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烯住了四年多的风色小筑内有一间密室,十分隐蔽,除了凌烯自己,只有她的贴身丫鬟甜儿知道。

伏击她的人武功高强,出手狠辣,都是她不曾见过面的。在宜王身边这些年,大部分情报她都能接触到,唯有两部分资料,是她无论如何都摸不清楚,其一是直属于宜王的死士,除了冷清,宜王身边有一批人只听命于宜王,誓死效忠,而这批人别说是身份了,连人数和武功路数,凌烯都不知道;另一批人,就是她师傅薛璟手下训练出来的人,这群人大隐于市,手段非常,也是不会轻易露面的。

在凌烯遇袭,到被擒的短短一炷香时间内,她几乎已经能肯定捉拿她的人是师傅薛璟派出来的。一来,她这个叛徒还不劳宜王亲自下令处理,二来,若是宜王令死士出动,那么她就不是被擒,而是被杀了。

想明白这一点,她便能稍稍安心一些,至少薛璟拿下她,而不是立刻杀了她,一定别有用意,不会轻易让她死,所以,她的小命暂时能保住。

密室里,一个身穿杏色华服的美貌女子端坐在太师椅上,神情孤傲而且冷淡,乌黑的长发梳理得很干净整齐,一缕发丝刻意留在耳后没有绾起,更衬托出她娇嫩如雪的肌肤。

凌烯十二岁时第一次见到她,她就是这副模样,这种表情,她的美貌如同画中仙子,高高在上的骄傲也如同仙子一般遥不可及。

“...师傅。”

薛璟冷冷一笑:“你还知道我是你师父?”她摆了摆手,令其他人退下,整间密室里只剩下她和凌烯两个人。

“你的易容术真是越来越高明了,若不是你回来找甜儿帮忙,我要抓你回来可还要费不少力气。”薛璟所说不是在夸奖凌烯,反而是在告诉她,无论她的易容术多高明,她有多聪明,她都是逃不出她的手掌心。

凌烯回到尚京之后,思前想后,宇文晨轩来此为的是探听宜王奏请皇上扩充军队一事,他能找的人无非是崔皓崔太傅、祀正门和穆维信将军,有或者是高露婕,从丞相杜修方面下手。如此,要找到宇文晨轩的行踪其实并非太难,只是这些人,除了高露婕,都是她无法接触到的,于是便想让甜儿为她跑一趟,给高露婕传个消息。其实,本该她自己去的,只不过高露婕一向是宜王的探子紧盯的目标,她一旦出现,一定会有危险。

她千算万算,都没想到,口口声声说要报答她的甜儿会出卖自己。虽然凌烯能想象的到薛璟会用些什么手段逼迫甜儿就范,从她跟着宇文晨轩离开尚京的那一刻开始,便是已经抛弃了甜儿,以及跟甜儿主仆数年的情分,甜儿会出卖她也是人之常情。

但是,即使凌烯想得明白,却依旧会被深深伤害,不是恨,而是心痛,好像在全然不知晓的情况下被人挖去了心脏,满眼鲜血,痛彻心扉。她自问对待甜儿可谓情同手足,这些年来,她何曾对谁人推心置腹,那就是甜儿,无论哭笑,在甜儿眼前,她都毫不掩饰,不假装,不欺骗,只有面对甜儿,她才会觉得自己还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此时此刻,她才算真真正正的了解到自己还是个人,还会被伤得血肉模糊。

薛璟看着面无表情的凌烯,道:“怎么不说话了?被人背叛确实很痛苦。不过你也是自讨苦吃!”

薛璟突然长身而起,缓步走到凌烯面前,“你背叛的人还少嘛?连王爷你都敢背叛!现在算是给你一点小小惩戒罢了!”她伸手捏住凌烯的下颚,粗暴地撕下凌烯脸上的人皮面具,叫她脸上一阵火辣辣的疼。

“啊!”

“你骗得了别人,却骗不了我,别以为你心里想什么我不知道,也别这么笃定我一定不会杀了你。”

“师傅,你究竟想让我做什么?”

“呵呵,够爽快,好,我也没工夫陪你玩。”薛璟又复坐回太师椅上,道,“说,你私盗环佩,又跟着宇文晨轩逃离尚京有何目的?”

