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术:“啊?”

君长知:“……”

白术:“……”

君长知:“如何?”

白术:“……大过节的,一正儿八经的锦衣卫被乱棍打死在君府门口传出去对您名声不太好。”

君长知又盯着面前的小鬼看了一会儿,而后极为认真地点点头,扔下一句“也对”之后,飘然而去,只留下了站在原地风中凌乱的白术——要不是受到的惊吓过度却好歹还有点儿理智,恐怕她真的就要点头说好了。

白术到底没跟着君长知进去,站在门口等牛银花的时候她抓紧时间活络了下大脑,心里猜想大概是方才小厮提到的那个什么表妹让君公公起了奇怪心思——说来也是,放在古代这君长知年纪也不小了,却和和尚似的多漂亮的妹子从身边走过也不正眼瞧一眼,君夫人捉急也不是不能理解……

而且……

不是说君公公天阉么?

就算娶个妹子回家又能怎么样?

难道是君夫人也听到了坊间关于君公公的流言,这才想要让他假装娶个姑娘回家堵住选别人的闲嘴?

正当白术思来想去琢磨不定,身后忽然被人拍了拍,她先是吓了一跳回过神,转过身却看见牛银花笑眯眯地站在自己身后:“大哥,你胖啦!”

白术:“……”

这丫头到底懂不懂社交礼仪以及技巧。

这要是放在她们那个年代,俩姑娘见面就夸对方“胖了”,不是杀父仇人狭路相逢就是某男的现任与前任不幸巧遇——此话一出,分分钟被砍死的节奏啊!

白术微微眯起眼,上下将面前穿着君府丫头衣服的便宜妹妹看了一边,几个月未见,小丫头像是长高了,那因为营养不良而不怎么好看的脸色也养得白白嫩嫩的,那一身薄荷色的轻衫穿在她身上倒是挺好看,牛银花本来就生的好看,这下子更是大概要成了君府第一美婢(……),白术越看越满意,伸出手掐了牛银花的脸一把,调侃道:“哟,看看这小脸白嫩得,看来君府没虐待你啊,漂亮了,再过两三年,难免变成个大美妞。”

“大哥,别瞎说啊,夫人和老爷对我很好的,还说什么再过两年要给我巡个好人家呢。”牛银花一张脸红扑扑的像是苹果,拍开白术的手,却抓着她不放靠近了很是亲密地说,“我听君大人说,大哥可是进了皇城当了威风官爷的人,怎么人没见利索,反倒是变得流里流气的呢。”

“嗯,这没办法,我在的那地方都是一群流氓,我要不流氓点就跟他们画风不同了。”白术哼了一声,“你忙不忙,不忙带你吃好吃的去。”

“嗯,昨儿君大人就跟老爷夫人知会过,他们都知道你要来看我,就准我的假了。”牛银花笑眯眯地说,一张脸脸不知道为何变得更加兴奋了似的,她抱住白术的胳膊摇了摇,稍稍撅起嘴道佯装抱怨道,“我今天一大早就起来等你了,这都什么时候了,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此时白术正带着牛银花往央城最有名那家卖甜品最有名气的走,一边走一边隐隐约约察觉出个不同来——她恐怕也是在陆双的事件之后真患上了什么职业病,这会儿对人的观察总是在意一些其实并不太重要的东西,比如她发现,其实牛银花变得不仅仅是外貌,小丫头开朗了很多,说话里也是带着浓浓的央城腔调,刚来这儿的时候家乡里的口音去得干干净净,一点都听不出来了。

至于撒娇,也是恰到好处。

这要是换了个男人在白术的位置,恐怕是要出门左转金玉楼直接金银珠宝求亲才好了。

至此,白术忍不住叹息:小孩子的学习能力就是强。

到了酒楼坐下,白术要了两份蒸月饼,红豆馅儿的,古代就是这点好,没有食品添加剂,做出来的东西扎扎实实,咸蛋黄又香又油,吃在口中口感沙沙的,红豆馅甜得恰到好处,配着那月饼中央的咸蛋黄一块儿下肚,满口留香。

