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父还是他的长辈呢,岂有长辈…”说到底元庆不是许桔的亲兄弟,许国定却是许桔的亲祖父。

“这事是大爷爷、三爷爷和几个叔伯定下的,祖父也同意了的…”长辈是不该舀命去换小辈的,可若真的不去,祖父日后有何颜面在许家立足?有些事不是应该不应该,而是一定要去做。

“总之你们一个个都是懂礼的,一个个都比我强,只有我是个自私不懂礼的。”许桔道。

杨氏摇了摇头,搂住许桔,“孩子啊,我宁愿你这样不懂礼下去,这世上的事,太伤人。”

许桔在杨氏的怀里发呆,她不知道杨氏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只觉得自己心里有个地方暖暖的,可是又酸酸的难过,“二伯娘,我娘会怎么样?”

“她是个病人,谁能与她计较?无非是关上几天罢了。”

“我爹呢?”

“你爹也是病人,他那么喜欢钱姨娘,就让钱姨娘在他屋里养病吧。”杨氏虽说只有过许昭业这一个男人,可也是懂男人的,许昭文这样的男人,喜欢女人无非是为了色,说什么八字都是虚的,让他躺在床上整天对着钱姨娘的一张烂脸,就算是钱姨娘日后脸全好了,你看他还对钱姨娘喜欢得起来不。

杨氏抬头与许樱对视一眼,这些年在许家,不止是许樱变了,她也变了,若是过去许昭业在时的杨氏,岂是现在这般啊。

许国定带着两名心腹的长随往苇塘镇而去,谁知刚上了官道,就看见官道上有个道士骑着高头大马在等着他,“许施主请慢行。”

是武陵春…勇毅伯的儿子…“原来是武道长,您为何许家村外盘恒?”

“贫道听说许施主有事要往苇塘镇去,想要问问您能否与贫道一路同行?”

“哦?”许国定挑了挑眉。

“不瞒您说,贫道也要往苇塘镇去,只是不认得路…”

许国定知道,武陵春所说的不认得路是托辞,必定是有别的想法,可自己家的事,与他又有何相干?“我这一去是有要紧事的,并非是寻常的访友,还请武道长去找旁人…”他说罢轻踢马腹,绕过武陵春。

“许老爷,您真的想此一去有去无回吗?”武陵春说道。

“我若不想又当如何?”

“那就请您跟我一路慢行,等一等我的一个朋友。”

“什么?”

“我的这个朋友正在锦衣卫衙门…”

“糊涂!”许国定斥道,那些锦衣卫想要剿灭那股悍匪并非一两日,可他们行事素来霸道,剿匪之时从不分善恶,就算是明知道匪徒手中有许家的人做肉票,也是能救回就救回,救不回就报一个被匪徒所伤,丝毫不耽搁领功,所以富贵人家有人被绑了票,宁可自己倾家荡产出银子,不是被勒索得实在是砸锅卖铁也凑不出银子来,是不会报官的。

“您就信那匪徒收了银子一定会放人吗?匪徒绑了票,又再绑送赎金的人,并非是什么罕见之事,您素来经多见广,岂会不知?再说您就不想问问我那朋友是谁吗?”

“谁?”

“连成璧。”武陵春笑道,“有了连家和我武家的面子,锦衣卫行事再狠辣,也当三思。”

虽说为避嫌疑,也为了监察百官的本职,大齐朝锦衣卫素来与文武官员少有来往,可跟文官的关系容易撇清,跟武将的关系却是撇不清的,锦衣卫再怎么样也要卖勇毅伯府的面子,更不用说连家树大根深,交游甚广,虽说是商家,却也是手眼通天的,有这两家出面,锦衣卫不卖面子,也得卖。

许家说起来是大明府当地豪强,但在锦衣卫的眼里,确实没有这两家中的任何一家份量重。

许国定一听武陵春说连成璧,脸色稍稍好看了些,又听说道武家和连家的面子,眼前就是一亮,是啊,虽说武家和连家两家的现任当家都没说话,可是一个是勇毅伯的独子,一个是连家的长子嫡孙,谁敢不卖面子呢?难不成自己真有一线生机?

