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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司曜这才低低“哼”了一声,语调舒缓下来:“你饿了?那我们去吃饭…”

“我昨晚看冰箱里什么都有,不如我们自己做吧,以后…自己动手,可以节省很多呢。”

定宜只不过是无心的一句话,却让任司曜瞬间沉默了下来。

“你怎么了?”没听见他开口,定宜有些讶异的起身望向他。

任司曜的眸光却一点点的认真的起来:“定宜。”

他握住她的手,“从今往后跟着我,或许会让你吃苦…”

定宜立刻摇头,毫不在意的对他笑:“我不怕,司曜,我什么都不怕。”

“可我不舍得…”

“与你在一起,就算是吃苦我也不觉得是吃苦啊,更何况,我们凭借自己努力生活,也不算是吃苦。”

任司曜心里思绪起伏不定,可却再说不出一个字来。

只是心里暗暗发誓,他绝不会让定宜跟着他受委屈。

年轻人的雄心壮志总是听起来看起来都无比美妙的,但在现实面前,往往迎接他们的都是迎头一击。

过完年到了四月间,任司曜的画室开了整整三个月了,这期间,总共卖出去四幅画,有三幅都是朋友买走的。

余下那一副,却也被压价压的很低,怕是连一周的房租都不够。

不是他画的不好,只是在现在这样的社会,埋没的就是有才华却没有名声的年轻人,等到你功成名就,兴许哪怕只是在纸上点一个句号,就有无数的人争相购买。

任司曜不免有些颓丧,定宜却总是耐心极好的安慰他:我们现在又不用担心衣食住行,你只管好好画画就可以了,总有一天会有人知道你这些作品的价值。

画室就那样萧索的经营着,纵然一次次失望,又一次次鼓起信心,可当有一天,两人忽然发现他们的存款连下个月的房租都无法支付的时候,任司曜终究还是失控的爆发了出来。

定宜找了他整整一个晚上,都找不到他人,她实在太担心,最后没办法只得打给尘沣——原本尘沣和孟行止顾峻成他们在画室支应不下去的时候是要出面相帮的,只是任司曜这人向来心气高,不肯接受他们的资助,甚至不惜翻脸相逼迫,众人也无可奈何,想要私底下偷偷相帮吧,可又怕任司曜这样敏感的人察觉了真的闹的不可开交,也只能心里担心他们。

尘沣和顾峻成他们沿着大学城一路找,终于在一个小酒馆里把喝的醉醺醺的任司曜给找到了。

定宜当时就哭了,这还是她与任司曜一起回来之后,第一次哭的这么厉害。

任司曜当场酒就醒了一半,抱着定宜眼睛都红了。

“你知不知道我多担心你?没钱有什么大不了的,我们又不是连饭都吃不起,画卖不出去又怎样啊,大不了我工作养着你…”

定宜哭的泣不成声:“你不许再这样把我一个人丢在家里…”

任司曜咬了牙点头:“我再也不会这样做了。”

“你给我保证。”定宜擦了擦眼泪,固执的开口。

“我发誓,我再也不会把你一个人丢下了。”

任司曜狠狠抱住定宜,这小小柔软的身躯,仿佛是他摇摇欲坠的精神世界里,最后的救命浮木。

定宜在社区的卫生所找了一份工作,依旧是做护士,却比从前还要忙碌起来,有时候任司曜回来等她等到睡着了也见不到,就有些怨言,定宜只得一次次哄他。

画室没有收入,司曜不肯让任何人帮忙,他们总要吃饭交房租啊,她不工作怎么行?

有时候下班回来实在太累,任司曜缠着她索要的时候,定宜实在是没有精神应对,几次三番,任司曜又发了脾气,逼着她辞职回来。

定宜不肯,总要把这一段时间给熬过去才行,难不成两个人真的天天坐在画室里看着对方就能肚子不饿?

日子就这样过着,纵然有数不清的小矛盾,时不时也会吵嘴怄气,可后来都是任司曜低头,他会买小蛋糕回来哄她,还会讨好的把她生气的样子画下来献宝一样给她看。

定宜就是有再多的不高兴,也烟消云散了。

闲暇的时光,他很爱画定宜,做家务的定宜,看电视的定宜,笑起来的定宜,生气嘟着嘴的定宜,睡着的定宜,发呆的定宜…

甚至到最后,他还哄劝着她给他做模特,画了很多不能拿出去给人看的私密作品。

每每定宜都羞的脸红耳赤的,可是无奈拗不过他呀,这人最是会撒娇耍赖了,更离谱的是,每次都保证了只会好好画画不做坏事,可到最后,总是还没画上一半,就抱了她滚到了床上去。

