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她,是她收买那几个宫人和宫奴所为;”花掌工伸手指着红鸾大叫:“就是她,宫奴院中无人不听她之命。”

199章漏洞

红鸾被花掌工叫得吓了一大跳,她料到花掌工敢来慈安宫就应该有所准备,却没有想到花掌工居然此时还不忘害她;她此时却不能任由花掌工胡乱说话的,因为大殿之人几乎人人都有嫌疑,也不清楚花掌工的后手是什么,万一她被当作替罪羊到时候真就说不清楚了。

她连忙叩头开口:“太后娘娘…”

“闭嘴。”太后的声音还是不大却极为威严,不过她所喝的并不是红鸾而是花掌工:“你当真当哀家是个老糊涂了,这样的话也能说得出口?她左不过是个宫奴出身,进宫到现在才几个月?无根无基能把宫奴院整治成眼下的模样,她是依仗有些小聪明罢了——她有资格做指使之人,那你花大人岂不是更有资格。”

太后说起来年岁当然是有了,近五十岁的年纪加上保养得宜根本不是风韵犹存,应该说是风华正茂;这还是正当壮年的皇帝病重命在旦夕之间,她连日来忧愁添了些风霜呢。

她不止是不糊涂而且很精明厉害,只凭她当年能把儿子扶到大位上就知其手段了;所以花掌工开口就让她极为恼怒。

自己所居大殿有人敢动手脚,不论那咒术能不能害到人她都极为震怒了,多少年了没有人敢在太岁头上动土;也因为皇帝的身体自幼便不好,皇位稳固后她更是一心向佛只求上天垂怜儿子,宫中之事根本不过问,没有想到却让人不再把她放在眼中了。

现在她问几句话就有该死的奴婢信口开河,拿她当三岁孩子哄岂不让她怒上加怒?不过太后的性子是越怒越平静、越怒越温和,以至于她的话吐出来后听上去并没有怒气,好像也只是疑问而已。

李司工是多少知道一点儿太后脾气的人,但是花掌工不知道。

被太后质问花掌工也没有惊慌,她认为时机已经到了:她都被打了不是吗,再也不想被打第二次的她,决定现在就开始反击了。

“太后娘娘容禀,奴婢不是信口胡说。”花掌工叩头咬牙极为清楚的回话:“红鸾女史虽然入宫时间不久,但是她为宫奴之时就已经得到贵妃娘娘的青睐,同时太子殿下、福王殿下、康王殿下也识得她——不是心机深沉之辈岂能做到这一点儿?”

“之后她就在各位主子的关照下平步青云,入宫半载就连连高升,由宫奴成为宫女已经让人惊叹,更何况前不久又做了女史?如果她之时普通的宫奴又何来那种本事,为清异己把宫奴院折腾的鸡飞狗跳,现如今的宫奴院成了红鸾女史一人的宫奴院。”

“平常之人做不到这些,也不必做这些;红鸾女史的确是有点本事,如果只是常人自然是想平步青云,定会想离开宫奴院,但是红鸾女史却并没有,她不论身份如何变化却始终没有离开宫奴院,直到把宫奴院变成她的掌中物。”

“最终便在修缮慈安殿时指使宫女、宫奴做出如此大逆之事,更是激怒奴婢、利用奴婢之手除去了三名女史,使一切死无对证且把所有可疑之处引到奴婢这里来,心思之深之狠之毒,古今也只有她一人。”

花掌工说完后叩头:“奴婢所言句句属实,请太后明鉴。”

红鸾看着花掌工并没有开口,因为花掌工所言中有个极大的漏洞,依花掌工的心机来说应该不会有这种错失:她又不是真的被逼临时想出的说法,怎么可能会让话中有明显的漏洞呢?

太后接过宫女递给她的碗,里面是药汤;药汤的滋味儿极苦,但是她不用蜜饯、也不用蜜水,就慢慢的一口一口的品着;良药苦口,她看一眼药汤——她品德不是药汤,而是她在宫中的生活。

药汤之味就是宫中日子的写照,药汤本身也是:苦不堪言,但是你不吃下去就不能活;其中的区别就在于你要如何持续爱去,大哭大闹让人灌下去也是吃、愁眉苦脸捏着鼻子强迫自己也是吃,总之不吃是不成的。

她在懂得这个道理之后,做不到眉开眼笑的吃下去,但至少能平心静气、甚至慢慢的品尝着吃下去;回味个中的苦才能让她始终清醒没有忘掉她是宫中女子。

太后吃了几口药汤后看向红鸾:“你,怎么说?”没有人知道她相不相信花掌工的话。

红鸾虽然认为太后不会听不出花掌工话中的漏洞,但是主子开口她做奴婢的就要回答;她看一眼花掌工,依然在擦侧着她话中的漏洞:不会是个陷阱吧?