凌烯不答。不是死鸭子嘴硬,而是她知道薛璟非同凡人。

薛璟出自世家,自古便是效命于过去的锡镕皇室,她自出生便带着一种天赋能力,可以勘破人心,神乎其神的叫人难以置信,凌烯不但知道而且相信,所以,她一直很忌讳薛璟,要讨这位师傅开心也需要更花心力。至于二十年前,她为何反向倒戈,到了宜王身边,那就是个谜了,不过凌烯猜测,唯情字而已。

“不说话?不说话我就不知道你心里想什么了?不过你想什么都没用。”薛璟不急不怒,淡淡说道,“你这些年待在宜王身边是为了什么,从我决定收你为徒时便已知晓,只不过我不问,全当不知道,也是想瞧瞧你到底能翻起多大的浪来,宜王若是这么容易被你这个小丫头绊倒,他岂能有今时今日的地位和势力?时至今日,我不妨坦白告诉你,你猜得不错,二十年前,我过不了情关,所以铸成大错,二十年后,你不是一样过不了这一关?不然又怎会为了宇文晨轩返回尚京?”

凌烯脸色越来越惨白,她不想听薛璟多说一个字,不过薛璟说得是真是假,是不是如针一般扎进她心里,她都不想承认。

“不想听?那我就说说别的吧。”薛璟邪魅一笑,道,“你不是想知道宇文晨轩的下落吗?求我啊,求我告诉你啊。”

“你...你知道?他还活着,是不是?!”

“是,他当然还活着,不过能活多久可就没人知道了。”

薛璟如此激凌烯,实在叫她难以平静,难以自制,“他怎么了?!”

“没什么,今晨刚入宫而已。”

入宫,那就是没事,宇文晨轩还没有落到宜王的人手里。但是薛璟知道的这么清楚,他不是更危险?!

“不用紧张,王爷本就没打算拿他怎么样。”薛璟瞧见凌烯紧张的神情,很是高兴,道,“他是个人才,王爷留他自有用处。”

“你想让我做什么?!”

“我之所以不杀你,当然是因为你还有些用处。你怎么着急想知道,那我也不浪费时间了。王爷给你的最后一项任务,看紧宇文晨轩,将他的一举一动报于王爷知晓,他若将你带进精武门,务必找出封姒妍和她的儿子。”薛璟冷冷瞪着凌烯,一字一句说道,“事成之后,你便自由了,王爷与我都不会再为难你。”

凌烯听薛璟说完,从心底涌上一股寒冷,是背叛。她的任务就是背叛...

薛璟起身,走到门口,回头对凌烯说了最后一句话:“王爷要我告诉你:烯儿,自己做了的决定就要自己去承担后果。这条路是你自己选的,后悔也来不及了。”

没错,这条路是她自己选的,她曾信誓旦旦地对姑姑说,她绝不会后悔,至死都不会。

此时此刻,她怎么能骗自己不后悔?!她后悔,不是因为自己选了一条不归路走,而是后悔自己生为凌氏子孙,更后悔爱上宇文晨轩。

第四十二章

宇文晨轩自离开留仙岛就知晓自己被跟踪,他亦不以为怪,对他而言被人跟踪如同家常便饭,无需紧张,凭他多年的经验,要甩掉这些跟屁虫多得是办法。于是乎,他一路向北,不躲不闪,一直到抵达鲁城,才易容后将三批人甩掉。

这三批人,其中一批是极乐门的人,一批是祀正门的眼线,还有一批,宇文晨轩猜测应当是风清玥派来的。

宇文晨轩突然掉转头返回尚京,事出有因,他对凌烯解释的话并非是欺骗的谎言,却瞒下了其中重要之处。

宜王有意扩军的消息,早在尚京时,宇文晨轩在高露婕的宴会上,听太傅崔皓提起过,原本他也不是很在意。他老爹宇文鸿曾言及要晨轶参军,这本是历练的机会,当时晨轶本人,包括晨轩都是赞成的。甚至于晨轩自己都有意参军,不过是生怕娘亲不高兴,所提都没有提过一句。宇文晨轩告诉凌烯是不放心晨轶参军不过是个借口罢了,他真正不放心的是扩军的原因。

黄河洪灾由于运河已经减轻了很多,只要朝廷赈灾有方,便不过是大水淹了一些土地罢了,过了雨季,这些土地就会变成肥沃的很,可谓失之东隅,收之桑榆。

但是华圣帝的手札里有过这样一段记载,运河可以泄洪,也可以运兵,早在二十年前,华圣帝就有过积水泄洪水淹锡镕的想法,更有建立水军的意图,不过华圣帝离世之后,这些事都暂缓了,一缓就缓了二十年之久。