那将近一年的时光,是他们生命中最欢愉的日子。

定宜有时候偶尔也会觉得辛苦,社区医院很忙,深更半夜也会被叫走去给病人打点滴,薪酬却不高,勉强足够应付他们平日的生活。

任司曜的画室依旧没什么生意,他们商议再三,决定撑到年底,若还没有起色,就关门好了——房租都是很大的支出,任司曜是绝不肯借钱,也绝不肯去任家求助的。

这一年的时间里,任太太来过几次,可每每母子两人说不上几句话就会吵起来,总是以任太太摔门离去,而任司曜一个人闷在画室里抽烟告终。

定宜没有任何办法,每一次任太太来,都根本像是她不存在一样,看都不看她一眼。

哪怕是定宜给她问好,倒水,任太太的眼皮都不撩一下,任司曜为了这事几次三番的和任太太生气,可任太太一如故往,反而是定宜不停的苦劝。

只是,母子两人之间到底是有了嫌隙,而任老爷子,据说在任司曜初初和家族决裂的时候大病了一场,当时任司曜试图带着定宜去探望,但却被老爷子派人给赶了出去。

双方之间的关系发展到这样的地步,任司曜哪里还肯借助任家的力量?

纵然是任太太几次提起要帮朋友买一些油画挂在家里,可任司曜就是不肯卖,几次三番下来,任太太也有些发怒了。

只是终归就这一个独生儿子,又怎么能不挂心?看着他住这样的小公寓——连从前家里的厕所大都没有,整日吃的粗茶淡饭,穿的都不堪入目,出行还要坐公交——

任太太的心真是在滴血一般啊,数次和明媛说着说着,两个人就对坐着哭了起来。

新年再一次到来的时候,他们的画室忽然有了第一笔大生意。

虽然是任司曜素来瞧不起的暴发户,可看在人家一眼就看上了他的画作的份上,任司曜难得的没有再冷脸。

新建的别墅里需要挂上油画提升自己的档次,大大小小挑了数十幅,满意的不得了,连价钱都不还,直接一次性付清了。

任司曜嘴上没有说什么,心里却是高兴的不得了,拿了钱的当天就带着定宜去商场,逼着她试衣服和化妆品,非要给她买,买就算了,还非要买一大堆,恨不得把钱全花在定宜的身上。

要不是定宜苦劝,任司曜真的会花的一分都不剩。

虽然定宜心里不认同他这样做——毕竟,钱花光了,他们还要辛苦去挣啊,定宜这段时间总觉得体力吃不消,稍微忙一会儿就又困又累,只想往床上躺。

可是身为女人,有几个不喜欢心爱的男人这样毫无保留的对待自己呢?

定宜虽然肉疼花了这么多钱,可却到底心里还是有着小小的愉悦的,连带着第二天去上班都是满面笑容。

任司曜做了一笔大生意,立刻就财大气粗起来,定宜临出门的时候,这家伙一个劲儿的撺掇着她辞职,说今后他可以养着她了。

定宜也笑着说好啊好啊,两人说说笑笑一番,才依依不舍的告别。

油画今天就要全搬运到别墅那里去,任司曜不放心,特意亲自跟了过去。

油画是很娇贵的物件,一定要保养得益才行,更何况这些都是他的心血,他更是怕被人无心的给损坏了。

任司曜随同工人搬油画进去的时候,那暴发户正坐在客厅里抽着烟和朋友说笑。

许是没料到他也亲自来了,正毫不在意大剌剌对人说道:“…若不是看在任家的面子上,我哪里会买这些破烂玩意儿?”

友人就调侃他:“还以为孙总现在真的品味提升了呢!”

“屁!老子手里多的是钱,怎么可能看得上他的东西?我这房子要挂也该挂什么梵高和莫奈…凭他?说实话,要不是想和任家做生意,我眼角都不夹一下这些破烂儿…”

那人说着,随手把搬运进来的一副油画撂在地上,又嘻嘻笑着踩了一脚:“反正我买回来是给任家面子,至于怎么对它们…”

“任,任少?”

那人说着,笑意忽然僵硬在脸上,任司曜沉默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甚至他的脸上,都没有任何表情。

门外的光影投注进来,堪堪落在他的身后,他的脸容就氤氲在暗沉的阴影中,身影在地板上拉长,一片的寂静。

那暴发户掐了烟,慌忙的想要迎过去,任司曜却忽然轻轻抬了抬手制止他,那人站着不敢动,额上却有冷汗滴了下来。

“你来我这里…是任家授意的?”

