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突然想到了苍瑾的手臂——这一边手臂上的伤，是……
琥珀色重瞳里的目光很平静，她却突然不安，扯过苍瑾的手臂掀开衣服。那里的伤昨晚回来的时候便涂过药的，只是几道抓痕根本没有什么关系。然而此时伤口却变成紫黑颜色，就像千女的血色，渗入骨肉，慢慢扩散。
汐瞳像是一下子掉进冰窟里全身瞬间冰凉——千女，你已经死了，死了。不要再作乱了——
可是千女死前最后的眼神却一直一直在她眼前，刻骨的恨与不甘。
“没关系，你不用怕。这点毒，毒不死我的。”苍瑾对她笑笑，傲慢的自信，可是汐瞳却觉得那是对她的安慰。
然而连安慰也没有的是，伤口处的黑紫竟然迅速扩散开来，连他的笑容都还没有结束便已经连脸色也镀上一层青色，慢慢闭上眼睛。
“苍瑾——”她握着苍瑾那只受伤的手，这是千女的不甘，死了也要将他夺走——
苍瑾的“病”医生叹息道士却步，汐瞳只能去找白珑，白珑却只问：“你不信他么？”
她信，可是那不代表她不担心。
“守着他就好了，他不会离开你跟千女走的。”
“真的能确定？”
“嗯。因为他对男人一点兴趣也没有。”——她以她这么多年的观察确定。
“……”
重点不在这里吧姑凉……orz
苍瑾一直都不醒，面色青黑气息全无——幽冥上下的人不知该不该大惊小怪，因为巨龟大人本来不也是如此，死死活活的，早就不稀奇了。
当无法可想无人能帮的时候，汐瞳便会等待。她从来就是生活在一个充满变数的世界里。而变数的发生就从幽冥教里的鬼怪越来越像打了鸡血一样开始的。没有千女大人阴气的庇护，本来它们在阳间根本不敢太过蹦跶，却突然间又欢脱起来了。
汐瞳偶然听到一个满身绷带还在养伤的道长叹息，“怕是又要有大人物来了……”
众人一片惶惶中，汐瞳却觉得似乎想起什么……
这两天白珑一直陪着她，或者是人或者是猫，她似乎看开了些许不再为难和纠结，但还有什么一时没能扭转过来，所以若有若无的躲着木鸢。
今晚外面的鬼怪似乎格外的吵，汐瞳守在床边已经很困，转头看看白珑趴在床边已经睡了，她摸摸拍拍，白珑便恢复原形，舒服地扭了扭蜷缩起来。见白珑睡熟她起身想打开房门看看，半空里有三个熟悉的“球”在飞啊飞，汐瞳跑出去便抓住其中一颗的尾巴，“你们新来的大人物在哪里！？”
“又是这个女人……”
“快跑快跑……”
“不带我去你也别想走！”
鬼头们很忧伤，可是这个女人已经嫁给苍瑾了这点它们还是知道的，那她也算半个女主子，得罪什么的，那是要自找苦头的。
“我们可以带你去，可是你要老老实实的……”
“对对，不能动什么手脚……”
“——我能动什么手脚？”汐瞳紧盯着它们问，她觉得答案越来越接近她的猜测。三颗鬼头带着她往别处去了，幽冥教里现在空院子很多，她跟着鬼头一走进一个院门就看到鬼怪们的狂欢大会，被簇拥的白衣人让她一面安下提着的心一面却又抚额……
“我们其实很弱势的……”还被她抓着的鬼头不能离开，只得跟她说，“很多鬼怪不适合阳间……不适合……可是回不去……所以我们需要鬼王大人……你别想带他走……”
汐瞳捏着他“尾巴”或者脖子的手狠狠用力了一下——别想带他走？害她担心这么些天，让他的身体一直在那里躺着不知死活——
但是她在想千女的用意究竟是什么，是要苍瑾也一起陪葬的恨，还是对鬼王最后的执念？难道他只是想毁了苍瑾的身体，让鬼王重新出现么？
第三十七章 又见鬼王殿下
鬼头说的都是实话，留在人间的众鬼失去千女的庇护，实力已经大打折扣。在阳间待得越久也便越虚弱，只能大量聚集在阴气沉重的地方，如同纸老虎一般。倘若不是先前千女余威犹在，外面的道士不敢来，教中的道士又元气大伤，它们只怕早就老虎变老鼠。