“请伯父与晚辈一路同行如何?”武陵春再次拱手施礼。

“如此就相请不如偶遇了。”许国定当初还不赞同二奶奶救助武陵春,如今看来,当初的善缘还是结下了善果的,果真是造化弄人啊。

作者有话要说:也许是我真的老了吧,总想唠叨些话,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我今天重温了一下兄弟连,忽然看见好多熟面孔啊,那个时候的一美啊,法鲨啊,as啊,都青涩得很,这些人没成一线演员的时候也是四处跑龙套啊,最搞笑的是汤姆汉克斯的二代儿子,真的去演一位官二代,有许多经典重温一下真的挺不错的。

108欠情

108、欠情

连成璧站在苇塘镇外的十里亭中,看着许国定和武陵春一行人四匹马越来越近,“蝶尾,咱们走吧。”

“十爷,您不随着许老爷去了?”

“别忘了咱们是怎么来的,若是被家里人知道咱们以身犯了险,就算是日后全身而退,怕也是要挨一顿家法。”

“可是…”

“功成,总要身退的。”连成璧说完骑上了马,向着而去。

这两个月他在外奔波不停,追查此事,如今已经有了眉目,自然是要功成身退了,祖父、祖母虽宠爱他,可他若真的是为了私情误了秋闱,怕是不止他要受斥责,连亲事都要生变。

“蝶尾,你暂且留在这里,许老爷若是问起许四姑娘的坟苎在哪里,你指给他看就是了。”他听说许四姑娘被劫之后,就到了苇塘镇,为防备匪徒回来,他也只是收了许四姑娘的一人的尸首罢了,余下众人全被当地的义庄收了。

想想许四姑娘死得如此惨,他一个只与许四姑娘有个一面之缘的陌生人,也觉得难过,董家此事,实在做得太绝了。

最可笑的是悍匪得了许四姑娘的嫁妆抓了许家的两个男丁,却也没有放过替弟迎亲的董鹏程,董家陪了夫人也没换来自家的儿子。

如今欠下血债,又与许家结了仇,且看董家如何收场。

“是。”蝶尾应了一声,就见自家的少爷打马疾行,眨眼间没了人影。

暗夜,火焰烧灼着天空,照得河心荒滩晃如白昼一般,惨叫与嘶喊不绝于耳,管仲明掀开离着火的河寨足有半里自山坡下藏着的地道口中爬了出来,拖着一条血肉模糊的腿向前半跳半跃的走,心里不住的骂着许家狠辣,竟然不顾自己手里有肉票,与锦衣卫勾连在了一处,借着交赎金之时,将自己的一干人等团团围住,若非自己机灵拿了许元安做人质,退回山寨之中,自己那几百号人怕是当时就要交待,就是这样官府也顺藤摸瓜寻到了水寨的所在,趁着天黑攻了进来。

待他再去寻肉票时,那几个人已经被不知道从哪里来的高手偷偷救走,管仲明是摸清了许家的底细才下手的,许家虽说是名门望族,子弟在朝中职位却不算高,与亲家杨家也是半红脸,大明府知府于靖友卸任新官尚未上任这一段,正是劫许家一票的好时机。

谁知道许家竟有能让锦衣卫卖面子的高人在,这高人甚至能买通江湖上的高手替他偷入山寨把肉票偷走,难不成他小看了许家?自己费尽心机交的义妹和送到她身边的丫鬟都是废物?

女人!果然都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他一边咒骂一边向前走,却听见自己的身后有声音,竟还有一个人从暗道里出来了,他眯着眼睛细看,原来是樊毒手。

樊毒手看见他拖着一条血肉模糊的腿走得极慢,腰间却鼓鼓囊囊的,喊了一声,“大当家,你等我一等!”

