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当我舍不得杀你?!”杜恒霜实在对阳哥儿失望透顶,她把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阳哥儿还执迷不悟,真不知道是她和萧士及教得太好,还是教得不好……

“娘要杀就杀,老是扇人耳光算什么英雄好汉!”阳哥儿气急,腾地一下子从地上站起来,跟杜恒霜对视。

杜恒霜这才发现,才十四五岁的阳哥儿,已经比她高半个头。

虽然杜恒霜在女子当中也是高挑个子,但是跟阳哥儿比,居然还矮了一截。

“跪下!”杜恒霜又厉声喝道。

阳哥儿瞪了杜恒霜半晌,还是不情不愿地跪下了,嘟哝道:“娘,您就别小题大做了。我就是进宫一趟……”

“进宫?”杜恒霜冷笑,“你想见媚娘,趁早跟我说。我带你明公正道地进宫去见她,有何不可?你偷偷摸摸去做御林军,就能见到媚娘了?”

一下子被杜恒霜喝穿心事,阳哥儿吓得身上一抖,脸色发红,不过好在刚才被杜恒霜扇了两耳光,已经红透了,再看也看不出端倪,便心安理得地道:“娘,这个……是我和她的事。我不想爹娘插手……”

“你和她的事?人家有把你放在眼里吗?你也不想想。就剃头挑子一头热!你知不知道。人家不喜欢你,你还要胡搅蛮缠,没有多少女子会对你心生好感的!”

“那可不一定!不是说,烈女怕缠郎吗?!”阳哥儿毫不犹豫地道。

“啊呸!贱人才怕缠郎!正常的女子见了自己讨厌的人纠缠自己。只会恨不得一刀宰了他,还怕缠郎?!你别往自己脸上贴金!”杜恒霜气得累了,往身后的榻上坐了下来。

阳哥儿见状,忙膝行过去,双手攥起拳头,轻轻给杜恒霜捶腿,一边低声求饶:“娘,您别生气了,我就是进御林军而已。不会给家里惹祸的,您放心……您要还不高兴,就再打我几下,好么?”

杜恒霜深吸一口气,告诫自己冷静。然后问阳哥儿:“你到底想怎样?你见媚娘一面,又有什么用处?她已经是陛下的才人了,你懂不懂?才人,就是她已经嫁人了!你试试去纠缠别的嫁了人的小媳妇,人家男人不拿刀砍死你才怪!——我警告你,别想打歪主意。你若是真的想进宫跟媚娘勾搭,我自己亲手杀了你,也不会让你送上门给别人杀!”

“嫁了人又怎样?我喜欢她,想要跟她在一起,有什么不对?”阳哥儿不甘心。十四五岁的少年初入情网,没有什么东西,能比得过他心中的女神。

“有什么不对?应该问有哪一条是对的吧!媚娘如果嫁的是一般人,你去勾引她,最多你被人家丈夫打死。但是媚娘的男人,如今是天子,是陛下,是皇帝!你勾引皇帝的女人,是想全家跟你一起陪葬吧?!——还有,阳哥儿啊阳哥儿,你真以为你是天下第一,只要你喜欢一个女子,那个女子就愿意跟你在一起?你别把咱们一家大小的性命都赔上了,结果人家还是看也不看你一眼!我的儿子,怎么变成这样!”杜恒霜痛心疾首地道。

“不试试怎么知道?”阳哥儿还是不服,但是气焰已经小了很多。

“你没有试吗?我以为你已经试了十几年了。人家还是没有放在心上,毅然决然地进了宫。”杜恒霜讥讽说道。

“那是陛下宣召,她不去不行!”阳哥儿兀自嘴硬。

媚娘走的时候,阳哥儿不在府里。他一直以为,楚媚娘进宫,是被逼的。因为爹娘不让他们在一起,因为他们辈分有别……

但是现在听娘说的话,好像不仅仅是这个原因?

