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念赶到时,她脸上的乌青让程家人心里都一跳,不过她们也多少听说了和安堂弟子互相斗殴的传闻,眼下又情况紧急,谁都没有多嘴说什么。

顾念看了看屋里环境,要求把所有的灯都拿起来点亮,屋里越亮堂越好,这是腹腔手术,她要缝合子*,光线不好让她怎么缝。

下人进进出出拿灯的时候,宋亦柏终于赶到了。

人手都齐了,洗净双手,书房被临时充当更衣室,产妇除去全身衣物抬到凉床上固定,针麻。

女眷们都在外面客厅等着,屋里留了几个身强力壮的婆子听候吩咐,稳婆在一旁准备好了给新生儿的洗澡水和小被单。

这是宋亦柏第三次跟顾念一起做剖腹产,比前两次更利落了一些,尤其是需要他把胎儿从产妇肚子里挤出来的时候,有了上一次的经验,他这次替顾念节省了一些指点的口水,钳脐带的动作也没有那么僵硬了。

婴儿响亮的哭声让外面家属欣喜流泪,顾念照例是让产妇看一眼亲一口,才回来处理好脐带后交给稳婆。

缝合伤口成了最大难题,屋里得空的人手都举着灯围了一圈,就连宋亦柏也摘了手套给顾念掌灯,还要小心不让烛泪滴到产妇身上。

全部的缝合时间比以往都要久,稳婆都把孩子抱出去交给奶妈了,里面还在屏气凝神一点声音不敢出。

外面的太太奶奶们围着小婴儿看了一会儿,就让奶妈抱去给在别个房间的二爷看看,然后带下去喂奶,接着丫头进来禀报,给二奶奶产后进补的食物已经预备好了,同时给太太奶奶们以及大夫们的夜宵也一并送来了。

第217章

女眷们安静地用了些餐点,没敢大声聊天,谁也没走,都耐心地等到卧房窗户上耀眼的灯光一点点减弱,最终恢复到与客厅同样亮度后,房门打开,顾念举着沾满血迹的双手先出来,简单地向女眷们点头致意后迅速地出去院里洗手。

屋里的太太自然就是柳依依的舅妈,柳大小姐只有这一个舅舅,但舅妈生了三子一女,表姐只比柳依依大几个月。

所以,在这屋子里,当年见过柳依依光屁股,知道“一一”这个乳名的来历的,只有舅妈。

要试探舅**反应,现在正是好机会,可是身边外人太多,又什么都不能说。

顾念慢吞吞地洗手,宋亦柏他们各自洗完手就轮流去换衣服,然后她在哑姑的伺候下,脱了沾血的手术服,只穿短袖衣光着手臂站在书房外面等着轮到她,并小心地恪守礼节,低着头目光望着自己鞋尖与女眷们说话。

闲聊么,自然想到什么说什么,医嘱是千叮咛万嘱咐的一遍又一遍,太太她们都记下的同时也把顾念夸得厉害,不由得就问到了家世等话题,顾念也就老实说自己是个孤儿,蒙和安堂看得起收在门下。

这样一说,女眷们唏嘘起来,感慨顾念身世坎坷,不由自主地多打量了几眼。

太太的目光下行到顾念的手臂上,扫过了上面的痣,马上目光又移回来再次看了两眼那两颗痣,心头立马漏跳一拍,赶紧喝口茶水稳一稳,跟着就第三次又盯向了顾念的胳臂,一黑一红两颗痣勾起了太太久远而强烈的回忆,但又强烈克制住想让顾念抬起头的冲动,继续与媳妇们一起跟顾念说话,直到书房门打开,里面的人出来,顾念和哑姑进去更衣。

等她俩再出来时,和安堂的那位大夫已经带着手术费和人手工具先回医馆了,太太作主和宋亦柏谈成了协议,留他们俩今晚在程宅照看产妇一夜,明天白天再换别的大夫过来,连续守护几天,直到伤口拆线。这期间的医药费该是多少就给多少,程家不差这点钱。