管仲明没说话,脚下微一打滑,从山坡上滚了下去,樊毒手心里暗暗高兴,一边压低了声音喊,“大当家的…”他一边叫着,一边把手伸进了怀里,掏出了匕首快步追了过去,待他跑下山坡,只见管仲明趴卧在河边,不知是死是活,这些年谁不知道管仲明攒下了无数的家私,许家虽带来了锦衣卫,可那两万两银子的银票可是先交到了大当家的手里,整整两万两啊,他若是拿到了银票,这一辈子就可以吃香的喝辣的享尽荣华富贵。

樊毒手见管仲明如此,心里生了贪念,反而不再叫他了,而是弯下腰伸手去扳管仲明…却没想到还未等他把匕首扎下去,自己的腰上已经中了一刀,樊毒手指着管仲明还想再说什么,他已经把刀拨了出来,第二刀直接刺樊毒手的心口。

“若非是你一直嚷着报仇,我又怎会失了这片基业!”管仲明呸了一声,一脚将樊毒手的尸首踢进河里。

他扯下自己的衣襟,将自己流血不停的腿紧紧绑住,将腰间的包袱顶在头顶,跳下了河淌着水到了芦苇荡中,不知从哪里翻出一条小船,以手当桨,划着船消失在暗夜之中。

许国定回到许家的时候,门房的人一看见是他带着两个少爷回来了,惊得几乎要跌倒在地,拼了命的往里面一边跑一边通传,“二老爷回来了!大少爷!二少爷也回来了!!”

若说之前许家是一锅热油,这一声像是有人将冰块投进去了一般,原本各自忐忑各自算计着若是许国定回不来应该如何的,许家散了会怎样的,一个个的都出来了,大太太和大奶奶本来在佛堂念经,听见外面的人这般喊叫,连手里的经卷都扔了,顾不得矜持体面跑了出去。

许樱原本跟杨氏在屋里看着往来的帐目,听见外面这般喊,许樱当时就愣在那里,她以为对方是对头仇家,定不会放过许国定,却没想到竟让他们三人全身而退了。

到了晚上许家开宴庆贺许家爷孙三人平安归来的时候,许国定瞧了一眼坐在女桌的杨氏和许樱,这才把有贵人相助的事说了出来,“说起来这也是二奶奶素行良善积下得功德,这才能请动勇毅伯府的小伯爷,能请动锦衣卫出手,请了江湖好手助阵,这才让我们爷孙三人化险为夷。”许国定说罢站了起来,端起酒杯敬了杨氏一杯酒,杨氏红着脸喝了,未说其余的话。

江氏却捅了捅她,“如今是锦衣卫出手将人救了回来,不知那些个银子能不能拿回来。”

“人已平安就是万幸,那些银子我原就没指望能拿回。”杨氏小声说道。

江氏撇了撇嘴,总之现在许家大家都是穷的了,谁也别说谁,杨氏收了名却未收到利,万金散尽之后,且看她如何有银子嫁女,连家可不是寻常人家,嫁妆简薄了,怕是要丢人了。

许樱知道江氏一心只想着钱,只是低头不说话,许国定虽然没明说,她瞧许国定的脸色也知道这里面不止有武陵春的事,她又想起连成璧写给自己的信,难道这里还有连成璧的一番功劳?

想到这里,许樱竟不知该如何想了,原本她心里总是冻着一坨的冰,可是连成璧这般对她,让她有些不知该如何回报之感,也许一切都是她在瞎猜吧,今年的秋闱就在八月里,连成璧为了替自己查事情已经误了许多事,若是为自己真的奔波这许久,她真的是无以为报了。

许家经过一番折腾,再加上有许榴的丧事,庆功的酒宴也没有喝多久就散了,许国定把许樱叫到了自己的书房。

头一句话就是,“樱丫头,你找了个好姑爷。”

“祖父您这是什么意思?”

“此番事情能如此了结,全靠了连家姑爷啊。”许国定就把连成璧如何与武陵春一起奔波查探许家对头底细,知道许榴出事之后如何替她收敛尸骨,又如何去了锦衣卫衙门动之以情晓之一理请出锦衣卫不说,还得了个以许家人为先的承诺。

“若非如此,那匪首抓住元安向里面退的时候,锦衣卫已经出手先打死元安,再围缴匪徒了。”

许樱愣了一会儿,心里真不知是什么滋味了,连成璧他…竟然对她…这真的是她从来没有想过的事,原先她只想着连成璧看中她有聚财之能,也许还有点少年人的春心萌动,却没想到他用情如此之深…她…又该拿什么来还…她嘴唇动了动,问得却是…“董家的人如何了?”