再让小儿沏上一壶茶,坐在靠窗边的位置撑着下巴看看底下热闹的街道人来人往,打从穿越到大商国这么久,白术还是头一回觉得全身心地放松下来。

她有一搭没一搭地跟牛银花说话,只是报喜不报忧地,受伤在床上趴了大半个月才下地这种事直接跳过,要死不活地天天将自己糊在墙上蹭来蹭去一个星期这种事绝口不提,她只是说一下自己在皇宫里如何顺利升官发财,特地强调了下自己现在每个月四两银子,然后偷偷摸摸地从袖子里掏出三两银子交给牛银花,让她自己留着花,又拿去另外四两银子,让牛银花往家里给爹娘寄过去。

牛银花推脱了下就收下了那些银子,小心翼翼地收入了口袋。

白术单手撑着下巴,垂着眼看着牛银花的动作,睫毛轻轻颤动后,她掰开月饼吃了一口,待满口香甜,这才又假装漫不经心地问:“银花,我听君公——君长知说你改名字了,为什么?”

“……”牛银花收银子的动作一顿,抬起头,扫了白术一眼,“大哥,你怪我?”

“……”白术见着孩子可怜兮兮的模样,真有想法这会儿也烟消云散了,连忙摆了摆手,“我就问问,我进宫也没用牛狗娃那名字啊,傻得很。”

“嗯,可不就是这个道理么。”牛银花连忙点头说,“我当时没想这么多,夫人问我叫什么,我就说了我名字了,可是我刚说完,就见春香她们在旁边笑开了,刚开始还奇怪她们怎么笑话我,后来想了想就明白了,她们就是笑话我的名字土呢。”

“可是春香这个名字哪里有比银花好一点?”白术茫然道。

“后来我就给自己改了个名字叫银瓶,”牛银花捧着脸,用筷子划拉着面前的甜点,“她们还笑话我的口音,我也顺便把口音也改了,现在没人笑话我啦,君府的人都挺喜欢我的,老爷夫人也对我好,少爷也……”

牛银花说着忽然顿了顿。

“他干嘛啊?这月饼挺好吃的,你赶紧吃啊,中秋节哪能不吃月饼啊。”

“不用了,君府晚上家宴,我们也有分到的。”牛银花笑了笑,假装漫不经心地说,“我今儿见着少爷的表妹了,长得一点也不好看,说话小小声像是蚊子哼哼,打从进门就一直低着头,就好像她脑袋上的花簪子有多沉似的……但是夫人好像挺喜欢她,一直拉着她说话,还问她想不想留在央城多做些客,让少爷抽空陪她到处转转,到灵泉寺上个香什么的……”

“喔,”白术一边啃月饼一边面无表情地说,“然后呢?”

牛银花皱起眉,又飞快地舒展开来,用手中的筷子戳了戳面前的月饼——月饼被戳得稀巴烂,里面的蛋黄都散了出来,白术看得心疼,干脆把盘子拖过来开始吧唧吧唧吃第二份……于是不知道她们“兄妹”身份的,恐怕还以为是哪家的小侍卫带着自己的小伴侣出来约会了,俩人坐在靠窗的位置,那小丫头皱着眉一副隐忍心中生怜的模样,而那个矮小的侍卫年轻人,却只是坐在她对面,木着脸吧唧吧唧的吃吃吃。

来来往往的人见了,不住地摇头。

纷纷在心中默默祝福这生得极好的姑娘早日脱离苦海。

过了一会儿,他们还看见这个侍卫小哥吃就算了,还拿筷子去戳那小姑娘的手,催促地问道:“然后呢然后呢?”

路人众:“……”

这样的二缺汉子还留着过重阳?

“哎呀,然后就没然后啦,”牛银花拍开白术的筷子,转过头来看着她,又是眼前一亮,“大哥,你们宫里忙不忙,你说少爷会不会没空带表小姐出去烧香?”

“他忙得飞起来啊,烧什么香?”白术皱眉,“你这么在意这个干嘛,喂,你不会是喜欢他吧,我了个去,妹啊,你听姐……听哥说,这个君大人他可能那什么,你可千万不能那什么,老牛家还指望你能传宗接代什么的……”

“哎呀,你说什么呢,我一个女娃怎么传宗接代啊!要那也是你的活儿!”牛银花瞪了自家兄长一眼,“而且你说的那什么是什么,我听不懂。”

白术停下了咀嚼的动作。

她瞪着桌子对面满脸怀春的妹子一眼,片刻之后,伸出手,意味深长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如果你不在意君大人以后不能给你‘性’福,那我也不拦着你,不过既然走上走条路,那就是回不了头的……”

“……”

“还有啊,更好重要的是……”

“……是什么?”

