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丘玉晴难得地没有如以前那般的高姿态,丘如意才知道,原来丘玉晴也有温婉柔顺的一面,这却更丘如意心中不忿。

原来丘如意本还以为昨日是母亲胡乱猜测的,今日丘玉晴如此变化,便知母亲说对了,故虽然丘玉晴今天总以笑脸相迎,以姐呼之,丘玉晴却没办法释怀。

她认为自己向来行事坦荡,不怕被人设计,丘玉晴若单单只是设计她,就冲着丘玉晴今天的笑脸相对,她也可以一笑泯恩仇了,但丘玉晴不该让人拿自己母亲开说,所以丘如意便使了性子,对丘玉晴总没好脸色。

没想到丘玉晴受了宋氏的嘱咐,知道不宜和丘如意硬碰硬,那是个莽撞的人,真闹出来,未必不会喊出去,不如暂时服个软,等这事过去,看她还正眼看丘如意一眼否?

故丘玉晴不管丘如意是否假以辞色,仍是满面陪笑,乖巧地跟在丘如意的后头。

于氏看到后,便明白她母女的心思,见丘玉晴是个能忍的,倒再不敢当她是孩子小瞧于她了。

想到若是女儿一味地记仇,不理睬丘玉晴,显得女儿小心性儿,而且总记得这些小事,也容易让她心中充满戾气,于氏不得不寻了空,频频对女儿使眼色,示意她对丘玉晴态度好点儿。

丘如意是个直心肠的人,喜怒皆露于面上,本打定主意以后不理丘玉晴的,接到母亲的示意,只装没看到,一次两次还能搪塞,三五次不得不屈服于母命了。

正好丘玉晴又凑过来,丘如意便劈脸问丘玉晴道:“府上准备如何处理那三个老婆子?”

丘玉晴乖巧笑答:“她们既然吃了熊心豹子胆,敢编排婶母,自然不能轻易放过。昨儿已经打下板子,又关到了园里柴房。本想撵出府去的,偏又不能割了她的舌头,万一在外在胡嚼舌根子,反而不美,便只能送去庄子上做农活。恰好,再过几日,南边庄子有人上来,到时让他们远远地带过去,也省得在这里腌臜婶母的眼。”

丘如意闻言,心里这才舒坦了些,正好于氏又命她带着众姐妹往园子里赏景,于是众小姐都笑盈盈一团和气地往园子里去了。

一路行到园子里,却见丘家景物果有其不俗之处,倒怪不得外面人称赞又遗憾不得游玩。

原来丘敬府上所居,乃是祖上留下的祖宅大院,为了表示对祖宗的敬意,多年来也只是小修小补,并没有大动土木。

彼时他家尚是世家望族,自然是高堂广厦朱楼碧瓦,却不免偏于富丽厚重,显得呆板无趣。

平常百姓看去,只觉得贵气逼人,如进了那皇宫大院一般,但对于经常出入的丘氏嫡系女儿,便觉得再寻常不过了。

丘如意家里的建筑景物却又是另一副气象了。

这宅子倒也算是祖上传下来的,既然不是嫡系,便只有富没有贵了,院落间就偏于精巧清雅。

城西本是丘氏偏支聚居之地,这么些年下来,历经诸多变故,便有不少人家穷了下来,以减少日常用度,不得不卖了旧居,搬到乡间过活。

这里要提一句,自来商人地位低下,虽然家中挣得金山银山,却戴不得金钗玉珠,穿不得绫罗绸缎,不少人家便只好通过修饰房屋庭院来显示自己的富有。

于氏既然出身于商家,耳濡目染,便多少也受此影响,且手中又多的是银子,凡有相邻宅院卖的,都悉数购了过来,这么些年下来,竟比那丘府还要宽阔,且她娘家各行工匠也齐全,起楼竖阁,种花栽柳,几年下来便有了这美不胜收的园林庭院。

众位小姐在园中行走,只觉得眼睛不够使的,飞阁流丹,微露于藤萝清水之上,幽亭雅榭,深藏在花圃石隙之中,真真让人叹为观止,难怪昨日丘如意在丘府那般指指点点,今日看来倒是顺理成章的事了。

丘如意见众人皆被美景陶醉,心中颇为得意,越发热情地介绍指点各景的好处。

丘玉盏也不由觉得丘如意除了行动莽撞外,倒也是个不错的大家女儿,又见丘家丫头婆子们井然不紊地穿梭其间,各司其职,将众人伺候的无一处不到,这才方信母亲所言:于氏得其婆母教导,是个管家的好手。