若是锡镕还有反贼作怪,难保皇上或宜王不会旧事重提。华圣帝统一三国之后,战乱是有发生,这也是没办法的事,现如今,天下大半安定,逐渐有了太平盛世的模样,战争在人们的记忆中也慢慢淡去,开始安贫乐道的生活。他明白,那些叛乱的势力须得连根拔起,不然后患无穷,只不过,锡镕算是他半个家乡,他算是半个锡镕人,他不想娘亲闷闷不乐,郁郁寡欢,是以对宜王欲向锡镕发兵的事非常介怀。

何况,借用洪灾消减锡镕叛军的士气虽是事半功倍,却也难免殃及池鱼,好不容易得到太平的老百姓最是可怜,也最是无辜。

他不过是个江湖闲人,插足皇室的家事国事都是于理不合,但是又实在没办法放着不管,只好返回尚京,借由跟皇上的交易探听此事,希望只是他多心多想了。

只是他没料到,尹峰会在他将要离去的时候,在城门口将他拦下来,软硬皆施的带他入宫面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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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宫内的雕栏画栋金碧辉煌对宇文晨轩来说,不过是一阵惊喜,宏伟的殿宇确实令得他霍然涌出一种赞叹来,与他深夜造访时的景象迥然不同,更多一番庄严肃穆之感。

宇文晨轩不过只是个二十岁的小伙子,玩心又大,四处张望,好像自己是来逛大街的,多了一份闲情逸致来。

尹峰带着他穿过几重宫苑才将他待到了御书房。

御书房外的侍卫一见到尹峰先道:“尹大人,皇上等你们很久了,请进。”

宇文晨轩曾经想过很多种跟皇上打照面的场景,可能是在街上偶遇擦肩而过,可能他夜入皇宫失手被擒,可能是在一种非常不好的情况下兵戎相见,当然也包括眼下这种状况,作为一个对皇帝有用的草民觐见。

第一眼见到书琰,这个不过年长他四岁的皇帝,宇文晨轩心里有一种异样的感觉,说不清道不明。一身黄袍鲜亮端庄,英伟的样貌透着霸气和冷厉,当时宇文晨轩在心底对自己笑了笑:做皇帝并不开心嘛。

“臣尹峰参加皇上。”

“草民宇文晨轩叩见皇上。”宇文晨轩跟着尹峰说道。

书琰淡淡道:“免礼。尹峰,朕要单独跟他聊聊,你先到偏殿去侯着。”

尹峰闻言退出御书房,临走时对宇文晨轩投以一个莫名的眼神,弄得宇文晨轩想东想西,不知道皇上意欲何为。

“宇文晨轩,你特意返回尚京,是为了我们的交易?”书琰的语气不似询问,而像是盘问,似乎是肯定宇文晨轩会对他说谎。

“这是其一。此事我已与尹兄说明白了,环佩我会竭尽全力去找。至于宜王那边,就要随机应变了。”

“你倒老实。”

“皇上,欺君之罪草民可担不起呐。”

“担不起?那擅闯皇宫的罪名你反而担得起了?你将假的环佩送来给朕看是何用意啊?”

“呵呵,我不过不想皇上为了块假货操心劳神罢了。”

“如此说来你倒是很为朕着想,很是忠君爱国咯?”

宇文晨轩笑了笑,没有作答。

“那第二件事呢?”

“这件是草民的私事,皇上可否准许草民不说?”

书琰紧紧盯着面前的这个眉清目秀的人,他居然敢直视皇帝,眼神没有丝毫闪烁,好像跟他说话的不过是个普通人,就这样毅然站立在偌大的御书房内,浑身散发出一股子潇洒的气质,难道只是因为出身名门?还是自视太高?太羁傲不逊?

“你胆子可不小啊!”书琰故作震怒,怒视着宇文晨轩。

宇文晨轩悠然一笑,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神情自在,“皇上息怒,草民不是故意隐瞒,只是草民自己的闲事怎能拿出来说与皇上听?那岂不是给皇上添麻烦吗?”