“那什么,大哥这儿有一大窝的黄金单身汉,除去老大你HOLD不住之外,还有二十六个,改天我一一给你介绍一下,有个叫纪云的,哎哟,那叫个玉树临风风流倜傥,武功又高,还能带着你飞檐走壁,想放人体风筝么,那家伙就能带着你飞啊,强烈推荐!至于君大人么……”

你就别和我抢了呗?

一个公公,抢破脑袋像什么话,对吧?

………………………………而且我他妈觉得我抢不过你怎么办?

☆、第六十二章

正当白术无比蛋疼之时,只见坐在桌对面的牛银花忽然眼神儿一亮,稍稍站起来,身子探向楼外边,把白术唬了一跳,正想说“请勿把头手伸出窗外”,却在这个时候,看见牛银花兴高采烈地挥了挥手,冲着街道上叫了声:“少爷!”

白术一愣,将最后一块月饼塞进嘴巴里,也跟着探头看了看,果不其然看见大商国堂堂大理寺卿正站在酒楼之下。此时君长知正拢着袖子抬着头往上看,阳光照射在男人那张异常白皙的脸上,将那张面容姣好的颜笼罩上了一层圣光(……),因为他今儿只是便装出宫,并未戴璞头,一头长发用一根红色丝带松松拢在身后,微风吹过时,乌黑的发丝轻轻拂过他的面颊。

白术眨眨眼,忽然能理解牛银花那些个情愫——救命恩人嘛,而且还是长得好看的救命恩人,谁不喜欢?就连白术自己最开始也是被君公公的貌美如花所折服,后来在相处中,终于被他的鬼.畜性格虐得彻底拜倒于其巨蟒绯色官袍之下,从此甘愿放弃后半生“性”福,甘愿做一个安静地臣服于公公脚下的“美男子”。

君长知看着探出个脑袋出来的锦衣卫小鬼,微微一顿,随即抬起手,指了指唇边。

白术下意识地抬起手摸了下嘴边,然后哗啦啦地掉下大一堆月饼渣滓。

“大庭广众之下卖什么蠢,都尉府的脸都叫你丢光了。”君大人面无表情地说,“下来,回去了。”

白术“喔”了声,从口袋里掏出甜品的钱放在桌子上,转身便带着牛银花下楼去了,并且在下楼的过程中,她没忘记敲了敲妹妹的脑袋,说了句:“看吧,其实你家少爷挺忙的,没时间陪什么表妹去烧香。”

一句话安慰了牛银花,顺便也安慰一下自己,不知道为什么,白术忽然觉得有点心塞塞的。

白术来到君公公身边,两人告别了牛银花正准备离开,却在这时,白术听见牛银花在身后叫了自己一声,她回过头,看着自家妹妹瞅着自己,阳光之下目光闪烁,顿了顿,她露出一抹极为灿烂的笑容:“大哥,差点儿忘记了,今日是你生辰,一会儿我让跟少爷一块儿进宫照应的二毛给你捎带一碗长寿面吧。”

“我生辰?”白术指了指自己的鼻子,下意识地去看君长知。

“看我做什么?”君长知莫名其妙地回视他,“我又不是你爹。”

“……”

君大人一本正经说起笑话的时候,还真是刻薄得不行呢。

白术点点头,又是“喔”了一声,随口说了句“那等你的长寿面啊”之后,就挥了挥手,算是告别了自家便宜妹妹——难得还有个人惦记着这牛狗娃的生日,想不到这孩子居然是八月十五生的,听说孕妇在生产时是不能看圆月的,否则生下来的孩子会有残疾。

……虽然是迷信封建,但是当白术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胸时,她发现自己又有一点想要相信这说法可能是真的了。

……

待白术与君长知二人回到宫中,已经差不多是日落时分,因为晚宴时间将至,此时宫中的气氛分外紧张,白术与君长知各自回了自己的老窝,换上了中秋晚宴上要穿的衣服——白术自然还是一身飞鱼服绣春刀的搭配,穿好了衣服,她又凑到镜子前面左照又照,一边臭美一边说:“嗯,牛狗娃,从今天开始你就是小学五年级的学生了,长大了呢……虽然胸还是这么平,但是这个世界上有一个成语叫‘厚积薄发’,咱们争口气,还可以抢救一下——”

正叨咕着,纪云推了门走进来:“絮絮叨叨嘀咕什么呢?”