但是阳哥儿拒绝去想那个真正的原因。在他看来,媚娘是被逼的,他进宫,是要解救媚娘于水火之中。

母子俩都是一样的脾气,便成了僵局。

“你给我好好反省,我去找人说情,说你病了,没法进御林军。”杜恒霜站起身,留阳哥儿一个人在屋里待着。

杜恒霜出去以后,马上就想到安子常。

阳哥儿最近一直往安国公府跑,听平哥儿说,还跟安子常吃酒。

能够这么快达成进御林军的愿望,除了安子常,杜恒霜想不到有别人会帮阳哥儿这个忙。

她倒是不怪安子常。她相信安子常不知道阳哥儿对永徽帝才人楚媚娘的心思。如果他知道,应该是打死他也不会帮阳哥儿这个忙的。

也因为没人知道,所以在别的人看来,这件事真的是无足轻重的一件小事,他们会不明白,杜恒霜为什么要发这么大火……

恐怕连平哥儿现在都站在阳哥儿一边。

杜恒霜抚了抚额头,还是去了安国公府一趟,先找了诸素素,对她道:“你帮我问问安子常,能不能把阳哥儿从御林军里踢了?”

诸素素才刚知道安子常帮了阳哥儿一个忙,也知道阳哥儿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正有些心虚。闻言忙道:“怎么啦?他进御林军,不是还不错吗?虽然跟着柱国公也好,但是在长安做两年御林军,出去更有资历吧?”

杜恒霜想了想,道:“我也不是完全不同意他进御林军,但是他做这样大的决定,完全没有让我和他爹晓得。这个苗头太坏了,我不能让他以为他能为所欲为,出了事,永远有爹娘叔伯给他兜着。——他以后进御林军可以。但是这一次。我不能让他得偿所愿。”

这样说。诸素素有些理解了。

这么大的决定,偷偷瞒着爹娘,确实不像话。

诸素素便道:“我去把国公爷叫来,你自己跟他说吧。”

杜恒霜点点头。在诸素素这里等了一会儿,就看见安子常笑着进来了。

杜恒霜就把刚才的话说了一遍,安子常见她虽然尽量平和,但是全身绷得紧紧地,一看就是出了大事的样子,皱了皱眉,道:“陛下才刚同意了,又说不去,岂不是让陛下生疑?”

“那可怎么办?就这样随了他的意?”杜恒霜很是不甘心。

“堵不如疏。既然他想进宫做御林军,一定有他的理由,把他的理由找出来,然后看看可不可行,这样可以吗?”安子常试探着问道。

杜恒霜一窒。真正的理由她可不会说。就算跟安子常、诸素素这样的生死之交,她也不能说。——因为事关重大,而且,她也要给她儿子留些脸面……

“我觉得吧,阳哥儿虽然喜欢自作主张,但是并不是一个不分轻重的孩子。不如你好好跟他说说,看看有没有转圜的余地。不然的话,你知道的,孩子心里若是有了刺,说不定以后会戳得更痛。”诸素素也看了出来杜恒霜有难言之隐。既然杜恒霜不说,她更乐得不问。她相信如果能说,对方一定会说的。现在不说,也是为大家好。而且她家男人还是“帮凶”之一……诸素素忍不住瞪了安子常一眼。

安子常讪讪地道:“你们都别急,我去跟阳哥儿说说,说不定能劝他一劝。”

“不用了。我回去问问他。”杜恒霜站起身告辞,又道:“不过,如果我劝得他回心转意,这离职之事,还望安国公帮着周旋周旋。”嘴里虽然说着周旋,语气却是不容置疑。

诸素素忙道:“这是自然,他开的头,当然要他去收尾。——是吧?”警告地看着安子常。

安子常忙点头,“我会尽力。”

杜恒霜回到柱国公府,对还跪在中堂屋里的阳哥儿道:“我给你个机会见媚娘,但是你要答应娘,不能擅做主张。进宫做御林军,就做御林军,不要擅闯内宫,听见没有?——你给我发个誓。”

阳哥儿沉默许久,终于被杜恒霜逼着发了誓,答应在宫里做御林军的时候,不去找机会见媚娘。

杜恒霜便给萧士及去了一封信,说有事,要暂时在长安停留一阵子,可能要腊月中才能回范阳。

第二天,阳哥儿就去了御林军的卫所报到,领了服饰,穿戴好了,又排班站岗巡逻。

杜恒霜进了几次宫,先见了陛下,然后见到太子殿下齐治。

齐治见了杜恒霜很是亲热,真的把她当长辈敬重。

永徽帝对她也很客气,知道媚娘是她远亲,又让她去内宫见媚娘。

杜恒霜忙应了,跟着宫女内侍去媚娘住的偏殿。

第798章 南墙 (粉红50+)

“大表嫂,你来了!”媚娘见杜恒霜进来了,忙跑过来迎接她。

当着宫女内侍的面,杜恒霜忙行了礼,保持着君臣之分。

媚娘也微微欠身,然后跟杜恒霜一起分宾主坐下。

送杜恒霜来的宫女内侍回去复命,杜恒霜就坐在这里跟媚娘说话。

媚娘已经是才人,不过看她的样子,好像还没有侍寝,还是姑娘家的打扮。

杜恒霜有些惊讶,试探着问道:“媚娘,陛下待你如何?”

