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狭路相逢

刘妈叹道:“菡大老爷倒是个有志向的,可惜他到底是儿子,老太爷又没在他后面,自然是以老太爷的话为准。”

宋氏哼道:“他家老太爷可不想回来,他还想等着新太夫人去了,好一处安眠呢。真是老糊涂了,哪有不与元配同葬,倒与继室埋一处的。何况元配这边儿孙一大堆,这男人个个喜新厌旧。”

刘妈知道这是主子借题发挥,生气老爷宠爱他跟前的妾侍呢,便笑道:“钊老太爷确实糊涂了,到底挣不过这理去,还是跟着菡大老爷因来这边了。只是违了菡大老爷的意,这事倒是有些蹊跷。竟不提前告知夫人一句,虽说他家把产业都卖给了咱们家,可到底是个礼数,没有老爷夫人开口,他家能葬得了吗?”

宋氏便道:“倒不用理会这些,等她们到了再说。倒是你一会儿亲自把补品送到小厨房去,要他们每天细细炖了给承儿服用,他再这样消沉下去,这身子怕真要支撑不住了。”

宋氏说罢,眉宇间便满是愁容,刘妈便道:“也不知那边两兄妹是什么意思,只管撺掇着公子去赎买人,害了公子于他们有什么好处。”

宋氏冷笑道:“不过是当年老太爷失误,被她家钻了空子,将丘氏产业占去大半,便以为自己是嫡系了,想要取而代之,也不看看他家配不配,一个商户出身的主母,带出一个商人儿子一个疯癫女儿,真真是辱没了丘氏世家大族的名头。”

刘妈笑道:“嫡就是嫡,血脉摆在那里呢,怎能说替代就替代,那边真是痴心妄想。”

再说丘家这边,于氏听说丘如承离开,处理完手边的家务事,便走到女儿房里说道:“你们这样谋划,却仍不能救出方家小姐,只能说这就是她的命了。以后不要再插手此事,也该收收心过自己的日子。”

丘如意深叹一口气,懒洋洋点头,行动间却没精打采的。

于氏知道女儿是见着方家大小姐的遭遇,物伤其类,一时钻了牛角尖,又要想着如何劝时,丘如意倒笑着劝自己道:“世事无常,我们也只有把握现在,过好自己的日子。”

话虽如此,丘如意却低迷了两三日,又恰好到了她去礼佛的日子,于氏想要女儿松快些,便借口有事暂走不开,命丘如海护送着去庵堂。

丘如意自然也明白,这是母亲有意让她跟哥哥在外游玩放松,倒还真有了几分兴头,带着丫头婆子坐车往城外驶去。

出了顺阳城门,沉默了半天的丘如意终于开了口,她对苏嬷嬷说道:“我那天的话说错了,虽然闺中女子是因其父兄过享受的荣华富贵,但她们毕竟只是闺阁女儿,不曾做过什么恶事,若因父兄进入穷苦困顿的日子也就罢了,若是因此进入那肮脏之地,却是老天不公了。”

苏嬷嬷知道丘如意还在感慨方家小姐之事,便少不得打点话语劝说,杏儿楚儿也在一旁凑趣。

丘如意也觉得自己再这样失落下去,也没什么意思,为免再被方家之事搅了头脑,便看一眼窗外,转了话题,说道:“今日怎么行得这样慢,好半天了,才到了这里?”

楚儿忙问外边伺候的婆子,不想丘如海竟然亲自过来解释:“有几个人骑着驴子在前边,似是在赏风景,一路慢悠悠地走着,咱们也不得不慢了下来。”

丘如意随意说道:“这条是官路,宽敞得很,叫他们让开一条道,咱们先过去就是了。”

丘如海面上便带了难色,小声说道:“我方才让人去好声说了一句,不说还好,这一说,他们竟越发地一字排开,故意刁难人。我看那几个人穿戴不似顺阳城的人,倒象是京城里权贵之家的奴仆,不管是哪家的,都不是咱们能惹得起的。反正也不赶时间,先就这么走着吧。”

丘如海的解释,倒引得杏儿楚儿紧张起来,苏嬷嬷也担心丘如意的暴脾气又起来,忙道:“小姐难得出来一次,正好借着这个机会,好好游玩一番,便是耽搁了时辰,想来夫人也不会见怪的。有道是阎王好见小鬼难缠,那不过是些狗仗人势的东西,小姐何必和他们一般见识。”