至于于氏那边也是和和乐乐地谈些家常话,却无一人提那方家之事,如此也算是主宾尽欢。

吃过午饭送走客人,于氏母女才得以喘口气。

连着玩了两天,丘如意倒有些乏意,吃过晚饭,和丘如海一同陪母亲说会话儿,便早早洗漱入寝,一夜无梦。

丘如意一大早就往母亲房中去,不想丘如海早就到了,见妹妹施施然走来,丘如海便取笑道:“妹妹还是这样懒,在家里也就罢了,将来嫁了人,若再这样,若是遇个恶婆婆,小心被休回家。”

丘如意和二哥打嘴仗也是惯了的,此时便也管不得长幼,反唇相讥道:“哥哥每日里倒是起的早,莫不是为将来要入赘别家做准备?怪不得不求功名呢,想来是知道入赘的人不得做官,哥哥倒是想的周到。”

丘如海一下子被妹妹的话给噎住了,于氏在旁笑道:“你从小就说不过你妹妹,何苦又来自讨没趣,还有如意,说话也太难听,全不忌荤素。”

丘如意对着哥哥扮一个鬼脸,丘如海瞪妹妹一眼,对母亲说道:“儿子看母亲似乎格外高兴,今天有什么好事不成?”

一语未了,却见于氏面上便有了一丝不自在,倒让丘如海惊诧不已。

第十六章 丘荣归家

丘如意见母亲这般模样,不由掩口偷笑,丘如海越发奇怪,以眼神向妹妹询问。

丘如意凤眼微挑,揶揄丘如海道:“你真是个呆子,难道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丘如海面现疑惑,想了想半天,仍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不得不放软口气,说道:“好妹妹,别再打哑谜了,哥哥头脑不如你聪明,你就明明白白告诉哥哥吧。”

丘如意闻言,颇为得意地把手放在下巴上做捻须状,摇头晃脑地说道:“果然孺子可教也!”

于氏见了,便轻斥女儿道:“站好了老老实实说话,看来还真得让苏嬷嬷好好教导你些规矩了,不然你父亲回来看到,又要埋怨母亲太纵着你了。”

丘如海闻言,不由失声叫道:“原来已经又过了十日,竟到父亲休沐了,时间怎么就过得那样快啊。”

丘如海一句话,引得于氏摇头皱眉,丘如意却掩口偷笑:“二哥真真不孝,哪有不乐意父亲回家团聚共享天伦的?我就不怕父亲回来。若是母亲担心父亲回来挑女儿的错,女儿惹不起,难道还躲不起吗,我这两日就躲在屋里做针线不出来。倒是二哥却没法躲,只有受训的份了,便愿大哥别回来,不然他爷两个能说得二哥耳朵里生出茧子来。”

丘如海立刻苦着脸,耷拉下脑袋来,于氏见了,安慰道:“你跟外头管家学着管理内外,也是你父亲点头首肯了的,他再不会为你不爱读书说你的。”

丘如海想想也觉得有道理,又听母亲说大哥这次不同父亲一起回家,少一个人在耳边叨叨,也算是件幸事,也就安下心来。

原来大楚朝自战乱结束后,在先帝及新皇的英明治理下,天下日益昌盛,京城更是繁华,且又是天子脚下,权贵云集,宅院便寸土寸金,别说等闲人家想在这里置业,便是外地新进的朝中官员,若不是家中本就有万贯财富,终其一生也未必能在京城置办一间安身之所。

虽说朝中为官员们提供了官舍,到底狭小些,他们又大多都有妻儿奴仆,便是挤着住下,到底有些不便。

于是买不起宅院的便只好租房住,虽然不少是在京城内租房住的,但还是有相当一部分人为了节省生活费用,去京城郊外或租或买宅院供家人居住,他本人为了不误点卯,倒是单独住在官舍,十天半月才得见家人一面。

幸好先帝是仁慈之君,很是体察民情民意,认为这样使众官员一家人不得团聚,有违天和,于是就把官员每十天可休息一天改为休息两天,这样一来,便可令众官员与家人夫妻老小多团聚些时光。

