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六没了收入,香油婆只能拿把她的体已钱贴补他,只她那些体已钱也是无源之水,用一点少一点,老六又游手好闲惯了,正经营生干不了,可算是愁坏了香油婆。

后来香油婆还打了主意,想让邓老六进虞记,虞景明只给了邓老六一句话,鸦片烟不戒,虞记不收。

只那邓老六哪里肯戒,自然进不了虞记,为着这个香油婆在外面也没少说虞景明坏话。

十月那会儿,戴寿松帮着荣兴商团招人,香油婆才又找着机会,给戴娘子塞了点钱,总算是把邓老六安排进了荣兴商团。

因着这事体,香油婆对戴娘子自是要格外巴结,昨儿个听戴娘子说虞家二姑娘这边快出嫁了,想找一个绣活儿不错的帮着绣点东西,她便一早带着她女儿邓香香过来帮忙。

邓香香的手艺挺不错,鞋面上的芙蓉花绣的跟早上带着露珠似的鲜活。

“香香这手艺不错呀。”戴娘子打着麻将,眼睛却是眼观六路,正好看到邓香香手上的鞋面,啧啧嘴说。

“那是,我家香香的手艺,永福门独一份儿,今后不晓得哪家男儿有福哟。”香油婆咧着嘴,颇是得意。

这般自卖自夸的,倒是若得一些善意的哄笑。

“妈…”邓香香叫她娘亲这说话的一脸通红。

戴谦正好搬东西路过,见邓香香一脸通红略有些失神,手上的东西撞到了邓香香坐着的椅背,东西撒了一地。

“happybirthdaytoyouHappybirthdaytoyou…”

地上一个打开的盒子突然响起了一阵西洋音乐。是一只西洋音乐盒。

“做到事就是事。”虞淑丽远远的跺了跺脚,快步冲过来,捡起音乐盒,瞪了戴谦一眼说,然后扭身进了西厢房,戴谦一脸有些尴尬的跟在后面。

“那是什么东西?”邓香香没见过音乐盒,好奇的紧,看着虞三姑娘跟戴谦搬着东西进了西厢房,便冲着二姑娘问。

“是音乐盒。”虞二姑娘抬起脸来,冲着邓香香笑笑说。虽然她心里对嫁荣伟堂还是有些飘忽不定,但如今婚期已经定了,再加上荣伟堂到底也曾是她心目中的陌上少年,最近这段时间荣伟堂时不时来走动送点稀奇玩意,少女情怀终免不了有些飞扬。

“哦,没见过,真稀奇…自个儿会唱歌呀…那唱的是洋话吧?”邓香香说着,又看了看虞二姑娘手上的丝绸枕头套:“是湖州沈家的丝绸吗?”

虞二姑娘点点头笑笑,她不喜欢说这些。

一边小喜得意的接了嘴说:“可不就是,这回为着二姑娘的嫁妆,二奶奶可是下了血本的,湖州沈记的丝绸,丰记的头面首饰,还有苏记的家具…”

“小喜,这都中午了,你还不去厨房帮忙…”虞二姑娘不高兴的打断小喜的话,小喜最后那句还有虞园就吞回了肚子,有些悻悻的去了厨房。

邓香香这边倒也是会计算的,却是补上了小喜未完的话说:“听说还有虞园吧?可不得了了,到时上海各大报纸怕也有的说了…”

说这话时,邓香香一脸羡慕。

二姑娘笑笑没作声,邓香香又觉有些尴尬,便故作若无其事的四下里张望。

第一百零四章 扇风

虞三姑娘跟戴谦已经搬好了东西,洗净了手,这会儿两人就依在楼梯口那边对台词。

现在是年假的时候,学校里没课,平日里闲的时候,虞三姑娘就跟戴谦一起去传习所听西洋课,最近传习所那边要办个晚宴,一些年轻的排了个话剧牡丹亭,虞三姑娘正好是演春香,而戴谦演那个老学究教书先生,第一场,就是春香闹学,正好是虞三姑娘跟戴谦的戏,两个没事时就对着台词。

