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猫不是看过很多美剧么,没看过《生活大爆炸》?”

“嗯,开始上班就没时间看了。”苏浅忽然想到了什么,松开他走到一边的柜子旁,从包里拿出ipad。

她一边走一边登陆youtube,搜索“soft kitty”。果然有,标题是“生病安慰歌曲”,心道:怪不得他不惜卖萌都要听呢。

沈辉见她走近,故意学着片子里Penny的样子拍了拍床沿,示意她坐到自己身边。

Youtube放了一遍,苏浅开始唱起来:

“Soft kitty,warm kitty

Little ball of fur

Happy kitty,sleepy kitty

purr,purr,purr”

“猫猫唱走音了。再唱一遍。”曲调那么简单,以苏浅的乐感当然不会走音。只不过斯文俊秀的沈先生有时候也会耍赖的。

苏浅依言再学了一次。

沈辉凝视着她带笑的眼睛,异常认真道:“猫猫,辉辉爱你。很爱,很爱。”她的声音让他觉得异常温暖,温暖到连一分一秒都舍不得离开她。

“猫猫也爱辉辉。很爱,很爱。”

她忽然倾身向前吻他,从温柔缱绻逐渐转为深沉浓烈。从轻触变成深吻。他根本无从拒绝,更无法抗拒。

两人分开时都有些喘息。

他的目光深邃里带着一种心甘情愿的沉沦,低低道:“浅浅,你让我知道什么叫做意乱情迷。”还有刻骨铭心。

“不是说恋爱产生的化学反应只能维持三十个月么。”

“我也不明白,大概下这个结论的科学家根本不懂爱情。”

“辉辉,明天的手术你不要怕,也不要担心。”

“好。我不怕,也不担心。”我只怕你在这世上会孤独,只担心到最后还是会惹你伤心。

两人就这样依偎着度过了一个下午。到了晚上苏浅明显感觉到了沈辉的疲倦,他却还是不肯睡,只缠着她说话。

“辉辉,乖乖睡觉。养足精神。”

“好。”他顺从地躺下。

“我今天不回去,就睡在旁边。你安心睡觉。”沈辉的病房是整个医院最好的,除了医疗设备,跟酒店的小套房没有区别。

“好。”他果然依言闭上了眼睛。

不一会儿,沈辉的呼吸声变得低缓绵长,显然是睡着了。

苏浅却睡不着,心里数着一只猫一只狗…还是睡不着。她索性开始回想他们在一起的往事。那次去森林公园春游,不知是谁起的头,提议男女生组队骑双人自行车。沈辉去租了车,回来的时候却发现有人捷足先登,正在邀请苏浅。他也不上前,就在一边含笑看着。苏姑娘果然拒绝了那个男生,三月的暖风里沈辉笑得越发灿烂。谁知双人自行车不是那么好掌握的,骑起来反而比单人车累多了。两人冲上一个小山坡差点撞在一颗玉兰树上,惊魂稍定后不由相顾大笑。又尝试了一次才渐渐培养出了默契,穿过桃花林的时候就顺畅多了。后来苏浅索性放开了手,让沈辉掌舵,自己伸手去抓那些飘落的花瓣。那一场三月沉醉在春风中的桃花雨,她一直记得。

其实这么多年背井离乡,苏浅都不曾遗忘过过往。只是她念的学位无论是金钱还是时间和精力的投入都太过巨大,倘若不留在美国工作几年,就很难在日后的职业生涯中体现出价值,值回票价。她以为他们还有很多时间可以相守,她确信他们彼此都够忠诚可以经得起考验,所以才白白辜负了光阴。这世上最难衡量的恰恰是什么对自己才是最重要的。为了爱情失去自我固然可悲,然而一味自私的爱也很难走向圆满。不过万幸的是,她还是将他找回来了。

爱情之路就像骑双人自行车,也许中途会贪看风景忘了同伴,又或许会忽然发现放开手让对方掌舵另有一番乐趣。但无论如何,只有配合默契才能如沐春风。

 

情人节

手术室的指示灯亮起来。

沈奇走到苏浅身边:“不如你回去休息会。我在这里等。这几天你太累了,精神看起来也不太好。”

苏浅摇摇头:“我走开的话心里也不踏实,还是跟您一起等吧。”

沈奇长叹一声,道:“我有时候甚至想,这孩子得了这个病是上天给我的惩罚。”

“伯父,你后悔么?”