康王身后的人开口了:“老祖宗,孙儿听着有些不对呢。”

太后缓缓的把口里的药咽下,任由那苦味在口中、嗓子里、胃里翻腾、叫嚣,直到那苦味自己腻了不再折腾她才:“哪里不对?”

“老祖宗圣明应该听出来了,孙儿听她所说,如果一切是这个掌院女史所为,她自己贼喊捉贼岂不是害了她自己?”他是四皇子,母妃早逝原本和太子都跟在太后身边,后来太后向佛常常不在宫中,便也由丽妃代养。

皇帝赐名为安,不过他性子有些孤僻,不管是和太子、还是福王两兄弟,可以说和他任何兄弟姐妹都不亲近,也不得皇帝欢心一直并没有封王。

太子以仁厚闻名,福王以贤字得人心,康王鲁直的性子也很得皇帝喜欢,只有安皇子什么长处也没有;无论是宫中还是朝内,只要有人想起安皇子:啊,安皇子啊,安皇子就是安皇子。

他没有长处,倒也没有什么短处;虽然不得人心,却也没有惹人讨厌;不与人交好,但也没有交恶过谁。

平常到平凡,平凡到能让人不特意去想就会忘掉的人。

红鸾是第一次看到安皇子,也是第一次知道安皇子其人:不英俊也不丑,看上去至少要比福王、康王好相处的多。

太后平静看着安皇子:“嗯,不错。安儿你能听得出来很不错,没有想到也由比你哥哥们聪明的时候。”说完她的目光扫过福王和康王,眼中似乎闪过了什么。

200章道天机

太后的话当然是意有所指,因为福王和康王不可能听不出来,但是他们没有开口。

福王看一眼身后的四皇弟:“老祖宗说得是,孙儿此时脑子里乱糟糟的,想来想去全是此事,又是前因为何,又是后果如何,倒没有反应过来;在定力上,孙儿这个做哥哥的不如四皇弟,要好好的修养气的功夫了。”

太后微微一点头:“没有想到你是个胆小的。”好似是句玩笑话。

安皇子弯身后再次安静起来,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这是他不想说话了;安皇子如果不想说话,就是皇帝老子来了他也不会开口的。

康王欠:“老祖宗,我们哪里是胆小,只是此事越想越让人心寒,而且事关老祖宗你我们关心则乱啊;您凭这样就说孙儿胆小孙儿是不依的。”

太后看他一眼微微摇头:“你啊,知道了,你是胆子最大的。”太后也是极喜欢康王的,就算是在此时她待康王也自不同。

红鸾没有想到安皇子会开口,其实花掌工话中的漏洞大殿之上几乎人人都听出来了,没有谁说话就是此事太过敏感,谁也不想引火烧身才选择沉默:反正太后也不是听不出来。

安皇子却选在如此不适宜的时候开口,让红鸾悄悄的看了他一眼;现在,倒不用她开口再说什么了;而太后和几位皇子间对话的暗意,她自然是假装什么也没有听出来,宫中很多时候都不喜欢聪明人的。

她的注意力放到了花掌工身上,如此做才是正常的,关心皇家的事情那是找死啊;看到花掌工没有慌乱的样子,红鸾断定这漏洞就是个陷阱。

直到太后再次问到花掌工,她才开口解释安皇子所提出的疑问来,所作所为都很合宫中规矩:她就算是被打了,就算是被搅进了咒术之事为什么她不慌乱呢——红鸾的眉头微微皱起。

“奴婢所说的指使,只是说红鸾女史指使宫奴院的宫女、宫奴行大逆之事;太后圣明刚刚就说了凭掌院女史的身份与入宫的时间,当然不会是真正的主使之人,她也不过是个前卒罢了。”花掌工声音清晰,并没有半分颤,和刚刚她吓得魂不附体的样子相比,完全就是两个人。

“红鸾女史要收买宫女做事,宫奴院中有很多人,还有和她极为亲近的同为宫奴出身的宫女,但是她却偏僻收买了尚勤局新调过去的人行事,就是有不可告人之目的。”花掌工说到这里回身看一眼红鸾,眼中凶光闪过。

红鸾很想开口,但是太后不问她便只能闭着嘴巴;看到花掌工的目光她恼恨的瞪了一眼,不过也只能瞪一眼。

花掌工心里的舒坦用言语无法形容,昨天晚上在宫奴院的狼狈现在都讨了回来;她继续说下去:“其目的奴婢也只是猜测,红鸾女史利用尚勤局的人把三位女史引过去,然后又把奴婢引去,用手段激得奴婢打杀三位女史后,气走奴婢她也就做完了所有的布置。”