丘敬和丘荣先后入京做官,倒是咬牙各买了一处宅院,一来他们家里能拿出这笔银子来,二来则是他们身为丘氏子弟,不能砸了老祖宗世家大族的招牌。

不过宋氏和于氏却约好了似的,都没有跟去服侍丈夫。

宋氏上有老下有小,还要管着一大家子,便只好送过去两个妾侍服侍丈夫,又另遣了心腹管家在京城照看。

于氏亦是不能完全放手家中一切,但丘荣家里是靠着于氏的嫁妆起家的,为表敬重和感恩,丘荣并没有纳妾,故只有几个用着顺手的老家人服侍。

丘如源为访高师交诤友,也随同父亲一同在京城住着。

因此每到休沐之日,这兄弟叔侄三人都会结伴行半日路程,回顺阳城与家人团聚。

后来丘如源又娶了丘荣同僚的女儿王巧儿为妻,京城宅子便暂交由王巧儿打理。

此时,丘如源正与妻子如胶似漆蜜里调油,便常借口访师会友切磋文章,三五次中也只有一次才得回家。

于氏也极赞同大儿子少回家,不是不想见儿了,却更想见孙子,故只推说京城宅院离不开人,自己身子骨又极好,便不让儿媳到跟前伺候,儿子夫妻不常回家也好,免得舟车劳顿,不利怀胎。

而每次丘荣回来,便是丘如海兄妹二人难过之时。

丘荣向来认为妻子太纵着女儿了,不过这教导女儿到底是母亲的责任,所以虽背后嘀咕于氏两句,面对女儿时,却也是和颜悦色的,却从不对次子假以辞色。

身为丘氏子孙,丘荣也是个有野心的,他希望祖宗家业能在自己手上复兴,偏他资质有限,熬了这么些年,仍只是在翰林院做个无关紧要的六品官。

丘荣便不由得把希望寄托在儿子身上,幸好长子天资颇高,少年中举,这让他得意不已。

面对喜好经纪俗事的次子时,他心中不免生出家门不幸的哀叹来,便老想把丘如海掰到仕途正道上来,故此丘如海每每看到父亲,便如老鼠见了猫。

不过今天得了母亲的安慰,丘如海确实心安不少,不似从前那般害怕了。

巳时二刻,丘荣就派人先到家说进了城了。

于氏慌忙带着众人在门前迎接,丘如海兄妹二人亦步亦趋地跟在母亲身后。

丘荣一进二门上便看见妻子儿女迎在那里,却没来由地鼻子一酸,心中伤感不已。

于氏见丈夫面上没有喜色反有悲戚之色,不由大惊,只是碍着众人在不好过细问,眼晴只管不停地打量着丈夫。

丘荣与于氏夫妻二十多载,一眼看去,知道妻子多想了,便笑着上前走到妻儿中间,说道:“这世上再也没有比一家人平安团圆,更让人高兴的事了,源儿也可恶,非要去访什么外省大儒,不然咱们一家人这才是真正的团聚呢。”

于氏听其言闻其声,便知丈夫定是看到方进一家的下场,故而心中感慨,只是那到底是朝堂上的事情,为防人多口杂,倒不便应和,便笑道:“源儿做的是正经事,偶然不回家算得了什么,况且又不是过年过节的。”

丘如海闻言,在母亲身后又使劲压低了身子,反倒引起了丘荣的注意,丘荣便看向丘如海。

担心丘荣又要教训儿子,破坏难得的和谐气氛,于氏正要开口打圆场,没想到丘荣却看着丘如海点头道:“听说这些时日,家中里里外外的事情,你没少跟着忙活,替你母亲分担了不少辛劳,很不错,是个有孝心的,你也大了,一些家事上多学着些,我和你兄长都在京城,这家里的事情便都交给你了。”

丘如海忙答应着,初还以为自己做梦呢,后来见院里明晃晃的太阳照着,知道父亲是在夸自己呢,顿时心里乐开了花。

第十七章 不义恶名

在丘如海的记忆里,父亲口内总是:源儿在你这个年纪,已经识了多字、背了多少书、写了多少文章,你要以你兄长为榜样,好好读书上进。

丘如海听得多了,心中便腻烦起来,读书也没了劲儿,功课自然不好,丘如海却认为是自己资质不如兄长的缘由。后来更是处处比兄长差一大截,越发地心中沮丧,知道自己不是读书做官的料。

所以考中秀才,便算是功名在身,对丘氏祖宗也有个交代了,丘如海便一心钻入经纪俗务之中,心里想着兄长将来做官治理国家大事,自己管好丘家这个小家,也是个有用的人,比其他不会持家的丘氏子弟强的多,也算是不给父母丢脸了。

虽然这样劝慰自己,心里却发虚的很,有上进心的丘氏子弟为了光复丘家往日的荣耀发愤读书,自己却只想着挣钱的俗物,尤其是看到父亲虽同意自己不必再读书,但面上却有叹息之气,心里更是生起一股愧疚来。

丘如海今天本来做好被父亲训导的准备,没想到父亲进门便对自己一通夸奖,怎不让他受宠若惊?

