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阿强沉默了半晌,才道:“冬蕗是被我害死的。”这个答案大家都已经知道了。房间里顿时一片难忍的死静。何健飞也不说话,只是低着头看着纸张,李老伯也不好说话,良久,才听见阿强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道:“讲出来也罢了,多年的心结,总该解开的。我在日记里也写得很清楚了,就在我登上宝座达到我生涯的最顶峰的时候,厄运也同时开始降临了。把所有心思都放在她和学生会上面的我,丝毫没有注意到孙中山铜像的光泽是那么刺眼,每次我路过那里都会一阵眩晕,有一次还打了个趔趄,我总是安慰自己道:‘没事的,是自己太劳累,是太久没来到这个世上,还不习惯阳光。’而此时,我体内真正的阿强已经开始了属于他自己灵魂的觉醒。

“也许是我和她真的有缘没份,在我还没有尝到她的微笑只为我绽开的甜蜜时,我一直引以为傲的聪明第一次害了我。我不介意只能和她进行精神上的恋爱,可是我不能忍受她的圣洁同时被另外一个男生的肉体玷污。狂热的爱恋最终促成了那个卑鄙计划的实施。与此同时,真正的阿强也开始了他那严密的反计划。然而,我的计划虽然失败了两次,但毕竟比真阿强快了一步,致癌计划成功了。欣喜若狂的我回去之后左思右想,竟来不及细细参详,约了她出来想当面告诉她。可是你们说,有谁会相信这个荒谬的附身解释呢?我一时糊涂,被爱情蒙住了眼睛,丝毫没有考虑到一般常人的心理接受程度。可怕的瞬间来临了。我恐怖地发现,她一贯的微笑慢慢从脸上褪去,那些我至爱的温柔和涟漪都在慢慢僵化消失。我吃了一惊,对她说如果你不信,我可以施展法术证明给你看。她的脸上却平静得出奇,从容地道:‘你不需要辩解,原因,我并不想知道,有时候,知道结果就行了。’紧绷的轮廓勾画出了一种至极的冷艳。

“我愣在当地,脑子里一片空白,我想不到事情会如此发展,巨大的打击使我丧失了应对的能力。这时,她却突然缓缓向我走来,来到我的面前立住了。我以为她要和我说话,然而从她的嘴里却迸出了冰刃般的两个字:‘走开!’我这才发现她的眼神是空荡荡的,她是在望着远方,而不是在望着我。我踉跄退了两步,骇然道:‘你……’她飘飘摇摇地从我身边经过,口里喃喃地念着:‘真爱……妈妈……真爱……’她的脸色如此可怖,我居然不敢上前,只是站在原地发愣。就那么一犹豫,我铸成了终生的大错。等到我醒悟过来,四处跑着喊着,着急地找她的时候,她已经用一根绳子在马岗顶那棵她常在下面早读的树上结束了自己的生命。当我找到她并把她放下来时,她只有出的气而没有进的气了。我抱着她哽咽得不成声音,我的目的达到了,可是我心中却为什么没有任何喜悦,取而替之的却是无穷无尽的悲伤和落寞?她慢慢睁开眼,细细打量着泪眼模糊的我,断断续续地道:‘我妈常说……女人一辈子……只能有一次真爱……而当爱错了一个人的时候……便连……假爱也没有了……我……不信,结果真的……真的应验到了我身上。’说完,她双目缓缓合上,头娇弱无力地垂在我的怀里。我只觉全身剧烈一抖,身上的青气已经源源不断地流到了她的体内。冤气吸附!我万料不到她的怨恨居然高过我!她带着比我昔日还要仇恨的心离开了这人世。刹那间我痛彻心扉,放声大哭。爱得越纯,恨得也就越深,我一直怀疑她喜欢的究竟是我的灵魂还是真正的阿强的躯体,没想到她的眼里从来都只有我一个,从来都没有第二个阿强,在她的心目中,我就是阿强,阿强就是我啊!是我亲手毁掉了我和她同时找到的真爱!是我说过要永远保护她却给了她最致命的一击!最爱的人给了她最深的仇恨,她怎么能够安心地去投胎呢?”

李老伯见他讲话越来越急,不断地喘气,忙道:“阿强,你累了,休息一下再说吧,不急的。”阿强置若罔闻继续道:“我的冤气被大大地削弱了,可是我还能勉强抵挡孙中山铜像的正气,我想找到她的魂体,尽我最后一丝力量去挽救我最后悔的决定。另一方面,真阿强得知冬蕗之死的事情后,也疯狂地展开了对我的反击。终于,当我有一天再次逸出肉体寻找无果,于晚上疲惫地返回时,发现在宿舍前的废弃广场上早已人头济济。所有班里的同学站在那里,神情冷漠地望着我,他们的眼里充满了切齿的仇恨,中间簇拥着一把藤椅,上面坐着真正阿强的灵体。我大吃一惊,这才发觉原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把戏。他们似乎对我非常忌讳,连给我解释的机会都没有,就直接发动了攻击。我只听得真阿强喊了一声:‘开始!’一阵刺眼的白光和一股撕心裂肺的疼痛过后,我便又回到了这所破庙,含恨期冀着再一次出到人世。我到最后都没能做一个好人,反而给所有爱我的人带来了无法平复的伤痛。老天对我的惩罚是对的,我永远也不配做人!”

阿强仿佛对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十分痛惜,草草便结束了这段惊心动魄的描述。何健飞看了一下在旁边暗暗伤心的李老伯,开口问道:“你知道阿强,我说的是真阿强,是用什么法术攻击你的呢?”阿强犹豫了一会儿才道:“我不清楚,但是我看见那些同学站立的方位十分古怪,好象是使用了什么阵法,但是和一般的八卦阵、乾坤阵有很大不同。对班里事情的疏忽是我失败的主要原因。能让全班同学相信我是厉鬼的事实,并且不惜牺牲性命来杀我,就凭这点,我远远比不上真阿强。”事情讲到这里已经差不多结束了,再问下去只是揭别人的伤疤。何健飞放下一字未记的纸,站起身来,李老伯忽然发现他的脸上有种莫名伤感和内疚的表情,正自寻思间,何健飞已经恢复正常,向着大殿的方向行了一个礼,对着紫金钵面无表情朗声道:“阿强厉鬼,你在人间作恶多端,残害人命,一手促成冤鬼路,致使生灵涂炭,理应受到天惩。今五台山已受冥界所托,依法术界中条令决定你应该去的地方。你听判吧。”

“什么?”李老伯绝望地看向何健飞“不要——”

紫金钵里传来平静的语声:“我听判。”

“阿强厉鬼,原名籍贯已不考,先致一城人于死地,后为害一方,掀起血光,再者一手制造校园噩梦,累及无辜,你恶贯满盈,本应令你魂消魄散,念你校园双雄期间,全校失火,挽救生灵无数,功过相抵,判你永世禁押于五台山妖灵塔,未经特许不准踏出此山一步!”是这样的结果!李老伯和阿强都愣住了,但同时也都松了一口气,与阿强相比,李老伯心里有着更深一层的疑惑,这个结果对于阿强来说已经算是很让人惊喜的了,那为什么何健飞脸上还出现那种感伤和落寞交织的表情呢?难道他从阿强的话中发现了另外的内幕?

何健飞宣判完,也吁了一口气,笑道:“阿强前辈见谅,我也是公事公办,不敢有丝毫徇情。”阿强道:“应当如此。不过我怕那老道未必服你判决。”何健飞肃容道:“五台山乃佛家第一大派,论起来要比他属的道派辈分高,五台山不轻易宣判厉鬼,他不敢相强,你放心好了。其实,我还有事求阿强前辈。”李老伯惊诧地望望何健飞,阿强已接口道:“你是想求我向冬蕗解说个明白是吧?”何健飞道:“不错,要想解冬蕗前辈心结,只有阿强前辈出马才做得到。你也不想看到冬蕗无法超度而魂魄飞散的局面吧?”阿强笑道:“我当年发下毒誓要得到冬蕗,我现在这样做等于自己违逆誓言,是要遭天谴的。”何健飞也知道此事为难,正想作罢,阿强又道:“不过,你如果真想我这样的话,你叫小李求我,那么或许可以逃过劫难。”

“我?”阿强发的毒誓跟李老伯又有什么联系?何健飞和李老伯面面相觑,均是一副莫名其妙的表情,见何健飞直向他努嘴,李老伯只得开口道:“阿强,我求你……”

“我答应!”

何健飞愕然道:“为什么你现在又答得这么爽快?”阿强笑道:“小李是我生死之交,天地间最重的是情义,就冲着这个‘义’字,我破誓老天也不能把我怎地。”

李老伯再也克制不住心中汹涌起伏的情感,伏地大哭泣不成声。何健飞费了好大功夫才把他拉起身,送他回房里休息。

好说歹说劝了一通,见何健飞要离开,李老伯忙叫住道:“对了,你可想出来阿强说的全班同学对付他的那个阵法没有?”何健飞茫然地摇了摇头道:“我想破脑袋也没想出来,什么阵法需要二十三个人,好像二十三这个数字在法术中算是不详的数字,我需要再翻翻典籍,你先睡一会儿吧,看你现在眼睛通红,想出去也出不了。”原来何健飞早有计划,李老伯心中安定下来,也决定好好休息一下。谁知道老年人本来身体就弱,再加上这几天舟车劳顿,一睡就差不多一天,待到醒来时已经是次日黄昏了。李老伯忙直起腰来,却发现何健飞一脸愁容地坐在旁边的沙发上。“发生什么情况了?”李老伯冲口而出。何健飞无奈道:“我飞回了五台山一趟,都快把藏经阁翻过来了,结果还是没找到那个阵法。”李老伯紧张道:“那怎么办?线索不是又要断了?”何健飞道:“那也未必,我在想着一个大胆的计划——去冥府把真阿强叫出来问问。”李老伯道:“真阿强还在吗?五十多年过去了,他早已经投胎转世了。”何健飞道:“阿强前辈并非到了非镇压不可的地步,而且用二十三个人的血光去封杀他一个,我总隐隐觉得这阵法有凶气。上天是公平的,就算是为民除害,但是伤人太过,也会被拒绝轮回,而永世沉沦地狱的。不试试怎么知道他还在不在呢?我打算今天晚上就去冥府看看。”说着,看了兴奋的李老伯一眼道:“当然,首先,要做的事是要填饱肚子,我已经叫了外卖。”

外卖吃到一半,何健飞说天色差不多了,要准备工具先行离开,留下李老伯一人哪有心情吃得下去,匆匆填了几口也跟着上来。冥府对于凡人来说总带有极其神秘和恐怖的色彩,只在神话传说和民间故事里听闻,而法术界对于与冥府的交流也很是保密,不肯对外开放,现在难得见识一下冥府的玄机,李老伯宁愿饿着肚子也要跟着过来的了。却见何健飞拿了一张黄纸过来,用朱砂笔在上面写了几个字,趁着他点香的机会,李老伯忙抢过那张纸来看,上面写着:“五台山第四十七代入室俗家弟子何健飞谨拜冥界使者阁下:前次烦扰,未及相报,实甚感激。人世孽缘尚存,非召阿强之真魂难挽劫难于千钧之际,因特借我佛普度众生之大义,唯请使者再开鬼府之门,他日一并供奉答谢。”那边何健飞已点完三炷香,一把抢了过来道:“你好奇心太重,不要乱看,马上就开始了。”李老伯愕然道:“这么简陋?”何健飞笑道:“你以为太繁琐的东西我会有耐性去学吗?”

何健飞拿着纸张对着香案阅读完毕,把那张纸放在香案上,一会儿,那张纸上突然起了一阵浓烟,何健飞“咦”了一声站了起来,脸有异色,果然,待拿了那张纸过来时,纸上已是另外的文字:“阿强真魂尚在,但他罪孽深重,依例拘押不能出界,倘贵派确需此人,有请方丈亲至。”罪孽深重?难道真阿强使用的阵法真的是某种有违天理的邪阵?他并非法术界中人,又如何得知这门连何健飞也不会的法术呢?何健飞和李老伯面面相觑。李老伯拿着那张纸道:“又要请禅月大师来吗?那不如我们亲自再上五台山好了。”何健飞想起满山的积雪和连滑几跤的惨状,心有余悸道:“不用了吧,我把紫金钵拿来,看看冥府会不会看在它面子上放出来。”说毕,回自己的房拿了紫金钵来放置在台上,又重新写了一张符纸道:“方丈难以亲临,紫金钵可以为证。”

孰料没几分钟之后,纸上又起了一阵白烟。这次李老伯快一步拿起了纸,果不其然,冥府仍然是拒绝:冥界认人不认物。李老伯看着何健飞:“怎么办?我看还是辛苦禅月大师一趟好了。”何健飞站在那里呆呆出神,回想起禅月大师谈及三花护体术的遮遮掩掩,以及对那个老道士的敬畏,冤鬼路究竟有什么威力能让一向和自己推心置腹的师兄如此遮掩?想到此处,何健飞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道:“不能去。这件事只能我们两个人知道。”听何健飞的口气,竟像是要把禅月大师排除在外。不容李老伯多想,何健飞已将那张纸往台上一拍,喝道:“紫金钵至,如方丈亲临,这是五台山定下的规矩。事急如水火,冥界难道就一点也不会变通?”李老伯急得在一边摇手道:“轻声点,小心触怒冥界。”

话音刚落,案台后面倏地起了一阵白烟,一个朦朦胧胧的身影逐渐凝聚成形。何健飞忙扯扯李老伯的衣服:“是不是出来了?”李老伯却全身一震。那挺立的身影,飘飞的发梢,鲜明的轮廓,一切都熟悉得好像昨日一样。李老伯眼睛竟湿润了,左腿颤抖着微微迈出一小步,禁不住开口呼道:“阿强”一个柔柔的声音响起:“是谁?是谁把我从千年的囚牢中唤上来?”这与昔日阿强坚毅的嗓音形成了巨大的反差,李老伯这才醒悟过来,眼前这个空有其形的阿强并不是那个与他并肩把持校园大局的兄弟了。李老伯心里一阵难过,低下头不再说话。何健飞见李老伯欲言又止,只好借口道:“是我。你是真阿强吗?”