“首先三位女史死掉了,无人知道她们是不是和那两名死去的宫女有挂想你,而奴婢和三位女史平常亲近,也就借此把奴婢扯进此事;奴婢不过是个小人物,只是奴婢牵扯进来后,只要宫中一查便会知道奴婢是在丽贵妃宫里出来的。”

此言一出大殿霎间变得空旷。

众人在小棺之事出来后无一不知道,背后谋算之人布局要牵涉的人有多广;但是没有想到第一个明明白白说出来的人是花掌工,且她所说的有些似是而非却并不是完全没有道理。

丽贵妃的脸色沉下来:“休要胡说,就你原本伺候过本宫,也不能因此就能由你牵扯到本宫,当真是一派胡言。”

太后轻轻摆手:“让她说完。”有了太后这句话,丽贵妃便不再说话,其他人也不能再开口。

花掌工叩头之后继续道:“宫奴院中事情极多,太后娘娘也说过红鸾女史无根无基,她就是利用这一点向宫中各位娘娘明着暗着的诉苦,让各位娘娘都多多少少赐了人给她;原本这并不是什么大事儿,谁也不会在意,但是现在看来此举便极有深意。”

“宫奴院中出大逆之事,而宫奴院的女史那里却有着宫中不少娘娘曾经用过的人;就如同通过三位女史牵扯到奴婢,再由奴婢牵扯到丽贵妃娘娘一样,通过这些她讨来的人,就把这些娘娘都牵扯进来。”

“原本就有先例在,红鸾女史背后指使之人所想呼之欲出,奴婢却不敢妄言了。”花掌工说完后再叩了几个头:“请太后娘娘明查。”

太后终于把药汤喝完,把碗放到宫女递过来的朱漆小盘上:“那依你说,指使红鸾女史的人又是谁,所图到底为何呢?”她掩在袖中的手背青筋绷起,却无人看到。

花掌工这次没有开口而是重重的叩头。

“你说吧,哀家恕你无罪。”太后宽大的衣袖摆放在膝上,整整齐齐;就连两只袖子的花纹都对得极为整齐,显然是太后有意为之。

如果不是怒极太后也必不会用这种法子转移注意力而暂压火气,不过这样的小动作除了太后身边的尚仪女官外,并无多少人注意到;就算是注意到了也不会知道太后为什么要如此做。

红鸾听完花掌工的话后惊出一身的冷汗,因为依着花掌工所言,所有的罪名都是她一人的,不论是她还是宫奴院的人都只有死路可走;最可怕的是花掌工的心思,她把殿上所有贵人的罪责都开脱掉了,这是多么诱人的话?

如果有贵人开口附和花掌工的话,那么所有的贵人们为了自己很容易就把她卖掉:到时红鸾还要咬出一名贵人来和她同担罪名,然后就可以等着被千刀万剐了。

她飞快的扫了一眼大殿上的贵人们,想知道她们现在所想;可是她却没有看到一人的脸:红鸾的心沉了下去,这说明贵人们当真是动心了;贵人们接下来会如何说、如何做全在于太后对花掌工的话相信与否了。

如果太后有一份相信花掌工的话,那么红鸾立时就会万劫不复。

201章判若两人

红鸾在猜想太后心思的时候,殿上各人同样也在猜测。

柔贵妃和丽贵妃一左一右坐得距太后最近,她们几次看向太后却只是感觉到太后在生气:她们刚到不久就知道太后生气了;只是她们想要分辩出太后现在生气是因为什么,是单纯的因为咒术而生气,还是因为花掌工的话而生气?

如果是因为花掌工的话而生气,那么她是因为相信了花掌工而生气,还是因为完全不相信花掌工而生气呢?此点最为重要,但是不论是柔贵妃还是丽贵妃,都没有在太后的神色间看出来。

所以她们都把脸微微侧过去,不让人看到她们的神色:既然看不出来,那么还有一个法子能知道太后的心思,就是有人出来反对或是赞同花掌工的话;她们自己不想做这个出头鸟,但是不介意其它人来做。

如果不是在太后面前,如果不是距太后如此之近,柔贵妃和丽贵妃说不定会在脸上流**赞成或是反对花掌工的意思,引人出来说话。

红鸾在各位贵人的脸上看不出太后的心思,而她偷偷飞快的看太后同样无所获,心里就忐忑起来:事情和她所想有太大的出入,她根本没有料到花掌工会用如此一招。

正在此时福王的脚动了动,虽然没有发生声响但因为距红鸾很近她还是发觉了,下意识的微微抬头正对福王的一双眼睛。

福王的脸上没有表情,目光在红鸾的脸上掠过落到了他母妃的身上,然后收回定定看着自己的脚尖;红鸾却看到福王的眼皮微微动了动,仿佛眨眼般——福王想说什么?

