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负屃是他们的官方顾问。”

楚潇边说,边将那一叠资料都递给了她,让她自己看。

她接过去的时候,听到他又说:“不过这种大劫…看命。”

第148章 终结卷(七)

对于五色石计划,楚潇和祝小拾帮不上忙, 但接下来的时日里, 他们依旧非常忙碌。

因为入世的妖物太多, 四处作恶,所有的捉妖人在这段时间里,“生意”都格外好。

祝小拾现在已经不缺钱了,所以她没跟其他捉妖人抢活干, 闲来无事就在有妖物出没的街巷转悠,如果碰到有妖闹事, 就跑去行侠仗义一下。

几天下来, 她跟附近的社区民警关系变得格外好。

派出所为了对她表示感谢, 还定制了一面锦旗给她。因为她忙得实在没工夫去领这个奖,就发快递寄到了楚潇家里。

楚潇也没替她拆,晚上二人各自回家后便一起坐在沙发前拆快递。

祝小拾愉快地打开一瞧:“…”

楚潇看了一会儿, 皱眉:“他们这就比较抠门了。”

——之间大红的倒三角锦旗上,印着金光闪闪的四个大字:流动红旗!

所以下个月还可能要把这个锦旗转手交给别的捉妖人是吗?

祝小拾咂咂嘴, 心里不太高兴。因为她本来是主动帮忙, 这么一搞倒好像她在争虚名似的。

谁在乎这么个流动红旗的虚名啊喂!

她于是把流动红旗卷一卷装回了纸盒里, 还没封上口,手机响了。

祝小拾也没注意看是谁, 就按了接听,那边是派出所副所长的声音:“哎,祝小姐。”

“周所啊,晚上好。”祝小拾看着流动红旗的盒子眉头轻挑, 那边副所长的声音特别不好意思:“那、那个,祝小姐,那个锦旗您方不方便给我们寄回来?”

祝小拾想说怎么着,这就找到贡献更杰出的捉妖人啦?周副所长继续道:“对不住,实在对不住。我们最近也是工作太忙,所里头乱,给搞错了。给您寄过去的是我们为了激励各小组好好工作弄的流动红旗,您那个锦旗…”周副所长尴尬地顿了顿,“今天拿给得奖小组的时候,组长都傻了。”

祝小拾:“噗——”

楚潇看过来,她指指盒子又指指手机,动口型:这个,寄错了!

那边周副所长又说:“真对不住对不住,麻烦您回寄一下,顺丰到付就行。”

“哎成没问题,我明天就给您寄!”祝小拾憋着笑答应下来,话音刚落,正在通话中的手机滴滴一响。

她把手机挪开两寸看了一眼,赶忙又冲电话里说:“周所,没事我先挂了啊!方队刚有个电话进来,可能有事!”

“哎行行行,你们忙!辛苦了啊!”周副所长说着抢先一步先挂了机,祝小拾立刻给方队长回拨了过去。

方队长似乎正在追赶什么,气喘地厉害:“祝小姐!F大礼堂,妖物团伙作案,好多学生还在楼里,您快来!”

“我马上到。”祝小拾说着按了挂机,一拍楚潇,“F大,快走。”

“这些个妖可真不让人省心。”楚潇吁气摇头,把趴在腿上的貔貅放到一旁,抱起祝小拾跃窗而出。

诸如这般的任务基本每天都有,但都不难。一般情况分为两种,一种是惹事的妖对上古神兽存在天然敬畏,楚潇一现身事情就算解决了——近来这种情况的概率比较大;另一种,是妖经过妖界的恶劣生存环境后,已经变得穷凶极恶,不再忌惮上古神兽,宁可拼得你死我活——这种通常是祝小拾出手,因为楚潇的打斗过程太漂亮太惹眼了,打完引起的通常结果是被迷倒的围观群众会往派出所塞情书,想让派出所转交给他。

而且男的女的都有…

这就很尴尬。

但这回,他们在降落过程中,发觉自己似乎遇到了第三种情况——小妖们已经在楼前跪了一地是怎么回事?!

楚潇眉头蹙起,抱着祝小拾落在了围观人群背后的空地上。学生们在轰然声中唰地回头,目瞪口呆地看着背后疑似在电视节目里见过的某位霸道总裁抱着一个姑娘单膝跪地,在众人的注目中从容地将姑娘放下,然后站起来理了理衣服。

“这又是谁啊…”学生们窃窃私语着,楚潇和祝小拾没做理会,往前走去,人群自觉地让出一条道。

他们穿过人群,目光从跪地不起的一群小妖上方看去,一眼看到坐在教学楼前石阶上的季朗。

“…大哥。”楚潇跟他打招呼,蹙着眉问,“大哥您怎么在这儿?”