丘如海脑中思绪万千,腿下却没闲着,大家一路来到正房。

丘荣见女儿出落的越发好了,看起来也懂事不少,不由心下满意,温声勉励了女儿几句,丘如意亦感觉不太适应,只是低头诺诺。

其实丘荣向来是个和善的人,只是要端着做父亲的架子,在子女跟前未免显得严肃了些,倒让丘如海兄妹二人在心里远了他。

到夜间歇息时,于氏便含笑问丈夫道:“这才几日不见,你怎么忽然像变了个人似的,倒让家里人不敢相认了。”

丘荣拂须感叹道:“安乐日子过得久了,便不知道自己原来这样幸福。看到方进的遭遇,便不由想到当年父亲…”

于氏忙说道:“当年父亲是被人陷害,怎么会与方家一样呢?”

丘荣冷笑:“这事可难说,他家这案子透着蹊跷呢。”

原来丘荣得知方进出了事,想着到底是姻亲,若要因为怕受连累而不管,未免显得凉薄无情,便欲多方探听,谁知却被亲家王老爷告诫不要随意插手。

丘荣便跑去找丘敬,丘敬也是同样的话儿,说方进是得罪了上边的人了,如今只听皇上的圣裁,万不可惹火上身,把丘家也搭了进去。

丘荣倒显得尴尬起来:“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监,那是他的亲家与我何干?也只好撂开手不管了。可怜方进当年是何等的风光无限,谁能想到一朝败落,竟无人相扶相帮,想他也不是个十恶不赦的人,看来是今人太势利了。”

于氏听了,点头叹道:“他家怕是起不来了,那府里前两天就吹了风,想要不认与方家的亲事呢。”

于氏又将宋氏那日的言语说了一遍,丘荣脸上讥诮之色愈重,说道:“敬大哥倒是消息灵通的很,我确实不如他多矣。”说罢,又正色说道:“听敬大哥的意思,如承未必袖手旁观,他素来与如海亲密,你可千万不要让他插手此事,免得给家里招祸,咱们家可不能重蹈覆辙了。”

于氏忙答应下来,又说到等如海定下性子来,再给他说亲,免得耽误人家女孩子,如意的亲事更要谨慎。

丘荣连连点头,道:“一切都要夫人多多费心了。”

当下时辰已晚,二人洗漱歇息,有道是小别胜新婚,在此不再细述。

第二日,丘荣一家人就在园子里摆酒赏景,共享天伦之乐,因为丘荣的态度,丘如海兄妹二人心头轻松了许多,气氛是前所未有的温馨。

快乐时光容易过,吃过中饭不多时,为了不耽误明日点卯,丘荣便会同丘敬一同又往京城里去了。

于氏心里不免有些寂寥,等她收拾心思,与各房来往走动时,才发现方府被封一事早在顺阳城传得沸沸扬扬。

有深知方进为人的,私底下不免暗自为他抱屈,也有那地痞懒汉吆喝老天有眼,让那富贵不仁的得了报应。

也就是这几日,朝廷对方进一案也有了定论:不少与方进有关联的官员也被拉下马来,方氏一族在朝为官的更是几近全军覆没,方家的产业都被封了起来,方家众女眷则被看管起来,不得与外人接触。

这倒也就罢了,偏没过几日,又自京城传出:方进虽难逃罪责,但他之所以一败涂地,真正的原因却是因为他得罪了上边。

这话就有些意思了。

方进是两朝元老先帝托孤之臣,在朝堂上虽说不能一呼百应,却也算德高望重,连小皇上都对他尊敬有加,就这么一下子被人连根拔起,有能力如此做的,也唯有外戚刘氏一族了。

方进得两朝君主宠信百官赞扬,绝不仅仅靠他的才气就能办到的,自有其为人行事圆滑之处,如今看他结果,便知是得罪刘家狠了的,这背后定有刘太后的参与。

在一些聪明人的半吐半露中,众人顿时恍若大悟:原来方进是因为欲依照先帝之意,请太后还政于小皇上,不想事迹败露,被太后及刘氏一族探知,故此对其恨之入骨,欲除之而后快,果然就网罗了罪名将他下了大狱,所以方进是再无出头之日了。