“女学生,‘关关雎鸠’,‘雎鸠’是个鸟,关关鸟声也。”戴谦说道。

“先生,这鸟是怎么叫的?”虞三姑娘学着春香的声调说。

戴谦便学了声鸟叫。正觉有些尴尬邓香香听了,觉得好玩,不由噗嗤的一声笑了。

她这一笑,戴谦和虞三姑娘两个这台词就对不下去了,戴谦也觉得学鸟叫失了体面,一脸悻悻。虞三姑娘先头就有些不快活,这会儿皱了皱鼻子,眨了一下眼,却反过来打趣起了邓香香:“香香姐以后嫁人,嫁妆是几车香油,那香味定是要传透黄浦江沿岸,使不得报纸上的也能说道说道。”

邓香香心里不乐意了,心里想着你们虞家姐妹嫁妆倒是多,只两姐妹说一个男人,大姑娘没嫁成,就又轮到二姑娘,倒也不是什么体面的事情。

当然这种话邓香香也不会说出来,只是一脸悻悻的笑了笑,低头继续绣鞋面,露出纤细的脖颈线,几根碎发垂着,戴谦又不由多看一眼。

另一边八仙桌边,香油婆边摸着牌,两眼直盯着楼梯口的几个大盒子,是刚才戴谦顺手放在那里的,一会儿要搬上楼的。

香油婆咧着嘴冲着二奶奶说:“二奶奶好福气,荣大少爷真是有心人呢,我听我家老六说了,这些个西洋玩意儿是昨儿个晚上才下的洋轮的,正宗法兰西的东西,如今,这便到了二奶奶的手上了,这个女婿可比自家的儿子亲。”

二奶奶叫香油婆这么一说,脸上也是松泛的,喝了一口茶水,眯着眼笑说:“伟堂是我自小看着长大的,什么样的心性哪能不清楚呢。否则,我也不能把二丫头许给他,有些人哪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呀,好好的一桩亲事,叫她那样一闹,全成了我们的算计了,这不成了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了么?”

“那是她没福气。”二奶奶对面,戴娘子打了一张东风,却是闲闲的接了嘴:“倒要看看她最后嫁个什么样的人家。”

听到又要扯上虞家大房和二房的恩怨,左手的李太太便打个哈哈岔开话题:“对了,今儿一早我去卖菜的时候听说昨夜里,码头那边抓到了革命党,听说还是荣兴商团的人抓住的?这事儿闹的不小呀。”

“可不是嘛,昨儿个夜里正好轮到我家老六值班,码头上的事情我家老六可也是出手的了。”香油婆又接了话。

听着这两人的话,戴娘子咧了咧嘴,之前伟堂过来的时候,她也是在的,知道的内情可比李太太和香油婆多多了…虞景明惹上麻烦,她自然是痛快的。

“你们不晓得吧,那位大小姐那边这回可就摊上事儿了。”戴娘子这时便一脸的幸灾乐祸。

“行了,提她干什么。”虞二奶奶皱了皱眉,她自然也是恨不得虞景明倒霉的,但这事倒底是牵涉革命党,想想也是吓煞人的,还是不要多说的好。

“怎么不提?当初那位接手虞记的时候多威风啊,愣生生逼得二爷交出虞记,对莫师傅和我家老爷,那是一拉一打,我家老爷愣生生就成了骇猴的鸡,这手段让人齿冷的很。她当初打的还不是她那死去老爹的名头,还打出重振虞记的口号,如今虞记倒是叫她弄的风声水起的,还不就是靠着李家那大少爷,可古话还有一句呢,成也萧何,败也萧何呢…还不晓得如今虞记是不是回光反照呢?”戴娘子噼里啪啦一顿,今儿个这事情可让她好好的舒了舒她家老爷被赶出虞记的那口气。

“哟,那位摊上什么事儿了?”香油婆也是一脸好奇。便是李太太也不免竖起耳朵听。

“呵,你们不晓得吧,前街荣大少爷才来说过,就是你们之前说的那个革命党,昨儿个夜里,上海道连夜突审,那革命党招供了,你们猜怎么的?”戴娘子边说还边卖起了关子。

“怎么啦,快说。”香油婆两眼冒光的问。

“这真是谁也想不到呀,就是大小姐身边的那个翁冒,翁姑奶奶的宝贝侄儿是那革命党的同党,今儿个上午,翁冒已经在租界被拿下了。”戴娘子说的口沫横飞。

“哟,摊上革命党这事儿可不得了了,要死人的…”李太太倒是吓了一跳。

香油婆手一抖,一张牌落在桌上,然后一惊一诈的直念着阿弥陀佛。

“二奶奶,不是我多嘴啊,你使不得也得提个心儿,这事情真要牵扯起来可就没边儿了…弄不好整个虞家可都要被拖累…二奶奶,但你到底是长辈,有些人该冶就得治,不能真让他牵连整个虞记,你得拿出长辈的决断来,我家老爷当初不过是贪了点小利,虞景明倒下得去死手,如今翁冒这事可是干系整个虞记,二奶奶可不能看着大小姐包庇翁冒,这点二奶奶还得为我家老爷一个公道。”戴娘子这是逼着二奶奶出手,整治翁冒,以报当初虞景明辞退戴松寿的仇怨了。