白术转过头来,指了指自己的脸,星星眼道:“师父,徒儿今日生辰呢!”

“哦,”纪云点点头,背对着白术开始宽衣解带准备换上飞鱼服,“想要什么礼物?”

“把君公公放倒了放我炕上?”

“然后呢?他没那功能,你功能还不齐全,你俩是准备温馨而纯洁地相拥抱着睡一个晚上?”

“……你怎么那么烦!”

“我就是说实话你也不高兴,你这人怎么比女人还难伺候,不就是好个龙阳么,用不着把你的叽叽也夹在双腿间拧着走吧?……你可别发展成以后得翘着兰花指说话,你师父我可能受不起这个惊吓,到时候可就别怪清理门户了——”

“徒弟过生辰你没点表示就算了还他妈跟我说清理门户!你是不是人啊你!”

“我是神。”

纪云头也不回地淡定说着,脱下了外袍,大方地露出了结实的背部以及背上那横七竖八蜈蚣似的疤痕,白术盘腿坐在他身后的椅子上盯着他背看了一会儿,然后意外地发现,从最初看见老五背上的疤痕时那点儿的惊讶和心理上的障碍,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当然,她正式迈过去这道坎,也很有可能是从她看见自己的背发现还不如人家的那一天开始的。

“师父,你肩膀上那个伤口怎么来的?”

“去去年奉旨清理一个魔教,那左护法厉害,在江湖上排的上名号的,一手金轮使得极好,其实老八和二十二、二十六还有二十七也是新人,就是那年顶上的。”

纪云的话语听上去很平静,只是轻描淡写地便将当年的腥风血雨盖了过去,然而白术知道,锦衣卫只有上一任编号的象牙牌主人死了或者退休了,才会有下一任的新人顶上——所以,当年的“八、二十二、二十六、二十七”想必是折在了纪云说说的那个魔教,白术盯着纪云那道坑坑洼洼像是蜈蚣似的扒在他肩膀上的疤痕,摸摸脸,生怕以后自己脸上也挨这么一下——摸着摸着,忽然感觉到下巴上传来一阵刺痛,她倒吸一口凉气,微微眯起眼又摸了摸,这才发现原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的脸上居然冒出一颗痘痘。

牛狗娃,一个外表看上去是五年级小学生,实则是一个智慧过于常人(误)的名锦衣卫,白术!

呃,十一岁,没想到比胸来得更快的居然是青春痘?

……

等纪云换好衣服,师徒两又去正指挥使的房里叫了云峥,将自家老大一推,三人便边闲聊边往即将举办中秋晚宴的北苑走去——此时夕阳西下,那火红的余晖将三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云峥话少,坐在轮椅上不知道在想什么,全程也就是白术和纪云在插科打诨,白术嚷嚷着给纪云介绍对象,纪云冷笑说就她那看上君公公的眼光,能介绍出什么好货色。

白术作势要揍纪云,后者躲,可惜双手还扶着云峥的轮椅,所以便被自家大力无穷的徒弟一巴掌拍在背上,险些拍出个内伤。

王公大臣与万岁爷的中秋晚宴在北苑布置好了的地方,此时,树梢上已经挂满了喜庆的灯笼,眼瞧着夜幕即将降临,此时此刻的宫女太监们踩着高高的梯子,小心翼翼地将它们一个个点燃,一时间,整个北苑灯火通明,薛公公的吆喝声中,还有不知道躲在哪儿的蛐蛐叫,真是热闹得紧。

若不是满园飘着淡淡菊香,白术一时间还真不好分这会儿是要过中秋还是过年,索性是跟在纪云和云峥后面的一块背景板,他们去哪,她只管闷头跟着去就行了,陆陆续续二十八名锦衣卫们都过去打了个招呼,熟悉了下今日的布置布局以及环境,便径直到了旁边隔开的另外一个小院子里——那就是今晚他们要过节的地方。

就在万岁爷的附近,看护着他的安全。

但是因为身份不合适而且人也多,也不至于呼啦啦一大群人直接往那原本位置就不多的宴会上挤。

因为今晚人多,还有外面请进来的戏班子,民间话本里经常有戏班子搞杂耍搞着搞着飞镖就直扑皇帝面门再加一句“狗皇帝纳命来”,因为前不久刚刚被骂过一次“狗皇帝”,天德帝表示自己的人生已经得以圆满,无须再在这中秋佳节再被骂一次,所以这会儿让锦衣卫上下二十八名在职人员都打起十二万分精神,