媚娘苦笑道:“陛下待我很好,不过陛下日理万机,也没有很多时候招我们这些小妃嫔说话。如今我在宫里,天天习字看书。徐德妃对我们管束很严。”

杜恒霜挑了挑眉,不是很信她的话。

媚娘也知道杜恒霜不信,但是在宫里,她又不能乱说话,只好想了又想,字斟句酌地道:“……这样也很好。陛下还是听徐德妃的话,保养身子为好。”

杜恒霜琢磨许久,含蓄地问道:“我在长安也只待几天。你想不想回柱国公府见见你那些表侄子?他们可念着你呢。”

媚娘毫不犹豫地点点头,“正想跟大表嫂说说话。如果可以的话,还想去柱国公府看一看。”

杜恒霜就道:“我去求陛下,让你出宫消遣半日,看看可不可以。”

媚娘忙谢过杜恒霜。

杜恒霜想了想,还是去求见封娘子。

封娘子已经是宫里的女官,见了杜恒霜很是亲热,拉着她的手道:“你好不容易来长安一趟,今儿可不许走了,在宫里陪我一晚。”

杜恒霜笑道:“不成啊。陛下知道,非赶我走不可。”然后又求封娘子,说想接媚娘去柱国公府吃顿便饭。

封娘子对于媚娘也很失望。

她把她专门弄进宫,是要跟徐德妃分宠的,但是头一天永徽帝点媚娘侍寝的时候,她居然跟太子齐治碰巧遇到了,在宫外说话,说得忘了时辰。被徐德妃利用,领着永徽帝出来逛了一圈,亲眼见了媚娘和太子齐治嘻嘻哈哈的样子,永徽帝便不喜媚娘,弄得媚娘如今像是进了冷宫一样。

封娘子知道徐德妃手段高超,不动声色就打击了媚娘。

当然,她也只是提供一个机会而已。她知道媚娘跟齐治肯定是熟悉的,因此设了这个套儿。如果媚娘一心想着陛下,怎会因跟太子相遇就忘了时辰?

“也好,你接她回去劝劝。既然进了宫,就要一心在陛下身上。太子已经选了太原王氏的嫡女做太子妃,过两年就要大婚了,劝她不要打错了主意。”封娘子悄声提醒杜恒霜。

杜恒霜更觉头大,忍不住腹诽这些孩子,怎么就不消停!

“……太子妃的姑姑,是清河崔家崔三郎的正妻,就是如今的东山节度使,可不是好惹的。”

杜恒霜想起来,崔三郎的妻子王芳华,正是太原王氏的嫡女。——原来是她侄女儿……

在封娘子的斡旋下,三天之后,媚娘终于得以被接出来,回到她住过几年的柱国公府做客。

这一趟她来,可不再是打秋风的亲戚,而是陛下的才人。

杜恒霜命厨房整治了一桌酒菜,专门招待楚媚娘。

阳哥儿十分激动,特意挑了一身他最喜欢的衣裳,戴着媚娘送他的一根发簪,过来见她。

媚娘对他却很客气,非常地彬彬有礼,而且一点勉强塞责都没有。

跟阳哥儿说话,是有问必答,但是也不殷勤,和对平哥儿的态度,没有两样。

阳哥儿只好自斟自酌,喝起闷酒。

过了没多久,外面居然有人紧张地回报道:“夫人,宫里又有人来了。”

杜恒霜起身相迎,“是谁?”

“表姑,你请客吃饭,居然不请我?”来的人居然是微服出宫的太子齐治。

杜恒霜愕然,忙往他身后看了看,见几个侍卫随从跟在他身后,不像是偷跑出来的,忙道:“你出来做什么?你父皇知道吗?”