丘如意见面前几人如临大敌一般,不由笑了:“嬷嬷说的对,就让他们小人得意一回吧。”

丘如海等人松一口,丘如意又道:“只是被他们压着,心里实在憋气的很,不如咱们换个道,也正好欣赏美景,往日可没这个机会。”

丘如海便笑道:“正好往前面有一条岔路,咱们从那边走,虽说有些绕远,但那边绿树成荫,一会日头上来,便不会那般热,车里外面都可赏景,而且那边美景可是你想象不到的。”

一席话倒引出丘如意的好奇,逼问丘如海不成,便忙催着快些转道。

于是丘家人便转了道,等再转过一处小山坡后,行不多远,便见前方一片金黄花海,在初夏的熏风中,此起彼伏,金光涌动,仿佛为大地披上一件黄金披风。

丘如意早得了消息,打开车窗望外看去,连连惊呼道:“太美了,倒不虚此行。”

丘如海也笑道:“没想到几日不见,开得越发灿烂起来。”

丘如意便命人快些行驶过去,哪知这时却见方才那几人竟自半道上横插了过来,大声指点说笑,谈论眼前的美景,却恰恰阻住了丘家的车速。

丘如海见此不由拧了眉,丘如意也恼了,她总算是经了点事,不似从前那般冲动,便叫过人来吩咐道:“去好生和他们商议,请他们让出条路来。”

不多时家人便来回:“他说,路是他家开的,油菜花也是他家地里长的,让咱们赶紧离开这里。”

丘如意便纳闷儿起来:顺阳城外何时有这么眼高于顶的大户?

倒是丘如海说道:“原来他们就是卢国公府的人!这原是方家的地产,真是可惜了,如今油菜花满地,他家主人却七零八落的,倒是便宜了卢国公府了。”

丘如意冷笑道:“方家是为了他安氏皇族,才落得这般田地,他家倒是心安理得,享用了方家的东西不说,还如此欺负四邻。”

丘如海忙道:“罢了,咱们平民百姓怎惹得起权贵,小心招惹出事端来,如今时候也不早了,赶紧拐回正道去庵庙才是正事。”

见丘家人转道往回走,那前边打首的一个少年便笑道:“我还以为丘家如何厉害,原来也是欺软怕硬的货,我不过提一句卢国公府,他就怕得屁滚尿流,一字不敢吭地滚了回去。”

旁边一人便笑道:“长庆小哥莫非在丘家人手里吃过亏?不然怎地如此为难他家呢。”

第四十一章 教训一顿

长庆忙道:“我一向伺候在公子身边,哪时吃过别人的亏?只是看不过他家,以为天子脚下无人,竟敢在顺阳城里称王称霸,很是做了不少欺压人的事情。”

旁人也不理会这些,只说道:“你小子还是谨慎些吧,虽说这顺阳城没什么达官贵人,但丘家到底也算是百年积名的世家,以后少做那仗势欺人的事情,免得给主子们招惹麻烦。再则若是让大公子听见,不仅要严罚于你,怕是你再也不能伺候公子了,别因小失大。”

长庆听说,心下倒真着了慌,忙打着哈哈笑道:“诸位大哥说的是,小弟记下了,今日不过是一时出于义愤,做事莽撞了,以后再不敢了,还请几位哥哥莫要说出去,小弟以后便全靠着几位哥哥了。”

那几个人便道:“只要你以后老老实实当差,谁多那个嘴去。”

说话间,便见对面走过来两个人,他们便慌忙跳下驴来,拱手道:“见过大公子。”

长庆一溜烟走上前去,笑道:“小的把画具都采买了来,公子欲在何处作画?”