那人支支吾吾着,好一会儿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任司曜忽然抄起一个花瓶狠狠掷在地上,哐啷的巨响声,碎裂的瓷片飞溅起来,扎在他的脸上臂上,血淋淋的一片。

那人吓的连忙应声:“是是是,我是听了任太太诉苦说起来,才动了这样的心思…”

任司曜忽地就轻轻笑了,那笑是苍白的,却又透着浓浓的讽刺和落寞。

把人捧在云端上,然后又狠狠摔回地面,大约就是这样的感受吧。

他没有再听那个人接着又说了什么,他转过身就走出了这豪华的金碧辉煌的别墅。

那人担忧无比,想要追过去,又不敢,但放任他走,又担心他出事,无奈只得想办法联络了任家。

任司曜这一晚上没有回去,他打了车去江边,一个人坐在江堤上喝着酒坐到半夜。

冷风吹的他全身都僵硬了,可却也脑子越来越清醒了。

他所有高傲的梦乡,在现实面前全都跌的粉碎了。

原来他引以为傲的一切,不过是一文不值,他不屑一顾的,却可以让任何人去折腰。

可他不甘心,他不甘心啊。

他只是不想被人摆布,他只是想做喜欢的事,和喜欢的人在一起罢了。

只是如今,他恍然的明白了,离开了任家,他真的什么都不是,他甚至连心爱的女人都养不起。

他根本就不是一个怀才不遇的艺术家,他只是一个一无所有的可笑鬼而已…

任司曜恍恍惚惚的站起来,这样吹了大半夜的冷风,他此刻头痛欲裂,酒精的作用让他根本站立不稳,胃里剧痛,喉咙也痛,太阳穴那里更是仿似针扎一样疼的厉害。

他趔趄着,又踉跄的跌坐在台阶上,此时此刻,他真的像是无家可归的流浪汉。

任司曜想笑,却笑不出来。

公寓的房租是定宜的工资支付的,平日的吃穿住行,都是她省下来的,她工作那么辛苦,他却嫌她陪他的时间太少,她平日里笑语盈盈的不说一个苦字,可任司曜几次去接她下班,都看到她累的靠在墙上都要睡着了…

他忽然觉得,他根本就是一个幼稚到可笑的废物。

他靠着心爱的女人养,却还看不清自己的斤两。

他凭什么还做着这样的梦?就算是去建筑工地搬砖头,至少也可以给定宜减少一点负担…

定宜,定宜…是啊,他至少还有定宜,他并不是一无所有,他的定宜,还在家里等着他。

他说过,再不会把定宜一个人丢在家里的。

任司曜慌张的起身想要回家去,可浓重的晕眩让他根本站立不住,他不知道自己怎么摔下去的,只感觉身体沿着台阶一级一级的滚落下去,他的头重重的撞在坚硬的石阶上,黑暗把他吞没,他再也没有了任何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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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宜接到任太太的电话之后,原本憔悴不堪的她,眼眸里忽然就亮了起来。

“好,我过去,我现在就过去…”

定宜站起身,顾不得拿包包就往外冲,鹿鹿担心的跟过去:“定宜,发生什么事了?”

“司曜找到了,现在在医院,我马上要赶过去…”

“我们跟你一起…”

鹿鹿还没说完,定宜已经冲到外面拦了一辆车子。

徐尘沣把鹿鹿拉回来:“人找到就没事儿了,我们先别去打扰他们了。”

定宜到了医院,任太太早已在套房外面的会客室等着她,定宜慌乱的四处去看:“司曜,司曜在哪?他伤的重不重?他怎样了…”

定宜全身都在颤抖,手指尖都哆嗦起来,根本没有看到,任太太的身边还坐着面貌精致的苏明媛。

“明媛带温小姐去看一眼。”

任太太看起来也憔悴了不少,苏明媛更是双眼红肿,只是勉强维持着镇定。

“温小姐跟我来吧。”苏明媛叹了一声,引着定宜往ICU方向而去,边走边细声说道:“司曜摔到了头,现在还在重症监护室呢。”

定宜的眼泪扑簌簌的往下掉:“怎么会这样…司曜他不会有事的对不对?”

苏明媛垂了头拭泪:“医生说了,能醒过来就不会有事,若是醒不过来…”

定宜站在玻璃门外,她看到任司曜躺在那里一动不动,身上插着各色的管子,他的头上缠着厚厚的绷带,鲜血却都浸湿了显露出来。

定宜一下扑过去,嘶声喊他的名字,立刻有护士过来把她拉开:“这里不可以喧哗,病人需要安静。”

定宜捂住嘴,整个人仿佛被抽去了脊骨,软软的瘫坐在了地上。

苏明媛站在那里低头看她,眼眸中却是隐隐含了怒气:“温小姐这么难过,又何苦把司曜害成这样?”