“父皇知道我出宫了,但是不知道我到这里来。”齐治笑嘻嘻地道,一点都不客气地走到楚媚娘身边,弯下腰,在她耳边道:“你居然不跟我说一声就出来了,让我好找……”语态亲昵,一点都没有客气疏远,也没有不同辈分之间应该有的感觉。

媚娘却不以为忤,笑得如同花一样,横了他一眼,道:“谁要跟你说?我自个儿出来吃顿饭都不行?你也管得太宽了。”

阳哥儿见了这一幕,顿时心灰了大半。

原来在媚娘心里,从来就没有他……

他对她好了十年,她对他,却不比路人甲要好多少。

阳哥儿怅然若失地别过头,一口一口喝着闷酒,很快就喝得醉醺醺的。

杜恒霜也不拦着,任凭他喝,喝完之后,就命下人扶他去房里歇息了。

媚娘全副精神都在齐治身上,齐治的全副精神也都在媚娘身上,两人都无暇顾及到旁人。

一顿饭吃下来,席上最后只有杜恒霜一个人陪着齐治和媚娘。

平哥儿都悄悄退了,去照顾他弟弟阳哥儿去了。

“怎么他们都走了?”齐治回过神,看着空荡荡的席间,笑着问道。

杜恒霜含笑道:“他们两个酒量浅,喝得醉了,就去睡了。”

“是啊,很晚了。媚娘,咱们回去吧。”

媚娘忙道:“你先走,我还要等大表嫂送我回去。”总不能两人一起回去,那不就露陷了?

齐治想了想,点头道:“那好。我先回去了。你可要记得回去啊。”

媚娘含笑点头,看着齐治去了。

杜恒霜等齐治走了,才对媚娘沉下脸道:“媚娘,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媚娘慢悠悠地喝了一口酒,叹息道:“我知道。陛下已经厌弃我了,再说,我本来就……就……心爱治儿……”说的时候,两颊泛起红晕,是真的情动的样子。

杜恒霜抚额,道:“你是他庶母……”

媚娘没有接话,站起来道:“大表嫂,送我回去吧。”

杜恒霜送她出去,走到大门口的时候,媚娘突然压低声音道:“给阳哥儿找个好女子,我配不上他。他见了我今天的样子,不会再想着我了。大表嫂你放心,阳哥儿不是钻牛角尖的人。他会很快想通的。”

杜恒霜愕然,完全说不出话来。

媚娘走了之后,过了几天,阳哥儿果然恢复过来,虽然还是悻悻的,但是已经不再执着要做御林军,而是略施手段,就因为跟长官打架,被从御林军里赶出去了……

其实他不是不知道媚娘心里没有他,但是对于初入情网的少年,不撞到南墙,是不会回头的。

撞到之后,就能清醒许多。

阳哥儿确实没有钻牛角尖。

这一点,还是让杜恒霜很庆幸的。

两人正打算要收拾东西回范阳,封伯爵府的大夫人邵氏从封娘子那里知道杜恒霜来长安了,也赶着送了一张帖子,请她去伯爵府赴宴。

杜恒霜想了想,还是应了,就又等了几日。

封伯爵府里,如今梦儿已经成了封裴敦心坎上的人。

数年前,她在穆夜来的指引下,把功夫都下在封裴敦身上。

恰好不久之后,封裴敦生了一场大病。

梦儿急得要死。因为若是封裴敦就这样病死了,她和她的儿子可就要倒大霉了,因此想了各种方法,到处延医问药,要救治封裴敦。

邵氏因是正室,又要管家理事,又要照顾几个孩子,就没有如同梦儿一样,日日夜夜守在封裴敦床前。

封裴敦那一场病来势汹汹,好几次差一点就死了。

梦儿在封裴敦床前哭天抢地,寻死觅活,甚至割自己的肉给封裴敦做药引治病,让病重的封裴敦极是感动。

反而邵氏总是一副清清冷冷的样子,很是平静,让封裴敦顿生不满。

后来封裴敦的病渐渐好了,就只亲近梦儿,数年间,两人又生了好几个儿子。

论数目,直接压倒邵氏生的两个嫡子。

邵氏这些年过得憋屈无比,若不是有封娘子后来回来了,还能站在她这边,封裴敦真的要把她赶回去了。

听说杜恒霜回来了,邵氏很想找她说说话。

当年就是杜恒霜出手,帮她整治了封裴敦先前的爱妾穆夜来。

谁知走了穆夜来,又来了梦儿,而且比穆夜来还厉害,让邵氏后悔不已。

杜恒霜带着两个儿子来做客,封裴敦也留下来做主人招待客人。

当看到梦儿带着四五个庶子,打扮得雍容贵气,站在封裴敦身边做半个女主人状的时候,杜恒霜很是惊讶。

邵氏尴尬地道:“这是三夫人,秦国夫人也认得的。”