原来这卢国公府的大公子安世诚,便是当日与丘如意起冲突的酸书生,今日虽非玉冠华服,只穿着寻常富家子弟的服饰,但那气度端得便是大家公子,不复当日的穷酸模样。

此时安世诚听了长庆的话,便摆手道:“罢了,这边简直成了一片金色海洋,实在是美哉壮哉,我一向不太擅长绘画,只怕画了反糟蹋了这美景。”

长庆便走到安世诚身后,与另一小厮长祝站在一处。

安世诚则对那几人道:“你们查看完这里的地亩庄稼,只管回庄子去,我还要在这里四处逛逛,有长庆长祝二人在身边服侍,你们不必担心。”

原来那几人都是卢国公府庄子上的管事,这次出来也是准备接手新庄子的,便都答应着,一时便与安世诚分了两路,自去各处查看。

却不想,他们这一分开,倒让丘如意钻了个空子。

原来虽然丘家马车往回走,丘如意却在心里怎么也咽不下这口气。

一来,她在顺阳城内还没被人如此欺压过,二来则是为方家人抱不平。

所以等一转过山坡去,丘如意便命人停了车,丘如海颇为无奈,劝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那可是真正的皇室宗亲呢。”

丘如意笑道:“若真是卢国公府的主子,我也就认了,可那不过是他家仗势的狗儿,我如何忍得下气来。”

兄妹二人正辩论中,便看到卢国公府的人分了两路,有几人骑着驴儿跑的远了。

这时去打探的家人回来,远远儿地指着长庆道:“其他几人倒没什么,就是那个奴才趾高气扬,方才说话实在难听。看他现在点头哈腰的样儿,方才那几人也恭谨有加,看来他身边的那人应该是他家主子了。”

丘如意便道:“这种人确实该教训一番的,他家主子更该教训。”又问道:“你们上前搭话时,可提过丘家不曾?”

家人摇头,丘如意心中大定,笑道:“真是天助我也!他们如今只三个人,倒是教训那人的好机会。二哥也不必出头,你是长在外边走动的,万一被人认出,倒要节外生枝了。我派几个身手好的人过去,再乔装一下,将他们狠狠教训一顿,保管他们摸不着北。”

丘如海无奈道:“你方才不还说若是卢国公府的主子,惹不起也就忍下这口气了,怎么这回反倒变了卦。”

丘如意冷笑道:“此一时彼一时。看他家奴才的行径,就知他也不是什么好人。否则他怎么不想法救方家人,反倒享受起方家的财物来,说不定方家落得如此,也有他的功劳呢。我虽不能把他们如何,替方家小姐打他一顿,出出气总可以吧。”

丘如意说罢,便开始点兵遣将起来,又道:“去了不用费话,直接按住了就打,打完就走。”

丘如海见妹妹这次与寻常张牙舞爪不同,竟煞费苦心地掩去行藏,看来是打定主意要为方家人出口气,教训一下身为皇室的卢国公府的人了。

丘如海叹口气,说道:“你这法子不行,被人无端打一顿,自然会多想一下,说不定就想到他曾得罪过咱们家,到时顺藤摸瓜打听起来,又是事端。”

丘如意想一下,便道:“就说他们是偷儿,他们家不经方家同意,受用了方家的财物,说他们是偷儿也不为过的。”

丘如海觉得不妥,便招手叫那几人近前,低声交代了几句话,这才点头放她们过去。

丘如意便问他说的什么,丘如海只笑不语。

再说安世诚又赏一会美景,见日头渐毒,便带着两个仆人准备离去。

却不想就有几个妇人并汉子气势汹汹地走过来,叫道:“就是这几个人,给我好好教训一顿,看他们还敢嫖了姑娘不给钱否?”

说罢,便上前围住长庆推搡起来,安世诚大惊,忙上前问缘由。

哪有人理会他,只管朝长庆身上招呼,安世诚真是秀才遇上兵了,一边喊着误会,一边和长祝上前拉架,于是连他二人身上也吃了不少拳头。

路上行人及田间地头做活的农人,见到这种情形就围了过来。

那几个婆子汉子便大声嚷嚷道:“别看他们穿得富贵,却是最没气节的,哪有白叫了窑姐不给钱,反倒抢了她们的衣服首饰的。”

乡下人向来质朴,听到说什么窑姐,便都哗然,已经开始唾弃安世诚三人了,又听说不仅欠嫖资,还抢窑姐的银钱,越发的看不上,便也不上前拉架,只管在旁看热闹,还有人叫好道:“看他们人模狗样的,竟然做出这等下贱事,确实该打。”