宋亦柏的决定,顾念自然不能反对,只得在太太的盛情邀请下,与宋亦柏一起用了些夜宵,才带着哑姑乖乖地随下人去了别处客房。

安歇一夜,产妇没有突发*况,在房间里各自早饭后,顾念宋亦柏三人随下人回到二奶奶那边,太太和二爷都在客厅坐着,双方见礼后,一起去看望产妇。

产妇意识清醒,能表达现在的感觉,宋亦柏负责号脉看看脉象是否正常,顾念负责给伤口换药揉肚子,指导贴身下人这几日怎么伺候,写在纸上的医嘱自然也少不了。

确认二奶奶目前一切安好,众人到客厅闲聊,直到接替的大夫赶来,接手今天白天的照看工作。

宋亦柏就势要告辞,太太不放人,借口说老太太和老爷都想当面感谢医术高超的小顾大夫,一定要他们多留一些时间。

宋亦柏现在已知顾念就是柳依依,而这程家就是柳大小姐的舅氏亲戚,太太是舅妈,老爷是舅舅,老太太是外婆。昨晚医馆来人喊他出诊时,他也吓了一跳,在来时的车上还在想这是不是天意。

顾念没有说话的份,一切由宋亦柏作主,大公子爽快地答应下来,先去见老太太。

二爷告辞先走一步去忙于家族生意,院里婆子们抬来了三顶软轿,太太邀请客人们上轿,身前身后一群丫头婆子,浩浩荡荡地往老太太院里去。

老太太屋里自然也是站了满地的丫头婆子,太太带着顾念和宋亦柏一踏进来还没来得及向长辈引见,老太太的目光就锁定在了顾念的脸上。

顾念镇定地站在那里,礼貌微笑,等太太提到自己名字了,她才上前一步给老太太行礼问安。

老太太请了客人们坐,又请了媳妇一旁陪坐,然后屏退了大多数下人,只留了最贴身的四个大丫头,但她们也站得远远的,免得她们这几个尚未许配人家的丫头片子听到昨晚上的血腥场面而被吓到,再者也是一个男女回避的意思。

在丫头们眼里,年轻的小顾大夫好像得了老太太的眼缘,总是被老太太招呼吃茶吃零食,笑得也特别慈祥,问了问脸上的伤,哄了几句师兄弟打架不往心里去,再得知小顾大夫是孤儿又唏嘘不已。

宋亦柏看在眼里心里隐隐升起一种希望,如果顾念能得到程家人的认可就好了,再不是无根浮萍随处飘荡了。

闲话家常之后,老太太有些乏了,这一晚上挂心孙媳妇生产,老人家也没怎么休息好,张罗着送了顾念一大包她专用小厨房自制的小点心,就让媳妇带客人们去拜见老爷。

程家秉在内书房一直等着,半夜妻子疲倦回来,强求他今早晚些去印书坊,一定要见一见救了母子两条命的小顾大夫。

当太太带着客人们来行礼时,程家秉也跟老太太一样,觉得顾念特别的面善,有一种亲切感,这对他这个年纪来说,已经很少见了。

顾念也跟见老太太时一样的态度见程老爷,礼仪上规规矩矩让人挑不出错来。

闲聊几句晚辈们就告辞了,送客后,太太伺候丈夫在卧房更衣,准备外出。

在等待车子的短暂时间里,太太屏退了屋中下人,与丈夫说些悄悄话。

程家秉也一肚子疑问,迫不及待想知道更多关于小顾大夫的事。

“那个小顾大夫,看上去好面善。”程老爷说道。

“是呀,我也这么觉得,长得真像二姑。”

“我还以为就我以为看花眼,原来你也是。”

“不止呢,昨晚上小顾大夫洗了手,脱了沾血的袍子,我看到他两只手臂上有一红一黑两颗痣。老爷,你说这巧不巧,都说世上不可能有两个人的痣长得一模一样,可我这辈子还真就见到了两个。”

“世上人口这么多,长得相像的人都有,何谈只是区区两颗痣。”

“是呀,是不能这么说,那小顾大夫一口三江话里带着七步县口音,多亲切呀,好久没听人再说过七步县方言了。”

程家秉深深地看了妻子一眼,“等媳妇坐完月子,再请宋公子和小顾大夫一起来家里吃个便饭吧。”

“正有此意。”

夫妻俩商定下来,过了一会儿下人来报车子备好,程老爷就离家办事去了。

太太随即又去见婆婆,说了日后要请小顾大夫吃饭,请老太太给菜单拿个主意。

婆媳两个正商量着的时候,秦如栩去了医学堂找杨益怀,要瞒住顾念真实身份,这位老先生是首个知情人,他还是柳青泉的老师,世事就是这么巧。

杨益怀见秦如栩来找自己是谈顾念的事,而且已经知道她就是大难不死的柳依依,就一起给他交了底,和安堂的老太爷和大掌柜也都知道,顾念能瞒到现在,这两位老人都帮着出了大力。