因为天德帝的这一句话,在云峥淡定注视下,众人纷纷将从厨房各种地方掏出的酒瓶又原地放了回去。

今夜以茶代酒。

二十八名锦衣卫在小小的院子里热热闹闹地围坐成一团,隔壁王公大臣吃什么,他们就吃什么,想要看戏或者看歌舞,就自己爬到房顶上去看,于是当隔壁的晚宴正式开始,这边的屋顶上,已经黑压压地坐了一大排身的锦衣卫,一边拨着水煮毛豆、盐煮花生,一边喝着小茶,磕磕瓜子,顺便对那些个在跳舞的乐坊姑娘们挑挑拣拣,就好像选出了个漂亮的就能领回家似的。

白术正与纪云为了第一排那个姑娘漂亮还是第二排那个姑娘漂亮争得不可开交,她呸了一声“直男审美”,却在这时,听见屋顶底下似乎有人在叫“二十八”,她低下头一看,居然是君大人站在屋顶下,这会儿他不知道什么时候从那晚宴中离席摸来了偏远,手中提着个食盒,灯笼萤火之中,正满脸淡漠地仰着头,看着蹲在房顶上嗑瓜子的白术。

就好像游客在看一只蹲在石头山上蹲房顶的猴子似的。

白术吭哧吭哧爬下房顶:“君大人,您怎么来了啊?”

“你的长寿面。”君长知面无表情地举起手中的食盒,“二毛送了来,又进不来这院子,我便做个好人走这一趟,今日是你生辰——”

君长知的话说到一半就不说了。

白术这才发现好像哪里不对。

回过头,这才发现,不知道何时起,坐在房顶上整整一大排十几名锦衣卫忽然都安静了下来,歌舞也不看了,十几双眼睛各个饿狼似的双眼泛着绿光地盯着他们,白术回头的同时,听见屋顶上纪云那吊儿郎当的声音响起——

“君大人,哟,君大人,稀客啊,稀客啊!”

这怡红院老妈子似的扯皮条语气。

一听就知道他妈的准没好事儿。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有神进展。

☆、 第六十三章

君长知瞅着房顶上的纪云,微微眯起眼,随即露出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纪大人。”

白术拧动这脑袋在这俩嘴都挺贱的人之间看了几个来回,不知道为什么就想起了纪晓岚和和珅,特别是君公公那一声咬着后槽牙的“纪大人”,简直太传神——当然,君公公怎么看倒是还是比王刚老师英俊一些的,纪云的智商比人家纪昀也是不知道差了多少个等级的……

在白术思考之间,这会儿纪云已经打从那房顶上轻巧地跳了起来,稳稳地落在白术与君长知中间,他低下头,扫了一眼君大人手中拎着的食盒,抬起头笑眯眯地说:“君大人有心了,咱们都尉府一个小小的锦衣卫过个生辰,还劳烦您从那中秋晚宴离席特地出来走一趟——”

“无碍,酒席之间难免筹光交错歌舞齐鸣,找个理由出来透透气也是极好的。”君长知眉眼不动地说着,将手中的食盒往白术手中一塞,“告辞。”

言罢准备转身就走。

白术回头瞪纪云。

做师父的立刻心领神会,“唉唉”了两声见大理寺卿完全没有要理自己的意思,干脆伸手将他抓了回来,不仅如此,还一路将他拖回了满满全是锦衣卫的那个偏院里——要说放眼整个都尉府,稍微和君长知能正常交流的恐怕只有这会儿正低头喝茶的云峥了,见到君大人被纪云拖进院子,都尉府指挥使并没有表现出太大的惊讶,只是放下茶杯,冲着君长知微微颔首。

比起其他摩拳擦掌像是要“大干一番事业”的其他锦衣卫来说简直像个正常人。

这会儿,在北苑中秋宴席气氛也渐入佳境,此起彼伏的掌声与喝彩声不断传入,然而原本百般无聊的锦衣卫们却纷纷又从房顶上下了来,白日里那副威风禀禀套在身上的飞鱼服这会儿被他们穿得乱七八糟,不少人的袖子都挽上了手肘,白术看着纪云对着二十一挤眉弄眼了一番,二十一点点头一溜烟就跑了。

过了没多久,二十一回来了,手里捧着几大坛酒。

纪云嘿嘿嘿地接过那几大坛久,往君长知面前一放,朗声道:“君大人,近日以来都尉府与大理寺走动频繁,联手查案,亏得君大人明察秋毫,才使得我府内曲师傅逃过一劫洗白与那乱臣贼子的关系,我家不肖徒弟二十八在您大理寺也诸多叨扰,今日我都尉府众有职务在身不方便饮酒,就以茶代酒,敬您一杯?”