它们越发的需要一个新的依附，而有什么人会比曾经的鬼王更适合？
鬼头们盯着汐瞳，生怕她拐了鬼王走，而它们又不敢惹了她，不然苍瑾回来还不得拧断它们的脖子——丫们可就剩脖子了。
汐瞳无奈地瞧着众鬼对苍瑾极尽谄媚之能事，众星捧月一般——在她看来苍瑾和鬼王本质上根本就是一个人的，所以鬼王比苍瑾更难缠根本就是这些鬼给惯得！
几乎在她到来的一瞬间，喧闹的众鬼便一下子寂静下来，如临大敌一般盯着她——拐了鬼王，三了千女，她在鬼界中也算名人了。
她顶着些微的压力走到苍瑾视线内，高高在上众星捧月的他，孤立无援在众鬼眼中只是只老鼠的她——就像他们最初见面时那般——汐瞳其实隐约在担心，鬼王苍瑾的记忆和意识是太不稳定的东西，她首先要面对的第一关，就是鬼王苍瑾是否还记得她是谁，就算记得，又把她当谁。
这个答案，甚至对在场的每一个鬼来说都很重要。
汐瞳只能走到他几丈外便被众鬼环绕着不能再靠近，苍瑾斜睨着她，高高在上满目不屑，甚至还带了一丝嘲弄。汐瞳正在发愁要怎么让这个目中无人的家伙跟自己谈谈，苍瑾便已经起身，从闲坐的那一处假山石上下来。
白衣猎猎黑腾蜿蜒，他似笑非笑时半眯着那双漆黑的眼，勾起仿佛有毒的薄唇。他每一步都轻得像没有重量，却又踏在人心上——谁说苍瑾长得吓人的？难道是汐瞳自己看自家的什么都好么，明明，苍瑾这样让人拔不开视线……
汐瞳看着他向自己走来就感觉不真实，这个人，真的跟她成亲了么？
苍瑾已经站在她面前，漆黑重瞳深邃如渊，只有这双眼睛跟“活着”的时候不同，像要陷进去一般的深。
汐瞳觉得自己是不是应该往后退一退，靠得这么近要怎么好好说话……苍瑾哪里会给她后退的机会，伸手一捞便让她紧贴着自己，另一手捏起她的下巴，“舍得来找我了？那么你是已经想清楚，要跟着爷了？”
“……”
她基本已经可以确定他的记忆木有问题！
“我只是，有点事找你说……”
虽然她知道他们已经成亲了，可是跟眼前的这个苍瑾贴这么近，还是大庭广众这么多双眼睛盯着，她还是……
她努力往后推远，“先听我说完行么？”
彼此紧贴着，即使感觉不到气息和温度，胸口还是会有点乱跳，苍瑾低着头在她耳旁——虽然时间感这种东西对他来说一直很含糊，不过很奇怪的，似乎还觉得有点想她了。在她耳朵上轻轻舔舔咬咬，感觉她的耳朵瞬间一片鸡皮疙瘩。
“只要你当了爷的人，你说什么都行。——既然你这么恋恋不舍的找回来，应该已经考虑清楚了吧？”
她微微无力只想说考虑你妹……为什么她才成了亲就得被自己相公调、戏……
“我来带你回去。”
“——回？”苍瑾嗤之以鼻，“难道是我记错了，你说过，我考虑好了再去找你——我没有去，而你回来了，岂不是你应该从了我？”
“……”发生过那么多事她早已经忘了当初那回事，但鬼王苍瑾的记忆却还停留在那个时候。她现在又该担忧的是鬼王苍瑾记性太好了……
她试着回想了一下跟鬼王苍瑾之间的议题，事情似乎是卡在他们阴阳相隔，究竟是要他活过来还是她——她瞄了一眼苍瑾，明明是同一双眼睛，他的漆黑却透出一丝森冷让汐瞳微微寒了一下——这事儿不是开玩笑，真想杀她不成？
她想要躲开的动作让苍瑾轻笑一下，“干嘛怕我？”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高堂尚在，你别想我轻生……”
“嘁，”苍瑾不屑地轻嗤一声，一把抱起她飞上假山石座，把她放在自己腿上，“算我大人大量，暂时就不要你做什么，反正你迟早会心甘情愿。”
她无奈，看着苍瑾，真不知道该拿苍瑾怎么办——
“那你，可不可以先帮我做一件事。”