虞景明一脚跨进门的时候,正听到戴娘子这一句,脸色一寒,便扬着声道:“大舅妈,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的,我倒是不明白了,我虞记整个家要被谁给拖累了?这话大舅妈怕是要给景明一个交待吗?另外,我这又没头没脑的一头雾水了,大舅妈这又是让二婶还什么公道,说于景明听听可好…”

虞景明这乍然的声音让在坐的人都吓了一跳。

第一百零五章 清场

“哟,我们大小姐这是终于约会回来了吧,这精气神儿果然不一样啊,只大小姐只晓得风花雪月的,不晓得大难临头了呀,还一进门就给人排头,虞家被什么给拖累?这要问你自己啊…”虞二奶奶一见虞景明进来,却是闲闲的扫了一眼,只她那手里的麻将牌却重重的砸在桌上,麻将牌又弹起,砸在一边的柱子上最终啪的一声落在地上。

之前戴娘子那句二爷被虞景明逼的愣生生的交出了虞记,这生生的揭了虞二奶奶的还没有愈合的伤疤,再加上虞二奶奶也是有些担心虞家被翁冒的事情拖累,那心里自然憋着火。

“二婶这话,景明不明白。”虞景明站在廊下,黑漆漆的眼睛直视着虞二奶奶。

“虞景明,你装糊涂吧,我就不信红梅没跟你说…”一边戴娘子一脸没好气的说,同时一手指着虞景明身后的红梅。

虞景明理也没理戴娘子,只两眼仍紧盯着虞二奶奶:“二婶说的是翁冒被抓的事情?”虞景明一脸平静。

“你还晓得呀?本来你身边的人我还懒的管,只你既晓得翁冒被抓,也该晓得翁冒他是为什么被抓吧,私通革命党,帮革命党运送军火,这一桩桩的,都是掉脑袋的大事情你不会不晓得吧?虞记现在虽然在大小姐手里,但它是你爹所创,你二叔也为虞记打拼了十多年,就算是后来因为投资不善,结虞记经营带来大麻烦,但说到底,终是全须全尾的把虞记交到大小姐手里了吧,翁冒即是大小姐的人,那这事儿,大小姐难道不该给我这个二婶一个交待…”

虞二奶奶仍然坐着,一手接过杨妈从地上捡回来的麻将牌,又重重的磕在桌上:“白板…”

一边李太太同香油婆面面相觑,心里都嘀咕着这时候还继续打什么麻将呀?

“出牌呀…”虞二奶奶冷着一张脸。

“哦…”香油婆连忙点头,抓了一张牌,又打出一张:“小鸡…”

轮到李太太的时候,李太太却是站起身来:“中午了,我要回家烧饭了。”她先生是个坐堂大夫,算是体面人家,在永福门自有一份超然,哪里肯象香油婆那样去凑人脸,这会儿自然要置身事外。

李太太说完,站起身来告辞离开,路过时冲着虞景明笑了笑。

虞景明也点头笑笑回礼,看着李太太背影消失在门外,这才转过脸,看着自家二婶正要说话。

冷不丁的自楼上传来一道暗哑苍老的声音。

“不用大小姐给二奶奶交待,老婆子自己给二奶奶交待。”

楼梯顶上,穿了一身青花大褂的翁姑奶奶由夏至扶着,她身后虞景祺扯着她的衣角,虞景祺的脚边还跟着那只小花狸猫,三人一猫正慢慢下楼。

“二奶奶,翁冒是不是革命党,不是我这老太婆能够清楚,但翁冒自小是我带大的,他的脾性我清楚,不管他是不是,只要是他做的事情,他就决不会拖累别人。当然了,现在不就是还有我这老婆子嘛,行啊,我老婆子也就不碍大家的眼了,我这就去衙门陪翁冒,如果翁冒最终证明是被冤的,那我就带着翁冒还回来。如果翁冒真是革命党了,那我这老婆子就陪着他坐牢,一应事情自有我老婆子同翁冒一起承担…”翁姑奶奶边说边下楼。