“太后娘娘恕罪,奴婢斗胆,那指使红鸾女史的人八成在这大殿之上。”花掌工的话立时让殿中有了声响,几乎所有的贵人都看向她。

被这么多的贵人盯着花掌工极为不自在,她的额头也见了汗:“娘娘们恕罪,奴婢并无意冒犯。”

宫中大部分的妃嫔都在大殿上,虽然众人表面上都是姐姐妹妹大家好,实际上彼此间不和的大有人在;就算是没有仇隙的但是双方立场不同自然也互看不顺眼。

花掌工的话明看是做得极为愚蠢,但是细细看看大殿上的众人就能发现各贵人间变得微妙了:能保全自己的同时除去有仇怨的人正是一举两得,且如此一来也容易取信太后。

红鸾的手又攥紧几分,花掌工开口一句话几乎是把她打落到地底永无翻身之机了:不管是哪一位贵人开口,首先要咬定红鸾的的确确和咒术之事有关,才能以此来向某位贵人发难。

福王此时缓缓开口:“你依然没有说清楚掌院女史为什么会贼喊捉贼啊。”

花掌工抬头有些不敢相信的看看福王:“她如此做就是为引起宫中大乱,想要借此除去宫中的很多人;同时正是因为她先发现的咒术自然也就不会有人疑心她,这样的做法也算不上极为高明,宫中原本也是有过先例的。”

福王缓缓点头:“你可有凭证?”

花掌工叩头:“奴婢没有。”她很坦然,咒术此事到现在为止不管是牵扯到谁都没有凭证,而和她有关的人都已经死掉了;她说得话没有凭证,到红鸾辩驳时不一样没有凭证。

没有凭证的事情,此时看得不是谁的猜测最接近事实,而是要看谁的话最合殿人大多数人的利益:谁能得到大殿之上大数人的支持,谁的话就是真的。

她相信她做到了,只不过是让一位妃嫔入罪——不管如何此事总要有人承担罪责、承受太后娘娘的怒火;大殿之上的其它人相信都能可以接受,也愿意接受。

福王轻轻甩了甩袖子拍在衣袍上,说不出的潇洒:“那也就是说你的这番猜想,也能用在你的身上;只要有红鸾女史的名字换成你,然后宫奴院中有各位娘娘的人,也只需要你尚勤局的掌工说几句无人之类的话。”

他说到这里笑了,邪邪的、懒懒的:“红鸾女史又是太子殿下特简的女官,各宫娘娘岂能不给太子面子让红鸾女史无人可用?两位贵妃娘娘协理宫中事务当然要送人过去,贵妃娘娘都送了人,按着宫中惯例其它娘娘更是要送人过去;一切全在你花掌工的预料中吧?”

他说完看向太后弯腰行礼:“老祖宗,孙儿认为她的话真得不如孙儿的话可信;反正都是推测嘛,孙儿所推测的更合道理些。”他很不谦虚。

太后瞪他一眼:“如此大事也没有正形儿;”她斥完后轻轻点头:“也说得过去。”

事情在福王的嘴中翻滚过就又把花掌工套住,她急得满头大汗:“太后娘娘了,奴婢真得没有做,奴婢也是被人谋害的人。”

太后看她一眼:“还有话可说?”

花掌工的猜测都已经说完,哪里还有话可说。

“掌院女史,你有什么话可说?”太后没有看红鸾:“你的罪责不轻呢。”

红鸾的心神已经稳定下来,她想费尽口舌辩驳的事情被福王几句话就解决了:同样的话出自她的话,和出自福王的口不一样;如果是她如此说花掌工定然要和自己争辩,但是她却不敢和福王争辩。

“太后娘娘,奴婢、奴婢因事出突然,原本今天早上去寻各位大人拿主意的,却没有寻到人一直惶恐至今;眼下奴婢是六神无主,不知道怎么、怎么辩解;但是掌工大人所言,奴婢没有做,奴婢病倒在床上多日不理事,奴婢真得什么也没有做,奴婢对太后娘娘绝没有不敬、不臣之心。”红鸾如果不是碍于宫规早就声泪俱下了。