杜恒霜笑道:“都快认不得了。这一身打扮,跟诰命夫人似的,真是了不得。”

梦儿被说得红了脸,道:“这是我们老爷给我准备的。”

平哥儿和阳哥儿忙行了礼,就跟封裴敦去外院吃酒。

梦儿坐了一会儿,见杜恒霜不理她,也觉得没趣,就走了。

邵氏这才得着机会向杜恒霜大吐苦水:“……秦国夫人,您不晓得。我们老爷跟中了邪一样,就认定我和我的两个儿子都盼着他死,好得他的位置呢。所以如今我儿子都快十八岁了,却连世子都没有封。”

第799章 赶走

封夫人的话让杜恒霜瞠目结舌,她愣了一瞬,才惊讶地问:“怎会如此?是谁进的谗言?”对嫡系视若洪水猛兽,这想法也忒奇特了些……

“还有谁?当然是他的爱妾了。”邵氏满脸愁苦,一边拿帕子拭泪。

“真是无稽之谈。其实说实话,嫡子庶子都是他的儿子,他的位置,不是传给嫡子,就是传给庶子,有差别吗?真是好笑,庶子就不盼他死了?——若是他要防着你,也应该防着那爱妾吧?难不成,他的爱妾不一样有儿子?”杜恒霜很是不屑。这些男人的脑子不知道是怎么想的,这样一个非此即彼的问题都想不到。

外院里头,平哥儿和阳哥儿也跟封裴敦一起吃酒。

封裴敦的儿子们也在这里相陪。

阳哥儿冷眼看着,觉得封裴敦对那几个庶子,比两个大一些的嫡子要好太多了,很是不解。他跟邵氏的嫡长子小时候关系不错,有心要帮他一帮。

等封裴敦把他的那些孩子遣走了,向平哥儿和阳哥儿问起萧士及的时候,阳哥儿也不客气地问道:“封伯父,您怎么对那个妾生的儿子,比封伯母生的儿子要好太多啊?是他们不成器吗?您告诉我,我去教训他。他从小跟我说得来,应该能听我话的。”

封裴敦笑了笑,仗着几分酒意道:“阳哥儿,你既然叫我一声伯父,我就跟你说实话,咱们男人啊,最要防着的是嫡出那一房。你要知道,若是你突然去了,你的东西都由嫡出承继,因此他们都盼你早死。——我就偏不如她们的意!”

阳哥儿听了,筷子都险些掉到地上。他抹了一把额头的汗,一本正经地道:“这话可不能这么说。所谓父死子继,你要是不想把东西传给嫡子,还能传给谁?不就是要传给庶子?那对于庶子来说。他们也一样会盼您去死,因为您不死,他们也什么都得不到。而且不仅盼您去死,还要盼他们的嫡兄失宠、去死,才能有他们的份儿,比嫡子恶毒多了。——所以这样说起来,您也不能亲近庶出和妾室。凡是女人,您都要防着,因为她们都会盼您去死。最好也不要生孩子,免得被逼死。”

封裴敦不由怔住了。

平哥儿点点头。“阳哥儿说的对。咱们大齐的律法《齐律疏议》有云:‘无嫡子及有罪疾。立嫡孙;无嫡孙。以次立嫡子同母弟;无母弟,立庶子;无庶子,立嫡孙同母弟;无母弟,立庶孙。曾、玄以下准此。’。——就是说。一个家里面,有嫡子有庶子的时候,庶子承继家产的次序是排在嫡孙之后的。打个比方,一家有两个儿子,哥哥是嫡子,弟弟是庶子。家业首先由哥哥承继,如果哥哥死了,或者入狱了,则由哥哥的嫡子承继。如果哥哥的嫡子也死了。就由嫡子的嫡子,也就是哥哥的嫡孙承继。只有等这个嫡孙都死了,哥哥的庶弟才有承继的权利。您看看,从这个角度说,如果庶子想要承继家业。不只要希望家里的嫡兄死了,还要家里的嫡系几乎都死光了才能有承继权。到底谁才是对这个家危害最大的人,不必我们再说了吧?”