“真阿强?”那声音透着一丝迷茫,同时,那个身影面容也慢慢变清晰了。这下子,连何健飞都吃了一惊,他竟然与校史室里挂着的巨幅相片一模一样,只是眼神中没有任何的果决和霸气,取而代之的是平和温柔的疑惑。真阿强立在那里,全身弥漫着浓浓的温文儒雅的书生气,乍一看,像极了橱窗里摆设着的那种清秀的男生木偶。真的是这个外表看上去极为柔弱的人一手策划了颠覆阿强厉鬼的缜密计划吗?正想间,真阿强却开口道:“真阿强?啊,我知道了,我知道你们为什么来找我了。”话语里包含着厚厚的一层悲伤。

何健飞一时也觉得尴尬,拾起一个纸凳子烧了说道:“既然前辈明白了,请坐下来说话。”真阿强点点头,端端正正地坐在那把椅子上道“是那个厉鬼叫你们来的吗?叫他死心塌地呆在破庙里吧,为他昔日的恶行承受后果。”何健飞道:“不是。他已被永世禁押在五台山妖灵塔。我们来找前辈,其实是为了冬蕗前辈的事。”

“冬蕗?”真阿强身躯微微一抖“她……她怎么了?”何健飞把冤鬼路的起源以及发展扼要地叙述了一遍。真阿强轻轻地叹了一口气,闭上眼睛说道:“对不起,都是我没用,都是我没用。”何健飞心下诧异,又不敢问,生怕这真阿强发怒起来,便什么线索也断了。良久,真阿强似乎才下了决心般睁开眼睛道:“好吧,我可以告诉你。不过在此之前,你难道不想知道我为什么直至今日仍无法投胎,甚至受到冥界的严格管束吗?”何健飞忙点头道:“对,对,我差点忘了。前辈到底犯了什么事?”真阿强道:“你既然是法术界中人,那你有没有听过‘二十三童子阵’这个阵法?”

“二十三童子阵?”何健飞仔细回想自己记得的阵法,半晌肯定地答到“没有。二十三在佛门中并不具有什么特殊意义,所以通常不会用它摆阵。”真阿强微微笑了一笑:“果然,那时他说这个阵法早在佛道的神祗时代就已被禁闭,可保这个秘密永世不泄露出去。我还不大相信,想不到被誉为法术第一大家的五台山也没有相关的记载?”他?他是谁?何健飞正想相询,真阿强却摆摆手阻止了他的插话,继续解释道:“据闻二十三童子阵是一门由先古流传下来的邪恶阵法,用二十三个人的血光作引子,激发阵法中心凝聚法力,最后把这些光芒集中射向一点,可以创造数百倍于普通阵法的毁灭性力量。传说很久以前,有一位神仙爱上了一个凡间的女子,为了得到她创造了这个阵法,终于打破了天界的封印,却最终激怒了满天神佛,合力将他禁锢在幽明鬼界的水牢中,让他永远都无法跟心爱的人见面。根据这个传说,凡是施展了这个阵法的人,都会被羁押在鬼界的大牢里忍受无边无际的磨难,千年之后才许轮回。如果向外人说出施展阵法的真相,则丧失投胎的资格,永世沉沦鬼界。”话刚说完,何健飞已经大吃了一惊:“什么?!”

第十五章传说

好像预料到了何健飞会惊讶,真阿强没有丝毫阻滞,仍然自顾自地说下去:“因为它过于歹毒,所以被神佛们立令禁用。”说到这里,真阿强低下了头,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道:“何健飞,现在你还想让我讲出当日的经过么?”讲出真相,便不能轮回,以鬼体的形式永远囚禁在大牢?看真阿强的样子并不是骗他,何健飞登时手足无措,他实在没有资格去要求这个一直被压制的悲惨魂灵主动放弃转世的资格,呆了一小会儿,何健飞才下意识地辩解道:“这样……冬蕗就无法投胎……那冤鬼路岂不是……”真阿强突然眼睛一亮,抬起头急切地问道:“你刚才说什么?你说冬蕗这样就不能投胎?冬蕗不是已经成了冤魂么?冤魂不可以轮回吗?”何健飞愣了一下道:“当然不是。除非是被法术界和冥界宣判过,任何冤魂无论犯下什么滔天罪行,只要自己愿意放弃心中执着的仇恨,都会获准通过奈何桥。”真阿强狐疑道:“是真的吗?为什么他跟我说的完全不一样?”何健飞指着紫金钵道:“那是方丈信物,我以五台山百年清誉向你保证,刚才说的那一番话绝无半点虚假。”真阿强偏头向紫金钵看了一下,道:“我相信你。好,为了冬蕗,我什么都可以说出来。”

“为了冬蕗?难道前辈你……”何健飞心中隐隐泛起一丝不祥,真阿强早已泫然泪下:“不错,我也深爱着冬蕗。只可惜……她到死的那一天都没能知晓我的存在。”一直在旁边沉默着的李老伯也忍不住叹息了一声。两个拥有同一躯体的男生之间的情争,造就了最无奈凄美,也最畸形扭曲的爱恋。

真阿强刚要张口,何健飞突然将手一摆,断然道:“不,前辈,还是不要说出来。只要知道这个阵法名,纵使已经失传,我何健飞翻遍天下典籍,还怕查找不出来吗?”真阿强眼中泛起一丝感激:“谢谢你的好意,不过我已决定要说出来了。那个厉鬼为了冬蕗尚且甘心被你们收服,我难道就不能为了她抛弃身家性命?说出真相,就少一点曲折,就能更快地解救冬蕗的苦难。”李老伯见话已至此,便向何健飞道:“他心意已决,就让他说吧,也算是成全他的心愿。”

真阿强向李老伯笑了一下以示感谢,用平静的语调开始揭开冤鬼路起源的神秘面纱:“我自被附身以来,直到碰见孙中山的铜像才得以短暂的独立。在和那厉鬼并存的日子里,我在被压抑被控制的情形下依从于他的思想,从而得知了那个龌龊卑鄙的计划。这些你们应该都知道了。我万分着急却又无能为力。有一天晚上,他又为了实施计划而逸出肉体去了,我在办公室里像个无头苍蝇一样张皇失措地走东走西,在想着要不要通知冬蕗,该怎样才能让她相信附身这种看似荒谬的事情。正在这个时候,禁闭的窗户外面突然传来一阵轻微的声响。我以为有人偷窥,赶紧坐回椅子上装睡。窗户被打开了,从外面跳进一个人,对着我哑声道:“你不用再装了。时间无多,等那个厉鬼回来再上你身,可就没法对付了。”我这辈子早已不指望会有人发现自己的存在的了,乍一见有人竟识破了,兴奋得忙从椅子上坐起,刚想发问,那人摇摇头指指外面,暗示我噤声,然后低声道:“你想不想脱离厉鬼的控制?”我急切地道:“当然想,就算不是为了我,为了冬蕗我也会这么做。”他满意地发出了一声叹息:“那厉鬼法力十分高强,尽管受到孙中山铜像的削弱,但是仍然十分难收服,要克制他,唯有用一门失传的阵术——二十三童子阵!用二十三人的血光镇住他的凶气!”说到这里,真阿强停顿了一下。何健飞见此时是个空子,忙问道:“那人是谁?”真阿强道:“不清楚。他脸上戴着一个木制面具,又刻意变化了声调和我说话,似乎要掩饰他的真实身份。”何健飞皱了皱眉道:“那么请前辈继续说下去。”

“我愕了一下,问道:‘我自己性命固不足惜。可是我上哪儿找这二十三人去?’他嘿嘿干笑了几声道:‘你们班不是还多了几个吗’我登时惊呆了,要让二十三人同时相信我的存在,还不如直接通知冬蕗来得妥当。正当我想打退堂鼓时,那人又发话了:‘你不用担心说明真相的问题。我给你一道符咒,它能让凡人同时看见两个魂灵。(此解释似乎有漏洞)但是如何让这二十三人相信你,并献出性命跟着你发动阵法,这可是你自个儿的事了。我只负责教你怎么布阵。你自己的命运自己好好掌握吧。’我谢过他,开始了自己的反击计划。”

分灵咒?何健飞心中暗叹一声,当年师父教符咒前曾告诫我不可擅用,轻则冤屈难申,重则天理难容。自己那时还不以为然。谁知今日竟应验到冤鬼路的身上了。

李老伯问道:“现在我知道冬蕗其实是为情自杀。那为何当时听到的消息却是她因为误诊为癌症而上吊?距离她出事那么短的时间,除非有人故意造谣,否则真相不可能有这么大的扭曲。”真阿强道:“不错,的确有人故意这样散布假消息。”李老伯在椅子扶手上狠狠一拍,骂道:“哪个王八蛋这么目中无人?”吓了旁边的何健飞一大跳。看来李老伯依然为当日疏于察看,不能力挽狂澜的失职耿耿于怀。李老伯话音未落,真阿强平静地道:“那个王八蛋就是我。”

“什么?!”何健飞和李老伯不约而同惊叫一声,没等何健飞问话,李老伯已急急地问道:“为……为什么你要那样做?”真阿强道:“当时,是为了掩盖我的真正目的。”

“真正目的?”不知怎地,何健飞的背脊上竟蹿上一股飕飕的冷意。真阿强幽幽地道:“其实那个体检的医生已经算是很不错了,我的手法那么隐蔽,他也能发觉出来,不过他毕竟差了那么一点点。冬蕗并没有患上癌症,她得的是另一种绝症。这样,也不算十分扭曲真相吧?”何健飞早已惊骇到不能顺畅地说话:“莫非你……你……”真阿强道:“她得的是生化病。我得知了那计划后,趁厉鬼出走之际,把那瓶致癌的放射性物质跟鼠疫变体杆菌调动了一下位置。”何健飞听到这里,叫道:“不可能!他是拿去给冬蕗的,你不是也深爱着她吗?怎么会你也去……”真阿强倏地抬起头来,他的一双眼睛里竟燃烧着难以抑制的熊熊怒火,只听他艰难地从牙缝里迸出话来:“我上当了!那个厉鬼奸诈无比,这个天大的秘密被藏在他心底最深处,让我也无从得知。我只知道他想致冬蕗于死地,猜他会亲手结束冬蕗的性命,可万万没想到他居然拿这个去对付冬蕗。我还天真地以为他只是拿去陷害敌手,想让他背上一个杀人的罪名,无暇分身去实施杀冬蕗的计划。”说到这里,真阿强眼里落下两滴大大的泪珠:“那个厉鬼一定跟你们说过他后悔莫及杀害了冬蕗吧?其实它哪里料得到,害死冬蕗的人其实是我,是一直最想保护她的人。他也不用大脑想想,放射性物质能这么快致癌么?这五十年来,我在冥界所受的煎熬甚于他一万倍!内疚快把我折磨死了!我精心布置的计划第一环竟害死了我最心爱最需要我保护的人!哈哈哈哈……”一直温文尔雅的真阿强大笑起来,疯猛得令人惊讶。刺耳的笑声充斥了整个狭小的房间,不知从哪个角落里传来淡淡的回响。何健飞整个人呆站在地上。癌症……冬蕗……鼠疫……阿强,他觉得自己的思维已经没有能力把这些词语串在一起。真正的真相,原来竟是这个样子!

不顾何健飞和李老伯的惊诧,真阿强自言自语地说下去:“又惊又怒的我在得知冬蕗的死讯后,终于下定决心开展二十三童子阵逼走那厉鬼。为了让班里二十三名同学死心塌地地跟着我,我不得不编造了冬蕗和先殁的四位同学之死的假象。”何健飞忍不住问道:“你究竟用了什么办法让他们这么一心一意只想杀死厉鬼呢?”真阿强嘴角边忽然浮起一丝残酷的笑容道:“很简单,我用了和对付冬蕗一样的手法。前四个是试验品,用量太多所以死得太快,不过剩下的二十三个总算让我成功了,我骗他们说是假的阿强害的,结果他们个个义愤填膺,恨不得扒了那厉鬼的皮。哈哈,不过,后来他们觉得生存无望,事后分批自杀可不是我吩咐做的。二十三童子阵并不用取人的性命。”

“你……”李老伯指着真阿强,全身颤抖得厉害“你说假的阿强卑鄙,可是你自己……你跟那些侵华禽兽日军有什么区别?”何健飞见李老伯情绪激动,忙搀扶他坐到旁边的椅子上休息。真阿强微微一怔,案台上白纸突然又冒出了一股浓烟,何健飞心中一紧,真阿强已开口说道:“时间到了。冥界的人在叫我,我要回去了。”说罢徐徐起立转身。“且慢!”李老伯突然站起,大手一张阻止道。真阿强愕然回头:“你要做什么?”李老伯哑声道:“我想知道,你现在还恨着那假的阿强吗?”真阿强没有想到居然是这种问题,凝视了李老伯一阵,才缓缓道:“当然。”

“可是,”李老伯激动的叫道“他除了抢夺你的肉体,压迫你的灵魂,没有做过任何一件对不起你名誉的事。如果不是他成绩优异,你根本来不了这所大学认识不了冬蕗。我想问你,如果他没侵占你的身躯,如果阿强从始至终都只是你,你自信成就得了‘校园双雄’,自信挽救得了学生会,自信指挥得了全校救火吗?他以你的名义做了千万件美事,真正不被人知晓存在的——是他啊!”真阿强听到这番话面如死灰,立在那里呆呆回想昔日那厉鬼阿强所做过的一件件惊天动地的大事,把自己的人格魅力和它比起来,实在连千万分之一也不及啊。半晌,真阿强朝着李老伯苦涩一笑,潸然泪下:“我以前没想过这些问题。被你这么一说,我已经没有恨他的理由了。”说完,真阿强羡慕地看了一眼房门,道:“真嫉妒他,有你这么一个好兄弟……”渐渐变淡的语音连同那透明的灵体一起消逝在案台边。

M在真阿强战立的地方,地上还有两滴泪珠,里面本来还有些黑色的东西,此时也慢慢消失不见了。李老伯不解地望向何健飞,何健飞沉重地点点头:“真阿强终于消弭了心中的怨恨。希望冥界可以因此而放他一马。这也是李老伯你的善果。”李老伯又惊又喜道:“真的?那我要赶紧告诉阿强去。”说完不顾何健飞有何表示,急忙推门走出去了。何健飞看看那张还在的冥椅,再望望李老伯去的方向,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现在,连我也有点嫉妒阿强了。”