秦如栩说了希望顾念能得到柳家或者程家的认可,自己才好奏请朝廷想办法给要些补偿,杨益怀让他去找老太爷,他没那么大的面子可以请到柳家或者程家人一起喝茶。

秦如栩听了建议,告辞走人,赶去宋宅。

这个时间,顾念也才刚到家,重新梳洗换了干净衣服,爬回床上再睡个回笼觉。

程家派了两辆车分别送顾念和宋亦柏,宋亦柏一夜没回家他自然是要回去换身衣服再去医馆的,两人在程宅外各自分手,临上车前宋亦柏还检查了一下顾念脸上的伤,评估她几时才能伤愈回来。医馆这几日多了一些玩花炮而受伤的病人,没了她这把好手,金疡大夫们都有些忙不过来呢。

宋亦柏到家后也是重新整装了一番,然后去给母亲请安,再去给祖父祖母请安,聊了聊昨晚的那场急诊,以及程家长辈们对顾念的奇怪态度。

老太爷老谋深算地捋了捋胡子,问老太太既然柳青泉的案子破了,师门出面,请程家的女眷们以及嫁出去的那几个女儿们过来一起饮茶,商量商量要不要大家集体去柳家祖坟拜祭一下,七步县太远女眷不宜出门,但去个城郊还是可以的。

老太太笑眯眯地应下,让丫头挑些好看的花笺来写请帖。

正事说完,宋亦柏准备去医馆,外面下人来报,秦如栩秦大人来拜访老太爷。

听是秦如栩来了,宋亦柏也不走了。

秦如栩的来意很简单,就是想请老太爷出面,邀程家人一起坐坐,试探一下他们如果发现柳依依还在人世是什么态度,是否愿意承认他们与她的血缘关系。有了这层关系,他就能在朝廷上给顾念求来一些应得的补偿,不然只凭他们这些外人所构成的间接证据,太过薄弱,朝廷心存怀疑驳回请求也是合情合理合法的。

宋家本来就有这层意思,想跟秦如栩交底,请他帮忙求个情,好让姑娘家能过她的正常日子。没想到双方居然想到一块去了,力往一处使,这让他们都很高兴。

老太爷也表示了顾念不想恢复柳依依这个身份的想法,他们完全尊重她的意见,所以如果程家人愿意认回顾念,也得保证不会把她的真实身份宣扬得人尽皆知。

秦如栩认为凭顾念做黑医的过往经历,程家人肯承认她的血缘关系就已经是仁慈了,大肆宣扬的话他们还嫌丢脸呢,根本不会这么去做的。不过话说回来,他们不承认顾念也是合乎情理的,那么还有第二方案,但不保证能向朝廷争取来更好的利益。

到底,血缘还是很重要的。

老太爷的意思是反正顾念是不乐意再回柳家了,省得她独自在外谋生的经历给家族抹黑,与其回到家里天天被人非议清白和体统,到头来被逼自尽洗清家族耻辱,不如就维持现状,顾念就是顾念,柳依依三年前就死了,让秦如栩只管放手去做,能讨得一点是一点。

一切商定好,分头行事。

第218章

顾念在家呆了几天,天天照镜子看脸上的乌青几时能全部散去,程家二奶奶拆线那天和安堂来人把她送过去亲自处理,顺便看了看她接生出来的小婴儿,白胖可爱的小公子哥儿。

就冲孩子现在健康的样子,程家人也都庆幸剖腹产的决定没有错,顾念再次交待了一些医嘱后,太太那边来了个丫头请小顾大夫去老太太那边一起吃茶。

顾念现在是成年男子身份,内宅重地,即使是在老太太屋里她也不能久留,而且屋里又是屏退了下人,她谨慎地恪守礼数,不敢有丝毫的大意。

行礼问安吃了半盏茶闲话几句聊一聊剖腹产妇坐月子的饮食禁忌和注意事项,两三刻钟后就要告辞,老太太和太太都各封了个沉甸甸的红包袋给她,感谢她的救命之恩。

顾念再三道谢才告辞离去。

下人送了顾念出门,老太太身后的屏风后头跟着出来一个六十岁上下的老婆子,干干净净的衣着,沉静的面容,她向老太太和太太行了礼,又回身看看那扇房门,难掩一脸惊讶和怀念。