安世诚三人有苦说不出,此时又不好报出卢国公府的名头来,他们又只当是那些人认错人了,还一味地解释。

后来见解释不通,那边人多,还夹杂妇人在内,偏自己又都是读书人,没与人动过粗,再加上男女有别,一时便都被打倒在地,衣服也被扯破了,眼睁睁看着那些人骂骂咧咧地扬长而去。

看热闹的也都三三两两散了去,这三人才相互搀扶着坐起身来。

长祝揉着胳膊,先气愤道:“这乡下人怎么这样蛮横,也不听人解释,上来就动手,今天真是晦气的很。”

安世诚虽也受了几拳,却不严重,也觉得今天倒霉,却又心中一动,转头看向长庆,严厉问道:“我看他们象是直奔着你来的,是不是你真去了什么不干净的地方,才惹出这等事来?”

第四十二章 路边求助

长庆身上受伤最重,此时正坐在地上疼得呲牙咧嘴的,听到安世诚的质问,也顾不得疼痛,急忙跪倒在地,叫道:“小的冤枉啊!小的进城买的画具便赶着回来,并没敢耽搁一点,哪去过什么不干净的地方。”

安世诚盯着长庆说道:“果真如此?若是被我知道你有一丁点的隐瞒,就休怪我无情,可不是面壁思过背家训了,只好把你撵出去,以儆效尤。”

长庆心中打一个突,低头小声道:“小的不敢。”

其实他心中早就怀疑是丘家人所为,可此时他哪还敢说出口来,心下倒是万分后悔起来。

那日之事,本就是因为他多嘴多舌,才会与丘家吵了起来,所以回府后,便被丘世诚重重惩罚一番,让他在众小厮面前大大失了颜面,长庆心中便不免对丘家怀恨在心。

原来丘家一出顺阳城,长庆认出骑在马上的丘如海,自然也就猜到车上坐的,必有那个丘家的胭脂虎,于是心里便想使个法子出一口气。

巧的是,他与府里的管事正好碰到一处,于是借机故意阻了他家的道,其后更是抬出卢国公府吓唬他们,果见丘家人小心地跟在他们身上,不敢越过一步去。

后见丘家避到别的路上去,长庆得意之余,却也发现自己走过了路,于是寻个近道岔了过去,恰好又行在了丘家前边,一顿恐吓后,丘家就吓得原路折回,长庆便不免得意忘形,守着众人大大嘲笑他们一番。

等到被那些管事教训一番后,他也觉得自己行事不妥,又知那丘家母老虎不是个能咽下气的善茬,果然不到半个时辰,就遇到了这件蹊跷事,此时他心里明白,却一个字都不敢往外吐。

安世诚也知自己的这个长随,有时就是嘴巴欠些,品行倒不坏,方才不过是诈他而已,见他如此模样,便道:“我眼中是容不得沙子的,若是让我知道你们不学好,定严惩不贷。”

长庆长祝忙道不敢,安世诚又道:“这事不能就此完结,得去报官,也好还咱们一个清白,挨打就罢了,清名却不可损。”

长庆知道主子书呆气又发作,只怕不达目地不罢休了,不由担心起来,偏又心虚,不敢向前劝说,只好拿眼看长祝。

长祝也觉得报官有些不妥,便劝道:“这事明摆着是他们认错了人,便是告了官,若是追查到人还罢了,万一找不到人,咱们身上的污名洗不去,只怕还要连累国公府呢。”

安世诚听罢,也觉得自己有些想当然了,方才先是只顾着拉架,后又慌着护住身体,也没看准那些人,他又说是**,难不成自己要一个个**去查访?

安世诚只得叹道:“也罢,这事今日就先不追究,等将来搬过来住时,我定要好好查访,还咱们一个清名。”

眼看中午到了,如今已是初夏,天气炎热,三人又饥又渴,偏偏身上的银钱那些人抢去抵了嫖资,便是那驴儿也被使坏故意放走了,他们不得不徒步走到最近的一个小村庄,欲用身上还略值点钱的饰物换点饭食水酒。

本来乡下的人淳朴好客,如今又是太平盛世,安世诚一行人便不拿出玉佩荷包等物相换,也有农人愿意粗茶淡饭相待的。

但巧的很,村里有人看到他三人被打的过程,于是一个村子上里的人,都知道有这么三个品行不端的人,人人唾弃还来不及呢,怎么会接待他们,自然家家关门闭户。

幸好村前有条小河,三个人喝了个水饱,继续赶了一段路,便到了正午,三人累得汗流浃背,不得不在路边树荫下乘凉歇息。

长庆靠在树旁,愧疚不已,在心里好一顿咒骂丘家,长祝虽是小厮,但他在国公府当差,还真没受过累,此时才走了几里地,便累得直喘粗气,听到安世诚说歇息一会,便直接一屁股坐在地上。