何健飞收拾好案台后,来到李老伯的房间,隐隐约约听见里面两人尚在谈话,于是便凑到了门上听了一听,只听得阿强刚好讲道:“是了,我总想不出来他是用什么法子令人心这么齐的,甚至比全校失火时还要团结一致,我这主席算白当了。”何健飞知道他们的谈话差不多告一段落,便低咳一声,推门进来,展颜笑道:“你若是白当了,那我现在还不知道上哪儿去找这些断档记录呢。”李老伯眼圈虽然依旧发红,但精神还算爽朗,接口道:“我辛辛苦苦把那些断档记录分地藏匿,这件事我也有功劳,你们怎么偏就不提我?”阿强笑道:“罢了罢了。我可没留下什么遗言,什么怪诗,你莫向我请功。”何健飞道:“虽然真阿强犯下的错已经罪不可赦,不过最后他毕竟良心未泯,留下了冬蕗索命字句的警告。事完之后,我去冥界一趟,看看能不能让他轮回。”正说到这里,“哎哟!”李老伯突如其来的一声惊叫把阿强和何健飞都吓了一跳,忙问缘故。李老伯叫苦连天的道:“你说起断档记录来,我才想起还有一张迷没解呢,就是记录了古怪日期和短句的那张。我们刚才竟然忘了问他了。”阿强轻松的说道:“你说那张啊。我想他是用来记录他的反击计划进程的吧。第一个其肯定是指我,第二个其恐怕说的是散播鼠疫的事情,最后两个其确定无疑指的是那四个被当作实验品而死去的同学。”何健飞道:“这些我也都想到了,但是那最后一句毕业又应作何解呢?你们是28号毕业的吗?”李老伯道:“我记得好像不是,再说,阿强出事的时间是在5月啊。”阿强沉吟了一会儿,说道:“28号晚上是我被逼出肉体的日子,也是他接受冥界惩罚的日子,所以我想,他会不会是用毕业的谐音‘毙也’这两个字呢?毕业,还有另一层意思,那就是结束。”说到这里,阿强叹了一口气。

回想起真阿强扭曲的人格遭遇,三个人不约而同都陷入了沉默。当年全校人心大乱的骚动,那仅存的二十三人的冷漠麻木,冬蕗自杀真相的扑朔迷离,让亲身经历这全过程的李老伯唏嘘不已,令他最难忘的是,和阿强同宿舍的两个男生被警察押走时回过头来看他的那一眼,他仍然清楚地记得眼神里那份坚决和凛然。“阿强没告诉你什么吗?”他们至死都以为他们是英雄,或许,被真阿强利用了的全班二十三名同学才是冬蕗事件中最值得可怜的人。李老伯感叹一声道:“说起来罪魁祸首都是那个神秘的带面具的人。何健飞,你把法术界翻过来都要找到他的真实身份。”一听见说起“他”,何健飞的脸色迅即变得十分难看,阿强道:“算了,小李,法术界有法术界的规矩,我们外人不好插手。”何健飞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说道:“听阿强前辈的意思,似乎还在怪罪我们法术界。”阿强道:“法术界和鬼界历代都水火不容,所以做出违逆天理的事也不意外。我只问你一句,法术界和鬼界有没有可能和平共处?”何健飞不假思索道:“有!我和你不就是最好的佐证?”阿强欣慰道:“谢谢你了。希望你他日当上五台山方丈的时候,不会忘记这一点。”何健飞忍不住笑道:“这条我不能答应你。我是俗家弟子,照规矩不能接任方丈。”李老伯道:“和尚是不能娶老婆的,你道他舍得身边那个小妮子?不过,冤鬼路的真相总算水落石出了。我们什么时候去劝降冬蕗?”何健飞收敛笑容道:“水倒是落了,不过还不算是石出。我问阿强前辈一句话,冬蕗前辈吸收了你的怨气后,可以即时拥有杀人的力量么?”阿强道:“不能!油岗顶比不得我死的那地方,五煞结集,与鬼界相通,更何况我恰好是七月十四的生日。”何健飞又问:“倘若再多杀几个人呢?”阿强断然道:“也不能!”说完又疑惑地说道:“这些事情不是你比我更清楚么?”李老伯听出点头绪来了:“你说说,冤鬼路拥有杀人能力并非完全因为冬蕗,而有另外的曲折?”何健飞点点头,肃容道:“不错,冬蕗前辈只是导火线,而点燃这引子的关键或许就藏在51年的君卒,婷卒中。这两个人与众不同的死亡方式很让我怀疑他们与冤鬼路的发展变化有莫大的关联。可奇怪的是,我目前在冤鬼路上只测出属于冬蕗前辈的那股强大怨气,而没有发现其他的冤魂,这只能有一个解释,那就是这两个人其实是……

何健飞的手机这当儿突然响了起来,他不得不中断谈话,跑到外面接听。李老伯趁此罅隙向一头雾水的阿强讲述了后来的“君卒”“婷卒”的断档记录和传说。等到何健飞匆匆讲完电话,进来的时候,阿强恰好向李老伯建议:“既然那年的学生会主席是你推荐上去的,你不妨带他去找找,他念在你对他的旧日恩意肯定不会有丝毫隐瞒。”何健飞两手一拍,笑道:“跟我想得一样。李老伯,这次可又要麻烦你一趟了。”李老伯道:“我倒是没有问题,只是平白无故多出两个新人有点不痛快,想想一个冬蕗已经查得这般天翻地覆,现在还得从头再来。”何健飞道:“那倒不一定,他们两个与冤鬼路密切相关,冤鬼路根源已破,接下来的事就可以迎刃而解了。”李老伯立刻站起身道:“既然这样,还等什么?我们现在就动身吧。”

第十六章再起波澜

何健飞起身阻止道:“还有一件高兴的事没有宣布,刚才是大师兄打电话来,我和他讲了真阿强的事,我们师兄弟商量了一下,决定重新宣判阿强前辈。”

“真的?!”李老伯惊喜得合不拢嘴。何健飞清了清嗓子,收了笑容,朝五台山的方向拜了三拜,朗声说道:“因事起突然,真相蒙蔽,一善一恶,自有因果,轮回报应,大自体察,现五台山依令改判。”

阿强愣了好大一会儿才答道:“某听判!”

“阿强厉鬼,当年屠城乃因本身重冤,应天理循环之道,不能受罚。冤鬼路一事经查,与你并不相关,不予追究。附身一事,虽有微过,但立功无数,活人数千,善恶相抵,公平无错,特解除禁令,赐生人道。”

何健飞摇头晃脑的把判令背完后,笑道:“不过,我劝阿强前辈先不要欢喜着赶去投胎,不如多等十几年,和李老伯一起走,说不定下辈子有做兄弟的缘分呢。”李老伯惊喜得叫道:“真的?”何健飞望了他一眼,语带双关地道:“冤鬼路的事解决了就最好。冥界是很看重善缘的。”阿强喟叹道:“我欠冬蕗的太多,不了结她的心结我也不能安心前去啊。”

李老伯见阿强的事有了转机,心里自然十分欢喜,忙说道:“好好好,那我现在就出去打电话给老同学,找找陈师弟的地址吧。”说罢便匆匆忙忙地跑了出去。见李老伯的身影消失在门外,何健飞才回过头来,有意无意地说道:“对了,阿强前辈,你的法力这么高强,能不能把三花护体术教给我啊?”阿强愕然道:“三花护体术?那是什么来的?”何健飞故意笑着说道:“你就不用骗我了,你死前手中握着的那三颗小石头是用来干吗的啊?”

F谁知道阿强更加惊诧,立刻就分辨道:“我记得我进去的时候是两手空空的呀。”果然如此,何健飞在心中暗叹一声,说道:“那,麻烦阿强前辈,如果李老伯问起这件事,请你推说不知就好了。”阿强很爽快地答应了:“你们法术界就是太多纠缠了。”

两个人正谈吐甚欢间,李老伯已高兴地进来了,说51年学生会主席目前听说住在商丘。何健飞起身说道:“那好,事不宜迟,那我们赶紧准备一下就动身吧。不过再委屈阿强前辈呆在紫金钵里就太不敬了,我送一个符给李老伯,让阿强前辈暂时附在上面,想出来也方便些。”阿强早在里面耐不住寂寞无聊了,听见忙连声说好。谁知偏偏李老伯又节外生枝,迟迟疑疑,不肯接过那符,说道:“那我不是洗澡睡觉都要被他……”阿强气道:“你难道不会解下符来再去吗?”何健飞再也忍不住,在一旁哈哈大笑起来。

“商丘站到了。”

李老伯无奈地放下书,咕哝道:“人老了就是不行,想在车上看本书都看不下去。”他一边合上书,一边四处找何健飞,却发现不知什么时候,他已经冲到车门边去了。等到打开车门,何健飞第一个迫不及待地就跳了下去,李老伯却听得他“哇”的一声尖叫。

“出什么事了?”李老伯也赶忙下了车,却也不由得愣在了那里,月台上一个清新俏丽的女生长发飘飘,裙摆摇摇,一脸的笑容对着他们。那不是田音榛是谁呢?

虽然大病初愈,她的脸略显得有些瘦削,但依然掩不住笑容里透出来的美丽。何健飞抢先开口说道:“见鬼!你怎么会来?”还不等田音榛有反应,何健飞马上就又接口说道:“哦,我猜出来了。这个该死的大师兄,说好要保密的,又这样。”田音榛得意洋洋地把头发向后一甩,道:“你可别怪大师兄。他也算是够坚强了,我逼供了他三次,缠着他三天他才肯说,我才有此荣幸得以在这个月台上恭迎全省第一大帅哥的光临啊。”何健飞白了她一眼,道:“田小姐,我是有名字的。”田音榛忙笑道:“是,热烈欢迎全省高校第一帅哥何健飞同学!”何健飞忍不住转头低声咆哮道:“到底是谁这么无聊搞这个见鬼的活动?看我不揍扁他!”说着回头招呼李老伯,催他快走。谁知李老伯竟站在那里,先捶捶腰,再摆摆头,然后一屁股坐到行李箱上道:“不急不急,人家大老远跑来见你,你就多陪人家卿卿我我一会儿吧。我在这里把这本书先看完。”田音榛听到此言,顿时脸羞得绯红,朝何健飞啐了一口,笑对李老伯道:“谁说我是专门来接他的啊?我早到了一天,已经先行去拜访了那个陈老伯,就是51年的学生会主席。”何健飞喜道:“你找到他了?他怎么说?”田音榛皱了皱眉:“别提了,一开始还挺热情的,谁知一提到‘君婷’两字,脸上就变了色,死活把人赶了出来,真是无礼之极呢。”何健飞和李老伯对望一眼,回想起冥界的反常态度,心下顿时都警觉起来,难道这君婷之事又是一桩什么惊天大案不成?李老伯忙起身道:“你快带我去,他若认得我,断不敢再难为你们。”

有田音榛在前面带路,自然是轻车熟路,很快,他们就来到了一栋还算新的楼房的五楼。田音榛按了门铃,很快,只听得“咔嚓”一声,里面的木门打开了,一个老头探出头来,一见是田音榛,赶紧边关门,边大声嚷嚷着:“都说了我什么都不知道。不要再来烦我!”李老伯上前一步,挡住了门,大声道:“谨思勤诚,天下大公。”那老头听了这句话,顿时全身一震,望了望李老伯,惊疑未定地说道:“你……请问你是哪位?”李老伯又道:“小陈行事端谨公平,你看看怎么样吧?”那老头凝神望了李老伯许久,突然叫了出来:“你……你是李主席?”李老伯哈哈大笑:“小陈,我当年向小黄举荐你,他真的用了。这许多年来,你过得可好?”陈老伯忙把外层的铁门打开,激动万分地迎着李老伯道:“我到处打探你的消息不着,还以为你去了呢。”何健飞和田音榛见他的态度转得这么快,便也低头鞠躬和他打了招呼。陈老伯指着田音榛笑道:“我还以为这位小姐是学校派来的探子呢,想不到她和你是一起的。唉,君婷一事其中隐秘曲折甚多,哪能轻易向外人透露?”李老伯忙接口问道:“到底这君婷是谁啊?”陈老伯听了长叹一声道:“君是张君行,是我那界的组织部长。施婷就是他的女朋友,唉,这一对当年人人称羡的金童玉女,却为了赤岗顶搞到了如此田地,现在想起来都还一阵阵心寒。来来来,咱们进来坐下谈。”

何健飞和田音榛面面相觑,又是一对情侣,难道这其中又掺杂着什么变态的情爱因素?

三人跟随陈老伯走进宽敞的大厅坐了下来,何健飞举目四望,只见一边墙壁上挂着一个大相框,里面镶嵌了很多相片,于是起身走上前去细细观赏起来。其中一张发黄了的褪色老照片引起了他的注意。照片上的十个人分两行站立,正中央坐着的恍惚就是陈老伯年轻时的模样。十个人的脸上都有灿烂的笑容,仿佛昭示了那个年代独有的纯真。相片下面印着模糊的手写字,标明是1950年。后面有四个更小的字,似乎是用铅笔写的,何健飞好不容易才分辨出了是“大年初一”四个字。张君行会不会就在上面呢?何健飞正思索着,陈老伯已端着大小茶杯以及果盘走了出来。何健飞赶紧回到沙发上坐下。

陈老伯必恭必敬地拈了一个凉果递给李老伯,仔细端详着李老伯,笑着说:“师兄的气色真好,跟当年真有得一比。那时侯阿强师兄……”说到这里,忽然住口,警觉地望了望何健飞跟田音榛两人。一听得提起阿强,李老伯只觉得心里一阵酸痛,挥挥手叹道:“算了,那件伤心事就不必再提了。他们都知晓事情的全部经过了,你不必有所忌讳,有什么就直说什么。我当年留下的断档记录你可曾看见了?”陈老伯忙道:“看到了,多亏有师兄留下的线索,我们才知道阿强师兄的逝世和冬蕗的自杀有关。”李老伯“咦”了一声,脸现异色道:“你怎么知道的?”陈老伯愣了一下,才说道:“师兄不是留下一首四言怪诗吗?那谜底不就是‘冬蕗冤,索命急’吗?”

话音未落,只听得“砰”地一声巨响,顿时把厅内众人都吓了一跳,原来是田音榛失手把茶杯打破了。陈老伯赶紧起身收拾碎片,一抬头,却发现三个人都用古怪的眼神盯着自己,便惶然道:“我说错什么了吗?”李老伯幽幽地道:“好啊,小陈,我举荐你上去,你猜破了这谜底,却甘愿藏他个五十年?!”陈老伯一听此言不对,忙连天价叫起冤枉来:“我这种最不善于绕圈子的人,哪有能力猜得出来,要不是张君行说出来,我想破脑袋也不知这八句话里面原来藏着这么深的玄机。唉,只可惜了他。”

三人听得这番话,心下一凉,万料不到居然有人早何健飞五十多年揭示出了真相,破了真阿强设下的谜题。

何健飞斟酌着词句,慢慢说道:“陈老伯的意思是不是指,如果张君行未死,冤鬼路早在51年前就该真相大白了?”只听得“啪”地一声,陈老伯手中捡起的碎片又全都散在地上。他神色怪异地盯了何健飞好一阵,才说道:“为……为什么你会知道他死了?是谁告诉你的?”田音榛诧异道:“陈老伯,不是你自己留下的断档记录告诉我们的么?你不用吓成这个样子啊?”