“老太太,太太,那小顾大夫长得真像蕊二姐,那鼻尖嘴巴下巴颌的弧度跟咱家的姑娘们都一模一样,要是姝大小姐还在家里,两人比一比,一定很多人都说他俩是兄妹姐弟。世上竟然有如此想像之人,老奴真是开了眼了。”那老婆子掏出帕子低头擦眼睛,“我可怜的蕊二姐。”

“你都觉得他像蕊二姐,那就不是我们婆媳俩眼花了。”

“自然不是老太太和太太眼花,小顾大夫是真像蕊二姐,其实若再仔细看一会儿,又会觉得他眉眼额头有些像二姑爷。屋里没外人,老奴大胆地说一句,小顾大夫倘若换上女装,嘿哟,一定特像依依小姐。”

老太太和太太对视一眼,都面露悲戚,“可不就是看着有几分像依依么,才今日又借机会请他进府。”

“唉,二姑爷一家去了有三年多了,官府这一破案,没想到原来魏家也牵涉案中,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都是同城乡绅,他们居然干得出这黑心勾当。”老婆子恨声跺脚。

“罢了,多说无益,如今案子破了就好,也算是告慰了我们这些亲属。”太太手指上卷着帕子在眼角按了按。

“对了,媳妇,和安堂宋老太太不是派人送来信函邀请我们有空一起吃茶,商量拜祭的事么,不如等过了八月十五,趁还没彻底冷下来之前定下日子吧。别等冬至了,柳家三老太爷和三老太太身体都不好,天冷他们出门不方便。”老太太想起一事来。

“婆婆说得是,信上说想一并邀请我那二位姑子,我还正想先跟大姑小姑商量一下跟宋老太太吃茶的日子,等大家坐到一起了,再看老太太是怎么个意思。和安堂是二姑爷的师门,他们还比我们更惦记二姑爷一家,真让人惭愧。”

“也好,抓紧时间办吧,今天都秋分了,天气一天比一天冷了。反正都要写信,顺便再给姝儿去一封,问问她现在情况怎样,双胞胎呐,不容易,算日子也是快要生了。”

“是,都记下了,家里已备了几套婴儿的小东西,正好让人一并捎去。”

程家人愉快地讨论完即将到来的另一桩喜事,老太太身子乏了,唤了人进来伺候休息,太太回自己屋打理家务事,而顾念也终于回到了家。

进了家门就直奔后院,拿起早就准备好的锄头铲子,小心地挖开大树旁的泥土,起出埋在地下的一大坛子药酒。

这是柳青泉的药酒方子,上一年秋分埋下,次年秋分挖出来,不同的药有不同的效果,顾念弄的是女子温补酒,尤其是冬季容易手脚冰冷的女子,活血行气。以前柳青泉回来过年,都要带上半车这种酒送家里家外的女眷们。

顾念和哑姑合力把酒坛搬进后堂,那里桌上已经事先准备了几个干净干燥的小酒瓮,仔细拂去酒坛封口上的泥土,解了绳子揭了纸,一股混合着药香的酒香溢了出来,是记忆中熟悉的味道。

将大坛里的酒分装到小酒瓮里并都封口之后,酒坛不洗,只是将里面的药渣都清理干净,用干净的纱布擦几遍,确保没有残渣了,就直接往里面再一层层的铺药,然后将墙角的另一个崭新的酒坛搬来,将这当年新酒倾倒入药酒坛中,上一层新的封口,小心翼翼地重新埋入地下,等明年秋分再起出来。

顾念用细绳分别捆了两个酒瓮摆在前面客厅的桌上,哑姑把剩下的拿去闲置的厢房放好,留着她俩今年冬季慢慢喝。

忙活这一通,两人身上又是土又是药渣,都脏得不行,又赶紧烧水洗脸更衣,把红包扔钱匣子里,接着又是烧午饭,总算饭后歇了个中觉,解了上午的疲乏,顾念重新梳洗打扮,提了那两个酒瓮去了和安堂总号。

好几天没正经出门了,再不出去走走都要憋死了。

医馆里病人还是那么多,候诊的条凳坐满了人,后面进来的不少病人只能站着。

都是周边几条街的街坊,平时就熟,顾念这一出现引来了大家的热情问候,那天打架的事都传开了,都说师兄的不是,没个理由就出手打师弟,看看把人家小顾大夫一张脸给打成什么样。