一时与方家有来往的人家,俱心中惶恐,担心被牵连进去,个个对方家唯恐避之不及,竟无人为其奔走求情,方家真正成了孤家寡人。

丘氏家族中,大多知道丘如承与方家大小姐曾有婚约,便也担心起会受方家的连累。

有那聪明的人,细细咀嚼那日宋氏的话,便知当家人丘敬的态度,放下心来。

也有那糊涂的,日日往宋氏那里跑,劝她要当机立断,与方家断绝来往,反正方家当日已经毁了婚,与丘家再无瓜葛,丘家犯不着热脸贴冷屁股,得罪太后与刘氏家族,以后丘家的人还要在朝中做官呢。

宋氏只得安慰众人,发誓道:“宁愿我们一家子背那不义的恶名,也绝不会让丘家老少牵连进方家之事。”

朱夫人等人这才放心下来,又道:“咱们丘家做事公正坦荡,不是置身事外,不帮方家,而是她家推拒婚事在先,便算不得亲家,我们又何苦巴上去?倒象要挟恩逼她嫁女不可。况且她家又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越发不该凑上前了。”

第十八章 置产不顺

宋氏连日来被这些人闹得身心疲惫,这日送走众人后,便觉得头疼不已,于是对丫头说道:“我躺着歇一会儿,若是没什么大事,你先挡下来,别让人来打扰。”

哪知话未说完,就有丫头上来回道:“南边的胡大娘来求见,因方才夫人会客,不敢打搅,此时她正在外面候着呢。”

宋氏闻言,竟有了些精神,也不头疼了,说道:“快叫她进来回话。”

丫头答应着,掀开门帘对外面的人,说道:“去叫胡大娘上来,夫人找她说话呢。”

不一会儿,就见一个穿着整洁利索的中年妇人走了进来,给宋氏行了礼,满脸堆笑,口内说道:“给夫人请安,一年未见,夫人越发的年轻精神了。”

宋氏闻言,笑道:“你以前嘴笨不爱说话,如今出去几年倒是历练出来,嘴儿也变巧了。”

胡大娘陪笑道:“不是奴婢嘴巴变巧了,而是夫人确实越来越年轻了,不信可以问问屋里的众位姐姐们?”

众丫头婆子自然随着胡大娘齐声附和,宋氏虽知道是下人们恭维自己,但身为女人还是很乐意听这些话的。

宋氏顿时觉得身子轻快不少,对丫头们笑道:“你们也跟着老胡学坏了,先下去吧,让老胡在这里伺候。”

等众人退下,宋氏脸上笑容敛去,正容问道:“我吩咐你的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胡大娘忙回道:“去年那边的收成不错,比前几年上多得了两三成,也正是因为这几年风调雨顺,收成都好,便极少有卖地的,奴婢夫妇在那边忙活了大半年,尚没买足一百亩的地。”

说到这里,胡大娘自身上取出一个小册子,递给宋氏,说道:“这是去年南边的收成及买地的明细,请夫人过目。”

宋氏接过来,皱着眉头,没有立即打开来看。

胡大娘担心宋氏责难,忙又解释道:“这些都是挨着咱们家地亩的,倒也有那远些要卖的,不过十亩八亩的,零零碎碎,将来难管理,还要多派出人去,倒不合适了,况且价钱又是前些年的四五倍。”

宋氏眉头稍展,轻叹道:“你也辛苦了,这太平盛世确实不好买地,除非强取豪夺,咱们也不是那样狠毒的人家。”

胡大娘陪笑道:“咱们自然不是那样的人家,在南边,谁不夸夫人心善,是菩萨心肠,长得也象那庙里供奉的菩萨。”

宋氏却没笑,鼻子里冷哼一声:“再没有别人夸的,必是那些族中穷了的,到你们跟前借米借粮,白说几句好听的罢了。”

胡大娘想了一想,小心地对宋氏说道:“也还算是好的呢,也有在奴婢们跟前摆主子款儿的,这倒没什么,本也是主子,却做些不该主子做的事,种了咱家的地硬赖着不给租子,更有那些没脸皮的,冒充咱家的人跑去收人租子,奴婢知道了去找他理论,他却说这是咱家欠他的,若不是老太爷硬要跟着英宗皇帝往南边跑,却把家产往别人手中送,他们何至于穷到这个份上…”