陈老伯定了一下神,坚决地说道:“没有!不要说什么断档记录,连与此事有关的记载我都全部删了去!”

事有蹊跷!何健飞赶忙把君卒,婷卒的断档记录写给陈老伯看。陈老伯不胜惊讶,又向何健飞详细询问了断档记录的位置,以及得知那是写在一次文化表演的节目单上时,终于老泪纵横,向李老伯道:“我知道是谁了。”李老伯赶忙问道:“是谁这么大胆,连档案都敢偷改偷换?”陈老伯哽咽着说道:“这肯定是谭星莞,沈放他们两个。他们和张君行是生死之交,必定对张君行的死不甘心。师兄哇,我那一年如果不是这么多飞来横祸,何至于52界那么青黄不接,衰弱无能?好苗子都走光了呀!”

何健飞见陈老伯越说越激动,赶忙扶陈老伯去椅子上坐定,田音榛也赶紧斟了一杯热茶让他喝下,才慢慢平复了他的情绪。李老伯抚慰陈老伯,说道:“天有不测风云,这些又不是你的错。我那界阿强走了后也不是一片散散落落的?如今先别忙着怀念旧人,快告诉我们详细情况,破冤鬼路之谜要紧。”陈老伯这才止住悲声,向何健飞他们道出了51年不为人知的一幕。

“李师兄离任后,便是黄师兄上任了,他调集了大规模人手暗地里调查冤鬼路,最终因为毫无头绪无功而返,我也曾劝他说,李师兄和阿强师兄如此相熟,尚且猜不透个中奥妙,更何况我们?他不听,仍是遍寻智人,以求破解怪诗。后来到了我的任上,我念及虽然校方不敢为难,可是经过全校失火这一大事,学校里的财政预算已是年年赤字。于是我就把这件事完全挂了起来,谁料到,有一天,张君行找到我,提出想要看那首怪诗。我那时还问他:‘你不是也想学黄师兄解谜吧?我看,你也就别费心了。李师兄和他一起共事都找不到一点头绪,阿强师兄何许人啊?他设的谜我估计要等他转世了自己才能解得开。’张君行笑道:‘这也要看机缘。李师兄是关心则乱,就算解不出,让我看看是怎么个稀奇古怪法也好。’我以为他是好奇心性,也就给了他看,心想他也看不出什么来,看看也没什么打紧。谁知道两天后他兴冲冲地跑来找我,说谜底已经破了,是‘冬蕗冤,索命急’这六个字。我目瞪口呆地望着他,好半晌才说出一句:‘你真是个怪胎’他粲然一笑,道:‘现在有了头绪,那么请主席找点人来帮我忙,我敢立军令状半个月内解决掉这件事。’我手一挥道:‘这断然不行。我才刚进行财政预算,我把我的家底全兜进去了,都还差一笔很大的数额呢。’那时我们还没有什么冤鬼路作祟的说法,油岗顶还是叫油岗顶,我若是能预见它会发展为校园第一大恐怖传说,早带领人亲自去解决了。张君行听我这么说也是一愣,道:‘那把我的身家也算进去呢?’我失笑:‘你这小子,别犯傻了。阿强师兄的死固然让我痛心,可是毕竟要以校园大局为重,他在九泉之下也不乐意看见我们把他一手创下来的局面弄得乱糟糟的。’张君行喃喃道:‘校园大局?’突然他双目放光地看着我道:‘我有一个很模糊的预感,油岗顶这件事将来一定会跟校园大局有关,我一定要弄它个一清二楚,谁也阻止不了我!’我那时是又气又笑:‘你没事别老神经兮兮的,我有一正经的任务分派给你呢。’他刚要往外走,听见这话又回过身来,对着我神神秘秘一笑说道:‘陈主席,我告诉你一个秘密。昨天晚上我遇见冬蕗前辈了。她穿着白衣服,坐在那棵她上吊的树下呜呜咽咽的哭。我见她哭得伤心,上去叫了一声,谁知就没影了。’不知怎地,我听了这话,竟出了一身冷汗,刚想斥他胡说,他就已经走掉了。

“我总觉得不放心,忙追了出来,追到走廊上,却迎面撞上了他的两个死党谭星莞和沈放。我忙拉住他们俩问张君行哪里去了,谁知他们两个一听‘张君行’这三个字,便开始唉声叹气起来。谭星莞道:‘他最近变得古里古怪,老说要去探寻冬蕗死亡的真相。我们怎么说他都不听,所以才来找你劝劝他。你现在反而问我要人?’沈放接口道:‘就是啊,一个劲儿跟我说他见着女鬼了。陈主席,你可真要好好说说他。谁不知道冬蕗这件事邪啊,光连累阿强师兄不说,全班二十几个人服毒的服毒,上吊的上吊。我看他这样子搞下去,才会真的破坏校园大局。’我听见事事都对得上号,早就心里着急了,赶紧就叫了一个干事说:‘你帮我悄悄盯着张君行,盯紧了,别让他乱来。我忙完了今天晚上就去找他。谁知道造化弄人,命数该绝的怎么留都留不住,当天晚上,张君行就出事了。

“那天晚上,我还在办公室里筹划财政上的分配问题,我派去跟踪张君行的干事满头大汗地跑来,说他把张君行跟丢了。我当时一怔,忙问道:‘他上哪里去了?怎么会就跟丢了呢?’那干事喘着气回答道:‘他本来好好儿呆在宿舍的,好像在研究什么东西,突然他就站起来大叫了一声:‘原来是这样,我终于全部想明白了!’然后他就夺门而出,一路狂奔,我也就赶紧追在他的后面跑,谁知到了油岗顶就不见他的身影。’油岗顶?又是油岗顶?直觉告诉我那里可能要出事,心里着急,正起身准备去看看的时候,又一个师弟急急忙忙地跑了过来,上气不接下气道:“主席,不好了不好了?!油岗顶死人了!!!”当时在我旁边的副主席小虎惊呼了一声:‘什么?!’冬蕗事件牵连一班人自杀,虽然后来被李师兄压下去了,但是校园依旧人心不稳,死一个人都会激起轩然大波,也难怪小虎会这么惊恐。而我一听到这个消息就从头冷到了脚,哑声道:‘死的是谁,你知道吗?’那干事怯怯地看了看我,嗫懦道:‘我……路灯挺暗的,没大看清楚啊。不过瞧身形好象是张部长。’我脚一软,差点就又瘫回椅子上。

“等我赶到油岗顶的时候,张君行已经满面流血地倒在地上,不时抽搐着,四周围了一圈人,有指指点点的,有忙着通风报信的,也有在窃窃私语的。我赶忙挤过人群,冲上去抱起张君行,眼泪唰地一下就流了出来。我抬头厉声向人群喊着:‘救护车!干嘛不叫救护车,快去叫救护车啊!’人群中有人小声地回道:‘早就叫了,可到现在都没来……’张君行听到我的叫喊,艰难地睁开眼睛,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嘴一张一合,似乎有话要对我说。我赶紧把耳朵凑上去,他拼尽全身气力缓慢而微弱地说道:‘别……别把我死的消息记录在案,油岗顶必成大祸,我已尽了力了,希……希望三十年后可以平息。’我那时除了点头的份,再也没法做别的了。他见我答应了他,便欣慰地笑了一笑,对我说了声谢谢。随即仰天大叫:‘你这个小气的女人——’两手向天狂乱挥舞,似乎在乱抓着些什么,但终究气尽瘫软,瞑目而去。我抱着他大放悲声,君行是个好小伙啊,办事又靠得住,要是他能当了主席,学校也不至于后来一败涂地了。都怪我!你说我怎么就这么蠢啊!愣是看不出这油岗顶的危机,白白断送了这许多人的性命!李师兄,你错看我了!”

说到激动处,陈老伯哽咽得不成声,涕泪横流。何健飞和田音榛忙不迭地又递面纸又递茶水的,一阵忙乱。李老伯想到阿强走后自己独撑危局的辛苦,也不由得黯然神伤,在一边陪着落泪不语。

过了好一阵,两位老人的情绪才稍微平定下来。陈老伯又继续说道:“后来等救护车赶到的时候,张君行已经死了好一阵了,人都变得冰凉冰凉的了。他们抬张君行的尸体走时,我蓦然发现他的身体下压着一本小日记本,因为是深色的封面,没被人发现。我趁大家不注意,用颤抖的手拾起它,心想这必定包含了君行所有的心血,揭开冬蕗和张君行甚至阿强师兄死亡之谜都系在这一个小本本上了。我站起身来,定了定神,准备善后的工作。第一要紧的当然是怎么做好他的女朋友施婷的思想工作。我环顾四周,突然想起不对劲,为什么没见施婷前来?我在这里已经耽搁了半个多小时,她不可能到现在都还不知道消息的啊。不仅如此,张君行的挚友沈放,谭星莞也都没到。他们的宿舍就在张君行的隔壁,何以迟迟未到?千万不能再出事了!我马上叫过几个部长,命令他们以最快的速度无论如何都要找到这三个人。然而,我毕竟还是慢了一步,那天晚上,施婷失踪了,不知去向。谭星莞,沈放都在自己的床上睡得昏昏沉沉的,事后才查出来,有人在他们的杯子里放了安眠粉。我们乱成一团,四处寻找施婷的踪迹,然而什么消息也得不到。三个月后的一天,有人和我说,保安部巡逻的时候,在体育场旁边一间废弃的小屋子里发现了一个上吊的女生。沈放第一个跑过去看了,等到我再想动身去的时候,沈放已经跑回来哭得昏天暗地了,果然是施婷这傻姑娘想不开就跟着去了。”陈老伯不断叹息着,连连落泪。

何健飞说道:“如此说来,施婷是上吊自杀的了。可恨那传说说是什么奸杀,误导我们。”陈老伯无精打采地说道:“警察的报告里倒没有提到过什么强暴的痕迹,不过法医倒是坚定她是刚刚分娩不久就上吊了的。”

她有了身孕?这一消息如炸了一个响雷般立时把何健飞等三人都震住了。一阵沉默之后,才听得田音榛惊疑道:“常言说,十月怀胎,难道你们之前没人看出个异常来?”陈老伯悔恨道:“都怪我太迟钝了。在张君行出事前一段时间,他跟我说,施婷最近身体不舒服,想请几天假出去看医生。而他自己却整天呆在宿舍里研究些什么东西。我以为他们小两口也只是吵一吵架,彼此分开一段时间冷静下就和好了的,怎么晓得他们竟然弄出这么大的事情来?不过,那法医说施婷是早产的,因为她的肚子上有一条长长的还没愈合的伤口,明显是剖腹产。”

李老伯插嘴道:“那你们是如何处理这件事的?”陈老伯回道:“还能有什么处理?为死者讳,我们不便把她怀孕的事捅出去,就对外说她是因为张君行死了,心里悲痛,一时想不开也就跟着去了。”田音榛若有所悟道:“我明白了。虽然陈老伯是这样说,可是施婷有了身孕这样大的事也难掩人耳目,因此必定会有一些流言传入学生中,以讹传讹,久而久之,便成了奸杀。”说着,偏过头去以求认同,却不由得一愣。何健飞仿佛完全没有听见陈老伯和她的谈话,只是专注地盯着墙上出神,好像发现了什么新大陆似的。田音榛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那面光滑的墙上只悬了一个大木框,里面贴着各式大小不一的黑白照片。

第十七章诅咒日记

田音榛刚要问何健飞在看什么,李老伯的问话又把她的兴趣拉了过来:“那,张君行和施婷之间的感情怎么样?”陈老伯道:“君行一表人才,施婷也是高雅素洁的那种女生,两人初中便相识了,一直相随到大学。两人都是活动积极分子,取得的成绩也很不错,所以在外人看来,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虽然有时为了一些小事红过脸,但过会儿也就和好了,反正我没见过他们吵过什么大架。两人一直和和美美的,在咱们学校当年是有名的金童玉女呢。”李老伯沉吟道:“照你这么说,两个人是不可能因赌气分开的。那么施婷的确是为了生孩子而找借口搬离学校的了?”田音榛道:“就算如此,张君行死了她也不可能不去看一眼啊?这太违背常理了吧?他们两人中间一定有古怪。”

陈老伯道:“古怪的事情才刚刚开始呢。我们报了案,因为是阿强师兄死后的第一件大事,警察也不敢怠慢。施婷是自杀的,这没什么好查,所以警察局里的人都把所有的精力集中到张君行身上。根据当时的现场勘测,在油岗顶那边除了张君行狂奔乱跑的脚印外,同一时间再也找不出任何人的脚印,那也就是说,张君行死的当时,他是一个人呆在油岗顶的。那么凶手是怎么杀死他的呢?随后法医的正式报告重又发现了一件诡异的事。除了两眼瞳孔有轻微程度的损伤,全身上下没有发现任何一处破损,受击打的痕迹,但是从眼睛里流出的那几点血是不可能致死的,法医团整整吵了两个多月才提交了正式报告。我至今还记得报告中最后一句:‘死者的心脏是在不受外界的任何影响下自然停止跳动的!’这份报告传到我们手中,顿时学生会像炸开了锅似的。小虎拍打着桌子气愤道:‘这不是糊弄人么?照他这种说法,岂不是说君行他是自己弄伤眼睛,然后再像个老年人一样自然死亡的吗?这连三岁小孩子都骗不过去!’在校园里,几乎个个义愤填膺,于是由我出面,从医学院挑了几个学生组成队,要求重新对尸体进行检验。警察局那边不给,但顶不住强大的舆论压力,最后还是放行了。三天后,我那些学生沮丧地提交了一份与法医团一摸一样的报告,震惊了整个校园。

“我束手无策,忙乱中想起谭星莞和沈放来,他们两个知道张君行的脾性,或许可以知道一点蛛丝马迹。谁知道恰好这个时候,施婷的事又出来了,发布公告抚慰人心,安排好施婷父母的认尸工作,一大推事涌过来,我只好暂时放手。施婷死的第二天晚上,沈放却自己跑来找我了,他因过度悲痛,双频明显瘦削下去,一见我便道:‘主席,听说张君行死时在你身边留有一本日记,我想看一下。’我猛然记起来,那本日记我曾翻看了一下,都是些什么血啊影子啊之类的荒谬语言,深奥难懂。我也没这种功夫去研究,就顺手锁在了柜子里。我拿了钥匙,开了抽屉,却发现里面空空如也,不由叫道:‘怎么不见了?是谁拿了去?’沈放望着抽屉凝重道:‘果然是这样!副主席跟我说,他在施婷身边发现了那本日记,把他吓了个半死,神经虚弱得只好躺在医院里修养了。’我这才知道,传说那本日记是死神的化身,上面附着可怕的诅咒:谁若是保留了那本日记,血与火的洗礼便会降临。”