她说得话算得上是语无论次了,相比花掌工的言辞清楚、条理分明实在是相差太远;也和她先前进大殿时的镇定自判若两人。

她对太后叩头后也只是分辩自己对太后、对皇家的忠心,不用她再说什么六神无主,大殿之上无人看不出来她是六神无主。

红鸾以头触地额头青紫一片,翻来覆去的却只是那么几句话,根本就没有驳倒花掌工一句。

202章不辩的辩

花掌工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喜色,知道红鸾心神已乱;虽然有福王那几句话,不过她只要再被太后问道开口就能让众人相信红鸾绝对是指使宫奴使咒术的人。

柔贵妃此时忽然起身对太后施礼:“太后,妾看掌院女史是吓坏了,倒是尚勤局的掌工大人——”她拖了长长的声音看向花掌工,目光又扫过丽贵妃。

“她倒是胸有成竹,字字句句都说得极为清楚;”丽贵妃也起身行礼:“妾感觉她好似是想好了所有的说辞之后才来的。人有急智妾是听过的,不过她的急智倒真是天下无人能出其右,所言是句句相连啊,凭这份聪明怎么只做了掌工?”

柔贵妃转身:“丽姐姐说得是,倒是李司工失察啊,做个掌工当真是大材小用啊。”

满殿的人都有些惊愕,不过大家都掩饰的极好没有让人看出来;两位贵妃会都开口不奇怪,但是她们所思所想相同就太让人奇怪了。

红鸾心中的惊惧让她的手足都凉了,但也没有让她心神乱到这种地步;她所为就是要向太后暗示一句话:匆匆而来的花掌工进殿之时还什么也不知道,只是就事论事的说话,且被吓得了全身发抖;但是在她被责打了一顿之后就灵智大开,所言当真是清楚明白有违常理。

她听完花掌工的话后所急就是因为她开口反驳,也不过是和花掌工争论,因为两人都无凭证就看谁能取得殿中贵人们的支持;此时要看的并不只是口才与谁聪明些,还要取决于她们谁更了解皇宫——她不及花掌工太多。

因此她才决定不辩驳,做出六神无主的样子加深太后对花掌工的疑虑:太后不可能看不到花掌工后来的镇定自若、胸有成竹的样子。

柔贵妃和丽贵妃肯开口,让红鸾大大的松了一口气,知道小圆和柳儿当真用了心,且她刚刚的举止也让两位贵妃娘娘相信自己不会被花掌工吃得死死的。

红鸾能得两位贵妃相助就是因为花掌工做了一件愚蠢至极的事情,她指有宫妃指使红鸾害太后。

两位贵妃所为难的就是不知道太后相信她的话几分,有福王的几句话让她们自关心则乱中挣出,此时绝不能给任何人机会牵扯到她们这一边的宫妃,因为到时绝不会是一名宫妃的事情。

因为宫妃就会牵扯到朝中,到时候事情会演变成什么样子?她们谁也不知道,也没有把握,但是有一点她们都很清楚,眼下两人不能斗个两败俱伤、两个家族也不能斗个两败俱伤,从而给其它人机会。

花掌工的话看似是对眼下大部分的宫妃有利,但是会有无穷后患;因为现在是皇帝病重之时,太子也即将大婚,现在她们绝不能自乱阵脚而被人利用。

两位贵妃不愧是在宫中生活多年,自福王开口后便很有默契的先后开口,说起来这还是两人第一次联手。

她们说完交换了一下眼神,两个人看向花掌工的目光都隐含寒意,因为她们现在可以确定花掌工绝对有人指使,且不是丽贵妃所为:指使花掌工的人就是想利用咒术把宫中搅得一团乱,然后从中渔利。

柔贵妃和丽贵妃的目光都自大殿所坐的有生养皇子的妃嫔身上掠过,会是谁呢?

红鸾看着花掌工,然后又看一眼默不作声的李司工,思索着花掌工的言行、以及花绽放所做的事情:她们是众所周知的丽贵妃的人,现在看来绝对不是了;她原来认为咒术的事情同发花掌工无关。

如果不是认定花掌工和咒术无关,红鸾也不会被花掌工一番话就困住了,她哪里想到花掌工敢动这样的心思;事败,那是什么样的罪名?