话未说完,宋氏已经站起身来,手往桌上“啪”地一拍,面色铁青叫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那可是族里众人商议的,怎么就成了太爷硬做决定?他若是个不怕死的,别往南边去啊,现在穷了,倒怨起人来了。”

胡大娘鲜少见宋氏如此动怒,不由瑟缩了一下,小声劝道:“夫人不必和那起子小人一般见识,不过是想占咱家的便宜,强词夺理罢了,也是奴婢嘴笨脑子笨的,怎么就提起这等子事来,倒气着夫人了。真是该打。”

胡大娘说罢,便作势打自己耳光。

宋氏此时倒压下气来,重新坐好,面上又重带了笑意,说道:“快住手吧。幸好你提了这茬,不然我还被蒙在鼓里,只当他们仍是好的,便掏心掏肺地一心一意待他们好呢。唉,这年头好人难做啊。”

胡大娘顺着宋氏的口气,说道:“正是升米恩斗米仇呢,夫人对他们也太好了些,减租不说,逢年过节还另送他们米面肉食,他们不说夫人仁慈,只当本就该给他们的,却又贪心不足,步步紧逼,以为咱们家好欺负呢。”

宋氏面上阴郁,手指只管敲着放在桌上的小册子,不发一言。

胡大娘又道:“他们只管拿主子的架势相逼,奴婢看那边的管事为难的很,再加上两边距离太远,来往费时间不说,更是多花了银钱。以奴婢的愚见,夫人倒不如将那边的地亩卖了,在家附近置办产业,有夫人老爷坐镇,看谁来敢来冒认主子。”

宋氏闻言,看一眼胡大娘,长叹道:“你自小伺候我,我一直视你为左膀右臂,也不瞒你说,这几年世道太平,这里越发的繁荣起来,虽不如京城那般寸土寸金,可这田庄价格高得离谱,上千的银子能买几亩地?再者这里遍布皇室宗亲的皇庄,便是真拿了上万的银子,也没处买去。可若不置办些地亩,家里人多事多,坐吃山空,终非长计,总要为承儿他们小辈的将来打算打算吧。”

一席话下来,胡大娘也跟着沉默起来,心中也忍不住想,若那年去南边时,不匆忙将田庄土地贱卖给了于氏,也不至于让夫人为难成这般,他们更不必一南一北地来往奔跑,一家人不得团聚。

只是这话却不能对宋氏说,胡大娘想一下,便又笑道:“夫人的一片慈母心真是可敬,不过话又说回来,承哥儿少年中举,我们在南边都听说了,可见他的才能,将来中了状元,做了高官,皇上自然金山银山的赏下来。听说其他几个小爷也都聪明会读书,将来也必成才,夫人只管等着做太夫人吧。”

宋氏面上便有了几分喜色,口内说道:“现在看着倒都是好的,借你的吉言,希望丘家将来能在他们手上重新兴旺起来。”

胡大娘笑道:“前几年就听说,有人看到咱们家老祖宗安眠之处有青烟冒出,说不得正是预示着咱们家要起来呢。哥儿们好,晴姐儿更好,奴婢也算走南闯北了,竟没还有见过像她那般美丽有才能的女子呢,将来必能嫁入高门,说不定就做了王妃呢。”

第十九章 两样人家

宋氏却叹气道:“以前咱们家还出过皇后呢,可如今咱们家都这个样子了,晴姐儿再好又如何,又能高攀到哪里去了,原本想着借方家的力,如今他家…唉,不提也罢,我都为这事头疼好几天了。”

宋氏说着,神情颇为疲倦地拿起方才的小册子,随意翻着看了几眼。

胡大娘虽刚回来,但她在等候宋氏的工夫,早就把这些时日的事情打听的清清楚楚,此时见宋氏烦躁,也不多言,颇为知趣地走上前去给宋氏捶肩捏背。

宋氏很受用,闭着眼歇息片刻,说道:“你一回来就过来了,也够累的,叫小丫头上来伺候吧,你下去好好歇息,也和儿女多聚一聚。我闲了再看这账目,有不明白的会叫你的。”

胡大娘笑道:“奴婢不累,奴婢想多陪陪小姐,再过几日又该回南边去了,再见又得一年呢。”

宋氏听了,也满是怅然:“我身边信得过的,也就你们这几个当年的陪嫁丫头,南边产业虽不多,可府里已然败落了,倒成了家里的重要经济来源,派别人去,我也不放心,只好再劳累你夫妇二人几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