李老伯紧皱眉头道:“这么荒谬的东西是谁编造出来的。”陈老伯辩解道:“不是编造出来的,据说那句话明明白白写在那本日记的扉页上。”田音榛咯咯笑道:“据说?陈老伯你不是看过那本日记吗?”陈老伯道:“我是在施婷生前看的。”李老伯忍不住斥道:“那还不是看了?生前生后看有什么不一样?难道日记的内容会自己改变了不成?”陈老伯突然换了一种奇怪的眼光缓缓地扫了三人一眼:“诡异的事正在于此,我看日记时,那扉页上面分明是空白的,但副主席小虎却信誓旦旦以生命担保他看到,日记的扉页上清清楚楚地用血歪歪扭扭地写了这么一句话。”

听了这一席话,三人都浑身发麻,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陈老伯接道:“我初始也不相信这种事,于是置之不理,那本日记被当作证物送往警察局。谁知警察局半个月内竟然离奇死了好几个人。顿时,这传说渐渐盛行起来,警察局怕得不得了,忙找了一个借口又送回学校来,学校也慌成一片,我第一个主张将他烧掉,以免危害人间。但是学校里有几个人不怕邪的人。以东蕗之死不能从此石沉大海为由执意收藏,结果当然就是死路一条了。”田音榛不解地问道:“那谭星莞和沈放呢?他们既然是张君行的好朋友,难道不想收藏那本日记?”陈老伯唉声叹气道:“这正是另一件不可思议的事。在张君行死后的第七天,他的好友十个上山拜祭,途中遇上大雨,有五个人返回去了,在返途中,谭星莞突然失踪,从此生死不明。而那天沈放恰好因为发烧没去,总算保住了一条性命。然而好景不长,就在那诅咒日记本为害校园之际,沈放趁我们不备,偷走了那本日记本,临走在我桌上留下了一张纸条,说是宁愿用自己的死来换取张君行的清白,顺便也除了这个祸害,于是沈放死后,日记本也不知所综。传说也终趋湮没无闻了。”李老伯道:“你刚才说什么张君行的清白,是怎么回事?”陈老伯道:“哦,你说那个,都是些校园无稽之谈。我先前不是说那本日记本附有诅咒吗?校园里不知是哪个王八蛋谣传是因为张君行不甘心死亡,他的死灵附在日记本上,专门吸人魂魄,取人脑浆。我听见这个消息大为光火,雷厉风行查了一遍,也没查出什么来。人言可畏,众口铄金,沈放必定是念不过自己好友在死后还要蒙污吧,少年意气方刚,便做出这等傻事来了。”

陈老伯的讲述到这里终于完结了。51年的君婷事件与冬蕗的确密切相关。如果不是张君行的突然死亡,冤鬼根本连存在的可能都没有。那也就是说,今天曲折凶险的真相,其实早在51年就完全可以露出它本来的面目。诚如陈老伯所说,张君行是为解决冬蕗事件而死的,一生光明磊落的他如果害人,也会直接以冤魂形式复仇,不必费那么大周折,又要附在什么日记本上,又挖空心思写出这么一句话来。那日记本上的诅咒究竟是谁下的呢?是否日记上记载了某些重要的必须披露的隐情而妨碍到了某人的利益?是不是那人怕东窗事发所以痛下杀手,杀了张君行和施婷呢?每个人心中都翻滚着这些问题,屋子里一片寂静。外面的虫儿偶尔啾鸣一声。半晌,李老伯首先打破了寂静:“到最后都无法知晓杀死张君行的凶手是吗?”陈老伯刚要点头,田音榛已接口道:“不用想了,肯定是冬蕗前辈杀的。全身不见伤口,面流鲜血,这不是冤鬼路惯用的杀人手法吗?”一直在身边默不作声的何健飞突接插了一句道:“可那时的冬蕗前辈还没有杀人的能力,张君行不是说她只会坐在树下呜呜咽咽地哭吗?”田音榛吓了一大跳,睨了何健飞一眼道:“何大帅哥什么时候回过神来的?听你说话的口气,似乎很清楚那杀人凶手是谁?”何健飞疾口否认道:“当然不是。我又不是神,陈老伯他们弄了一年都还不知道,我又怎么可能知道?对了,陈老伯,你有没有张君行的相片?”陈老伯起身道:“有,有,你们先坐会儿,我进去找给你。”

见陈老伯进去了,田音榛才笑着向何健飞道:“对了,你老盯着那墙上的相片干什么?上面难道有什么倾国倾城的美女不成?”何健飞笑道:“还真让倾国倾城的田大小姐给猜中了。”那边李老伯忍俊不禁,一口茶都喷了出来。田音榛一愣,狠狠瞪了一眼何健飞,转过头来,跟李老伯说话去了。

陈老伯早捧了一大堆相片出来,翻了一阵,拿出一张来递给何健飞道:“这张大头像保存尚是完整良好。”何健飞忙接过一看,只见上面亲密地靠着三个男生,当中坐着的那个,梳着那个年代常见的小平头,一副自得的笑容满溢在脸上,目中炯炯神气,仿佛正在瞪着看照片的人。左边那个张着嘴,笑得合不拢嘴,露出上排洁白而整齐的牙齿,左手搭在正中那人的肩膀上,显示他们俩亲密无间的友谊。右边那个显得十分文气和清秀,微微一抿的笑容丝毫掩盖不了眼中一股淡淡的忧郁。相同的是,三个帅气的男生,脸上都写满了“自信”,这张相片给人一种眼前一亮的清新感觉。相片的右下方写着一行清秀的小字:“1951年5月30日摄于文学社成立典礼上。”

正看间,田音榛发话了:“我竟不知道原来51年前的前辈们是如此神采飞扬的,若是到了今天,恐怕这全省高校第一帅哥的字号要在这三个当中站个三天三夜才罢休。”何健飞一愣,随即明白是怎么回事,冷哼一声当作听不见,只剩下一边偷笑的李老伯和不知就里的陈老伯。何健飞对陈老伯道:“这一张想必就是张君行,沈放和谭星莞的合照了。”

陈老伯道:“是,就这么一张了,还是当年谭星莞送给我做留念的。”何健飞道:“这沈放、谭星莞是否也加入了学生会?”陈老伯道:“那倒没有,我本来也邀他们进来,不过被他们拒绝了,人各有志,岂能相强?沈放活跃于摄影社团,校史里现在还挂着的校园双雄巨幅照片便是他的得意之作。谭星莞醉心于文学,一手创建了文学社。这张相片便是张君行、沈放前去参加文学社创建庆祝活动时拍下的。”何健飞笑道:“我猜上一猜,中间坐着的那个是张君行,左边是沈放,右边是谭星莞。”陈老伯惊奇道:“咦,你怎么全猜中了?”何健飞道:“你刚才曾说想传位于张君行,我想老伯能看上的人,首先得要有一种杀伐决断的领导气魄,才胜得过主席这个职位。这一点张君行和沈放、谭星莞两人有明显的区别。你看他往中间一坐,那架势绝对不像是副主席的料。”话音刚落,李老伯黑着脸道:“喂,小子,你在说谁?”田音榛在一边笑得伏在扶手上动不得,陈老伯看着李老伯笑得前俯后仰,就连李老伯笑得也是一阵乱颤。何健飞忙着向李老伯解析是无心之失,一直沉闷的空气因为何健飞的一句错话有了松动。陈老伯想起当日张君行他们也是这般玩闹,音容笑貌宛在眼前,不由得也暂时扫开了心上的阴霾。

闹过一阵后,何健飞才对陈老伯道:“不知可否麻烦陈老伯把上面那个像框里的相片也拿下来看一看?”田音榛心里道:“你的鬼胎终于要显出来了。”这一下,连李老伯也来了精神,坐直了身子看陈老伯把相框取下来。何健飞单把最初看到的那张老照片小心地揭下来,对陈老伯道:“能不能介绍一下这张相片的背景?”田音榛忙一把抢了过来,李老伯也赶紧凑过头去:上面两排共有十三人,只有作为学生会主席的陈老伯享有坐椅子的特权,每个人双手朝下,除正中的副主席外,都向左或右按45度角侧身挨着,脸上带着拘谨又紧张的微笑。都穿着整齐的学生制服,身后便是象征这个学校的标志——孙中山先生的铜像。在两旁郁郁葱葱的树木映衬下,烘托出一种凝重、肃穆的氛围。李老伯一看便道:“嗐,我知道了,你看这种古板的排列方式,肯定是在学生会换届的时候才要照这种无聊的相片。”

陈老伯道:“李师兄讲得没错,这是三月底我们学生会选举出新一届班子时照的,喏,照片上除了我跟小虎之外,便是各部的正副部长。”何健飞道:“那么说,张君行也在那张照片上了?”陈老伯道:“对,他被选为组织部部长,左起第三位就是他。”三个人忙凑前去细看,但相片本就取的是远景,再加上有点泛潮,实在无法看清张君行脸上的表情,三人只好作罢。何健飞又道:“那么照这张照片的人是不是沈放?”陈老伯点头道:“当时学校里就数他的摄影技术最好了。”

何健飞的脸上突然浮现出一丝难以捉摸的笑容:“不错,技术实在太好了!那天谭星莞有没有来呢?”话题从张君行转到沈放的摄影技术再转到谭星莞上面,陈老伯有点晕头转向,想了一会儿,才答道:“没有吧,会场人太多,我是没看见他。”何健飞道:“施婷呢?她来了没有?”陈老伯仍是迟疑了一会儿:“应该也没有。因为会场有规定,不是学生代表大会的代表不让进来。”见陈老伯实在记不起来,何健飞换了个话题道:“你说这张相片是3月底照的,你是什么时候拿到这张相片的?”这个琐碎的时间问题更是难住了陈老伯,他呆了有一刻半钟才不太肯定地道:“大概是在4月份,我实在记不起来了。”何健飞没等话讲完,已紧跟着道:“好。你记不记得是谁把相片交给你的?”这个问题陈老伯倒是非常爽快,马上答道:“是张君行,后来这种事都由组织部负责。”说着望向李老伯,李老伯点头认同。一听这相片是由张君行经手,田音榛立知有古怪,马上翻来覆去地查看,可惜仍未发现一丝异样,却听何健飞问道:“你接到相片后有没有在上面添加过任何的东西?”他的声音有一丝漂浮,明显是非常紧张。陈老伯也知道问到了关键处,斩钉截铁道:“没有。绝对没有!不但我,别人我也可以担保没有。”

何健飞终于松了一口气,指着相片右下方的小字道:“那四个‘大年初一’的字也并非是你写的了?”陈老伯忙凑前看了一下道:“不是,看字体似乎是张君行的手笔?”何健飞满意地道:“好!我再问最后一个问题,张君行、沈放和谭星莞有什么共同的爱好没有?”陈老伯道:“都是红学中人,其中以谭星莞的造诣最高。”何健飞笑道:“谢过陈老伯,我现在暂时没有什么问题了。”田音榛和李老伯仍是一头雾水,相片都快被翻烂了,依旧找不出任何可疑之处。田音榛急了,忙扯着何健飞道:“你到底发现了什么,这么高兴,快告诉我!”何健飞愕然道:“我听说他们也喜爱《红楼梦》,算找到知音了,开心一下子也不可以吗?”

“你……你分明就是在糊弄我!”田音榛气不过。狠狠地踩了何健飞一脚,痛得何健飞“哎哟”一声抱着脚尖叫不止。李老伯知道何健飞的性子,不肯说便死都不会说,也不急着逼他,抬头看了一下窗外,道:“哟,天色已晚了。何健飞,我可没定房,你快出去看一下有什么宾馆。”陈老伯站起来热情的挽留道:“如果你们不嫌弃的话,不如住我这里好。我老伴已经去世,子女又在外,我一个人怪寂寞的。”李老伯为难道:“这个……”何健飞不顾脚痛,忙道:“陈老伯,我有一个不情之请,能不能把这两张相片暂交给我保管?”陈老伯道:“没问题,只要你能雪君行的冤情,哪怕是送给你都行。”李老伯想到何健飞过会儿不知又想起要翻看什么东西,只好答应道:“那么有劳小陈了。”陈老伯欣喜道:“那我先去做饭。对了,我这里有两间客房,一间肯定是给这位小姐,还剩下另一间,……李师兄不如和我挤一下吧,我也很想和你秉烛夜谈。”李老伯正想着回到房里跟阿强商量一下君婷的事情,忙推辞道:“下次还有机会。今天劳累太过,实在没有精神。”陈老伯有点失望地进厨房去了,田音榛道:“老伯我来帮你。”也跟着进厨房去了。

何健飞走近李老伯,刚问得一句:“你晚上会不会打呼噜?”陈老伯忽然从厨房探出一个头对何健飞道:“对了,刚才忘了问你,你是怎么猜中相片中沈放和谭星莞两人的?”