夏至远远的冲着虞景明屈了屈膝,然后又有些抱歉的看了红梅一眼。

红梅嫂子让她照顾好翁姑奶奶,一切等大小姐回来在说的,可之前二奶奶说了那样的话,她哪里还拦得住翁姑奶奶了。

虞景祺只是默默的跟着翁姑奶奶,两只眼睛呆呆的看着大家,一切的争执都于他无关,进不得他眼,也入不得他心。

只翁姑奶奶一下子就跟虞二奶奶对上了。

虞景明晓得翁姑奶奶是不想让自己为难。

只是现在的情形远不是翁冒这边这点事情这么简单,荣伟堂和玫瑰两个可是生生给永福门挖了一个大坑。

“大舅妈,这中午了,你家里不烧午饭的吗?”虞景明冲着戴娘子淡淡的说。

“家里有爱珍在烧呢。”虞景明这明摆在就是在赶人了,只不过戴娘子一向脸皮厚,好不容易可以看看虞景明的热闹,岂有不看的道理,她还要趁这个机会给她家老爷当初的事情讨个说法呢。

“戴谦,我虞家有事,扶你娘亲回去。”虞景明直接冲着戴谦说话。

戴谦一向自认是文明人,叫虞景明这么直接的赶人,那脸皮倒是有些挂不住,上前扯了戴娘子:“娘,回去了…”

“虞景明…”虞三姑娘不乐意了。倒并不是她真要留下戴娘子,只她一惯是虞景明说往东,她就要往西的。

“闭嘴,现在什么时候了。”虞景明眼光如刀似的扫了过来,虞淑丽一向不服虞景明,可这会儿面对虞景明这样的目光,一时倒有些说不出话来了,可这样,她更不甘,还待强辩,一边二姑娘硬扯她坐下:“三妹…”

三姑娘撇撇嘴,搬了一张凳子,放在二姑娘身边,气哼哼的坐在那里,还拿眼瞪着虞景明。

“家里有事,你和你娘先回家吧。”虞二姑娘又冲着邓香香说。

“哦哦…”邓香香早叫虞景明一进来的气势给逼的一直大气也不敢喘,这会儿终得了虞二姑娘一句话,连忙上前,扯了她娘亲香油婆,冲着众人一点头,急慌慌的出了虞家。

虞景明这时仍然盯着戴娘子和戴谦两个。

“那我回隔壁了,二奶奶有事叫一声,我听得见。”戴娘子一甩手站起身来,同戴谦一前一后出了虞宅。

“呵,当初对我家老爷下那样的狠手,如今我就要看着她怎么处置翁冒。”一出门戴娘了便又大咧咧的嚷嚷。

“娘,少说一句。”戴谦扯了他娘亲进了隔壁。

听得隔壁重重的关门声,虞景明才回转头又冲着夏至说:“夏至跑一趟,让人去请戴政和长青来。”

“哦…”夏至头点在跟鸡啄米似的,然后一溜跑的出门。

第一百零六章 新牌局

二奶奶这会儿仍寒着脸坐在位上,动也不动。虞景明上前扶着翁姑奶奶坐在先前李太太离开后留下的位置:“姑奶奶稍安勿燥,来,我们坐下,陪二奶奶打一圈。”

“成,听景明的。”翁姑奶奶脸上倒是笑呵呵的点头,虽然翁冒的事情她心里急,但现在这情形,却不能表现出来。

“三妹,你也坐。”虞景明指了指对面香油婆的位置跟一边虞三姑娘说。说完,又跟二姑娘说:“二妹坐过来,帮二婶抓牌。”

虞三姑娘翘翘嘴角坐在虞景明对面,倒要看看虞景明弄什么鬼?