苍瑾挑眉，似乎对她有要求却显得很高兴，“说说看。”
汐瞳正了正神色，一指下面的鬼怪，“不管用什么方法，反正，收了它们，不要它们再作乱。”
静默如此深沉……
汐瞳在这静默中淡定，反正她在众鬼眼中已经拐了鬼王三了千女，不是祸水也是妖孽，不用在意再当一回褒姒妲己。
“那么，”苍瑾说得轻巧，“都杀了吧。”
气氛顿时一紧，众鬼如临大敌，鬼王这个人谁都清楚，他说得出就做得到。它们再把他找来是为了寻求一个依附而不是被他杀，气氛中杀机渐露，却不是来自苍瑾——
它们想先下手杀了苍瑾大人。
鬼头们一下子就乱了套，就知道那个女人会惹事的……现在怎么办怎么办？
苍瑾自然丝毫也不着紧，看着稳稳坐在自己腿上的汐瞳轻笑，“看你这小模样，本来以为是个温善的主……原来对这种事也是面不改色。”
汐瞳默念，这些鬼在吃人和杀人的时候不也没含糊过么。
四面杀机她同样面不改色，有苍瑾在，她需要怕什么吗？若要怕，也许只怕苍瑾把她丢在这里面对愤怒中的众鬼自生自灭，但是，他会么？不管是面对苍瑾还是鬼王，她想都不会想。
“那么就先付点报酬吧。”苍瑾按着她的后脑勺压近，厮磨间只有索取不见温柔，他以为她至少也该反抗一下有所不满，汐瞳却出奇地乖驯，由他为所欲为不做抵抗。
哼哼哼哼哼哼呵……他心里开始瞎乐，驯服了吧？拜倒在他的石榴裤下了吧？他就知道这是迟早的事，就算现在没有舍弃肉身来跟他双宿双栖也不会远了——
这两只居然还在调、情调、情调、情——众鬼们嗷嗷的反了，向他们群扑而来，哪怕至少试一次，它们这么多鬼就没有机会杀掉他们其中一个么？总好过坐以待毙等着苍瑾被这个妖女挑拨动手来杀它们——它们群扑上来，然后怎么上来怎么被扫飞回去，落地时却有大半已灰飞烟灭。
苍瑾气焰高涨地站起来，满血满蓝攻击力爆棚中，“你们知道什么是博红颜一笑吧？来，妞先给爷笑一个。”
“——”汐瞳嘴角抽抽，好嘛，求人办事的规矩她懂……于是她挤出个微微抽搐的笑容，苍瑾低头在她嘴唇上啄了啄，“事情办完，我可得要更多好处。”说罢十尺长刀已出，在空中一个轮转，抬刀一片杀伐。
他用的不是鬼刀而是他自己的十尺长刀，这让汐瞳感到些许安心。看来鬼刀真的可以安分一阵子，即使鬼刀再强，她始终还是觉得苍瑾抡着十尺长刀的样子才最好看，沉重的长刀在他手中毫不费力，平缓却优雅。
汐瞳忽然就在冷血中找到一种扭曲的欣慰，过去的二十年都只有她被鬼欺负的份，如今却由她一句话操纵生杀么？
杀光终究是不可能的，苍瑾这种人横扫千军之后又怎么可能去追那些散兵，他站在满地鬼尸中收了刀，“不想死的就老老实实躲起来，随便你们找机会回阴界或去其他地方，但是，不要再让这里任何一个活人看到你们，不然，老子的妞会不高兴的。”
妞不高兴，后果很严重的。
群鬼四散逃窜，只留下三个鬼头抱团在一起哭，“鬼王堕落了堕落了……”
“女人是祸水……祸水……”
苍瑾拿刀柄朝它们头上扫了一个，“反了吗？”它们立刻乖乖闭嘴。
苍瑾转向汐瞳走来，在她面前站定，“现在，我该拿我的酬劳了。”
汐瞳没再往后退，只是看他好整以暇的模样就知道他在等什么，她偷偷扫一眼鬼头们，确定它们仍旧在哀伤中没有看向这边，才踮起脚去吻苍瑾——他唇边挂着的戏谑就这么蓦然不见，换上一丝愕然……
现在，换他傻眼。
第三十七章 又见鬼王殿下2
所以……这妞的变化是不是太快了？
苍瑾满目的狐疑和不解都让人想要用上“经久不衰”四个字。
汐瞳不过就是亲了亲新婚的老公，虽然在她看来有时候，例如现在这种时候，她新婚老公基本处在轻微双重人格外加失忆的状态，但她也不会离弃他的不是。可是被他这样盯着，她就是想害羞都觉得蛋疼。
是他让她亲的，她乖乖听话他还不怎么高兴的样子，真心让汐瞳为这丫扭曲的性格担忧。