事情因此变得复杂,有人指花掌工利用咒术想自己渔利;而咒术原本就是某人的布局了——真不知道还有没有人想在一团乱中动点手脚。

花掌工脸上的血色飞快褪去,她没有想到自己刚刚说了那么多的话,却被红鸾语无论次的几句话全部驳倒,而且还把罪名都推倒了自己的身上。

她现在要分辩都极为困难,就算明知是红鸾所为让她猛然自天上摔到地上,可是红鸾刚刚没有驳斥她一个字,让她想辩白都无从辩白;此时她如果说红鸾是假装的,只会让太后及贵人们更加的不相信她。

斥责她的是两位贵妃娘娘,她能说什么、又敢说什么呢?她只能叩头:“奴婢不敢,奴婢只是和…”

李司工忽然开口打断了她的话:“太后娘娘,奴婢并没有和花掌工谈及她刚刚的话;奴婢只是听她说了宫奴院之事所以才急急赶过来的,中间并无停顿。”

太后没有看她们也没有说话。

花掌工继续叩头:“奴婢只是向李司工禀明事情经过时就在想此事的原由的,所以才会说得流利些;请太后娘娘明錾,奴婢绝无不臣、不忠之心啊。”

刚刚红鸾伏地叩头求饶的样子,她又重新做了一遍;虽然同样是言辞恳切、虽然同样几乎要声泪俱下,但是殿上众人已经看过一次现在看她如此不过是感觉她在学红鸾而为罢了。

红鸾战战兢兢的看看太后、低头,然后再看向太后、再低头。

太后当然看到了:“你有什么话要说?还是你现在也想通整件事情,要向你们掌工大人辩驳一番。”

红鸾叩头声音颤得不成样子:“回太后娘娘的话,奴婢只是想起、想起刚刚忘了一件事情了;那两个被杖杀的、指使两名宫奴,给宫奴那些图样的掌理宫女,也是掌工大人杖杀的。”

不长的几句话被她说得颠三倒四、断断续续,多用了不少功夫才说完:“奴婢出身乡野又入宫不久,并不知道咒术之事,当时奴婢只是认为她们对太后不敬;掌工大人杖杀女史及掌理宫女时,奴婢已经把图样都交给了掌工大人。”

她的话说得不顺,可是最后一句话才是最要命的;她开始说话的时候并不是隐下了此事,而是说得不算清楚;此时提及比刚刚杂在一大堆的话里给人的感觉不同,自然更要命。

红鸾说完一番话后仿佛想抬头看看太后,但是头抬了抬就又低下:“奴婢当时不知道轻重,掌工大人又说她有计较,奴婢后来知道此乃大逆之事,才又去寻掌工大人的。”

至此她要说的话都说完了叩头,不再作声的伏在地上;几乎所有的话都是真的,只有最后一句话里有那么一半儿是假的。

就连花掌工因为心神被红鸾前头的话所惑,根本没有留意到她最后那半句假话;花掌工恶狠狠的回头瞪了一眼红底,却也不敢在太后面前失仪,瞪完一眼后再次垂头跪好,等着太后让她开口分辩。

花掌工所说的话很周全,但是她同样知道自己在宫奴院所为是难以自圆其说的,所以她刚刚所言还有一个用意就是想吸引贵人们的注意,使得大家忽略她在宫奴院的所为,由她一句话带过;同时能逼得红鸾反驳她、和她争论最后弄得太后心烦意乱后自然会降罪下来。

只要太后降罪于红鸾及她,那么她就赢了一半儿;要知道红鸾在宫中并无依仗但她不同,再加上她刚刚的一番话,太后震怒降罪后殿上的众贵人想证实自己的清白,便会站到她这一边来;这些谋划是极好的,却败在了红鸾不辩上,败在红鸾语无伦次上。

就在众人都认为红鸾都没有话的时候,红鸾忽然大声叫道:“太后、太后娘娘,奴婢不懂咒术,根本不会画那些害人的东西啊。”这是她第一次为自己分辩,依然和花掌工所言风牛马不相及。

太后闻言看着红鸾:“你识字?”在得到红鸾的回答后她让人取来了笔墨,让红鸾写几个字来看;看了红鸾的字一眼就道:“那咒术的确不是你所画。”

她把红鸾的字给柔贵妃两人看,却并没有让花掌工等人写字。

柔贵妃看完淡淡的道:“不是我们宫中人常用的官体,字体不过稍稍有些样子罢了,倒是真有些乡野人的直率劲儿了。”

那咒术是宫中人常用的官体,笔意是极中规中矩的;只凭此太后就断定画咒术之人是入宫很久的人,绝不可能是红鸾这个本性没有褪去,守宫规只在面上而不在心中的人。

太后看向花掌工:“你的猜测有些不对呢。”

花掌工立时回道:“太后娘娘,咒术不是她所画也不能证实此事同她无关;可能是她让人所画,也可能是指使她的人所画…”

“你是没有长脑子吧,这样要命的事情由你去做,你敢弄得满天下人知道吗?如你所说是宫妃所为,有哪位做主子要自己动手做事而让伺候的人看着,同时留下把柄给人的。”丽贵妃轻斥花掌工,她现在是恨不得能把花掌工置于死地:“如此大逆之事不论是谁所为,知其事也绝不会太多。”