倒是安世诚还从容些,正拣了一块干净地方,撩袍坐下。

他以往在外求学,也吃过不少的苦,这点劳累饥饿对他来说不算什么,他只是憋屈:自己为人方正,不想今日却被人扣上污名,还被村人以异样眼光看他,总有一天他得给自己正名才行。

这时就见前方有一队人拥着马车慢慢走来,安世诚心头一喜,忙站起身来,整理了一下衣冠,准备等人过来好打个招呼寻些帮助。

长庆心更急,也是将功补过心切,早已慌慌张张跑到马车前欲打招呼,却不想他情急之下打了个趔趄,一下子扑倒在地,他原本在打架时被扯坏了衣服,又因天热满头的大汗,这一扑倒再起身,其狼狈模样可想而知。

安世诚不由摇头道:“有失斯文,跟了我两年时间,还是这样莽撞。”

长祝也不厚道地大笑了起来,等看清对面马车上的棺木,不由噤了声。

安世诚早已看到棺木上大大的“丘”字,知道是在外的丘家人有人亡故了,这是扶棺还乡来了。

于是安世诚往前走去,欲为长庆的失礼道歉,却不想对面走来几个人,先是四下瞧了一眼,便有一个书生模样的青年男子走上前来,紧绷着脸,语气不善,说道:“你们这是想做什么,我们一路自南边顺利而来,没想到这到了家门口,倒遇上了讹诈的了,你们也不打听打听,这顺阳城里的丘氏家族,也是你们这起子人惹得起的?”

安世诚看一眼自己三个人的模样,知道对方定是误会了,忙拱手解释道:“是我们失礼了!实不相瞒,我们今天遇上几个蛮横人,吃了些亏,人变得这般模样,脚程也丢了,腹中又饥饿,见你们过来,原本想着能得些帮助,没想到心急倒让兄台误会了。”

那青年男子想是曾被讹诈过,却不十分相信,还是狐疑地看着安世诚三人,这时却见后在马车后走来一个俏丽的丫头,走到青年男子身旁,落落大方地躬身道:“夫人叫大公子过去说话。”

青年男子冲安世诚拱拱手算是告了罪,便转身往马车走去,低身与里面的人说话。

长祝此时已经上前去扶起长庆,见那丫头相貌举止不俗,倒有些纳罕。

只因那青年男子一副没怎么见过世面的样子,这丫头的表现便有些出人意料,他二人顿时对那位夫人起了好奇之心,不由暗暗竖起了耳朵,欲听那夫人如何说话。

然让人意外的是,随风隐隐约约吹来的软糯清甜之音,似和风拂过心间,让人意酣魂醉,心生向往,全不似上了年纪的妇人之声,长庆二人越发伸长了脖子往那边看去。

第四十三章 帝母丘氏

安世诚见他手下的人这般不通礼数,只觉得丢人,不由冷哼一声,长庆长祝回过神来,慌忙退到主子身后,眼观鼻鼻观心,如老僧坐定一般。

这时,那青年男子已经走了过来,面上带了丝笑容,说道:“出门在外,遇上些意外也是寻常。我也是被前些日子的讹诈给吓怕了,乍见你们这个架势,便不由得生出误会来。还望见谅。”

安世诚笑道:“也是我们莽撞了,不怪兄台误会。”

青年男子闻言,脸色越发和缓,笑道:“今日遇上也是咱们的缘分,理应相互照顾。我们这里倒有些干粮,若不嫌弃,尽管拿去,只是这脚程却只能均出一头小毛驴来。”

安世诚忙道:“多谢。”让长庆二人去取了干粮和驴子来,他自己则奉上玉佩等物,青年男子坚决不收。

安世诚又问他是丘氏哪家,以后好去相谢。

那青年男子只道:“区区小事,不足挂齿。公子请便,我们还要赶路。”