许国定一听她提起董家,自是气闷,“若非元安跟我说,在水寨时是与董鹏飞关在一处的,我竟不知原来董鹏飞早就被绑了,董家拿不出钱来,就依了绑匪所言,用许榴的嫁妆来抵,谁知水匪拿到了钱依旧不放人,扣着他们兄弟,因董家实在无钱,水匪也看不起董家的人品,对他们兄弟非打即骂,将许多事都骂了出来,元安也不会知道底细,他们被救出来之后,董家兄弟无颜见人,已经自行走了。”

“董家亏得是读书人家,竟能做下如此下作之事…”

“我已然报了官,且看常大人到了大明府,如何处置此事。”许国定和常大人本就有旧交,许家吃了这么大的亏,不在董家身上讨回一两分来,实在是气恨难平,许国定说完董家的事,又转回到了连成璧,“樱丫头啊,你能得这样的佳婿,我日后就算是入了土见了你亲祖母和你父亲,也算是有了交待了,我知道你是个有志气有本事的孩子,可这为女子的相夫教子才是正道,你日后嫁到连家,要安守本份,上孝敬公婆下友善妯娌,做个贤良之妻才不负他的恩义。”

“孙女晓得了。”

“你不光嘴上要晓得,心里也要晓得,你这个孩子,小时候吃了太多的苦,太冷了…”

许樱不知道一直对自己不算多亲近的祖父竟对自己知之甚深,一下子不说话了。

“还有…”许国定知道银子的事许樱并不十分在乎,但也要说清楚,“那两万两银子…”

“孙女知道怕是拿不回来了。”

“当时我想着能用银子先把元庆和元安换回来也好,谁知道他们验看过了银子又要抓我,锦衣卫这才不得不出手,如今锦衣卫虽荡平了他们的水寨,匪首却不见踪影,水寨中的财物,已经被尽数缴入国库想要追回咱们家的银子怕是…”

“钱财乃是身外之物,祖父您不必介怀。”

“唉…如今许家连糟大劫,你出嫁之时,若是没有嫁妆可怎么办…”

“祖父,连家是要娶我做儿媳的,就算是许家无钱,我一个人去又能如何。”

“唉,你若是个男儿,我许家何愁家业不兴,偏你是个女子…”

“孙女虽是个女子,却也知道孝道,祖父您千万不要为了银钱之事耿耿于怀,要保重身子才是。”——

作者有话要说:这两天有点感冒了,对着WORD什么都写不出来~~~

109连俊青娶妻

杨妙仙坐在喜床上,脸上满满的都是喜悦,连俊青这个名字她自是知晓的,他这个人也是她亲自挑的,虽说出身商贾,却也有举人的功名,连家富甲一方,自己嫁过来是原配,不是继弦更不是妾,不枉她讨好嫡母多年,像个丫鬟似的侍候着她,总算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想想那些被嫡母随意嫁出去的庶出姐妹,自己何其的幸运,她心里越想越是欢喜,连新嫁娘的羞涩都忘记了。

“姑娘,刚才连二爷身边的大丫鬟叫玉婉的,过来问姑娘要不要用些个点心,说是二爷被几个同窗缠上了,怕是一时半刻走不开。”

杨妙仙脸略一沉,连俊青这些年未曾娶妻,身边的丫鬟怕是早有得宠的,这人来探问自己,莫非有查探虚实之意?“春莺,你去给她几个钱,打发了她就是了,就说我不饿。”

“是。”

玉婉掂了掂手里的荷包,拿出里面的几个刻着百年好合,吉祥如意的铜板,她还未曾作声,她旁边的小丫鬟几乎要笑出声儿来,玉婉瞪了她一眼,“金铃!”

金铃笑道,“这新来的二太太,实实的有趣,咱们不过是好心问她是不是饿了,却被她当成讨赏的了,当成讨赏的也就罢了,这点子钱亏得她拿得出手。”

“二太太本是官宦人家出身,行止作派自是不同寻常的。”

“当初的大太太也是官家出身,我娘曾经伺候过她,她可不是这样。”

“偏你话多。”玉婉带着金铃往前走,“你去瞧瞧小厨房可预备好了醒酒汤没有,瞧二老爷这个样子,且得喝呢。”

