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封里装着几张照片,是去年年底我们公司那个酒会上拍的。

有我跟易寒的,也有我跟齐墨一起说话的,甚至还有张是我跟方天航在一起的时候。

我一张张看过来,已经忍不住皱了眉。

白晓迟却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些照片有什么特别的意思,凑过来和我一起看,一面道:“是去年我错过的那个酒会吧?”

“嗯。”我点头应了声。那天酒会上我们自己有拍照,别的媒体甚至大家私底下也有拍。虽然不知道这些照片是出自什么人,但是会送去给白晓迟,显然是认识我又知道我和他的关系的人。

在我们结婚前夕,把我和其它男人的照片给我未婚夫看,这是打的什么主意,用脚趾头能想得到吧。

只可惜白晓迟这家伙的大脑构造和别的男人不一样,根本一点都没往歪处想。只是指着照片道:“这张挺好的,你跟易寒两个…就像两只躲起来偷吃的老鼠。”

“喂!”我抬起眼来看着他,“你说谁像老鼠啊?”

白晓迟连忙道歉道:“对不起…可能比喻得不太合适…我只是觉得你们的表情很有趣啦。”

我又哼了一声,准备将那些照片收起来,白晓迟却按住我的手,道:“那个,七七,这张照片…”他挑出一张来,轻轻问,“能给我么?”

那张照片也是我和易寒坐在沙发上,但是并没有看他,端着一杯酒歪在一边发呆。当时大概已经有几分醉意了,双颊醺红,目光迷离,眉宇间也不知是怨是哀,一片伤感。

我怔了一下,道:“你要来做什么?”

他伸手将那半边的易寒遮起来,比划了一下,道:“剪成这个大小,刚好可以放在钱包里…”

我看着他,突然就想起阿寻之前给我看他钱包上的大头贴。

…如果把照片送给白晓迟的人知道有这种后果,是不是得后悔死?

我半晌没出声,白晓迟又局促起来,轻轻道:“不行么?”

“也不是不行。”我笑了笑,道,“但是,放些更高兴更甜蜜的照片不是更好么?比如像婚纱照?”

“嗯。”白晓迟点了点头,但是顿了一下,又道,“但我还是想要这张。”

我皱起眉来,他看着那张照片,轻轻解释,“高兴和甜蜜的瞬间,我当然也很喜欢。但这张照片…让我很心痛。原来七七在我看不到的地方,有过这样的表情。我想记住它…提醒自己,永远也不要再让你这样不开心…”

他的声音温润如林间的涓涓细流,缓缓抚慰着听者的心灵。

我胸中思潮翻涌,却半晌没能说出话来。

白晓迟伸手过来握了我的手。

结果我的眼泪就没忍住,直接掉在他手背上。

我红了脸,一面忙着找纸巾,一面嗔骂,“白晓迟你这个笨蛋,你到底要把我弄哭几次才肯罢休?”

白晓迟没有说话,只是将我拉过去抱住,将我的头按在自己怀里,轻缓而笨拙地拍抚我的背。

我亦伸手环住他的腰,紧紧抱住,哽咽道:“…笨蛋…不用记住什么,也不要什么提醒…只要有你在…我就不会不开心…”

他把下巴搁在我头顶上,轻轻回答:“我会一直在这里。”

第二天上班的时候,我把那个信封带上了。

中午吃饭的时候,我特意和苏珊坐在一起,随手把信封放在桌上,问:“这是不是你的东西?”

苏珊扫了信封一眼,并没有伸手去拿,反而笑了笑,道:“七姐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也笑了笑,“正常来说,不是应该先确认一下信封里是什么吗?”

她微微一怔。

我继续吃饭,淡淡道:“这组照片拍得不错,我们都很喜欢,谢谢。”

苏珊放了筷子看着我。“七姐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索性吃完了饭才缓缓道:“苏珊你一向比我聪明得多,有些事你我心知肚明,就不用捅开来说了。你知道的。”