季朗没吭声,冷着张脸拿起旁边的矿泉水,拧开盖子喝了一口。

下一秒,他好像突然被触到了什么炸点,狠狠将瓶子砸地:“妈的!”

楚潇和祝小拾:“?”

季朗冲着一群小妖破口大骂:“老子音乐家当得好好的!在国宴开独奏会都没掉马!就因为你们这帮混蛋,马甲掉得干干净净!”

楚潇和祝小拾:“…”

小妖们哆哆嗦嗦地不敢说话。

季朗大概是自知已经被人围观、拍照、发朋友圈,掉马掉得很彻底了,于是索性破罐破摔,手形一转,又施法变了瓶矿泉水出来,悲愤地灌了几大口。

楚潇心里大哥默哀了一下。

他们这些大妖,在有关部门乖乖承认身份、作登记,和在大众面前暴露身份是不一样的。尤其季朗本身名气又大,可想而知他之后一定会被各方媒体影响生活。

他啧了声嘴,看了看眼前的几十只妖:“滚回妖界去。再敢回来惹事,我送你们去见女娲。”

“唧——咕咕咕咕咕咕。”小妖们泪眼婆娑地看向楚潇,发出尖锐的争辩声。楚潇眉头一皱:“你们再说?”

“咕…咕咕咕…”小妖们的声音颓丧地弱了下去。

楚潇锁眉叹息:“我知道妖界不好过,但你们不能影响人间。”他说着四下张望了一下,遥遥看到有警察赶制,伸手一指,“看见那几个人类没有?”

小妖们:“咕!”

“先乖乖去跟他们待着,我叫霸下过来,给你们驮些吃的去妖界。”

他边说边拨通六弟霸下的电话,电话响了两声后接通,霸下撕心裂肺的声音就传了出来:“我不管!!!二哥我告诉你我不管!!!”

楚潇:“…听话。”

“妈的滚!!!我理解你可怜那些小妖,可你特么让我一驮就是上百万的物资,你知道多沉吗?!?!我是你亲弟弟吗?!?!”霸下的声音异常悲愤,“我昨天忙完一看壳都裂了一块!也不知道那片什么时候才能换新的!”

“…”楚潇沉吟了一下,郑重道,“这回让他们多给你包几层泡泡纸。”

霸下:“我不!二哥你听着…”

楚潇挂断了电话。

接着他走向季朗,往楼里看了看,问他:“大哥你来F大干什么?”

“今天SHJ480握手会,我带腓腓们一起来的。”季朗垂头丧气。

祝小拾听言一愣:“今天握手会?!我怎么记得你说今天要去妖务部慰问演出啊?”

“是,本来是要去妖务部,但是好像他们临时出了什么情况,就改时间了。”季朗说着,崩溃地捂住脸,一声长叹,“然后就特么掉马了,都是命啊!!!”

祝小拾向他投去了怜悯的目光,忽而感觉口袋里的手机在震。

她摸出手机,看到是克雷尔问楚潇有没有跟她在一起,让他看微信,便扭头看向楚潇:“你手机呢?上校让你看微信。”

“…挂着微信的手机在家,忘了拿了。”楚潇道。

祝小拾就回复克雷尔说在一起,他没带手机,几秒后,克雷尔发了张照片过来,拍的是一个人的肩头,肩上有个奇怪的花纹。

紧接着又过来一条文字消息:帮我问问楚总,认不认识这个。我们找来的专家说是远古的文字,在一些陶器上发现过,但是没有破译。

祝小拾把手机递给楚潇,楚潇点开大图看了一眼,立即说:“风。”

祝小拾便把这个字回了过去。过了会儿,克雷尔又问:“这个字在上古有什么特殊意味吗?请集思广益想一下,任何有关的线索都可以告诉我。”

“风字在上古有什么特殊含义?”祝小拾转头问楚潇,楚潇锁着眉头想了想,思绪飘到了女娲补天的故事上。

他于是说:“女娲伏羲…还有女婒,相传都是风姓。”

祝小拾心头一惊。

——她记得,他问爷爷去何处寻找入世的五色石的时候,爷爷说过:真到了迫不得已的时候,他们会自己显形的。

她于是问克雷尔:“这个印记是在什么人身上发现的?”