“二老爷心里只有许二奶奶,如今被老太太迫着娶了妻,心里不知道有多难受呢,借酒浇愁也是寻常。”玉婉说罢叹了口气,“只是不知道新二太太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若是那些个心胸狭窄的,咱们可要跟着吃苦了。”

“二老爷心里除了许二奶奶,还有姐姐你啊,你跟玉珍姐姐这些年跟着二老爷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如今二老爷娶了妻,早晚要给你们俩个名份。”

“名份什么的我是不敢想了,二老爷不是重欲忘礼之人,只盼着能生个一儿半女,将来也有个依靠。”玉婉说罢又叹了口气,她和金铃一边说着,一边转过了月亮门,往前厅而去,两人说得专心,却没查觉身后跟了个人。

春莺在杨妙仙的耳边一五一十的把自己听到的事情全说了,“姑娘猜得没错,那个玉婉果然是姑爷身边的通房丫头,她还说姑爷这些年原是对什么许二奶奶痴情,如今不入洞房,是正在借酒浇愁…”

杨妙仙一听这话,心里就是一凉…出嫁之前嫡姐曾经不阴不阳的提了几句酸话,连俊青模样俊俏,文采出众,却拖到三十多岁才娶妻,其中必有缘故,让她千万小心,却没想到真的从嫡姐的话里来了。

她心里正在忐忑之时,忽听守在外面的嬷嬷通报,“二太太,大太太带着族中的几位太太、奶奶来看您了。”

来人自然是连俊杰的的继室赵氏,她今年还不到三十的年纪,天生一对波光流转媚态横生的丹凤眼,略有些微圆的鹅蛋脸,因今天家有喜事,穿了件浅金织鸟羽纹的收腰宽袖羽纱的罩衣,内衬着浅黄对襟夏衫,大红织鸟羽纹的裙子,头戴赤金嵌珠玫瑰花箍,五蝶赤金步摇,那蝴蝶做得异常精巧,随着赵氏莲步轻移,微微颤动好似要飞天一般,脖子上的南珠项琏缠了两圈,最小的也有小姆指般大,耳朵上赤金嵌宝葫芦形耳坠一直坠到肩上。两个手腕子上一手戴了足金蛇叼尾镯,一手戴的是羊脂玉镯,手上的金刚石戒指足有玉米粒一般的大小。

杨妙仙原就知道连家豪富,竟不知豪富至此,不止是连大太太穿得一身珠光宝气富贵逼人,连跟着她来的几个亲戚也是穿金戴银,一个个的首饰拿到秤上称少说也有二、三十两重。

相比之下她原本颇拿得出手的嫁妆,竟有些“寒酸”了,她轻咳了一声,又想到自己是官家之女,几样真正贵重的首饰自是这些商家妇穿戴不得的,又觉得好过了些。

“我是你大嫂子,这是你四房的三弟妹、四弟妹,五房的六弟妹、七弟妹…”连俊青成婚太晚了,几个堂弟早就都娶了妻了,幸好他们随依着族里的大排行排着,也都是买卖人,却早已经分了家,这才没妨碍到兄弟们娶妻生子,否则他怕是要被长辈们的吐沫淹死了。

连三太太本是姓林的,她上一眼下一眼瞧瞧杨妙仙,除了新嫁娘都有的凤冠霞披之外,身上的首饰也是极值银子的样子,更不用说杨妙仙年方十八,年轻貌美,自不是她们这些最年轻的已经过了二十五的能比的,“二嫂子果然天生的好人品,硬生生的把我们都比下去了。”

“可不是。”赵氏笑道,她说完之后,后面的几个女人也都跟着笑了起来,“你可别笑话我们一个个都是破落户的作派,你嫁过来久了就知道了,咱们连家的爷们一年里头倒有半年是在外面做生意,女人们倒要当半个男人使,一个个不管嫁过来时如何,如今一样都是半个爷们。”

听见她这么说,连三太太推了推她,“你自己是这般,可别往我们身上扯…”

几个人又笑成了一团。

杨妙仙见她们笑得开心,只好陪着笑了一下,赵氏好不容易笑完了,瞧了瞧屋里摆的西洋座钟,“都这个时辰了,你怕是自上轿前就未曾吃东西,二弟被几个同窗缠住了在喝酒,且回不来呢,你先吃些莲子粥垫一垫吧。”赵氏一边说一边自丫鬟手里端来了莲子粥递到杨妙仙的手上。

杨妙仙赶紧站着接了,“谢过大嫂子了。”

“谢什么啊,咱们都是嫁进连家的女人,日后要亲如姐妹一般才好。”赵氏笑眯眯的说道,“说起来也够有趣的,你今年嫁过来就算对了,若是晚了一年,怕是我都要娶儿媳妇了,到时候侄媳妇却比婶子早进门,得有多尴尬。”

杨妙仙正愁不知如何搭话,顺着赵氏的话问了一句,“不知侄儿订给了哪位闺秀?”