“假如事情真如你所说,那咒术不是红鸾所画,就是红鸾和主使之人中间还有某人在;如此危险的事情,那人会留把柄在红鸾女史手中?是你傻还是那处心积虑的人傻。”

丽贵妃想到花掌工借自己的名头为她人做事,恨得心头就痛,根本就不能容花掌工活在世上。

太后此时淡淡开口:“来人,带她下去好好问问,我相信她能想明白会把实情说出来。”她的话音一落就有人上来拖起花掌工就走。

花掌工在福王开口的时候就大势已去,她自己并没有看出来而已;太后容她说这么多的话,也不过是用她试试殿上各位贵人们的心思罢了。

红鸾跪在地上动也不动,事情会如何她真得不知道,因为此事完全不在她的掌控之中;至少眼下她是逃开花掌工的算计了。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太后在凤座上歪着仿佛睡着了,众贵人不管是坐的还是站的都默不作声,就这样枯燥无味的等着。

多半时辰之后花掌工被拖了上来,她身上并没有血迹可是衣服却湿透了,脸色也是雪白雪白的;她被人扔在地上半晌都没有动一动,如果不是因为呼吸身体有些轻微的起伏,她就和死尸一般无二。

花掌工害人不成反把自己陷进去,原本她以为经此事获罪后不久就可以离开皇宫,以她的身家招个男人进门就可以舒服的过一辈子;却没有想到今天要把命搭进去。

带她进来的嬷嬷叩头:“她说有话要对娘娘讲。”

太后轻轻摆手让嬷嬷退出去看向花掌工:“想清楚了?”

花掌工勉强抬头,全身上下一阵轻颤头上也冒出了豆大的汗珠;红鸾看她如此明显很吃力,却就是不用手臂支撑身体,心下存着些不解——实在是看不出花掌工受伤来。

花掌工叩头:“奴婢自知罪该万死,不应该在大逆之事上存私心;奴婢就是想除红鸾女史而快,但是咒术之事奴婢并不清楚,也同奴婢无关;奴婢所说的话虽然有私心,但是宫奴院中所为的确是被红鸾女史所激。”

“奴婢现在所言句句属实,实在不应该在大逆之事存私心,奴婢有负皇恩、有负太后恩德…”她说着话忽然双手撑起身子就想往旁边的柱子撞去。

可是她却并没有撞上,因为她的双腿被她身后的红鸾死死抱住。

太后只喝了一声:“你敢——”花掌工那里已经回头对着红鸾狰狞的一笑,张开嘴伸出舌头狠狠咬下。

花掌工被带下去受了几样酷刑后就知道今天自己是再难活命,但是咒术的事情是谁所为她并不知道,也不是她所为;她知道的事情说出来也是难逃一死且会连累家人,既然左不过是一死,还不如自我了断的干净不再受皮肉之苦,还能在最后咬定红鸾给她也来个死无对证。

她就是死也要拖个垫背的;已经存了死意,也知道自己寻死总比被人处死要痛快一些,她是极为干脆的——撞不死,那就咬舌自尽。

总之她死也不能让红鸾脱罪,至于是谁布得局她现在顾不得了,只要她死了她的家人也就保住了,她的主子是个仁信之人,定不会让她的家人被连累;再者她以死明志,同咒术无关也不会再有人对她的家人下手。

204章都是错

红鸾抱着花掌工的腿看到她张嘴伸舌,就知道她要做什么,想也不想挥拳对着她软肋就打了过去,同进揉身上前一手去捏花掌工的下巴。

现在咒术的事情根本没有问清楚,如果让花掌工就这样死了,她真是跳到黄河也洗不清;所以她就是拼上性命也不能让花掌工死:现在不是她死不死的问题,如果咒术之事加到她身上,她会连累很多人的。

尤其是古安平,红鸾怨也好、恨也好,但是她不想他死,尤其是受她连连而死;因此无论如何都不能让花掌工自尽在她的面前。

她做乞儿时练出来的本事此时因心急用出了十二分,拳头所打正是人身上怕痛的一处,去捏花掌工嘴巴的手也极快,身体同时压住花掌工的双腿以防她再做挣扎。

花掌工吃痛立时痛叫一声,自然张开嘴巴而没有咬到自己的舌头,紧接着她就被红鸾捏住下巴想咬舌头自尽也不可能;她恶狠狠盯着红鸾,今天她是绝无生路,死前唯一的念头就是要拖着红鸾共赴黄泉路。