手机屏幕上的“对方正在输入”持续了三秒不到,答案就回了过来。

克雷尔说:我身上。

二人齐齐一滞。

克雷尔接着发了语音过来:“我是第四个。另外三个是已复员的欧阳上校、乌兹别克斯坦区的…抱歉这个姓我不太会读,是一位中校,还有亚太区总负责人,唐中将。”

祝小拾惊然后退了半步,但手机里的语音还在继续播放:“印记最初出现的时候,会发高烧,我和唐中将还以为是出现了什么传染病,连和季先生谈好的演出都推迟了。现在高烧已退,一点不舒服的反应都没有,看来不是传染病…”

他最后说:“不过情况还是很奇怪,楚总能想到究竟是怎么回事吗?是不是我们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中了什么妖毒?”

第149章 终结卷(八)

“…”

妖务部里, 克雷尔听完楚潇的话,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然后很沉肃地说:“嗯…楚总, 虽然您那回对我进行强制催眠导致我耽误了一些工作, 不过我还是很感谢您让我睡了个好觉。但现在您如果想跟我说笑话解闷的话…”他稍顿了一下,“非常抱歉, 我确实没什么心情。”

“我是认真的。”楚潇双手支在他的案头,语气郑重无比, “女娲的妹妹女婒是我的祖母, 我前不久刚从祖父那儿听说了她们救世的事情。您和妖务部的其他几位朋友, 很有可能是被女婒送入轮回的五色神石。”

克雷尔又沉默了一阵,有些窘迫地干笑了一声,又认真地解释道:“如果您是认真的, 我想您搞错了。”他摊了摊手,“我父亲在我爷爷变成吸血鬼之前就出生了,是普通人类,我母亲也是。而且我们都是英国人, 我确定我们之间不是领养和被领养的关系,所以…”

“但我刚刚确定,人类一直认为的死后可以转世其实并不存在。女婒将五色石送入轮回, 违背了原有的规则,西方神祇未必察觉,那么这些五色石就有投生到西方的可能。”楚潇一字一顿地说完,轻轻一喟, “我知道这可能很难接受,不过这应该是…唯一的救世方法。”

克雷尔再度沉默下去,这一回,他似乎慢慢接受了楚潇的说辞。

然后他也一喟:“好吧。”他看向桌面,拿起钢笔,又拿出一张A4纸,“如果我们几个真的是五色神石,我们需要做什么来救世?”

“补天。”楚潇道。

克雷尔的手一顿,灰蓝的眼眸带着惊异望向他。

“很抱歉上校。”楚潇避开他的目光,“按照我的理解,五色神石救世的方法,只能是补天。”

就像是女娲当年所做的那样。

长久的寂静。

克雷尔干净整洁的办公室里,像是没有人一样。只有墙上的时钟一秒一秒地走着,滴滴答答地,划出意味着岁月流逝的声响。这声响似乎突然书写了很多东西,关于人生,关于信念,关于取舍。

克雷尔终于哑哑地一笑:“那我去吧。唐中将年纪大了,欧阳上校和嘲风刚…”

“您一个人,可能不够。”楚潇发涩的声音打断了克雷尔的话。

然后他再度说:“真的很抱歉,这件事我…”

他身为上古神兽,却无能为力。

克雷尔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接着他又重新轻松起来,笑意虽有点苦涩,但很坦荡:“我会以最快的速度将这件事汇报给总部。最迟…大约两个小时内会得到总部的反馈。”

楚潇深深颔首:“辛苦了。”

“能帮个忙吗?”克雷尔忽地道。

楚潇看向他,他说:“帮我照顾我爷爷。他…当了吸血鬼之后,对于我和父亲会先一步离世的问题,有心理准备。但要自己再活上百年,我想对他来说还是太难熬了。楚总您肯定能活得比他长,你如果有空…”

“我会带小拾一起住到英国去。”楚潇郑重地承诺。

克雷尔放心地舒了口气:“多谢了。”一顿声又说,“抱歉,我现在很想自己静静,能不能帮我把门关上?”