“是大明府许家二房二奶奶膝下的长女,在许家大排行是行四的,是小叔做得大媒。”

许二奶奶…杨妙仙微微一愣,这是她第几次听见这四个字了?自己娶不成人家,就让自己的侄儿娶人家的女儿?杨妙仙嘴里含着莲子粥,像是含着一嘴的砂子一般的难受。

许樱合上帐本,叹了口气,隆昌顺这一年到头,不止没赚银子,发了伙计们的工钱和许忠、鞠掌柜、罗掌柜的花红还赔了两百两银子,若非有她暗中的烟草生意补亏空,怕是这一年都要过不去了。

“咱们帐上还有几笔欠债,趁着正月你多走几趟,催着他们还了吧。”许樱揉了揉额头,“还来的帐不必交给我,放到隆昌顺的柜上周转,柜上没银子不成。”

许忠也合上了帐本子,隆昌顺这一年实在是不顺得很,本来是要慢慢的收了,只做一些稳妥的生意,每年能供养二奶奶和元辉哥儿略有盈余即可,谁知道竟遭了如此多的变故,能硬撑下来都是靠关二爷保佑,四姑娘凭着信义借到了银子(许忠并不知道许樱私下里的烟草生意)。

“姑娘,今年生意惨淡至此,我跟鞠掌柜,罗掌柜商议了,今年的花红就不要了…”

“不必说了。”许樱摇了摇头,“你们也担惊受怕一整年了,今年的花红本就不多,刚够让家里人扯身像样的衣裳,买些米面过年的,你跟他们说,心意我领了,来年定比今年要强。”

“是。”

“听说百合姐又有了?”

“是又有了。”

“今年你就在家里好好陪着百合姐,河道通了,把咱们库里存的布料、丝绸等运到辽东,咱们存的花样虽是今年的,可在辽东正时兴呢。”

“是。”

许樱交待完了生意上的事,让麦穗送走了许忠,披上狐腋毛的斗篷,走过游廊,到了顺意斋的正厅,杨氏也刚打发走了管事,正和江氏说着话。

“生意上的事交待过了?”

“已经交待过了。”许樱一边说一边解了斗篷,坐到杨氏跟前,这一年过得也算快,眨眼间都进了腊月了。

“我在跟你五婶商量你的嫁妆呢,你五婶说临江镇朱家的独生爱女本来已经许了人家,谁知还未出嫁就生了急病没了,朱家的太太不忍看那些东西,想要烧了,旁地倒还罢了,朱家太太攒了十几年的好木料实在可惜,朱大奶奶跟你五婶原是想熟的,想托你五婶问问咱们家要不要,愿意半卖半送…”

这种事富贵的人家都嫌晦气,穷人家倒不嫌弃了,却买不起,许家遭逢的变故大明府周围的人都知道,难怪朱家问到了杨氏头上。

“若那木料真是好的,我自是要的,若还有别的东西要卖,五婶您尽管跟朱大奶奶说,我都要,只是银子要缓一缓,我五月前一准给她。”

“好,银子的事我也跟她说了,她说缓一缓也不要紧。”江氏原本还怕许樱嫌弃,却没想到许樱竟然不嫌弃,还高高兴兴的说要了,自然是高兴,“我这就去跟她说。”江氏喜得匆匆告了辞。

杨氏见她走了,颇有些话要说,“我原本是想要让你说不要的,好打发了你五婶,我虽不似朱家般攒了十几年的木料,手里也有几块好料子,都是上好的楠木,虽说要再买些料子,也不用花许多银子…”