“悔之晚矣。”

“伯父,其实我理解你的感受。我当初来美国本打算三年学成就回去,后来就想积累一些工作经验,再后来我拿到了一个大案子,这个案子起码要跟两年。我一直在想,倘若沈辉好好的,什么事都没有,我是不是还会一年挨过一年地留在这里,把他抛在一边。”

“看得出你原本是个事业心很强的女孩子。我当初出国的时候条件很艰苦,住在贫民区的地下室。考试的时候压力大到手发抖,就怕拿不到奖学金生活会难以为继。最初我没有能力接他们母子过来,因为当时的生活条件比国内差许多。沈辉没有身份,在这里上学也会成问题。后来我过了residency,条件逐渐好转,想回头却又迈不出这一步。何况已经造成了无法弥补的遗憾。人这一生要做的选择太多了,想要面面俱到很难。如果从头来过,我的选择一定会不同。可是按当初我年轻气盛的心态,明知道自己做的事有多不负责任,我还是一意孤行地这样做了。”

“可能不同的人生阶段,我们所追求的目标不同吧。”苏浅自认没有资格批判沈奇,这个问题也曾经困扰过她很久。

两人望着窗外掠过的海鸥盘旋片刻又消失在天际,不由都是一阵沉默。

到了快中午的时候,苏浅买了两份三明治,两人吃完后又继续苦等。

手术室的灯终于熄灭的时候,苏浅觉得自己已经等了几个世纪那么漫长。

沈奇与Adam原先就在几次医学学术会议上碰过面,再加上这次的事,已经成为了朋友。Adam一出来,不等沈奇发问就道:“这次摘除比较彻底,不过还得经常复查。”

苏浅跟沈奇都暂时松了一口气。只是这口气一松下来,沈奇顿时觉得有些脱力站不住,苏浅连忙扶了他一把。

沈辉醒过来的时候看到苏浅趴在他床边睡着了。他缓缓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头发。没想到这么轻柔的触碰之下,苏浅还是醒了。

沈辉见她眨着眼睛,迷茫地像个小孩子,便笑道:“怎么了?”

“刚才姿势没摆好,压到眼睛了。现在看出去模糊一片。”

“今天回家去睡好吗?这里有护工,我没事的。”

“不好。反正才十个晚上,你就可以出院了。这跟我读法学院那会儿熬夜比,算不了什么。”

“跟我说说上学时候的事吧。”他有一次发脾气,叫她不许再提法学院三个字。苏浅后来真的很少说起了,无形之中造成两人的远距离交流更加困难。

“好啊。不过你感觉怎么样?疼么?难受么?”

“现在没什么感觉,可能麻药还没过去。”

苏浅拿出ipad放照片。“图书馆是最重要的地方。平时全校的图书馆是七天二十四小时开放的。我最喜欢坐窗边的沙发位子。这个是法学院的图书馆,色调比较暗,我觉得太压抑了,不太爱去。而且考试前在里面读书会发疯,因为会看到周围无数人跟自己的头发有仇,狠命地扯。”

沈辉微微一笑:“猫猫读书的时候太拼命了。一年级那会儿一天睡四五个小时是家常便饭。”他发脾气一方面也是因为心疼她。

“没有办法啊。英语不是母语,美国同学念三十页的时间,我能读完十页就不错了。每天几百页的阅读作业,不读的话第二天要是被点名提问,就死定了。有些教授提问是不把人问哭不罢休的。更不用说赶paper什么的,人人熬成熊猫眼。我记得那次情人节,别人都去共度良宵了,就我们法学院的苦哈哈抱着电脑在图书馆里熬通宵,因为deadline在早上七点,还是教授法外开恩才延长的。我一个同学的男朋友打电话给她,她只用了十秒钟就打发了,见我们很奇怪地看着她,她若无其事地说了一句,没有那么多时间给男朋友,然后埋头继续写作业。” 苏浅咖啡越喝越浓也是那段艰苦岁月的后遗症。