“哦,你说那个啊。”何健飞展颜一笑“我是瞎蒙的,没有什么推断。”

第十八章人才是最可怕的

晚饭间,四人相谈甚欢,何健飞因说起张君行日记本失落无法得知其中内容,好生懊恼,陈老伯停箸道:“对了,好像记起来了,虽然那本日记本丢了,可是当年它在警察局的时候必有人做过备份,或者现在还有也说不定。”警察局?何健飞心顿时凉了一半,夹菜道:“算了,吃饭吃饭。他们的档案制度还森严过我们的小铁盒,恐怕要等十年后我有幸当上警察局长才有机会。”陈老伯笑道:“那也未必,警察局的前局长与我很是相熟,有他帮忙绝对没问题。”何健飞喜道:“真的?那辛苦你明天带我去一趟。”陈老伯道:“不过我说不动他,你要去求李师兄出面才行。”李老伯忙放下汤碗道:“和我又有什么关系?”陈老伯道:“他是49届策划部副部长洪师兄,是接洽我进学生会的介绍人,他长我幼,向来只有他说我的份儿,哪有我说他的道理。”李老伯悟道:“他经常和我说起你和阿强师兄的事,多年不见,他着实很惦记你。就冲这件事情份上,他会网开一面的。”李老伯还要再说什么,何健飞拦住他笑道:“行不行明天去自有分晓。我知道李老伯的意思,为了掩饰校园双雄的真相,隐姓埋名了许久,这会子频频露面怕有风险。”李老伯笑道:“可不就是这样吗?我连户口上的名字都改了,好让人找不到我。这会子还去倚老卖老有什么意思呢?”田音榛道:“我记得人说什么八十年代校园双雄智阻歹徒劫持火车,是不是李老伯导演的把戏?”不等李老伯回答,何健飞抢先笑道:“肯定是,免得让人疑心校园双雄这么久不见是不是给外星人抢了去。不过李老伯你尽管放心,这下子没有什么你去说他去说的说法,既然他作为49届学生会干部的一员,对没能阻止冤鬼路形成也负有责任,他领我们去看档案不过是尽他未完成的职责而已。难道他可以面对一班的人死而问心无愧吗?”话音刚落,陈老伯已经鼓掌叫好,李老伯无奈道:“何健飞你说得这么好,不如明天直接让你去跟他说。”何健飞笑道:“等我今生积够了福,下辈子做个‘校园天骄’再说吧。”

喝完汤吃完饭,众人淋浴完毕,因为明天还要赶往警察局,大家道了一声晚安各自归房休息。何健飞见陈老伯的房间已熄了灯,便对李老伯道:“我过去看看音子怎么样了。”李老伯也恨不得他快走,忙关好门,从衣服里掏出那符,捧着道:“阿强,你睡着了没有,不要睡,快出来陪我说话。”身后传来语音道:“鬼是用不着睡觉的。”李老伯吓了一跳,回头见阿强已坐在他床上。李老伯诧异道:“咦,你既然没有附身子了,为什么现在还是阿强的形状?”阿强道:“我附在他身上整整二十年,自然吸收了形体之气,现在反而回复不了当初的人形了。你找我出来有什么话说?”李老伯道:“你那时在西安说,哪怕冬蕗多杀几十人,也无法获得杀人的力量对吧?”阿强笑道:“我知道了。你是要问我,51年也不过死了几个人,冬蕗到底是怎么拥有现在这么大法力的。”李老伯也笑道:“不错,冤鬼路52年便拥有了杀人的能力,无可置疑跟51年的君婷之死有莫大的关系。我推测,会不会是日记上的诅咒帮了冬蕗一臂之力?”阿强摇摇头道:“我也想过这个问题,冬蕗吸我的冤气并不算多,距离厉鬼的标准还很远,起码要使冬蕗的力量翻两倍才行。一个新下的诅咒是否具有这么大的力量还是个疑问,目前最关键的问题就是附在日记本上的诅咒到底是谁下的,不过线索太少无从推断。”李老伯叹气道:“发展到这地步,怎么觉得离真相大白的日子越来越远似的。问题一个比一个棘手,如果油岗顶跟你那个地方一样,也是可以跟鬼界相通,就好办多了。”跟鬼界相通?阿强心中一动,抬头望望窗外,一轮残缺的月亮静静地挂在窗边,身边是大片大片黑压压的乌云。

“音子,音子!”田音榛正在床上研究那两张老相片,还是发现不了什么,正纳闷不已,见何健飞像只猫般蹿了进来把门关上,吓了一跳:“你找死吗?干什么像贼一样溜进来?”何健飞忙“嘘”了一声叫她安静,轻声道:“陈老伯睡下了,你少大惊小怪的。”田音榛没好气地道:“你过来做什么?”何健飞坐在床边笑道:“先亲一个再告诉你。”话还没说完,田音榛一个大枕已从头上狠狠砸下:“你到底还要耍什么花招?”何健飞被压得“哇哇”直叫,忙讨饶道:“难道你不想知道那相片上有什么不妥吗?”这一句确实挠到了田音榛的痒处。只好放了何健飞起来道:“如果是虚张声势,我决不饶你。”

何健飞拿起那张学生会的相片道:“我初看这张,见下面写着‘大年初一’四个字,就觉得有点不对劲。且不说大年初一正放寒假,没有人来照相,我们那里一二月间天气仍算寒冷,大毛衣服是要穿的,我见这相片上都是春装装束,身上薄了很多,便想一定不是在春节前后——果然是在三月底才照的。陈老伯已经确认了,这四个字是张君行的手笔,那么,张君行在新春过了一个月后仍在相片上写上‘大年初一’不是很反常吗?而且最让我起疑心的是,就在张君行分发相片十多天后,他就倒毙在冤鬼路上。这不能不使人怀疑这张相片与他的死有着某些不为人知的关系。试想一下,他孤身立志解开冬蕗之谜,与鬼界打交道,不是法术界中人本身便有一定风险,如果他知道自己有可能遭遇不测,又不舍得自己辛苦探出来的成果消失,一定会采取某种方式留下暗示,就像真阿强一样。而且那‘大年初一’又是用铅笔写的,与前面正中的钢笔题词字显得格格不入,更使我相信他是有意这样做的。”田音榛道:“我也想过这个,但可没你想得那么严重,可能是随手写错的,或是当成是新春礼物送人也说得过去。”何健飞笑道:“从来没听说过拿公家的东西当过年礼物送人的,都像田小姐这样想,线索就全没了。”田音榛怒道:“你还好意思说?偷偷摸摸进来还装成一副会发生大事的样子,若是这个疑点,我和李老伯早就知道了,又不是瞎子,那么四个大字会瞧不见?”何健飞笑道:“你们顾着字和人,自然忽略了其他东西,不过我也是偶然发现的,这还要感谢沈放前辈照得这么清楚。

何健飞的话,似乎在说沈放在照相时还照到了别的一些东西,田音榛忙拿起相片细看,半晌才道:“唔,孙中山铜像的颜色好像比较浅。”何健飞道:“废话,那时是新铸成的自然好看一点。算了,这个东西真有点隐蔽,我指给你看吧。”说着,指着相片左边最偏的地方道:“你瞧,这是什么?”田音榛道:“一棵树啊,没什么稀奇的。”何健飞提示道:“注意树干旁有什么。”田音榛凑前去努力辨认了半晌,才道:“好像是有点黑色的东西。是什么来着?”何健飞拿出一个放大镜给她道:“你用这个看就清楚。”田音榛依言接过一看,失声惊呼道:“是头发,一缕头发!”何健飞急道:“轻声点,别吵醒了人。”田音榛只觉头皮发麻,全身也有点变冷了,颤声道:“有……有东西躲在那树背后?冬……冬蕗?”何健飞气道:“蕗你个头!冬蕗已是鬼体,他那部只是普通相机,就算当时冬蕗真的躲在那里,他能照出来吗?”田音榛一听不是冬蕗,心里才安定下来,吁了一口气道:“那是谁呢?施婷?”何健飞摇头道:“现在还不能确定,不过我想君行那么优秀,人又长得不错,岂能没有别的女生倾慕他呢?还有,张君行死的时候,向天长呼了一句:‘这个小气的女人’才死去。他是在说谁呢?”田音榛不以为意道:“这次肯定是冬蕗,他跑到冤鬼路是要解开冬蕗之谜,多半是他去劝说冬蕗时被她的鬼样子吓坏了。”何健飞道:“不对吧?他和冬蕗并不相熟,一个是鬼,一个是人,哪有什么交往,恐怕另有其人。再说了,就算他是骂冬蕗的,也不应该用小气这个词,冬蕗并没有亏欠他什么啊?”

田音榛心里咯噔一下,向何健飞低声道:“我知道你想什么了,杀死张君行和施婷的凶手是同一个人,她因为得不到张君行因而由爱生狠……”何健飞打断她道:“你慢着,你忘了施婷是自杀的吗?”田音榛向他眨眨眼睛,笑道:“何大帅哥会认为她是自杀的吗?”两人会意,不由一阵低笑。

何健飞叹道:“不要说鬼界可以轻而易举逼人上吊,如果法术界中人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不择手段,他可以让你死后重生,生后再死。音子,有时我觉得,鬼并不可怕,它们有它们的规矩,反而人才是最可怕的,会让你防不胜防。音子,我交代你的事做了没有?”田音榛早就知道何健飞摸黑跑到她房间,岂是跟她讨论那么简单,如今终于要谈到冤鬼路之事中最大的心结了,敛了笑容道:“嗯,我一接到你发来的传真,当天下午就以复习经文为名进了藏经阁,大师兄只是怪怪的看了我一眼,并没有阻拦。通过藏经目录和实际经本对比,除了借出去的两三本也没见少。后来我去查《歼魔录》时终于发现了蛛丝马迹。”何健飞忙探身向前,压低声音道:“是不是发现动了手脚?”田音榛点点头:“在五十年前的记录中,我注意到那些字体在末笔处都有墨水分岔的现象,这说明,书写人用的笔是那种毛色参差不齐的老笔,而唯独在1949年的那页记录上,那些字却个个圆润饱满,整整齐齐,一点分岔都没有,分明是用新笔写的。”

“其他方面呢?”

田音榛道:“我离开五台山后,去了一趟终南山,掌门天机道人说终南山虽然是道教泰斗,可是成名历史不算久远,如果要翻找古老阵法的话,最好去武当山。我听了这话,便只借阅了他们的《伏妖录》没有发现异常。告辞出来后,我先后造访了少林,峨嵋,武夷等地,都是一切正常。后来由于时间较紧,就没有去武当了。”何健飞道:“这么说,你是没有查阅到有二十三童子阵的资料了?”田音榛道:“连个影儿都模不着,我上少林时,方丈对我道:‘这些布阵排兵发法术你们五台山是头一个大宗,怎么反而来我们这里询问?’我有苦说不出,只好唯唯应是。”何健飞道:“看这情形,不如等张君行的事完后跟我们一起上武当山问问。”

?田音榛答应了,一边道:“你怎么突然想起查什么二十三童子阵呢?那真阿强不是说了吗?二十三童子阵早已失传,可能山外隐世的高人才知晓。各大门派中,均没有相关记载也是很正常的。”何健飞坐在床边静静地道:“我本来也是这么想,可是后来整理出供词一看,却发现矛盾迭出,疏漏颇多。不要看真阿强外表柔软文静,为了满足自己的利益可以不惜置一班二十七个人于死地,这种奸狡凶惨之徒,怎么可以轻信?”说着,深深望了一眼正听得入神的田音榛一眼,道:“我大胆说一句,如果没猜错的话,我们离冬蕗死的真相还远着呢!”

原本以为早已水落石出的冤鬼路起源之谜再起波澜,真正知晓当年实情的只有真阿强一人,冥界的惩罚已是最重的了,那他为了什么要掩盖真相呢?是为了冬蕗还是为了他自己?现今张君行那条线索也是纷繁复杂,进行得异常艰难,两大谜题交织在一起,使得冤鬼路的解决之日遥不可数。想着想着,何健飞头有点痛疼了,却听田音榛在一旁摇着他的肩膀道:“真阿强的供词我也细看了一两回,并没发现什么纰漏,你到底发现了什么矛盾?”何健飞笑道:“你若是以相信二十三童子阵为前提,便什么也发现不出了。事实上他最大的纰漏就是在二十三童子阵上面。佛门中崇尚九九归真,八十一为圆满之数,创设阵法也必须遵依佛门原理,这二十三上不达天,下不及地,很难想象有人拿它来布阵,这是其一。即便真有这个阵法,二十三加上中心发动一人,一共二十四人同时发力,要毁灭也是一起毁灭,而他们却是分批死亡而且还是采用自杀一类手段,这真是闻所未闻,这是其二。他的供词上先说二十三童子阵要取人的性命,末了又说其实不用,这种问题根本自相矛盾,说明那二十三童子阵的可信度的确值得怀疑,这是其三。我目前就发现这么多了。”

田音榛听得呆住了,半晌才接口道:“那个所谓的神秘人会不会也是真阿强编出来的呢?”何健飞道:“这个应该可信,真阿强没有一点法术基础,没有人点拨他,厉鬼阿强又怎么会给逼回破庙呢?”田音榛道:“你叫我偷进藏书阁就是为了查证此事?”何健飞只“嗯”了一声,没有再说话。田音榛身子忽然微微一颤,轻声道:“你……你怀疑我们的师……”

“音子,”何健飞掩住了田音榛的口,轻叹一声,凝重道“有些事情,我们是不可以乱说的,不过五台山几百年清誉是否毁在这一举就很难说了。”田音榛明亮的大眼睛里似乎有什么液体在流动,良久才从被何健飞掩住的嘴里吐出一句话:“不会的,五台山不会这么做的。我们都不会去做,更何况我们的师……”她说不下去了,眼睛立时蒙上了一层雾般的薄纱,何健飞放开手,拉着田音榛的手道:“好音子,告诉我,如果情况真坏到了如我们所料,你是帮天还是帮五台山呢?”田音榛低下头道:“帮天。”何健飞叹道:“公理自在人心,善恶自由天定。惩恶扬善,这是佛祖教我们的,心中为善,才是真正的善。古时多少人为了这个字不惜叛帮叛教呢。”一轮被乌云咬掉大半的月儿惨淡地挂在天际,周围不见一颗星星,何健飞怔怔地看着它,心里想着:“多半要下雨了,田音榛已靠在他怀里轻泣起来。

李老伯那边,两人已经胡侃了很久,阿强见李老伯困意渐渐上来了,便一边懒懒地答应,一边催他快去睡觉。李老伯无奈只得上了床,刚躺下又马上翻身起来:“我记起一件事了。”阿强又气又笑道:“你怎么越活越回去了,这样耍赖不睡觉像个小孩儿似的。”李老伯忙道:“不是耍赖,我突然想起会不会是那件事发了。”阿强警觉道:“哪件事?”李老伯道:“我们上任第二年那件事啊。”阿强道:“不会吧?我们不是弄好了吗?”李老伯道:“可你那时说是权宜之计啊,权宜权宜,保不准已经事发了我们还不知道。”阿强刚要答话,突然门上传来响声,忙住口不说,原来是何健飞回来了,见到他们俩笑道:“原来你们还没有睡啊,早知我就不用那么小心翼翼的了。两位在谈些什么,看上去挺兴奋的。”阿强微微一笑道:“在谈学校里面的事情。”何健飞笑道:“我已经叫大师兄在偏殿给你留了一个香火位,闲时坐在那里受受香火供奉,也好早日消除罪孽。”李老伯道:“你该不会是又骗他进什么阵来削弱法力吧?”何健飞笑骂道:“少挑拨离间,旁边就是大雄宝殿正殿,我胆大包天连佛祖也一起害不成?”阿强笑道:“谢了,我得空时就会去。明天还要赶远路,你俩快去睡吧。我好容易劝小李躺下,你又招他起来了。”两人于是依言睡下无话。