封裴敦的眉头渐渐皱了起来。这个《齐律疏议》,是大齐的律法,他是晓得的,但是没有平哥儿知道的仔细。

当然,更重要的,还有平哥儿和阳哥儿将他从牛角尖里唤了出来。

他是士族出身,只不过从十几岁就离开家族,去往岭南谋前程。

这些家族里承继家业的次序问题,经平哥儿一提醒,他就回过味儿来。

但是梦儿这些年的眼药不是白上的,他又觉得梦儿说得也有道理,嫡子和原配夫人都是盼着他快快死去……但是阳哥儿的引申推论,平哥儿的引经据典,证明庶子和小妾们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也都很有道理。

想来想去,他突然恨自己为何有这么多儿子。

以前没儿子的时候,他只盼能多生儿子,哪怕是婢生子、外室子都无所谓,只要有儿子就行。

儿子多了之后,他却渐渐害怕自己的位置被儿子取代……

或者,那些立了太子的皇帝,都是他这种心态吧。

可惜他又不是皇帝。真是想太多了……

阳哥儿在心里默默地鄙夷封裴敦。

一顿饭吃得没滋没味起来。

杜恒霜带着两个儿子离开封府的时候,都不希望再回来了。

这家的气氛实在是太奇怪了。

“娘,幸亏咱们家没有庶子、姨娘啥的,不然真是难整。爹那个样子,说不定也会和那封大都督一样,过几年就开始抽疯,防着这个,防着那个,最后看谁都像是敌人。”阳哥儿笑呵呵地对杜恒霜说道。

平哥儿瞪了阳哥儿一眼,“有你这样说爹的吗?回去我去爹那里告一状,一顿板子少不了你的。”然后又看向杜恒霜,一本正经地道:“娘,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咱们也得小心点儿。若是爹‘临老入花丛’,老房子着了火,可更是麻烦。——我会帮娘看着爹的。”

“哈!你还说我!你这么说爹,我也去告状去!”阳哥儿笑着跟平哥儿打闹,嘻嘻哈哈地十分热闹。

到底是年轻人,一旦从一段感情中抽身出来,恢复得也快些。

杜恒霜松了一口气,笑道:“好了,没大没小的。你们的爹还是有分寸的。若是这点分寸都没有,他也到不了今天的地位。你们爹爹不像封大都督,有家族庇佑,所以就算脑子不清楚也无大碍。而你们的爹,他是什么都要靠自己,一旦出错,就是满盘皆输的下场。他能为咱们一家大小挣下这样大的家业,还能护住咱们所有人过着人上人的日子,已经很不容易了,做人要知足。”

“是。娘。”两个儿子忙正色说道。

……

而封家,自从杜恒霜带着两个儿子来做客之后,气氛就不一样了。

大都督封裴敦从梦儿的院子里搬了出去,一个人住到外院的外书房。只有自己的亲随伺候,内院的丫鬟婆子一个都不许去他的外书房。

平日里饮食也是由他的人亲自照料,杜绝了内院女人可以做手脚的机会。

邵氏虽然无所谓,但是看着封裴敦也疏远了梦儿,却是她高兴看到的。

她就知道,有了她解决不了的事情,求杜恒霜总是没有错的。

梦儿见自己辛辛苦苦数年的努力,却被杜恒霜几句话就给摧毁了,也深恨杜恒霜,只是杜恒霜离她的世界太远。她不知道有什么法子能报复杜恒霜。

封裴敦住到外院之后。独寝了几夜。觉得十分难捱,就找了外院飨客的那些伎子过来侍寝。

没想到不到半年,他就染了一病,下身奇痒。慢慢长满米粒大小的红斑,后来又逐渐隆起,形成黄豆大小的硬结,很快又溃疡起来。

他开始没有在意,又因为染病的地方不可告人,就自己用清水冲洗,后来慢慢支撑不住了,开始低热、头痛,全身酸痛。

病成这个样子。他越发害怕内院的那些女人会趁他病,取他命,也不许人告诉邵氏和梦儿知晓。

这样只拖了半个月,就全身溃烂,躺在床上无比痛苦。

他的下人见势不妙。才偷偷去报与邵氏知晓。

等邵氏急急忙忙请了郎中回来,才发现封裴敦已经病入膏肓了。

那郎中一看封裴敦的样子,忙吓得一退三尺远,捂着鼻子道:“他这是花柳病,已经没得治了,赶快处理后事吧!”一边说,一边已经夺门而逃。

邵氏听说是花柳病,顿时气得面色铁青,恼道:“把大管事给我叫来!——老爷在外院住了半年,就得了这种病,他这个大管事,是怎么做的?!”

那大管事一直在门外探头探脑打听消息。

封裴敦好着的时候,他当然可以不甩邵氏的面子,只听封裴敦 一个人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