宇文晨轩一句话连消带打,暗示着皇上该烦心的是国家大事,而不是跟他争辩。

书琰如此一试,更觉宇文晨轩定非凡人,不是池中之物,起了爱才之心,他身边本就缺少得利的人手,而宇文晨轩是宇文鸿的儿子,能得他一人,等于是得到了宇文家的扶持,对书琰而言是百利而无一害的。

“宇文晨轩,你父亲是一代忠勇之将,二十年前战功显赫,你是宇文鸿的长子,理应清楚父亲的心意,不知宇文鸿是否决意归隐,不愿再入朝为官?”

宇文晨轩道:“家父归隐多年,年纪越来越大,身体也越来越差,现在只想安安乐乐的颐养天年,况且,如今在皇上治下天下太平,早已不需要他披甲上阵了。他老人家常说,国家危难时,自有血性男儿征战沙场,为国抛头颅洒热血,他是力不从心了。”

宇文晨轩这番话漂漂亮亮地将书琰接下去的话全部堵了回去,是明明白白地告诉他,宇文鸿不会再插手朝堂里的事情了,而他自己或可能在国家危难时为书琰效力。

书琰冷冷看着宇文晨轩,沉默良久才道:“今日朕令尹峰带你觐见,只是想见见罢了,尔父乃是开国功臣,朕希望宇文家能多出些文才武略的好男儿,将来亦能以宇文将军为榜样,再振宇文家的辉煌。”

宇文晨轩自然明白书琰在说什么,客套的接了几句之后,书琰便放他离开了。

离开皇宫时,尹峰没有陪同,而是由另一个内侍太监领路。

即使书琰有爱才惜才之心,也想笼络宇文家的人和势力,但他不是急功近利的人,他肯放宇文晨轩离开,自然有自己的考量。从宇文晨轩将假的龙芯环佩放到御书房里的那一刻开始,他就已经卷入了书琰和宜王的争斗之中。宇文晨轩敢擅闯皇宫大内,胆大包天的跟皇上谈条件,都已然证明了他并不如他表现的那样潇洒无拘束,毫无入朝为官之意。书琰以为或者他只是欠缺一个立功的机会,一个证明自己能力的机会,而替自己找回真的环佩正是一个好机会。倘若宇文晨轩做得好,书琰自然会器重他,对他信任有加。

不过这只是书琰一厢情愿的想法,而宇文晨轩心里则是另一回事,他心中矛盾重重,个性有放荡不羁,最好还是莫管闲事,逍遥自在的好。

宇文晨轩一路漠然,暗自叹息,想到老爹真是明智,伴君如伴虎,历朝历代能有多少权臣功臣懂得从善如流,功成身退,在皇帝身边说每一句话都得小心翼翼,真是太吃力了。不过皇帝更不好做,身边的人尔虞我诈,国事家事事事操心,遇上宜王这样的对手,真是要未老先衰了。

唉唉唉,这些事,他烦什么呀,立刻赶去庚城与凌烯汇合才是要紧事。这些天没有凌烯在身边,他还怪想她的,想到她时娇时嗔的模样,他就能从心底笑出来。

宇文晨轩一离开皇宫,即刻启程,未在城中多留一刻,刚出城门不久,便被人拦了下来。

“请问公子可是复姓宇文?”来人一共三人,似乎是在城门口等候多时,略显疲惫。

“是又如何?”宇文晨轩见来人不像有恶意,就算有恶意他也不怕,于是也不扯谎。

“我等是风清玥少爷派遣来等候公子的。”带头的那人取出一块令牌,是绿袖庄的腰牌,宇文晨轩在明若非身上见过。

“风公子?”照道理,风清玥应该已经带着凌烯抵达庚城了,莫非出了什么事?还是因为自己甩掉了风清玥派来跟踪他的人,令得凌烯担心了?

“宇文公子,我家少爷现如今身在鲁城,有要事须得请公子即刻随我们一同前往。”

风清玥在鲁城,那凌烯呢?应该和风清玥在一起的。可是风清玥说得要事是什么?为何改了道来到尚京找他?宇文晨轩虽心中疑惑重重,却还是跟随那三人一路策马狂奔赶往鲁城。

见到风清玥,两人都自觉自动地省略了那些繁文缛节和客套的寒暄,风清玥一句:“凌烯失踪了。”可让宇文晨轩惊吓不小。

“风公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哎,你们两人可真是...”风清玥将这个月里发生的事情一一细说,从他们收到消息宜王派出冷清要去宇文晨轩性命开始,到凌烯为找他易容私自离开了风清玥直落不明,一丝不漏的说与宇文晨轩知道。

宇文晨轩耐心听完,半响才道:“莫不是你们中计了?”