“好。”虞二姑娘深吸一口气坐在她娘亲身边。

“二婶,咱们把以前的局抹了,今儿重开一局怎么样?”虞景明指了指桌上打了一半的牌局说。对面虞三姑娘冷笑,虞景明这是话里有话呀,这话是让她娘把以前的过节摆一边,单说这会儿的事情了。

虞景明这言下之意虞二奶奶自也听得出来,虞二奶奶冷笑:“你虞景明哪回不是你自个儿说了算…”

“好…那重新摸牌。”虞景明笑笑,伸手将桌面上的牌摸乱,然后重新砌牌。

“二奶奶,翁冒的事情现在还没到追究的时候,他的事情不能别人怎么说,咱们就怎么认…”

“怎么?衙门还冤枉了翁冒不成?”虞景明一句话没说话,虞二奶奶便冷着声打断。

“衙门冤枉不冤枉现在还不好说,但总要个证据确实才好说吧,现在情况还远远不明,我们自家几个人就在家里自乱阵脚了,现在,人家说翁冒是革命党,咱们认,一会儿人家又说翁冒偷运军火,咱们还认,再下来人家要说虞记私通革命党,咱们要不要认?再之后,有人要封虞记和永福门,咱们认不认…”虞景明一连串的问话把虞二奶奶逼到了墙角。

“虞景明,你什么意思啊,翁冒是不是革命党那是你们的事情,虞记私不私通革命党那仍然是你们的事情,便是别人要封虞记和永福门,那也也是你虞景明做的好事,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对面,虞三姑娘重重的打了一张牌,瞪着虞景明冷嘲着说。虞景明这话是想把她们二房捆在一起。

“好,既然三妹说没关系,那就没关系,这次事情,二婶和二妹三妹就冷眼旁观吧。”虞景明微微沉吟了一下,打出了一张九万,笑着说。是三姑娘亲口说没关系,既然没关系,那就不要掺和了。

虞景明这话一说,虞二奶奶眉头紧皱,虞三姑娘死死抿着唇,然后又恶狠狠的瞪了虞景明一眼,又上了虞景明的当了。上午,荣伟堂过来说了翁冒的事情,又说了,二房如果想拿回虞记,如今倒是个机会。所以之前大舅妈才跟她娘亲一唱一和直拿翁冒说事,就是想趁这个机会,至少拿回一部份虞记的权力。

可没成想,虞景明豪无一点火星气的,就弄了这么一个牌局,然后无声无息的,就让她自己把二房从事件中摘出去了。就算她现在明白过来,都有点想不通这一答一话的,怎么就变成她二房冷眼旁观了呢?

虞二姑娘帮着她娘亲抓了一张牌,又帮着她娘亲打了一张三筒。打完牌,虞二姑娘看了看一边的大姐,又看了看娘亲和三妹,心里微微一叹。一家人算计来算计去的真没趣味。

“戴政和长青来了…”

大冬天的,夏至跑了一头的汗。

“景明,听说翁冒出事了…”戴政到底是虞家大表少爷,进了屋里,先见过虞二奶奶后,便直接问虞景明。

长青只是冲着虞景明点点头,给虞二奶奶请安后就坐在一边。

“翁冒是出了点事,我这里直言,翁冒的事情我不会袖手,但翁冒的事情是真是假?牵扯到底有多大?我现在也不晓得,我让夏至把你们请来,就是让你们做个见证,若是翁冒的事情扯大了,若是最终牵连到了虞记,到时我会一力把所有的事情担下,虞记由三妹接管,你和长青把三妹带出来,晓得了吧。”虞景明一脸平静的说。

虞景明这话虽我在平淡,但落在在场的每一个人耳里,都跟雷震似的。

“大姐…”虞二姑娘抬起头看着虞景明,似乎想看清什么似的。

虞淑丽则是紧紧的拧着眉,她在算着大姐这里面是不是另有什么诡计。

虞二奶奶眼神有些幽暗,却是紧紧盯着一直站在翁姑奶奶身边的虞景祺,这孩子越来越象虞二爷了。

不晓得为什么,虞景明这时的口气,象极了二爷临走时对她的托付。

虞二奶奶这时明白,虞景明这回只怕是真到了一个关口了,那她就好生的看着吧。

“景明…”戴政也皱着眉。

“就这样吧…”虞景明说,转头又跟红梅笑嘻嘻的说:“红梅,午饭烧了没,肚子饿了。”

“哦,我这就去烧,夏至,跟我一起来…”红梅眼眶微涩,她晓得了,景明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

“哦。”夏至跟着红梅一前一后去了厨房。

“姑奶奶,回屋了,翁冒没事的,放心。”虞景明上前扶着翁姑奶奶。

“大小姐说没事,那就没事,便是有事啊,那也是他自己选的路,每个人选的路便要为他自己负责。“翁姑奶奶粗哑着声音说。

“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野火…野火…”虞景祺依然扯着翁姑奶奶的衣摆,念着怎么也背不全的诗。