次日一早,陈老伯就起来和田音榛一起做了早饭,众人吃毕,当即搭飞机离开商丘,前往学校所在地。飞机场离警察局干部宿舍并不远,陈老伯提议走过去。恰巧路上要过一座人行天桥,站在天桥上,远处的孙中山铜像傲然屹立,清晰无比。虽然经过五十多年的风风雨雨,铜像身上也有点变黑了,可是那慈和的笑容仍一如既往地支撑着这所学校百年基业的繁荣。李老伯和陈老伯都不由得看呆了,离铜像不远被高高矮矮的楼房遮住的,便是谈之色变的冤鬼路所在地,也是他们很多亲密朋友的葬身之地。伟人与冤魂同在,正气共怨愤并存,恐怕也是这所大学独特的风景线吧。

何健飞和田音榛走了好远才发现两位老人没跟上来。田音榛奇道:“他们还看得这么入神干什么?难道他们没见过铜像?”何健飞道:“你没经历过他们的处境,自然很难体会,而我也是自张传勋死后,才懂得了这一点。”这时,太阳跳出了云雾,远方的孙中山铜像全身立时焕发出夺目的古铜色光泽。

第十九章死灵

“洪师兄,洪师兄!”想到可以再见故人一面,陈老伯的精神也觉得清爽起来了,全身上下都觉得很有力气,8楼的阶梯对他来说还算上什么呢。四人当中惟独他走在最前头。田音榛生性活泼,一路上又说又笑地紧跟其后,何健飞连日疲惫,连抬高点脚也觉得腿疼,李老伯想到,等下要出头说话,老大不情愿,两人拖拖拉拉地在最后跟着。

“是谁在楼梯里乱叫我的姓!怕这里住的人不知道我是谁咋的?”一阵洪亮的男高音传来,田音榛站住了,咋舌对下面正捶脚的何健飞道:“怪不得姓洪呢,原来是声若‘洪’钟。”陈老伯已到了正门,一个身材高大的老人开了门,陈老伯喜不自胜地道:“是我啊,洪师兄。”那老人“哼”了一声道:“我当然知道是你了,除了你,还有谁会这么大呼小叫的?”陈老伯笑道:“我想到快见到你,当然心里高兴,就克制不住了,来洪师兄,我给你介绍几个人。这位小姐叫田音榛。”

田音榛见他虽然已经七十开外,但头发梳得整洁光溜,脸上好像永远都是一副不苟言笑的严肃表情,腰板挺得笔直,迈起步伐来真是虎虎生风,一看便知是受过严格训练的老战士,纵有万般调皮,这时也都收了起来,乖乖地叫了一声:“洪伯伯,你好。”洪老伯只是抬眼略微看了她一下,也不答话,就直接对陈老伯说道:“不是说几个吗?”陈老伯讷闷道:“还有两个……在下面来着。”一语未了,便听见楼梯下面传来一声有气无力拖曳的声调:“来啦——”何健飞半死不活地爬了上来,也顾不上打量洪老伯,就赶紧找了个台阶坐下,不停地用手捶自己的腿脚,一边埋怨道:“早知要爬这么高,我肯定坐车来。”

洪老伯古怪地瞧瞧陈老伯,陈老伯忙上前推搡着何健飞:“快起来!洪师兄最不喜欢人家大大咧咧的。”何健飞两只脚早已硬得无法动弹,如何起得来:“我还算好的了,下面还有一个恐怕还要半天才能爬得上来。”话刚说完,李老伯也气喘吁吁地上来了,也迫不及待地在何健飞旁边坐下来休息,一面对何健飞道:“我刚才在下面听见你说我坏话……”洪老伯望向陈老伯,几乎是在下逐客令一般冷冷说道:“老陈,我今日忙,没空招呼你。请你带这几位娇嫩的客人走吧。”

陈老伯一听这话,急得不知如何是好,李老伯和何健飞听到这一句,方才抬眼打量洪老伯,恰好对上洪老伯满眼的怒气,何健飞一吓,连忙推搡着李老伯道:“你还不快上?”李老伯无奈,只得硬着头皮,强打笑容招呼道:“小洪……”

“住口!”洪老伯勃然大怒道“你这个为老不尊的东西,怎么敢这么冒失的叫我?当年除了‘校园双雄’,还没人有这个资格叫我小洪呢?‘校园双雄’你知道吗?”

洪老伯刚要唾沫横飞地解释下去,旁边的田音榛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陈老伯和何健飞也是一副忍俊不禁的样子。气怔了的李老伯从怀里掏出一个东西向洪老伯丢了过去:“从来没有人骂我为老不尊呢!”洪老伯忙接住打开一看,竟是当时特有的民间学生会副主席证,上面“李焕然”三个字印得分明。

“副主席?!”洪老伯一惊,两腿差点没软下来,细细一打量,从大致轮廓还依稀看得出当年校园双雄的影子,忙上前握住李老伯的双手,扶住他老泪纵横道“主席,我还以为你……”李老伯只觉得喉咙一紧,禁不住也落下泪来,喃喃道:“大家都在真好。”

洪老伯的态度整个转了个180度,让客到客厅,殷勤地又是倒茶又是拿水果,一边数落着陈老伯不早点说出来,一边又忙着陪罪。李老伯止住他,说道:“你别忙着招呼我们了。无事不登三宝殿,这次来主要是一件为难的事要请你帮忙。你先听完了再招待不迟,等会儿恐怕你还会再赶我们出去呢。”洪老伯笑道:“副主席说笑话吧?你有什么事只管同以前一般吩咐我,能做的我自然会做。”李老伯瞅瞅何健飞,见他正专心钻研茶杯上的花纹,只得干咳一声,开口说道:“这第一件,是不可把我的真实身份泄露出去给任何人,我现在用的是一个假名;第二件,可否让我们到警察局的档案科,让我们查一下当年的资料。”

洪老伯沉吟了一会儿,才说道:“第一件事是自然的,第二件嘛……主席,能否先告诉我想进去看些什么呢?”这点李老伯早就已经想好了借口:“我想写本阿强的传记,可惜老了脑子不好使,当日的事也都快记不起来了,唉,我也没几天好活了,阿强走得这么急,我不忍心连一点文字也不留下给他。”阿强的死是49界学生会全体最大的痛,洪老伯也沉默了,良久,抹抹眼睛道:“既然是跟主席有关的,便拼了老命也要帮。你们先坐一会儿,我去打几个电话,替你们办些手续。”

洪老伯走后,陈老伯对李老伯道:“为什么不把实情告诉他呢?洪师兄为人是很靠得住的。”李老伯解释道:“我倒不是怕他不可靠,我想冬蕗向来是个心高气傲的女生,听人说也是个有心的人,知道这件事的人越多,难保会节外生枝,到时让冬蕗更加误会我们就坏了大事了。”何健飞笑道:“我也是这么想,悄悄把事情解决了不就好了吗?又可以保全阿强和冬蕗前辈的名声,两全其美。所以,冤鬼路的事还是保密一点进行吧。”

洪老伯的情面真是大得吓人,不一会儿,警察局就同意放行了。四人连饭都顾不上吃,便匆匆赶到档案科,洪老伯送他们到了档案科门口,便停步对李老伯说道:“里面我已吩咐过了,一个人都没有,让你们能安安静静地查资料。我就不进去了。”李老伯道:“好。这次有劳你了。等以后选个日子我请你喝酒去。”洪老伯笑道:“我可领不起,为你做事那可是我的福气。”两人又寒暄了几句,洪老伯便先行离开了。

四人进了资料库,因为警察局的索引做得非常细致,众人几乎不费什么力气就找到了君行一案的档案。何健飞只要看日记本的副本,所以便把那些证词和报告都放到了一边,一直翻到最下面,才见一个满是尘土的档案袋鼓鼓地躺在那里。何健飞掏出来,抹去表面的浮灰,打开一看,果然便是那个副本。

其他三人见何健飞找到了副本,便都围拢来看。何健飞小心翼翼地揭开封面,只见扉页上用红笔写着这么一句话:“死灵的呐喊,让所有意图亲近这本日记的人,都陷入血和火的洗礼。”陈老伯“啊”地一声叫了出来:“是,就是这句话!他们看见的血色诅咒就是指的这句话。想不到这句话也被局里抄来了。”死灵的呐喊?何健飞和田音榛对望一眼,神色奇怪之极,李老伯知道有异,连忙追问他道:“有什么不妥?”何健飞凝重地说道:“瞧它字面上的解释,似乎是指这个属于死灵诅咒。死灵诅咒是众多诅咒中最恶毒的一种,以诅咒人的生命为代价,将自己的灵魂融入载体中,有实体的灵是很凶悍的……”李老伯打断他说道:“就直说有什么奇怪得了。”何健飞道:“那也就是说,下这个诅咒的人在51年就死了,才能附在这日记本上,51年死的人才有几个呢,这不就缩小了我们的调查范围了吗?我和音子之前猜是外界之人所为,现在看来,这个推断不得不被推翻了。”

何健飞又翻开第二页,还是一页空白的扉页,除了正右上方端端正正地写着“大年初一”这几个字。何健飞的心往下一沉,想不到在这里重见了这四个字。李老伯也大为惊诧,指着字说道:“我昨夜想了一晚上,还是想不出这四个字的含义,看来张君行写这四个字果然另有深意。”陈老伯也道:“我记得似乎每人领到的照片上都题有这四个字,当时大家也没有留意,以为是他投稿留下的笔名。”何健飞用手轻轻掸了掸那页纸道:“张君行既然解过阿强前辈的那首怪诗之谜,想必他也是套用了来设了这个新谜。只是学校上上下下都支持他的工作,他有必要搞得这么复杂神秘吗?想来,他把这四个字提示在照片上是为了将来能有更多人发觉,不至于会湮灭的缘故吧,他又怕后来人看轻了这四个字,所以故意写在日记本前作一个提醒。音子,你先把他记起来吧,我们回去再慢慢推算。”田音榛早在一旁拿着纸笔,边答应着边记了下来。

终于要翻到日记的正页了,何健飞的手心有点出汗,张君行的记载对于他内心深处那个最可怕的猜想有着决定性的影响作用。果然,第一页正如陈老伯所言,是一段奇怪诡谲的文字。上面写道:“于午时之分叩开大门,奇异的景象便会毫无掩饰地展露出来,血的交融汇成死亡的乐章,人们的脸上满是痛苦和悲怆,眼里有着对地狱的无限渴望。爬啊爬啊,上帝不会阻止你们远离尘世,将这所有的祭品献给伟大的魔王。白色的恐惧渐渐笼罩,冰凉的气息呼之预及。得到智者留下的金钥匙,就可远离这苦厄,直到不生不死。……”何健飞诧异道:“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陈老伯你们当年有发生什么大惨案么?”陈老伯道:“没有。不仅学校里没有,连外面也没有,除了后来因为这日记本死过几个人。我一开始看到日记的时候也是吓了一大跳,但我想该是他乱写的吧。君行经常向文学社投稿,会不会是他构想出来的东西呢?”何健飞道:“可他描写得很逼真很详细啊,再说,文学社会收这种稿子么?他故意把这段和冬蕗的记录放在一起,恐怕不是空穴来风。不管了,音子也记上它先。”

第二页也只有短短的一段话:“大年初一者,乃正月第一日也,多年积聚之气,愿望与理想都在这一天得到祈祷,并且等待它们的实现。知之者惟吾与知己耳。”在相片上写下大年初一设下新谜的始作俑者张君行再一次提到了这四个字,并且做了一番详细的解释。文中的字迹明显比第一页要潦草得多,多处还有断笔断水的痕迹,“耳”字的最后一笔十分肥大,一直拖长了有七八格多,明显张君行在写下这句话时情感激烈,仓促挥笔而就的。在这本被外界称为“记载了冬蕗之死详细真相”的日子本上为什么会先出现两页古怪的记叙?大年初一,人们向往地狱的景象是冬蕗死亡的真相之一还是张君行致死的原因之一呢?一时大家都愣住了,与真阿强所写的怪诗相映成趣,张君行竟然接连设了两个看上去毫不相干的谜。究竟那时的调查工作里发现了什么极度隐晦的内情而使聪明绝顶的他也不得不回避?一时众人都愣住了。资料室里寂静无声,只有窗外传来冷风拍打玻璃的响声,室内的气温也渐渐低了下来,然而,众人的心中却是烈焰奔腾,万马飞驰,把这两个新谜对比起来看,张君行在生前似乎已经预知到自己生命会因此而终结,那么也意味着这两个谜题和冬蕗毫无干系,而是当事人对杀害自己的凶手做出的给后人的提示!

良久,何健飞最先从沉默中回过神来,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道:“来一趟果然是大有收获。既然张君行前辈什么路都给我们铺好了,那么接下来的事情肯定好办得多了。音子,把这个列为重点,用红笔圈上,我们继续往下看吧。”何健飞的一番近乎于安慰的话并没能平息陈老伯心中所受到的撞击和冲碰:原来张君行早已预知自己即将殒命,自知无法自救的他四处派发了这张写有“大年初一”的相片,甚至连日记中也记满了这种警告,把这一切都给了陈老伯,然而自己却完全不曾去留意就将它丢到抽屉里,从而扼杀了张君行生存的最后呼救,这么说来,张君行的死岂不是自己也算其中的一个凶手?

何健飞注意到情绪激动的陈老伯全身颤栗得似乎马上就要倒下去一样,赶紧和田音榛把他扶到最近的椅子上休息,两人都知道他的心结,但因为是小辈,都不敢轻易开口劝说。何健飞忙用眼神示意李老伯,让他上前劝说。李老伯说道:“我知道你心里很愧疚,可是也不全是你的错。张君行虽然料到自己会死,可是他也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否则任他是多伶俐的人,表面上不可能一点端倪都不露。况且他也没对这两个新谜作出进一步的强调和提示,这不就说明了他以为最近这段时间不会遇到不测了吗。”何健飞忙点头赞同说道:“正是这样。单看他出事那天晚上的表现就足可以证明凶手早于他的料想抢先一步对他下手了。那四个字换作是我,当时也不会去注意的。”

两人的劝慰让陈老伯的心里好受了点,当下便让他继续坐着休息,其他三人继续去翻找资料。只见日记的正文第三页便是记载冬蕗之事的叙述。李老伯看了便低声道:“冬蕗的事都全部明了了,还看来做什么?我去看点别的吧。”何健飞笑道:“我难得来一次警察局,有的看不看白浪费掉了,而且说不定他记载的东西详细些,我抄回去好跟大师兄交代。”李老伯听了在理,也就没再纠缠,一个人走开去翻看当年的那些讯问记录。何健飞当下向田音榛使了一个眼色,田音榛会意地笑了一下,陪着李老伯朝更里间走去,拍手笑道:“大家都说冬蕗是校园第一美女,我可不太相信,若是找得出她的相片就好了。”李老伯边走边摇头道:“你们女孩子呀,就是嫉妒心特别重。”

何健飞听得他们的声音远去,这才开始放心地看张君行的日记,第一句话就深深吸引了他:“冬蕗之死,一波三折,二十七人之死(阿强除外)与冬蕗同出一理,死状虽各不相同,是二十三人难耐生之痛苦,故而绝望提早结束生命之理。”正待继续看下去时,李老伯突然在里面大叫一声:“哎呀!”吓得何健忙抬头问道:“发现什么了吗?”李老伯拿着一卷东西快步走过来道:“原来警察局竟然把谭星莞列为第一号嫌疑犯啊!”