风清玥眉头微皱,道:“你是说宜王的目标本就不是你而是凌烯?”

宇文晨轩微微摇头,思虑道:“不知道,也可能是一箭双雕之计。”

“我也有这样的猜想,原先你们二人一直是秤不离砣,宜王发出了消息对你们是一种威吓,怕是想活捉你们二人。而今你却安然无恙,宜王究竟意欲何为,我实在是百思不得其解啊。”

...听完风清玥的话,宇文晨轩只道:“劳烦风公子再帮忙打听一下。”然后便独自回房休息。

宇文晨轩心从知道凌烯不见了就开始乱作一团,此时此刻,他一定要让自己先冷静下来,才能想办法找出凌烯的下落。

第四十三章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啦~~~\(≧▽≦)/~

天色暗淡,乌云密布,暴雨侵袭而下,街道上人迹鲜少,明明是正午时分,却犹如深夜一般黑暗一片、冷清安静。

风清玥坐在屋内,看着流素传来的信件,催促他尽快赶去庚城。

芬州连日大雨,黄河两岸的多数村庄已被大水淹没,若是水势再涨,即使绿袖庄的大型船只要驶入庚城港口也是极为危险的事情。朝廷暂时还没有任何关于抗洪救灾的举措,好似是要听之任之了,庚城本地的富商豪绅纷纷开始大批购进盐、米粮和药材,准备居奇而沽,同时大批招揽武林人士作为护院,准备应对灾民抢劫行窃。不止庚城如此,黄河沿岸的各大城市皆是如此,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庚城是运河沿岸的重大港口,每每闹洪灾,运河开闸放水,减轻黄河灾情的同时,运河也会受到大洪水的压力,自然成了许多灾民涌入的地方。

如此这般,俨然有了动乱的势头。灾民一旦变成饥民,很快就会变成暴民。如不及时赈灾,镇压流民,芬州和黄河沿岸几州地界都会一片混乱。

风清玥面前还有另一封信,是尚京密探查探到关于扩充军队一事。宜王已经密奏此事,而且俨然一副势在必行的架势,皇上现在羽翼初成,一直避免与宜王正面交锋,但是现在天灾近在眼前,若是在此时扩军必然导致国库空虚,对赈灾之事力不从心,如此必会惹来民怨。眼下皇上亲政不过数年光景,最紧张民心所向,是扩军镇压锡镕起义,还是赈灾,这是一个极为困难的决定,无论皇上怎么决定,都会让自己陷入一个困境,赈灾,宜王绝对会将其视为对他的宣战,锡镕之地必乱;扩军,民心动荡,国力必衰。

风清玥嘴角露出一抹狠绝的冷笑,如此甚好,越乱越好,这是老天帮他,谁说天下就该姓洛邑呢!

宇文晨轩的脚步声越行越近,风清玥收了两封信入怀,起身为他开门。

宇文晨轩刚到门口,风清玥就迎了出来,他知道风清玥武功深浅,自然不以为怪,施施然走进屋内,脱掉笠帽蓑衣,抖了抖湿掉大半的衣衫。

“宇文兄可探到凌烯行踪?”风清玥为宇文晨轩倒了杯热茶,问道。

“有是有点头绪,她曾去过一家客栈询问我的下落,可能前去尚京寻我了。”

“宇文兄好像不太担心嘛。”

宇文晨轩摇摇头,道:“我想她不会有事的。我一路行到尚京,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也没遇上宜王的人,更别说冷清了,我想,我们根本不是宜王的目标,若说宜王其实是想凌烯的命,直接派人杀来便可,有冷清这样的高手在,难道他还会怕了我们不成?更没道理放任她四处找我了。”

“你是说,我们多想了?”