“——你不让我亲我以后就不亲了。”
——嗯？
苍瑾瞪着眼看她——这能成么？
似乎这句话终于有了点用处，苍瑾稍稍收敛了那古怪的神色，他只是觉得，似乎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
“苍瑾……”
挑眉，又叫这个名字。
“你得跟我回去。”
他嘴角漫上半冷的笑，“回去当老鼠？”
——这就是让汐瞳最头痛的地方，比起活着的苍瑾对鬼王这个存在的无视，鬼王的排斥似乎更严重。可是，苍瑾现在中了千女的鬼毒，他若不回去，她怕他真的死了……
“所以你更喜欢的，是那一边的老鼠？”
这个……汐瞳于是很认真的思考，认真得把等她回答的苍瑾都撇在一边。苍瑾被无视得很蛋疼——她其实越相处就越没把苍瑾和鬼王分开来看，但是她还是希望他活着的，因为他们成了亲，还要过日子，就算偶尔魂魄出窍失个忆搞个分裂也没什么，可若死了，麻烦就会很多……
所以结论就是，“我希望你活着。”
苍瑾的瞳孔微微一缩，“所以就算没有我也无所谓？”
“那不是——”他的话让人觉得有些许不妥，汐瞳知道自己有时候会比较迟钝，想得不够多，所以她不想引起任何误会和伤害，努力的试图说明，“从心里来说，我对你们两个是一样的。”
脸黑——脚踏两条船？？
苍瑾磨牙，不管汐瞳怎么看，对他自己来说他就是他，他没有另一个的记忆，感受不到他的感受，他跟他有毛线关系！
“那你却选他——”
“道理上来说……选他才会妥当些……”
——就是说那边的老鼠比较有用而他是没用的？
汐瞳觉得自己是不是还是不要继续解释比较好……
“你喜欢他？”
“我也喜欢你。”
“——”
——你知道你是个多万恶的女人么？
苍瑾那点毛毛火就直接被憋在那里，上也不是下也不是，突然被人“告白”却带了个“也”？——也？？
虽然他比较想直接先捏死这个傲慢，目中无人，爱着他还敢想着别人的女人，但他刚刚只是问了一个令人不爽的问题但她却说她喜欢他——
——他一点都不意外，这理所当然。只是那句话干嘛总是在他脑子里晃啊晃没办法不在意。哼……最后他老子的决定，屏蔽那个也字！
虽然苍瑾的脸色仍旧不好看但汐瞳已经安心了些，正囧囧地保持淡定——她自己都不知道怎么说出了那句话。就算是成亲了，也只是刚刚才成亲又不是老夫老妻，可苍瑾当时的脸色只让她觉得如果他认为自己是不被需要的他会转身就走从此老死不相往来，那句话也就不经大脑脱口而出。
摸摸脸似乎有点发热，果然她还是喜欢苍瑾的吧，虽然最初感觉好像只是顺着形势发展成那样，而他又对她很好……结果还是喜欢，所以才会跟他成亲的吧？
她的脸突然被苍瑾扳过去，直接对上那双漆黑的眼，“再想那个‘也’字，就把你按在爷腿上打屁股。”
“……= =”
苍瑾自是不会放她走，让她坐了，枕在她腿上也不知睡了没有。鬼不需要睡觉吧，所以他也许只是不想跟她说话而已。汐瞳只是静静摸他的头发，仿佛有种在捋虎毛的赶脚，一下下，直到他身上隐隐散发的郁闷气焰渐渐消散。却不知是不是错觉，仿佛苍瑾的身影也随着消失的怨气在渐渐透明——她抬起头才发觉，天已经快亮了。
苍瑾在她腿上渐渐透明不见，她没有遇过这样的情形抬头求教鬼头，它们不甘不愿地应答：“本来就是这样……苍瑾大人也只是生灵……”
“一见太阳爆弱的……”
“有千女大人在他才是最强的……”
“死了也能变强……”
“对对……当鬼当鬼……”
汐瞳抬头瞅着它们，“那你们不用躲么？”
“躲什么……？”
她指指天边的曙光，“太阳升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