苏珊看着我,没动没说话。

我起身的时候,看到她好像微微红了眼圈,但也没多说什么,转身走了。

到了下午,收到苏珊一封邮件。

很长一封信,回顾了从她进公司,认识我之后的很多事情。高兴的,伤心的,各种各样的心情,各种各样的感受,感动,与感激。

邮件的最后说“其实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怎么争来争不来。这世上的道理,我并不是不明白。我也知道自己做的那些事情有多幼稚可笑。可是啊…虽然知道我加过多少班,你就差不多陪着我加过多少次,虽然理解我有多用心的去爱一个人,必然也一分都没有少…但是在自己的立场,永远是别人就算做一万件事,也肯定没有自己做一件那么辛苦…其实我也可以用成年人的理智告诉自己那是你应得的。我也可以冷静的计算出纠结在一段得不到回应的感情里对自己有多少损失。我甚至也可以安慰自己,总有一个只属于我的人在某处等着。但是啊…终归还是不甘心…”

邮件中止在这里。

没有结束语。

我对着那封邮件呆了好长时间。

没有回。

还有什么好说的呢?就像苏珊自己说的,其实道理大家都明白。

结果到了第二天,就听到了苏珊辞职的消息。

阿寻在一边拍手称快,我却忍不住伤感起来。

其实说到底,苏珊也好,许医生也好,不过都是为情所苦的女人。

苦苦守候改变自己也好,积极进取机关算尽也好…能不能得到自己那一半,终归还是由不得自己。再怎么样聪颖高傲的女人,在爱面前,都会变得这样卑微而笨拙。

爱情到底是什么呢?为什么会有那么多自己爱上的人不爱自己的伤感?

我这么想着,不自觉问出口。

阿寻看着我,皱了一下眉,问:“七姐你怎么了?婚前抑郁症么?”

我愣了一下,笑出声来,白了他一眼,说没有什么。然后掏出手机来给白晓迟发了条短信。

“我真幸运能遇到你。”

白晓迟回复说:“我也是。”

婚礼前两天,我们和伴郎伴娘一起去试礼服。

换好了婚纱出来,小楼赞叹了一声,过来帮我整理裙摆。“真漂亮。果然女人还是穿婚纱的时候最美。”

我对着镜子左右看了看,道:“羡慕吗?赶紧找个人嫁掉啊。”

小楼伸手就在我腰间戳了一下,“怎么你现在说话跟小叶一个口气了。”

我扭着腰躲闪她,笑道:“不行吗?说真的啊,不如你赶紧找一个,我把婚期往后延延等你一起结?”

小楼笑着拍了我一下,“别乱动,刚刚才弄好裙子。照你们这闪婚的速度,哪里还有什么耐心等我。”

我笑了笑,没再说什么,重新在镜前站好,整理自己的发型和头纱。

小楼却若有所思地叹了口气,道:“昨天还在和易寒说这个,小乔结婚的时候,他和沈渡还在打赌说我们这批人谁会第二个结婚。真没想到会是你…”

她说到这里,自己停下来,神色间有些不自然,像是担心自己说错话。

我缓缓抚平头纱上的蕾丝,一时间,也不知道要接什么话。

沈渡和易寒打赌的事我知道,那个时候他还问了我。

算起来,还不到半年。

但再想起来,却恍若隔世。

小楼也静了很久,还是轻轻问道:“你结婚的事,沈渡知道吗?”

我手指僵了一下,然后轻轻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他知不知道。”

这句话说完,突然觉得有点好笑。

小楼刚住到我那里去的时候,第一次看到我用沈渡的账号玩游戏,好像也是这么问,我也是这么回答的。

小楼又问:“他现在在哪里?一直没有联系么?”

我又摇摇头,“不知道。我妈倒是通知沈伯伯一家人了,但他好像也没跟家里联系。”

我话才落音,就听到白晓迟的声音轻轻接了上来,“沈渡的话,我给他发了邮件,他也没回。”

我一怔,转过头来。见白晓迟不知几时也从试衣间出来了,一身洁白礼服,华丽的复古风格,合身服帖,将他修长美好的身姿,高雅脱俗的气质彰显得淋漓尽致。

我很没出息地看呆了一下。

白晓迟走到我身边,伸手拉起我的手,看向镜中的人影,笑容温和有如春日初现的阳光。

小楼又静了一会才问:“小白你真的想让沈渡回来?”