“咱们家是做生意的,大明府左近的人知道她家木料的来历不肯买,再贩远一点谁知道那木料有过这样的曲折?这种事本来就是心里不知道就不犯嘀咕的事,上赶着的好买卖干嘛不做。”

“你啊。”杨氏摇了摇头,“我刚接了你义父的信儿,他说头年怕是事多来不成了,过了正月就过来,他信上说你做四季衣裳的料子和压箱的首饰、古董他全都预备好了,让咱们不要买了,怕买重了。”

“唉,义父对咱们家的恩义,倒不知该如何还了。”

“你义父和你父亲那是什么样的交情,要说还与不还,得他们兄弟算去。”杨氏一边说一边脸上露出淡淡的怅然来,许樱要嫁人了,许昭业去世多年了,她身边除了养子元辉再无旁人了,心里虽因嫁女而高兴,却难免觉得寂寞凄清。

作者有话要说:从这章开始基本上就是连家的事了。

110旧物

许樱叹了口气,把信合上了,麦穗笑眯眯的送上来一杯热茶“姑爷送来的年礼,奴婢瞧见了,满满的一大车呢,府里的大小主子人人有份不说,还有单给姑娘的衣裳、首饰等,真是连二姑娘都比过了呢。”

“从来礼都没有白送的,送了是要还的。”许樱淡然道,“这年礼也不是姑爷送的,他如今在京里备考呢。”

“瞧我这记性,姑爷考中了第三名举人,自是要早些进京。”

许樱一听到第三名举人,虽说早已经知情还是忍不住在心里叹气,旁人都赞她有福气,许樱却知道如果不是为许家的事在外奔波,也许连成璧怕是要中头名,她记得非常清楚,上一世连成璧就是头名解元,又中会元,在殿试时因为长得太好看,才被点为探花,没能连中三元。

此事曾被传为一时的佳话,有一阵子大齐朝上至达官贵人,下至贩夫走卒议论的都是连探花的美名。

“来年就是大比之年,姑爷若是中了进士,姑娘岂不是嫁过去就是进士娘子?连家又这般的大方,姑娘您真的是把府里的几个姑娘全比下去了。”麦穗喜得说话都变了调了,躲在屋外听信儿的丫鬟们也都嘻嘻直笑,叽叽喳喳的议论着。

许樱也跟着笑了笑,心里却越来越沉,她欠连成璧的真的是越来越多,竟真的不知该如何来还。

门外又传来一阵的嘻笑声,“姑娘,麦芽姐姐求见。”外面一个小丫鬟喊道,声音太多,竟一时听不出是谁来。

就听麦芽说,“来了这许久连通报都不会,姑娘真做了进士娘子,你们一个个都上不得台面,通通要被发卖掉。”

若是平时小丫鬟们还知道怕,因时日久了与麦芽相熟了,竟也知道顶嘴了,“姑娘性子好,才不会发卖掉我们呢。”这回许樱听清了,是绿萝

“就是。”这回说话的是碧桃。

许樱眉头皱了皱,原来她真没想那么多,可是越事到临头越发现这些小丫鬟怕是真有些上不得台面,就算是自己也是差着些,规矩什么的都能教,但令行禁止这样的事总不能自己亲历亲为,麦穗跟着这帮小丫鬟玩,指指她们干活成,教规矩是真不行,自己嫁去连家,身边总要有个得力的人。

“麦芽,你进来吧。”许樱说道。

麦芽进了屋,福了一福,“姑娘,二奶奶在松鹤院呢,她让我叫您过去。”

松鹤院?那里原是老太太所居的院子,老太太去后就封起来了,母亲在松鹤院干嘛?如今许家三兄弟虽未分府,但都已经将院子隔开了,松鹤院算是大房的地方,她过去算是做客,“麦穗,替我把见客的衣裳拿出来,要素淡些的。”

“是。”

许樱换了衣裳往松鹤院去,刚进了院门就听见汪氏大声在说些什么,“老太太的这些好东西说好了都是大家伙分的,怎么这个时候又不是了?”

“就是啊,老太太去的时候有话。”这回说话的是江氏,汪氏和江氏两人为了印子钱的事闹得极僵,见面都不说话,这个时候却一唱一和起来。

敲边鼓的是苗氏,“可不是,说好的要均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