定宜的哭声一滞,含泪的眸子带了疑惑看向苏明媛:“我?”

苏明媛一声冷笑:“若非是因为你,司曜怎么会受了这样大的刺激一个人跑到江边去喝酒喝的烂醉从石阶上摔下去?如果不是有人及时通知到任家,司曜这条命就没了你知不知道!”

定宜剧烈的颤栗起来,她不敢去想,这么冷的天,寒风肆虐的江边,司曜摔倒晕过去躺在那里,若是不是被人及时救回来,等待他的将会是什么!

可是,苏明媛说都是因为她…

是啊,若非是和她在一起,他依旧是高高在上的公子哥儿,他哪里又需要去卖画度日?哪里需要和自己挤在这样小小的公寓里,连偶尔出去吃一餐,都会开心不已呢!

“温定宜,我若是你,早已羞愧的无脸见人了,你还好意思跑到司曜的跟前哭?”

苏明媛指着她,尖声开口,“你是不是想要把他害死你才甘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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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明媛指着她,尖声开口,“你是不是想要把他害死你才甘心!”

定宜说不出话来,只能摇头。

苏明媛眼泪扑簌簌的往下掉:“我和司曜认识这么多年,何曾见过他这般惨状?温定宜,做人不能这样自私,你配不上司曜,就要把他拉到你的世界里陪着你一起堕落不成?瑚”

“我没有…铄”

定宜哽咽出声,她不知如何为自己辩解,她也找不到理由为自己辩解,苏明媛说的没有错,她太自私了,她自私的把任司曜留在她的世界里,却全然忘记了,他是自小含着金汤匙出生长大的公子哥儿,他们可以柔情蜜意的度过最初相恋的时光,却无法守着贫穷恩爱的过上一辈子!

司曜有他的志向,有他的抱负,可是和她在一起,他什么都无法实现。

“温小姐。”

任太太的声音凉凉的在定宜身后响起,她回头,看到任太太默然站在黯淡的光影里,有了垂垂老态的容颜晦暗不清,她瞧不清她望着自己的眼神是什么样的,但定宜知道,她一定恨毒了她!

“请过来一下,我有话和你说。”

任太太的眸光冰凉的落在定宜的身上,若是目光可以杀人,此刻她定然已经死了千万遍。

她捧在手心里的宝贝,视若珍宝的独子,为了这样一个女人背叛家庭,毁弃婚约,落得如今这样的地步,成为多少人的笑柄——

她却还有脸出现,在这里哭?

此前是她想的太简单,因为司曜从小没吃过苦,熬不过几天就会自己想明白,也不愿意给自己的儿子耍什么心机玩心眼,耐着性子等他自己迷途知返,可如今看来,是她错了!

做父母的,纵然要疼惜孩子,可在大是大非跟前,还是要用雷霆手段!

终究孩子们的年纪小,经历的事情也少,为人处事,又怎么能凭借着自己的意愿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呢?

如今瞧瞧,她的儿子成了什么样子?再这样下去,她视为骄傲的孩子就要废了!

这个温定宜,绝不能再留在儿子的身边了,只是,总归要想个万全的法子才好。

若是真对温定宜做了什么,伤了她,儿子如今正在热恋中,少不得要闹个天翻地覆,说不定还会适得其反,彻底的失去这个儿子,也断了他们母子的情分——

为今之计,也只有让儿子自己心甘情愿的放手才好,可要怎么心甘情愿的去放手?

任太太想了一个上午,到底还是拿定了主意。

定宜踉跄起身,两条腿却还是软的,她扶了墙跟在任太太身后进了房间。

房间里光线充足,定宜瞧清楚了她此时的脸,憔悴却又晦涩,苍白又泛着青色,唇也是干枯微裂的,再不见昔日的风采。

定宜一阵心酸愧疚,同样身为女人,设身处地的想上一想,换做是她,大抵也是这般模样。

“坐吧。”

任太太指了指面前的椅子,定宜走过去,默然的坐下来。

任太太复又细细的看她一眼,这女孩儿秀眼桃腮,虽然生的并没有多么漂亮妩媚,是连明媛都及不上的,可难得的是周身都透着安静温柔的气息,怨不得儿子喜欢,这世上的男人又有几个不喜欢这样白莲花一样的女孩儿?

