱中,牛羊马匹跑了一部分、烧死了一部分,余下的都让人一刀毙命。
地上横七竖八到处都是尸体,老人、孩子、男人、女人,韩烟能叫出名字的、叫不出名字的,有被大火吞噬了的,有逃到了外面却没能幸免的,大部分甚至还保持着奔跑的姿势倒在地上,面上是还未褪去的惊惧与绝望,双目瞪得圆圆的,死不瞑目。
“哈哈哈…薛默,我知道你一定看到了!还不出来么?他们可都是因你而死,黄泉路上,也会记着你薛默的名字!”
“儿郎们,给我烧!一处都不许放过!我就不信,那薛默小儿还能飞上天去不成!”
“对!仔细搜来!他定是躲在附近,这一次可不能再放跑他了!你们都听着,谁发现薛默踪迹,赏金百两!”
一群至少百人穿着制式军服、手执同样规格大刀的大汉,在统领的指挥下分散开来,向村庄各处奔去,手中的长刀不时刺出,沿途倒在地上的尸体一个个都被他们翻转过来,补上一刀。火势还未蔓延到的地方,也被他们用火把点燃。
这些人,居然全是元军。
眼看着手下的士兵渐渐走远,那统领挤出一脸讨好的笑意,凑近那两个五十来岁,高眉深目,一直在边上骂骂咧咧,似是西域人的老头,“鹿老、鹤老,有两位出马,卑职相信这回薛默插翅难飞,卑职先在这里预祝两位马到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