“喵…”花狸猫先一步窜上了楼梯顶。

第一百零七章 平五扮演的角色

早上还晴好的天气,到了中午便刮起了风,天就阴沉了下来。

卞维文拢着袖子站在西门边一间角屋的门口,他对面,卓老汉一身有些破旧的棉袄,搓着手依在门边,两人脚边有一只火盆,碳火烧的通红,卓老汉伸着两手架的高高的烘着,跟卞维文面对面说着话。

卓老汉是守城门的老兵,跟卞家有些古老亲戚,当年在跟长毛打战的时候伤了一条腿,后来卓老汉便托了卞老爷的关系当了守门的差。前些年,他家小子又是托了卞维文的关系进了衙门当车夫,两家关系倒算是亲近。

“我家小子说了,昨夜是审了一夜,那姓朱的没招,不过姓朱的提到翁冒,姓朱的说他是来上海找翁冒核对李记账目,但翁冒先前已经离开了李记,那姓朱的不晓得,这便被衙门抓住了漏洞,所以衙门那边一并拿下了翁冒…”

卓小子叫卓铁,就是衙门驾马车的那个,他在衙门里做事,有两个兄弟的父亲是守大牢的,只出去转了一圈,便把衙门昨夜的事情打听清楚了。

“也就是说,其实衙门现在并不能断定翁冒到底是不是革命党,对吧?”翁冒沉思了一下说。

“我家小子打听来是这么个消息。”卓老汉道。

“那制造局那边的事情你听到了些什么?”卞维文又问。

“嘿…”卓老汉咧了咧嘴:“制造局那边早就乱七八糟了,私里弄军火,零碎到卖,不晓得多少,从上面当官的,到下面当差的,那是虾有虾道,鳖有鳖道,都在想着法子捞钱…”

这也正是翁冒能通过平五和孙头弄到军火的原因。

“制造局这边倒也是经常戒严和盘查,但大多也是雷声大,雨点小,当官的根子烂了,真要认真查起来岂不查了自己一屁股,回回大约也是上官责令了,制造局这边便做个形式,其实制造局这两年,这种形式都少了,大约也就是昨晚抓到了革命党,上海道那边给了制造局那边一个通令。制造局自然要有所表现,这种戒严和盘查最多抓两个小兵,队以上的兵头都不会牵扯上。”卓老汉说了一大堆,卞维文大体晓得,今天制造局的戒严和盘查只不过是一个形式,老卓这外人都能晓得,孙头那样的老兵油子能不晓得?还至于巴巴的让平五通知老二?冒险把枪运送到永福门来?这才是真正的自找死路。

平五有问题,这是卞维文下的结论。

“行,我晓得了,那我告辞了。”卞维文点点头,又说:“老卓,你跟卓铁说,看现在这社会,马车迟早要不行的,你让他有空来找我,我东家跟人合伙弄了一个车队,正招人学开车,卓铁要是愿意,到时我跟我东家说说,去学个开车,也是技术。”

“那敢情好。”卓老汉直点头。

“老卓有空去找老潢吃酒,老潢老嘀咕着喝酒没伴儿。”准备走的时候,卞维文又说。

“晓得咧…”卓老汉连连点头。

风越刮越紧了,卞维文便拢紧的夹袄,由街尾小门进了永福门。

“阿黄…”邓香香拿着一盆剩饭出来沿着墙根找她家的黄猫。

“香香啊,听你娘说,房东大小姐家里又闹起来啦?听说翁冒被朝廷抓起来了?你晓得怎么回事呀?”平家大媳妇凤英端了一盆衣服出来,坐在墙根边搓洗,见到香香过找猫,便打听了起来。

平家住在后街街尾,跟前街街尾这边是紧邻着,平家和邓家也算是邻居。之前,戴娘子几乎是被虞景明赶出门,出来后,自然没少说虞家的事情,麻油婆因着之前一直在九号门打牌,也是晓得一些内情的,也跟着添油加醋了一把。

“我不晓得。”邓香香继续找猫。

“你怎么会不晓得呢?你娘可是说了,当时你们也在虞家。”戴娘子说道虞景明,香油婆因着要巴结戴娘子,自然应和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