任太太心里不好受,面上的神色也难看至极,可想到自己的主意,她到底还是和缓了脸色,“温小姐…”

这一声哀哀的唤出来,恰到好处的两行眼泪就落了下来,她站起身,几步走到定宜跟前,作势就要跪下去…

定宜吓坏了,赶忙去扶她起来,任太太又坚持了一番,这才顺势被定宜扶着坐下去。

她的泪断了线的珠子一样直往下掉,握着的定宜的手握的死紧,望着她满面哀恳:“温小姐,我统共就这一个儿子,三十岁上才有了他,看的眼珠子一样,算我求求你,放过他吧…”

定宜心里凄苦无比,放过他…若她只是为了任家的钱权,若她并没有那么的喜欢他,那么她大可以轻飘飘的离开,可是,她的心也是肉长的啊,怎么能割舍得下?

“我知道你是真心喜欢司曜,司曜他…心里也有你,只是,这世上的事,哪里是喜欢就可以在一起这么简单?”

任太太收了眼泪,“你瞧瞧司曜如今的情形?能不能醒过来还难说,醒过来是什么光景更是谁都不知道!”

“温小姐,你若是真的爱他在意他,难道就要眼睁睁的看着他一辈子就这样蹉跎掉?”

“任家是经商的世家,未来的儿媳妇是要顶门立户的,司曜没有其他的兄弟,他的妻子必须要是他的左膀右臂,而不是只能放在家里的花瓶——我知道温小姐你是个好姑娘,可你和司曜,真的不合适,老祖宗说了,结亲讲究的是门当户对,你们如今正是热恋,自然千般好万般好,等到将来激情冷却了,矛盾就出来了,见识,眼光,阅历,审美…都是鸿沟!”

“明媛与他自小一起长大,温小姐你没出现的时候,司曜与她相敬如宾,并没有任何嫌隙,若是今后没了温小姐,司曜依旧回到原来的生活轨道上去,他的人生才算圆满…”

“可是司曜他不喜欢做生意,他喜欢画画…”

定宜无力的辩驳,任太太却只是一笑:“没人不让他去学画画,可他是任家的独子,他如今必须要把这个担子担起来,温小姐,他爸爸说了,他若是继续这样执迷不悟,从今往后就不认他…”

任太太说着,垂下泪来:“我已经年过五十,他爸爸年纪也大了,只是,我不能生,有的是女人可以给司曜添几个兄弟,到那时,任家的一切,就都是别人的了,而司曜这一辈子…”

任太太摇头:“并非我瞧不起他的才华,只是温小姐你也明白,多少艺术家是死后才成名?又有多少人,死了都没人知道?你想让他穷困潦倒一辈子,然后籍籍无名的死去么?”

定宜只感觉仿似有一道炸雷在耳畔响起,她颓然怔怔的跌坐在椅子上,而手指已经紧紧的绞在一起,拧的皮肉青紫发白起来。

任太太的声音却仍是絮絮的响着:“你也瞧见了,那一夜的凶险,那位孙总若非瞧着司曜是任家的少爷给家里通风报信,司曜如今…”

任太太一下捂住嘴,啜泣起来:“…如今怕是已经陈尸江边了吧!温小姐…你发发慈悲,你体谅一下我这个做母亲的心吧!”

定宜怔然的坐着,任太太捉着她的手臂摇晃,她整个人被她摇的仿佛五脏六腑都要散架了,胃里一阵一阵的翻滚,几次都差点呕出来。

“温小姐,司曜性子细腻,人又敏感——我本来有无数个办法拆散你们,可到底顾念着他,顾念着他父亲和他之间的情分,也怕他钻了牛角尖想不开,如今,我也只有求你了…”

定宜耳边嗡嗡的响个不停,她的灵魂仿佛早已脱壳而出,而此时坐在这里的,也不过是一具躯壳罢了。

任太太说的对,她承受不了那样的结局,她无法让司曜,就此变成家族的弃子,然后一辈子籍籍无名,终至死去。

她知道他多么的有才华,可她害怕,他等不到被认可的那一天就已经潦倒的老去。

他该是穿金带玉的少爷公子,他该是承继家族的企业发扬光大,被父亲所赞赏喜爱的孝顺儿子,他该是和门当户对又能干漂亮的未婚妻结婚生子,把这一生过的顺顺遂遂的人生赢家而不是和她待在一起,变成一个面目模糊的平凡人。

“司曜性子执拗,只有让他相信你瞧不上如今没钱没势的他,你并非因为喜欢他才和他在一起,他大抵才会厌弃你对你死心…”

“温小姐,我知道这样对你很不公平…但是,求你看在你也这般爱着司曜的份上,成全我这个做母亲的一片苦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