君长知坐在桌案边,闻言,那长而浓密的睫毛轻轻一颤,那面无表情的模样看得白术那叫个心惊胆颤,却没料到君公公只是勾起唇角,圆月之下露出一抹似笑非笑的神情,淡淡地说了句:“来。”

正在白术琢磨着不就是一杯酒么搞得和里面掺杂了鹤顶红似的这么纠结是什么意思,却在这个时候,只见在云峥亲自举杯与君长知对应之后,余下锦衣卫除却她之外剩下的二十六人,迅速地在君长知面前摆开一条长龙,浩浩荡荡的队伍从偏院这头摆到那头,每个锦衣卫手中手拽着一杯茶水——

队伍的这头是君公公。

队伍的尾巴是一脸“今晚势必喝翻大理寺卿兄弟们上”的纪云。

画面太美。

白术有些不敢看。

如果她每次谈恋爱八字都还没个一撇最后都会弄成这个架势的话,她觉得无论自己是不是真的所谓“好龙阳”,除非她的对象是当今皇上,否则总之她可能这辈子都要嫁不出去了。

这么想着的时候,白术已经捏着一个装满了茶水的小杯子颠颠儿地跑到了纪云后面排队,纪云看着自家徒弟这么胳膊肘不朝外拐十分开心:“现在为师忽然有些相信你跟君公公是清白的了。”

白术踮着脚往前看,伸长了脖子看君公公面不改色地捧着一坛子酒喝酒如喝水跟一个个用茶水糊弄过去的锦衣卫们对着干,一边看一边头也不回地掉节操道:“虽然我心疼君公公如此喝,但是既然都喝了二十六杯,大概也就不差我这二十七杯,喝交杯酒的机会我还是不能放过的。”

纪云:“……”

此时此刻,锦衣卫副使发现,他好像并不是误会了他的徒弟的性取向问题,而是误会了他徒弟的节操下限。

等前面那二十多名锦衣卫各个乐颠颠地为“今晚势必喝翻大理寺卿兄弟们上”活动贡献出自己的一臂之力,心满意足地走到一旁的桌子边继续喝茶嗑瓜子看戏,白术终于来到了君长知的面前,此时,已经干掉大半坛子酒的君大人看上去与平日并无什么不同,他抬起头,瞥了一眼拽着杯子笑眯眯地站在自己面前的锦衣卫小鬼,轻轻吁出一口带着就香味儿的气息:“这辈子别指望我再给你送一次东西。”

“嗯,也祝您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呀。”白术笑眯眯地高举手中茶杯,“干杯!”

“……”

君长知抓起手边酒坛,这次他索性没在用酒杯,而是直接对着酒坛子豪饮——白术不知道纪云找来的是什么酒,不过如果是给君长知喝的,她觉得他应该会挑选最烈的来。

当君长知放下酒坛,拍拍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从原地站起,居然像个没事的人似的步伐平稳面不改色——原本一干将他当做普通文官的锦衣卫各个面面相觑,唯独亲眼见识过君长知身后的云峥对此情况十分了然,见自己手下一干猴儿各个没见着好戏大受打击的模样,淡然一笑,轻轻无奈摇头。

而这时,纪云一拍桌子:“好!君公——君大人果然好酒量!”

正准备抬脚离去的君长知脚下一顿,微微挑眉,淡定转身。

白术看着纪云满脸蠢蠢欲动的德行,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有点儿想蹲在房顶上大吼“万岁爷救命这里有流氓绑架您的大理寺卿”——却在她来得及行动之前,纪云已经笑眯眯的说:“君大人这是要去偏房歇着了?”

这话明里暗里在讽刺君长知在硬撑。

君长知自然听得明白,淡然一笑,语气听上去倒是与平日里并无二样:“无碍,无须歇息便可归席。”

纪云立刻顺着杆子往上爬:“看那些宫女唱曲儿跳舞多没意思,平日里大大小小的宴还没看腻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