顾念脸上的伤这几天好很多了,她满面笑容地回应大家的问候,把酒瓮放到了柜台上。

“哟,几天不见,一来还有礼?”大掌柜正在记账,头也不抬随口调侃。

“那天不该跟魏师兄打架嘛,闹得医馆被人看笑话,特意来赔礼道歉。埋了一整年的药酒,今天刚起出来,特意送一瓮给掌柜家里的女眷试试,专治女子冬季手脚冰凉。”顾念把一个酒瓮推到大掌柜手边。

“哦?师傅传下来的?”大掌柜话带暗示。

顾念眯眼一笑,轻轻点头。

“好,那我就收下了。”大掌柜搁下笔,把酒瓮放到了柜台下面的柜子里。

顾念再把剩下的那个酒瓮摆在两人中间,“这个给大公子带给老太太。”

大掌柜才不做转手掌柜,他指着身后的墙,“大公子就在后面自己屋,有话你跟他当面说。”

“他要收拾我怎么办?”

“这会儿害怕他要收拾你了?那天你那一下抽得可一点都不含糊呐。”

“生气嘛,冲动之下总是不理智的。”

“行了,知道你委屈,不过你才救了程家二奶奶,大公子不会对你算狠账的,放心去吧。”

顾念双手捧着酒瓮一副就义的样子往后面去了。

宋亦柏也才刚结束一轮坐诊回到屋里休息,一盏新茶还是热的,顾念的声音在门外头响起。

“师兄在里面不?”

“自己进来。”玳安不在,宋亦柏捧着茶盏懒得起身,尽管突然听到顾念的声音很惊喜,但他绝没想到她开门的方式是直接用脚踢开。

宋亦柏挑高了眉毛刚想发作,目光就先盯在了顾念的脸上,看到那块好了一大半的淤青,那高涨的气焰跟着就化成一滩水流光了。

敛了眉毛眼神狐疑,“手上什么东西?”

“进补的药酒。”

“不是给我的吧?”

“你需要这东西吗?”顾念轻轻地把酒瓮放在桌上,故作吃惊地睁大眼睛上下打量着宋亦柏。

宋亦柏呛一下,下意识地就在找手边的扇子,看到哪都没有,才想起最近天凉他好几天没带扇子出门了。

“挨顿揍也改不了你那张嘴。”宋亦柏放下茶盏,把那酒瓮拿在手里,凑近鼻端嗅了一嗅。

“我怎么闻到一股泥土味?”

“不可能,酒瓮和封口都是新的。”

“本来就是,这药酒是埋在地下最近才挖出来的?”

“你怎么知道?”

宋亦柏心想这还用猜,自从知道这小馋猫是柳师兄的女儿,只要跟医药相关的一切行为都不奇怪,偶尔耍弄一下看她变脸也挺好玩的。

“我什么都知道。”

“嘁。那你说说,我为什么提这个来?”

“因为和魏师兄在医馆打架造成风波损害了医馆的名声,道歉的赔礼。”

“你偷听了我跟大掌柜说的话了吧?”

“没有理由你拿坛酒来,我还要怀疑你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呢。赔礼道歉嘛,最好用的借口了。这酒给谁的?”

“给老太太的,女子冬季喝的补酒,治手脚冰凉,一天一盅就够了,不够喝我还有,明年春季天气暖和后喝剩的就不要了,等天冷了还有新的。”

“行,知道了。”宋亦柏把酒瓮摆在桌子里侧。

“那我回家继续养伤了。”

“站住。准你走了么,一点礼貌都没有。”宋亦柏眼睛一斜,顾念马上立正,大气都不敢喘。

“你这几天在家歇得好自在,看书了没?过来考考你,看你是不是在家里光顾着吃了睡睡了吃。”

吃吃睡睡养猪一样的是没有啦,但是要说看书嘛,“看是看了,可是…”

“完全看不懂对吧?就说你这样基础不牢靠的就不该带出去缺那么多课。”

“嘿嘿嘿嘿,有你这样得了便宜还卖乖的么。”

宋亦柏抿嘴得意地轻笑,实则默默咬着后槽牙,他一点也不后悔发现顾念的真实身份,但他的确是有些后悔让顾念在东阳城一鸣惊人。

顾念不解地望着宋亦柏的脸,奇怪他今天态度有些怪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