“什么?”另外三人不约而同地叫道,田音榛抛下手中的案卷就往外跑,陈老伯也强自按捺着激动的情绪靠近了。只见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一行字:“对第一号嫌疑犯谭星莞的取证调查。”下面是几个当年学生的供述。一个叫林辉的学生指证道:“在5月20日(即张君行死亡前三天),我经过走廊时,发现谭星莞和张君行两个人面对面地站着,一句话也不说,相互充满敌意地对望,两个人都是怒气冲天的样子。我当时就愣了,因为这两个同属学校的风流人物,从来没有翻过脸。只见谭星莞突然侧开身,做了个请的手势,张君行怒气冲冲拔脚就往前走。我很好奇,便尾随他们来到一间当初给建设学校的建筑工人住的废弃房子里。张君行先进去,谭星莞随后也跟了进去,而且还顺手关上了门。然后马上就听见他们之间爆发了激烈的争吵。我听不清他们在吵什么,于是又走近了几步,谁知道他们竟然在里面扭打起来,听声音里面的东西是乱七八糟倒了一地。我怕他们打完了发现我在偷看会找我麻烦,所以我就赶紧逃开了。”

四个人看到这段记录,看得是目瞪口呆,面面相觑。张君行当时的表现还可以接受,可是文雅沉稳的谭星莞,实在是令人难以想象他会拼了命一样和别人去打架。在张君行死前三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让一向视友谊坚如金石的两个人翻脸成仇敌呢?

李老伯又翻开第二页,一个叫陈支和的男生说道:“张君行死后,沈放很是伤心,经常一个人落泪,我见他这样子也难过,便约他一起去喝酒。那天晚上他喝醉了,醉到不省人事,路都没法走了,我把他连拖带背弄回了宿舍,一路上都劝他节哀顺变,安慰他说害张君行的凶手一定会被抓起来的,冬蕗的真相也会有其他人揭露出来的。谁知道他诡异地嘿嘿一笑,斜眯着眼道:“冬蕗?冬蕗的真相张君行他早就知道了。本来……本来我也可以直达的,可是……谭星莞这个叛徒,连累到君行也不相信我,那……那本日记也就不见了。叛徒!”我听了之后不胜震惊,还想再问他的时候,他就睡过去了,等他清醒了以后,我再问,他却矢口否认说过这样的话,当我问他谭星莞是不是叛徒时,他只是两眼无神地望着窗外,一语不发。”

这一页看得大家毛骨悚然。凭着那张三个人的合影的良好印象,大家都以为前一页所说的只是两个人之间的误会,沈放的亲口所言却是证明谭星莞的叛徒行径和张君行已经成为根本对立的最有力铁证。谭星莞如果真的是叛徒,是否就是加速张君行遇害的重要因素呢?而且据沈放所言,张君行曾想把带有冬蕗之死真相的日记交给谭星莞保管,但后来因为极度的不相信连带沈放也被排除在能托付的人之外了。意指谭星莞的叛徒行径是针对冬蕗的真相的,那岂不是暗示谭星莞一直在阻挠着张君行对冬蕗的调查?自己最亲近的好友竟是前路最大的敌手?李老伯望望其他人,首先开口道:“不可能吧?谭星莞为什么要阻挠对冬蕗的调查呢?莫非他看上了冬蕗?哈哈,笑话!”

陈老伯也连声说道:“没理由,没理由。肯定是沈放喝醉了乱说话。”何健飞却怔怔出神,他的内心突然涌出一个不安的念头:假如,谭星莞叛逆的不是冬蕗的真相,而是那两页古怪的描述和解释呢?

第二十章虎兕

李老伯见大家都已无话可说,沉默下来,便又揭开了第三页,何健飞极力克制住心中那个可怕的念头,专心致志地看下去。

只见一个谭星莞的同班同学供认道:“谭星莞自从君行死了以后,非常萎靡不振,几天几夜都没怎么吃东西。我们劝他不要理外面的谣言,他也不听,就喜欢一个人呆坐在床上半垂着眼皮,如果没有人叫他,他就这样一直坐下去不动。他已经几天没说过一句话了。我不大相信谭星莞会是杀人的凶手。”陈老伯边看边补充道:“这是真的。我特地去劝了他一场,还带了东西给他,让他多吃点。不过一直到我走,他都没说一句话。”

再看下去,又是另外一个学生的供认:“我不认得张君行和谭星莞两人。不过我听大家都说张君行要揭露冬蕗真相,最关键的时候,谭星莞为了私人的利益背叛了他。他们都说谭星莞就是杀死张君行的凶手。不过主席知道了似乎很发火,说这些是胡说八道,让我们不要传这种谣言。我现在也不知道到底该相信哪种说法好。”

何健飞看到这段话,摇了摇头,在心里暗暗叹了一口气:当时人心涣散到了何种程度。张君行这个被认为最有希望光大学生会的下界学生会主席的神秘死亡,是对这个风雨飘摇的校园最沉重的打击,也间接导致了后来校方势力死灰复燃,52届的困窘境遇。

那份供词还剩下了最后一页,同样是一个谭星莞的同班同学的供述:“沈放说谭星莞是叛徒的事传到我们班就立刻引起了大家的哗然,熟知谭星莞的人都不相信,反而指责沈放栽赃嫁祸,想借谭星莞来泄私愤。我们都说谭星莞应该去揍沈放一顿。然后跟他断绝朋友关系。谭星莞对此无任何表示。后来谣传越来越离谱,我们几个平时和谭星莞关系不错的替他气不过,就带人去打了沈放一顿,于是就跟他们班的人打到了一起。”众人忙看陈老伯,等他解释呢。陈老伯说道:“不错,这也是有的。我们那届最臭名昭著的两班群体斗殴事件。张君行的死大家都互相推脱责任,人心恐慌,没搞出个全校群殴事件我就阿弥陀佛了。”

这是来资料室的又一个重大发现。至少目前的证据可以证明谭星莞是掌握张君行死亡内情最多的一个人。他们或许就是为了需不需要躲避死亡而发生了意见分歧,可是也不至于达到激烈争吵的地步。

试想,如果谭星莞得知张君行为解决冬蕗之谜,极有可能付出生命为代价,以他的为人不可能去阻挠。那两个人到底是为了什么而争吵呢?难道……或许根本他们争吵的中心就是和冬蕗毫无关系的问题。“何健飞在心中更加坚定了这个想法。他抬起手腕,看了看手表觉得时间差不多了,也无心再将张君行的日记继续看下去,便叫田音榛拿到旁边的复印室里全部复印了下来,又附耳对她悄声说道:“带了小型相机没?帮我把冬蕗一案留存的所有照片都翻拍一遍。”

田音榛朝里间走去,何健飞过去帮两位老人整理要复印的供词。

无疑,谭星莞已经成为张君行一案最大的线索。

为了避免给他人看出破绽,众人决定由李老伯代表大家单独前去跟洪老伯致谢,其余人就携带资料找一处地方先落脚,以便认真参详记录中所讲的疑问。大家都不愿意住在学校里,近在咫尺的冤鬼路和张君行离奇死亡的恐怖像一个巨大的阴影压得人透不过气来。何健飞他们在学校附近找了一个宾馆住下,一来如果发现什么需要查证的地方,可以实地勘察,二来也可以监测冬蕗的动静,以防不测。

三人休息了一段时间后,李老伯还没回来,田音榛已经把按照何健飞的吩咐私下弄来的资料藏匿在自己的房间里。陈老伯看着那份供词直叹气,想不到自己当年的心痛在五十年后才得解。

何健飞则坐在最里面喝茶闭目养神。田音榛找了个位置坐下来道:“原本是为了求访冬蕗的谜题而来,也为了拆散冤鬼路才来,谁知竟然又牵扯到张君行的命案。两大命案几乎接连发生,冤鬼路要不成气候也真的难了。”陈老伯道:“张君行一案其实就是冬蕗一案,两个本来就是同脉相连,只是我总想不通谭星莞为啥会突然起争端。”何健飞突然睁开眼道:“不,两个可能一点联系也没有,张君行并非因为冬蕗而死。”陈老伯精神一振,道:“你是不是猜出点什么了?”正说着,李老伯进来了,见众人正在讨论,道:“好哇,不等我回来你们就开小会,商谈出点什么结果了。”

何健飞笑道:“我们才刚起头呢,你现在来刚刚赶上啦。”然后转过头去问陈老伯道:“那谭星莞的性格如何?”陈老伯想了一下,回道:“挺温和的一个人,才华横溢,为人也很友善,对谁都很不错,办起事来不急不徐,但很有成效,既不会瞻前顾后,也不会鲁莽,就是太爱静,不喜欢多说话,要不然让他当主席也挺稳妥的呢。”听着陈老伯仍旧念念不忘当年最佳主席接班人的遴选,何健飞不禁哑然失笑:“那你最欣赏他的是什么?”陈老伯道:“沉稳。这家伙,就算天塌下来了也会不动声色。这点我都做不到呢。”

何健飞道:“那沈放的性格呢?”陈老伯道:“豪爽,很爱说话,办起事来雷厉风行,有时欠点思考,大手大脚的常犯错误,幸好也都是小事糊涂。”不等他说完,田音榛已经先笑了出来:“这不是正好跟谭星莞调了个个嘛。”陈老伯一拍腿道:“我们就说奇怪呢,两个性格根本是相对的人竟然会成好朋友。我最喜欢的也是他说话够直,有什么说什么,不转弯抹角的,不像星莞,说上几句话必是文绉绉的,还引经据典,我听得很辛苦才知道是啥意思。张君行一开始也是这样,后来我骂他,你以后在就职演讲时也这样只管加形容词,大家不把香蕉皮扔死你才怪呢!他才慢慢改掉了。”何健飞接道:“那张君行原本的性格又是怎样?”陈老伯道:“跟星莞有点像,不过很爱跑动,话儿不多也不少,知道什么该讲什么不该讲……”讲到这里陈老伯突然住口了,李老伯正听得津津有味,见状推陈老伯道:“怎么不说下去了?”何健飞“嘿嘿”一笑道:“陈老伯不是不肯说下去,怕是说不下去了吧?”田音榛不解道:“这是什么意思?”陈老伯惊奇道:“的确是这样。你这么一问,我才发现好像归纳不出什么性格特点。张君行样样事都行得公正平和,和其它人没什么两样,但是整个组织部被他打理得井井有条,和其它人又大不相同。君行是个特殊的平凡人吧。”何健飞不以为然道:“与其说他是平凡人,不如说他的心机城府很深,深得让你瞧不到底。行为处事既随众又独显露在外,这正是他心细之处;学生会毕竟也是个名利争夺场,他不想当成出头鸟被群攻。

李老伯不满意道:“这些跟他死有什么关系?”何健飞道:“关系大着哩,谭星莞和沈放的性格都很清楚,这就可以推断他们说话的可信度。沈放口直心快,说谭星莞‘叛逆’是肯定的,但是这个‘叛逆’是对是错,沈放的话就不能再作为判断的标准了。再过来看谭星莞这边,素来以‘沉稳温和’著称的谭星莞为什么会气愤到当面与张君行敌对,打架一事更是令我们大跌眼镜。以谭星莞的性格而言,除非触犯了他交朋友的根本原则或他的根本利益,才有可能发生失去理智的情形,再加上张君行的内心深不可测,做出的事往往无法预料,这么一来所有关键都集中在张君行那边了。谭星莞和沈放对冬蕗一事漠不关心,所以做出令三人都不安的事的只能是张君行一个人。或许他在调查冬蕗的过程中,做出了其它什么别的出格的事情。我一直猜想着,日记前面古怪的两页,是否就是张君行特地独立开来暗示的?因为涉及的并非是全校关心的冬蕗问题,而是令三位好友友谊断裂的中心,所以他不得不隐讳,这才是连设两个新谜的真正的含义!”其余三人听得皆是惊心动魄。李老伯叹道:“何健飞,我看你的心机还深过张君行呢。他没想到你都——深思熟虑过了。”“我?”何健飞这才回醒过来,笑骂道“呸,你要我们都好好想想,我好容易想了出来你又绕着弯儿骂人,你到底要我怎么样呢?”

田音榛道:“那岂不是说,只要解开了张君行设的新谜,便什么都知道了?”李老伯道:“应该是这样,说不定君行死和谭星莞失踪都是这事造成的。”陈老伯忙抓起日记副本道:“那我们还等什么?快研究吧。”何健飞阻止道:“且慢,日记本上只做了强调和提示,如果张君行没公布出来,谁都不会知晓。所以第一页可以不去理会它,‘大年初一’的源头是在那张相片上,张君行写在那上面必有缘故,我估计会不会跟相片本身有关系呢?音子,把那张相片拿出来。”田音榛依言拿出相片,李老伯捡起细看,依然毫无头绪,不由嘀咕道:“这张君行和阿强一个样,老爱设什么破谜给人猜,只有何健飞那种古灵精怪的小子才猜得中。”何健飞瞪了他一眼,问田音榛道:“你的结果出来了没?”田音榛这才想起来,笑道:“你不说我都忘记了。经过我专业的电脑扫描分析,判定你推断正确,是有个人藏在那里。”陈老伯忙问道:“什么人藏不藏的?”田音榛指头发那地方给他们二位看,陈老伯惊道:“那到底是谁?冬蕗?”李老伯道:“她刚才不说藏在那里的是人吗?我琢磨着是施婷。”何健飞道:“甭管她是谁,她藏在那里的事张君行是肯定不知道的,连照相的沈放也没瞧见,因此和‘大年初一’是无关的,不过和张君行的死可能有关。我们还是撇开她来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