“猫都是跟她们学坏的。”沈辉微笑。

苏浅向他做了个鬼脸。

他抓住她的手,笑道:“不是要翻你旧账。只是不想你这么辛苦。”

“其实我倒觉得那段经历很宝贵。我这么说,你别生气。”

沈辉摇摇头,道:“其实我当初也有不对的地方,一味钻牛角尖想着要你回来,却没有想过过去陪你。”

“说这些干什么,都已经过去了。以后我们把彼此规划进自己的人生就好了。”

“嗯。”

他说了这些话显然有些累了,便合上眼睛朦胧睡去。

沈辉术后伤口恢复情况良好。这几天趁着天气好,苏浅已经能推着他到花园里晒晒太阳呼吸一下新鲜空气,只是他的胃口比手术前又差了许多。

“还是没有胃口么?”接过只喝了一半的汤碗,苏浅不禁有些忧心忡忡。

“嗯,我现在才知道‘味同嚼蜡’是什么意思。好像味蕾都没了。”虽然如此,但只要能喝下去的东西,他都尽量喝下去。

“过段日子就会好了。”开胃汤继续喝着,不知道能不能起到效果。

苏浅收拾了碗筷,坐下打开电脑查邮件,忽然怪叫一声:“完了。Gina要被我饿死了。”这几天她一心忙着照看沈辉,早就把傲娇长颈鹿忘到异次元空间站去。

沈辉听她一声哀嚎便笑起来。

苏浅连胡萝卜也不投喂了,直接上草莓,又一连灌了两杯橙汁下去,才把奄奄一息的Gina救活。

“这傲娇长颈鹿都快死了,居然还发了一个推送消息给我,叫我不要跟她玩,她今天很忙。”

“这很好理解啊,我有次是不是跟你说再也不会主动找你了?”

苏浅点点头,是有这么一回事。

“那是赌气的话。其实我说这话的意思是想你主动来找我。”

苏浅抬起头不可思议地看着沈辉:“我却以为你不像从前那样爱我了。那时候对着屏幕就哭了。”原来男人心才是海底针…

“笨猫。你不会视频对着我哭么,你一哭我就心软了。”

“这是绝招,不能随便用。”一顿,苏浅接着道:“其实上次我回去的时候有想过,见到你就哭,哭得惊天动地,用眼泪让你软化。”

沈辉轻叹一声:“你不会的。猫猫太骄傲了,只会一个人躲起来偷偷哭。”

“你睡一会儿,好不好?”苏浅知道他晚上因为伤口疼,睡得并不安稳。

“嗯。”

等沈辉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零点了。朦胧的橘色灯光下,苏浅坐在沙发上玩ipad。

“猫猫是不是在玩愤怒的小鸟?”他乍然开口,声音有些哑。

“嗯。看手势看出来的?”她走过去递上矿泉水瓶。

“嗯。”病房里的暖气让空气异常干燥。喝过水,果然嗓子清润了不少。

“浅浅,对不起,今年情人节没有礼物了。”现在正好二月十四号零点零五分。

苏浅柔声道:“你好好的就行了。别的我什么都不要。”

“猫猫怎么不玩了?”

“玩了两盘就没心情了。何况猴子版的很难打。”

沈辉忽然眼睛一亮,笑言:“推我去走廊上走走,好么?”

“好啊。”

走廊里虽然灯火通明,却是静悄悄的。值夜的hushi看到他们出来,知道没事后只是微笑了下,继续埋首处理文件。

“右转。”

苏浅刚要问他去哪里,看到面前抓毛绒玩具的机器就笑了。

沈辉道:“浅浅,你有硬币么?”

苏浅从口袋里摸出四个二十五分的硬币,笑道:“总觉得这东西是laohuji,抓不中的。这机器应该叫‘妙手空空’才对,每次都让人空手而归。四个硬币恐怕不够。” 投两个才能抓一次。

一人半高的玻璃柜里堆着大大小小无数个“愤怒的小鸟”里出现过的动物,不过最多的还是红黄蓝三只鸟。沈辉笑问:“你想要哪个?”