“我相信,凌烯若在尚京寻不到我,不久便会回来找你的。倒是冷清的动向令我很在意,如凌烯所言,宜王会将冷清派出来必是大事。”

“宇文兄放心,我会派人再探的。”

宇文晨轩点点头,道:“那烦劳风公子了,我先回房换身衣服。”

“请。”风清玥送走宇文晨轩,心道,难得宇文晨轩能冷静如斯,分析得入情入理,足见其智谋过人,希望不会有一日要与他为敌,不过,有这样一个敌手也不失为人生一大乐趣,棋逢对手才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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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事难料,直到凌烯被缚,她才恍然明白什么叫做关心则乱,就是因为在乎,才会乱了方寸,当她再见到自己生母的时候,才真正学会“每个人都有弱点,所以再强的人,只要用对方法,都能叫他死无葬身之地。”,这是薛璟教她的最后一桩事情。

薛璟将凌烯的几处大穴封死,令她气血不畅,暂时武功全失,然后将她带到了南山上的凌府别院,凌烯生母所住的红墙小院。

虽然凌氏的孤儿寡母被宜王软禁于此,但是十多年来生活算得上富足,除了没有自由。薛璟每隔一段时间会来这里看看,为她们添置些生活用品,请个大夫瞧瞧凌悦歌的病情,送些补品,其实也是为了监视她们是否有不轨的企图或者行为。

“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薛璟偏头看了看凌烯,道:“带你来见见你母亲啊,难不成你六岁之前的记忆全部消失了吗?”

凌烯不明白,为何薛璟从一开始就知道她才是真正的凌悦歌,却从未拆穿她,甚至教她习武练字、琴棋书画,将她带到宜王身边,等于是暗地里推了她一把,让她好伺机报仇。为何薛璟明明是爱着宜王的,却背地里留下凌尉曦一条命,给凌氏一个东山再起的机会,难道她想天下大乱?

“我想做什么你不必猜,猜也猜不对,”薛璟显然看出了她的心思,道,“不过,终有一天你会明白的。”

“我明白,你是想报复宜王,二十年前你为了这个男人背叛宗族国家,这么多年你一直跟在宜王身边,可惜至今不过是个妾室身份,见不得人,心中恼怒可想而知,于是暗地里跟他作对,好伺机报复。”

薛璟知道凌烯是故意想激怒她,并不以为忤,反而看凌烯的眼神闪过一丝无法琢磨的神采,似是戏虐又似怜悯。此时的凌烯像极了二十年前的薛璟,情窦初开难以自控,最后只能落得惨淡下场。她从来对宜王所言所行毫不怀疑,一头栽进去便是撞了南墙也回不了头,即使他是利用她,她都宁可自欺欺人。

但是当年宜王利用她欺骗封姒妍,夺取大权,令薛璟备受自己良心谴责,她为了心中所爱背弃忠诚,不顾大义,她真正的挣扎过,背叛过,后悔过,到头来,她连自己的灵魂都出卖了,一无所有了,只能留在了宜王身边,抓住她唯一能抓住的东西,她是宜王身边最有能力的女人,自然会在他身边长长久久,但是她又是那么痛恨他、痛恨她自己,谁都不会明白她对宜王那种又爱又恨的感情。不过,凌烯在走她曾经走过的路,或者有一天也会是她今日的结局。

薛璟看着凌烯半响,看得凌烯心里发怵,一种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薛璟是她的师傅,她的手段不比宜王少,落在薛璟手里,有时比落在宜王手里的下场更惨。薛璟突然出手,点了凌烯的哑穴,强拉着她进来别院。

别院里的下人见到薛璟来了,个个如临大敌般唯唯诺诺,可见薛璟才是这里的真正主人。

“去请夫人和小姐。”薛璟坐在堂上,吩咐管家。

“是。”

不一会儿,凌烯的生母白夫人携着男扮女装的凌尉曦出到前厅来见薛璟。

凌烯已有很久没有见过自己的母亲了,想她的时候也只能躲得远远的瞧上两眼,哪有这样面对面看看她的机会,白夫人依然如同凌烯记忆里的那般柔弱,面容已然有些苍老了,被软禁这么多年却不失皇室宗族的高雅气质,当凌烯见到白夫人出现在她眼前时,泪水几乎就要忍不住落下来,直想不顾一切的扑进她的怀里痛哭一场,告诉她,女儿有多想她。

凌尉曦看见凌烯的时候难掩惊讶神色,紧张得将头低得更低,小心翼翼地瞧了瞧凌烯,似乎在问她是怎么回事。

“夫人小姐近期可好?”薛璟面无表情地做出询问,眼角一直注意着凌烯的表情。

白夫人抬头看了看薛璟,笑得有些惨淡,道:“有劳三夫人挂心,我们母女近来安好。”薛璟是宜王的妾室,故而被称为三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