楚潇点头,无声地拍了拍他的肩头,转身走出了他的办公室。

走这一趟会带来的结果,对楚潇而言毫无悬念。

几人里,除却乌兹别克斯坦的那位中校他不认识以外,其他三个都心怀大义。他知道他们会义无反顾地去补天救世,哪怕总部并不同意。

但接下来的几日,不停反馈到他和祝小拾邮箱里的邮件,却一次次让他们震惊。

“已经173个了。”祝小拾从电脑前转过头的时候,眼睛都是红的,“都是妖务部的军官,他们早就…”

早就聚到了一起,每天都在为救世忙碌。

“真是天注定的。”楚潇坐在沙发上,面色黯淡地长声叹息。

到昨晚为止,身上出现风字符文的人还只有144个,每一天都会增加几十人。

妖务部总部尚没有做出送他们去补天的最终决定,这也不难理解。毕竟,这些军官,每一个都是人类中的翘楚,军人里的精英。

而这些出现印记的军官们,却在不停地向总部请命,希望尽早补天,避免无谓的损失。

妖务部最高级别的上将身上同样出现了这个符文。楚潇他们听说,这位年愈六十还站在两界对抗一线的老先生,一边安抚着各级军官的情绪,让他们稍安勿躁,一边同时明确地表示,如果真的到了非以人补天不可的地步,请务必让他第一个上去。

每一天,他们都让旁观者感受到了高尚的精神带来的震撼。这种精神不分国界、跨越种族,无所谓性别和年龄、更无所谓什么旧时恩怨,每个人都义无反顾,只想拯救这个岌岌可危的人间。

“五色石计划怎么样了!”祝小拾悲伤地扶着额头,楚潇怔了怔,摸出手机来给负屃打电话。

电话接通,负屃的声音听上去同样的伤感且焦灼:“二哥我…我不知道。”

“几千年来你一直在读书,你怎么会不知道!”楚潇的喝问脱口而出,说完,发觉自己的宣泄有些过分,“抱歉。”他放缓气息顿了顿,“到底怎么样?你告诉我目前的情况。”

“说不好。”负屃叹着气,“类似这种科学项目…你知道,总要不停地调试。送一个载人火箭上天都要研究很久,但这个项目我们才进行了不到一个月。”

“不是说各国早就在研究修补次元裂缝的方法了吗?这回不是在原有的基础上进行近一步研究?”

“是的,但是之前各国的研究方向都不一样。现在又提出了很多新的思路,我在尽量帮他们完成各种实验,可我真的不知道这些到底能不能在上校他们补天之前完成。”

也有可能,补天真的是唯一的救世方式,其他一切的方案都是无用功。

——楚潇和负屃都揣着这个猜测,但没有人敢循此深想。

他们现在能想的,只能是万一有用呢?万一有用,这些优秀的人们就都可以活下来,克雷尔可以自己多陪爷爷几十年,唐中将可以在退役后安享晚年,欧阳夏和嘲风也可以再度过一段幸福的时光。

哪怕只有几亿分之一的概率让这些实现,现在的付出就都是值得的,哪怕这些研究每持续一天,都会耗费数以亿计的巨额资金。

“…辛苦了,注意休息。”楚潇最后只能这么说。

然后他挂了电话,将手机扔在沙发上,自己栽去了床上。过了会儿,祝小拾也摸了过来,一语不发地往他怀里钻,他就翻过身来将她搂住。

两个人静静地躺了一会儿,他感觉到她在抹眼泪。

“别哭。”他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头,“这是,唉…”

他无力极了。虽然他早就体会过,身为上古神兽也并不是样样全能,但这样的事摆在眼前,他还是有一股说不出的懊恼。

但是,无能为力就是无能为力。

他的手一下下在她后背划着:“如果他们真的去补天…”他沉了沉,“我们以后就一起照顾他们的家人,一定要让他们的家人日后各方面都有保障。”

“嗯。”祝小拾哽咽着点头。

她刚才也在想,如果军官们真的都去补了天,她以后就不捉妖了。反正捉妖人还有很多,她想把日后的时间都花在英雄家属身上,可以自己去看他们,也可以成立基金、组织志愿者去轮流慰问。

“但还是希望不用吧。”楚潇苦笑了一声,摒开这些思绪,轻一拍她,“我去冲个澡,今晚早点睡。”

祝小拾便从他怀里滚了开来,翻身抱住了睡在枕边的貔貅。

“貅…”貔貅一出声,她才发觉貔貅也在哭,哭得眼周的一圈毛都湿透了,变得一绺一绺的。

浴室中,楚潇在清脆的水声和蒸腾的热气里,不受控制地一再思索其他的解决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