安世诚只得让在一旁,眼看那些人慢慢离去,心里却早已记下棺木上的名讳:丘钊、丘菡。

默记在心后,安世诚又抬眼看去,却见方才那夫人坐的马车正好自他眼前经过。

这时忽然自天边刮来一阵风,把那马车帘儿从旁卷了半起,便显露出一位少女的面容来,只见她鬓挽乌云,眉弯新月,肤若凝脂,犹如白玉。虽一身素服,头上只戴两支银饰,越发让人觉得她清丽绝尘,如冬梅映雪,灿然生光。

那少女不提防露容于众人面前,不由惊吓地樱唇微启,只来得及拿衣袖遮着芙蓉面,却又把皎如白雪的手腕露了出来。

安世诚等人一眼看去,便似被定了身一般如痴似梦,只等轻风飘去,那帘儿这才轻轻落下,虽只一刹那,却又似过了良久。

安世诚眼见那帘儿落下,方意识到自己的失礼,慌忙低下头来,心中暗道惭愧。

直到那些人离去好远,长庆二人相互咋舌道:“乖乖,这等美貌,莫不是天仙下凡。”

安世诚正为自己被那女子迷了心神而羞愧,闻言便喝道:“你们乱说些什么,还不快些吃了东西赶路。”

三人早就饥肠辘辘,便在路旁席地而坐,此时那冷水干饼也如珍馐玉液一般甜美无比,一时吃得饱了,正欲赶路时,却发现天边黑云乌压压赶过来,一时彤云密布,眼看一场大暴雨就要来临。

长祝急得大叫:“这夏日的天也太善变了,方才还烈日暴晒,如今竟是这般阴沉,这荒郊野外的,一时到哪里避雨去。”

长庆也在心中哀叹:自己真是猪油蒙了心,好好的去招惹什么丘家,却接二连三地连累主子了。

安世诚看一眼天边,说道:“过路的云彩未必真能下得雨来,便是下也只一会儿,我记得方才那边道上似有一处人家,倒是可以过去暂避一时。”

说罢,安世诚便带着两位仆从往回折去没多远,便有一条岔路,远远望去,果见有一处房舍,走进发现竟是一个破败的小庵庙。

待走到破庙跟前,却见方才遇到的丘家人也在那里,因房间太小,马车赶不进去,正张罗着给马车遮盖以避雨水,见安世诚三人过来,方才那青年便走过来打招呼。

安世诚还了礼,看到庙门里的一抹裙角,知是他家女眷正避在房间,见他家下人都挤在一处房廊下,便自觉得带着长庆二人往另一边的房廊下走去,等到走房廊下,安世诚不由皱了眉,头上几无瓦片茅草,败落成这般模样,哪里能避什么雨。

青年男子进房后,便听到里面一缕清音婉转:“这并不是咱们家的房屋,怎好霸占着不让别人避雨?他们知礼,咱们也该相敬。况且事有权宜,少不得机变,我们戴着面纱,站在里面不出声就是了。”

又听里面低语几句,便见那青年男子走出房间,一时来到安世诚跟前,笑道:“这里避不得雨,还请这位公子进屋里避一避吧。”

安世诚忙道了谢,正欲推脱时,却见一阵风呼地吹来,卷起一地尘土,弄得前眼一片狼藉。

紧接着大颗大颗的雨点便打了下来,安世诚只得道:“打搅了。”便随同青年男子进了房间。

却见房间原本就甚小,周围又立着些泥雕木塑的,越发显得狭小,丘家女眷主仆也只五六人,便站满了大半间屋子,见有外人进来,那侍者便站到外围护着夫人小姐,免被人窥见。

安世诚进屋后,亦恐唐突失礼,也不敢抬头,只敢站在门口处。

那青年见安世诚是个守礼的,又象是个读书人,便有心要攀扯几句,借着下雨聊了起来,二人皆是读书人,倒是颇能说到一处去,于是互通了名姓。

安世诚方知道,这青年叫做丘如山,原在南方,祖父父亲皆逝,现如今带着寡母田氏并弟妹扶棺还乡,以后便在故乡置产过活。

安世诚听罢,不胜唏嘘,免不了远远对着田氏作一揖,算是见礼,又说几句节哀顺变的劝慰话,因为屋内有女眷,丘如山和安世诚都放不太开,便看着外面的暴雨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