“嗯。”白晓迟点了点头,“我的人际关系本来就很贫乏,沈渡对我来说是很重要的朋友。何况他跟七七又认识那么久,感情又好…所以,虽然说起来好像有点奇怪,但还是想能得到他的祝福吧。”

他说这几句话的时候,并没有和平时有什么不一样,平平淡淡,一派自然。

但小楼和易寒反而怔在那里。

小楼半晌才笑起来,拍了拍我的肩,压低了声音道:“七七你真是幸运。我本来还以为你也加入了外貌协会才会这么快就结婚呢。”

我也笑了笑,握紧了白晓迟的手,正色道:“那当然也是很重要的一部分。”

白晓迟看着我,有点无奈,“七七…”

“是夸奖呢,你要习惯才好。”我说。

于是他点了点头,“好。”

我说:“我老公最漂亮了。”

他又点了点头:“嗯。”

小楼他们直接笑出声来,连带旁边婚纱店的店员都没忍住在偷偷笑。

我靠在白晓迟身边,看着镜中依偎的一对,嘴角也忍不住向上扬起。

能够嫁给他,真好。

婚礼当天我才彻底明白为什么之前大家都说结婚是个力气活。

从早上起来梳妆换衣,到婚礼,到喜宴,再到闹洞房,一整天下来,比参加一场运动会的所有项目还要累。

好不容易小叶小楼易寒他们都走了,我瘫倒在床上,完全连一根手指也不想再动。

白晓迟去开了电脑。

我微微皱了一下眉,这才想起,作为那天那场乌龙的婚礼的补偿,我答应过橙子在结婚当天上来补上。

于是让白晓迟拿了笔记本电脑过来,就趴在床上进了游戏。强打着精神完成了LK里的婚礼之后,直接就翻身躺在一边闭了眼。

白晓迟笑了声,过来捏了捏我的脸,“大懒虫。去洗洗睡吧。”

说起来虽然他大概不会介意,但新婚之夜,我要真的就这么睡死了,好像也实在太那什么了一点。

泡个澡也许能缓解一下疲劳状态吧。

于是我点了点头,乖乖去浴室洗澡。

洗完了出来,见白晓迟还坐在电脑旁边。于是一边擦头发一边走过去,伏在他背上,把头搁在他肩上,轻轻问:“还在看什么?”

“我正要叫你。”白晓迟说,很开心的样子,“沈渡回信了。”

我一怔。

白晓迟点开邮件来给我看,“看,他送我们的礼物。”

我愣了半晌,才把目光移向显示器。

沈渡的邮件是直接回复白晓迟的,连标题都没改,也没有一个字,只有一套图。

一套室内设计图。

白晓迟这套房子的。

三室二厅的房子被设计成客厅餐厅卧室书房和…儿童房。

简洁典雅,素净又不失温馨。

图画得很细致,看得出来沈渡是真的用了心的,各种独具匠心的细部设计都正中我和白晓迟的喜好。

沈渡的确是了解我,也了解白晓迟。

白晓迟一次又一次地翻看这几张图,很高兴地道:“不如我们就照这样来装修房子吧?”

比起他来,我的心情要复杂得多。

我侧眼看着他,忍不住叹了口气,道:“笨蛋,若是…若是住在沈渡设计的房子里。也许我就…真的一辈子都忘不了他了…”

“有什么关系?”白晓迟道,“忘记媒人可是会遭天遣的。”

…这句玩笑真是有点不合时宜。

虽然他可能的确是因为沈渡才留意我,但沈渡对我来说,可远不止媒人这么简单吧?

白晓迟转过身来,轻轻搂了我,道:“没关系的。你忘记了今天在教堂的誓言么?从今往后,你就是我的妻子,不论祸福、富贵、贫穷、疾病还是健康,我都会爱你,珍视你,尊重你,接纳你,直至死亡将我们分开。”

我心头一暖,忍不住哽咽着跟着他重复了誓言。“是的。我是你的妻子,不论祸福、富贵、贫穷、疾病还是健康,我都会爱你,珍视你,尊重你,接纳你,直至死亡将我们分开,坚贞不渝。”

白晓迟抱紧我,抬起头来亲吻我,低低呢喃道:“我爱你,七七。”

…这好像还是他第一次对我说“我爱你”。

真是的。

从我遇上他开始…我们之间发生各种事情的先后顺序…好像就从来没有正常过…

…不过算了。

我勾着白晓迟倒在铺了印满大红玫瑰的床单的喜床上。

这种时候,谁还要管这些呢?——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