“绿色的,小猪。”至于为什么苏浅是不会告诉他的。

“这个位置比较合适,我试试。”

结果沈先生一出手就知有没有,居然堪堪就将绿色的小猪给抓起来了。苏浅本来抱着无所谓的心态,此时却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看着抓手一点点离投放口接近,口中不禁念念有词。

“哦耶!”居然真的一击就中。

“还有两个硬币,要不要接着玩?”显然因为三更半夜,又是在病房区,苏浅刻意压低了声音,但沈辉还是能听出来她的雀跃。

苏浅摇摇头。说她迷信也好,还是不要将好运一次用完吧。

走回病房的时候碰上一个巡夜的医师,看到苏浅手上捧着的绿小猪,笑道:“你真厉害,那个机器已经吞了我二十美金了,一根毛都没有吐出来过。”

苏浅连忙谦虚,表示是沈先生的功劳。

年轻医师笑道:“看来我下次也得带女朋友来给我助威才行。”

“她是我妻子。”沈先生微笑着纠正。

“那我得等结婚以后再来试了。”医师说完这句笑着走了。

回到病房,苏浅扶沈辉躺下,然后把小猪放到他的肩头,给他们拍了一张合影,这才心满意足地道:“谢谢,这礼物我很喜欢”。

沈辉一直微笑着看她胡闹。

 

沈夜行

沈奇把车停进车库,三人从车库的楼梯往上走。

一进客厅,沈奇连忙打开火炉。再插上电热水壶烧水,准备烹茶。

忽然苏浅的手机响了,许桦懒洋洋的声音飘过来。

“他怎么样?”

“还好。手术很成功。不过体力还没恢复。”

“那就好。让他赶快养好了回来,我都快疯了。”

“‘星图’还没垮吧?”

“哪能啊,起码还能再撑个一年半载。”

苏浅听许桦的口气就知道一定没事,也不问他细节,反正大少爷自己是大股东,把“星图”折腾没了赔的是他自己。

“浅浅,你把电话给沈辉,我有些经营上的问题要问他。”他到底把那句“你好不好”给咽了下去。

“稍等。”

沈辉跟许桦的电话不过打了十分钟就挂了。

沈辉笑着把手机递还给苏浅:“许桦很有商业头脑。我们干脆把‘星图’转手给他,自己买块地种田算了。”

“只要你喜欢,我没意见。”事业在健康面前都是浮云。

沈奇把泡好的红茶递给沈辉,道:“没有加糖的。你现在吃甜食还会头晕恶心吗?”

沈辉点点头:“还有一点,不过没有一开始几天反应那么强烈。”

“倾倒症大概要一到两个月才会好转。汤和开水这些液态食物跟固态食物分开进食比较好,起码应该相隔半个小时到一小时。你每次吃东西以后躺下休息十五分钟,少吃多餐,减少淀粉类和高醣食物,应该也会有帮助。我再熬一些中药给你调理下。”

“谢谢爸。”

沈奇握茶杯的手突然一颤,几疑自己听错了。片刻之后,他默默转过身去,举起手将眼眶中温热的液体拭去。

苏浅决定给他们父子二人一点空间,就径自向后花园走去,顺便给苏爸苏妈打电话报平安。

“喂,老爸,是我。”

“喵喵,你好不好?沈辉好吧?他出院了吧?”苏爸听到宝贝女儿的声音显然很激动,开口就问了一连串问题。

“他的手术很成功。我们现在都挺好的。生活也很方便。老爸你放心吧,我在美国混了这么久了,没事的。”

“那就好。你这孩子,也不让我们跟去。”

苏妈在旁边插话道:“你少跟去添乱。她要照顾沈辉,再加上我们两个,你叫她怎么照顾得过来。我们在这里听消息就行了。”苏妈显然是不想让苏爸霸占电话,果断按了免提。一顿,她对苏浅道:“妈妈支持你。喵喵,你好好陪着沈辉,我们在家里都好,你不必挂心。”

“你们实在无聊就养个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