她狠厉的劲头上来,也顾不得胳膊和手上的伤痛,用力打向红鸾的脸;她没有去打红鸾的手是因为她知道自己现在的气力不是红鸾的对手,攻红鸾的脸、准确来说是要攻红鸾的眼睛,能让红鸾回手自救。

就算红鸾不自救,眼睛可是人身上最脆弱的地方,最怕疼的地方,就不相信红鸾吃痛还不放开她的嘴巴;同时她努力的向后仰头,就是想摆脱红鸾的手以便能咬舌自尽。

红鸾却只是微微偏头避开花掌工的手,任由她打到自己的头上;花掌工的脸上汗水很多,所以她握不牢花掌工,眼看花掌工要挣脱她的手,红鸾另外一只手握拳就直直的捣进了花掌工的嘴巴里。

两个人虽然不会功夫,却扭打的十分激烈,只是情形很诡异:红鸾是拼命要救下仇敌花掌工,就是不让她自寻短见,为此不惜受伤、甚至于自己的性命;而花掌工拼命的扭打红鸾,不是要杀红鸾却是要杀掉自己。

红鸾的拳头捣进花掌工的嘴巴里,把她的嘴巴撑开使她再也无法咬舌自尽;身体也死死的压住花掌工,防她再暴起撞柱什么的。

她们两人现在一上一下面对着面,花掌工在底下恶狠狠的瞪着红鸾,用力的咬红鸾的拳头,感觉到红鸾手上的血流进嘴里,再由嘴角流出;她并不介意喝红鸾的血,只是因为红鸾的拳头她无法咽下去任何东西。

红鸾压在她身上同样也是凶狠的盯着花掌工,用目光告诉她休想寻死;同时她用另外一只手花掌工的两只手捉住放到花掌工的头顶,口里恭谨的道:“请太后娘娘发落。”虽然不过是几个眨眼的功夫,但是她累得呼呼直喘。

大殿之上的人都是第一次看到红鸾的强悍,花掌工要寻死的举止只是让她们开始感到惊讶,之后就被红鸾惊到了,不少贵人呆呆看着红鸾张开嘴巴而不自知。

宫中的女人们什么样的都有,温柔如水、刚毅坚强等等,而且还有个别宫妃学过几手花拳绣腿,是真正的花拳绣腿,应敌杀人是不可能的但强身健体还是有用的,其气质也和一般的宫妃就有些不同了。

但是就算是将军府出身的人,相比红鸾而言也相差太远;虽然她们没有和人搏斗过,但是如太后等人眼光还是有的:红鸾在搏命啊;不惜命的相搏,让大殿之上所有的人都对红鸾另眼相看了。

福王看着红鸾眼底闪过了什么,终于可以想像出当天修缮院中发生的事情,同他听人说后凭空想像是完全不同的;实际上他原来还真想像不出红鸾是如何一人对付二三十人的,现在他能想像出来了。

实在是个不一样的女子啊,他看着红鸾的拳头被花掌工咬得血肉模糊,眉头微微一动:“还不把那个胆大的小人绑起来,嘴里塞上胡桃;想死?太后娘娘面前你如此妄为实在是大罪,没有惊到太后娘娘是你们九族有幸,不然,哼。”他没有往下说,不过一张脸上全不见柔色,阴沉的十分可怕。

听到福王的话,原本要扑过来捉花掌工、后来因为红鸾太过吃惊而呆立的人终于反应过来了,把花掌工按住,有人死死捏住她的嘴巴,让红鸾把手取出来才把大大胡桃放了过去,又用布条勒住她的嘴巴,如此才放开了她的头。

花掌工气得七窍生烟,没有想到今天她所为处处都为红鸾所制,连寻死都不能。

红鸾看着她的气得泛红的眼睛淡淡的道:“我们入宫后所为都要听由皇上、太后及各位娘娘、殿下、公主的吩咐;生死当然也是如此,宫规所定掌工大人难道不比奴婢知道的清楚?你无错、无罪太后娘娘自然不会降罪于你,你又何必非要寻死不可。”

无视花掌工想要吃人的目光,红鸾继续说道:“你如果认为自己有罪,如此寻死就是死不悔改,以你之身污了太后娘娘的慈安宫,这便是大罪了,何况还会惊到太后娘娘及各位娘娘?你根本是无意悔过,还要罪上加罪啊。”

她说得当然不是如此条理清楚,口齿倒还算清楚只是话得前后不搭了,一句话重得两三次了等等;不过殿上之人都勉强能听懂她要说的话。

“如果你认为自己无罪却要寻死,”红鸾看一眼太后,又看看殿上的各位贵人,低下头没有再说下去:“奴婢罪该万死,万死。”开始叩头请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