丘如意自然也要留下。虽满心里不舍,可看到那些脚上带着镣铐的人渐行渐远,丘如意的心里竟莫名地轻松下了一点。

杨怀青没有跟去,他现在负责这个乌堡的防护。

这日夜里,曾婶敲开了大门。

这个曾婶也是个特殊的存在。她也是罪奴,但因是专门侍候杨怀青的,倒是能在乌堡大部分地界自由行动。

不过,自那日送过饭后,却也极少到丘如意这里来。

丘如意收起惊讶,命范妈带曾婶进屋说话。

谁知范妈虽引着曾婶进了屋,脸色却极为难看。

丘如意知外面定有什么意外情部发生,便也不说话,只含笑看着曾婶。

曾婶默一默,陪笑道:“今天是杨总旗让奴婢带个人过来见夫人,还请夫人勿见怪,拨冗见上一见。”

既然是杨怀青让人过来,到底是有恩于自家的,总得给他个情面,丘如意便示意范妈引人进来。

进来的是个瘦弱的女子,只见她兜头裹着一件破旧斗篷,进得屋来,小心地站在一边,整个身子几乎完全隐在曾婶的身影里。

丘如意笑道:“既然是杨总旗让你过来的,有什么就尽管说吧,想来他也是个知礼的,定不会让人为难。”

就听那女子小声道:“奴婢这里确实有话要说,还请夫人让人暂且回避一二可好。”

很标准清甜的官话,丘如意心里一动,示意范妈带曾婶下去回避。

范妈虽不肯,却也不好在外人面前驳了丘如意,只得带着曾婶出去,自己却守在门前,以防万一。

丘如意站起身来,小心地问道:“是方姐姐吗?”

“倒是难为你了,这么长时间还能听出我的声音来。”那女子摘下斗篷,果然是方芸,只见她矮下、身来行礼道:“本不该过来打扰你的,只是当年救命之恩不当面谢过,心里不安。”

“快别这样!说到底也是我丘氏对不住你,不过出了微末之力,不敢当你如此。”丘如意忙走下来,扶住方芸,看她神情还算平和,便又问道:“你来这里过得好吗?自那日在谓城见过方夫人和你,我便觉得当年我们或许做得不对。”

“不,你做的没错,我真的很感激你。那天,我本是存了死志的,是你一席话点醒了我。后来又是你帮着我们姐妹赎身出来,虽然抹不去贱籍,可到底能一家团聚,不然以我们现在身份,终其一生,都只能与父母天隔一方,如今虽苦些累些,我已经很满足了,所以我才特意来对你道声谢的。”方芸摇头,真诚说罢又福身向丘如意致谢。

丘如意忙上前拉方芸起身,一边又细细打量一番,方才远远看着觉方芸身上仍留有几分大家小姐的姿态,现在细看却发现她脸上粗糙得厉害,想是被这北风吹的,手上也有不少老茧,看来也是没有做活。

“好好保重身体,将来总有出头之日。”丘如意心里颇为难过,好容易挤出句话来安慰方芸,一时又眼睛一亮,笑道:“对了,我临来时,宫中已有贵人怀了龙胎,这又是皇上的第一个子嗣,若能是个小皇子,皇上定然会大赦天下,说不得你们也能恢复良民身份呢。”

方芸含笑点头,眼中的苦涩却是浓得化不开。

如果真有这样的大赦,民间死囚牢中关着的十恶不赦之徒都有可能活命,可她们罪官之家却没这个待遇,只能等皇上金口玉言赦了她们,可如今刘太后仍把持着朝政,怎么会自打耳光,便是将来皇上亲政,怕也未必愿意为了早不知忘了名姓的人而委屈自己的生身之母吧。

丘如意也知道自己的话是多么的苍白无力,可还是肯定地劝道:“还有方大人,我听说他如今不怎么好,你多劝着他些,他是有才之士,将来还要在朝堂上施展才能呢,只管等着,必有那一天的。”

方芸闻罢,心里越发的叹气不止。

如今方进颓废得很。他本出身富足之家,后来学业有成有了功名,深感先皇的知遇之恩,无以为报,便在安世弘的撺掇下,上书斥责太后牝鸡司辰,请求还政皇上。

哪知,还不等他说话,便有人、弹劾他,一盆盆无中生有的污水泼在他身上,“清者自清”这句话在他身上完全没有效果,罢官发配充军,也是意料中的,他早做好了心里准备。

却没想到,竟连累了一家人跟着他受苦受累,这也就罢了。不想,刘氏一族做事太绝,竟不给人留一丝活路,让他全家都沦落成罪奴身份,他怎能不愤懑怨恨。想他方家也是书香传家的,却因为他的一纸奏折,从此以后,世世代代只能男为奴女为娼。

☆、第二二九章 天子崩逝

方进每天都在心里假设,如果自己当初没有写那份奏折该多好,家里人断续享受荣华富贵事小,关键是能有个好良民身份。

可是,他又常于内心深处感恩于先皇的知遇之恩,真的做不到眼睁睁看着先帝创下基业旁落,任由刘氏在那里翻云覆雨,可怜皇上,到了岁数不得成亲,只为了阻止他亲政。

方进钻进了死牛角。每日在心里都要纠结一番,一时认为自己做的对,可转身看到妻子儿女整日劳累却看不到未来,又自责当时自己考虑不周,如此反反复复,他简直都快被自己逼疯了。

若不是白日里做活时监管的严,在家里又有妻子儿女看着,他早就受不住寻了死,一了百了。

丘如意也曾听安世诚提过此节,故今日方有此一说。

如今看方芸的神情,丘如意也知道自己的话没什么说服力,绞尽脑汁地继续劝道:“当今圣上是个明君,不过是因为年纪小身体也略弱了点,这才由着太后及刘氏一族掌管朝政。只等明年春天,他身子好了,子嗣也有了,必能亲政,也算遂了方大人的志愿,再给你家一个交待,便是不能让方大人恢复原职,想来成为良民身份总是可以的。”

方芸笑道:“你有心了。我会劝着父亲的,人只有活着才能有希望,死了便什么也没有了。”

这时便听外面曾婶咳嗽了声,方芸看一眼外面天色,告辞道:“时候不早了,我也该走了。你不用担心,说来也是幸运,竟能被发配到这里来,听母亲听,我们初来时,永平郡公便多有照顾,虽明面上不显,我们却是自知的。如今他虽不在北地,却也没受什么委屈,总还能保有几分尊严,想来这里面定有袁老将军的照拂了,我如今也一并谢过。”

丘如意拉着方芸的手,还欲相留,方芸推脱道:“你我如今已是云泥之别,只为了当面谢过,才贱足踏贵地。已是不该,再多留,只怕杨总旗也难做,还是各自去了的好。”

丘如意只得放她离去,却又问道:“杨总旗…”

“无他,同病相怜而已。”方芸淡然地施一礼,便又兜了头,随曾婶一径去了。

丘如意看着消失在夜幕中的身影,叹息几句,到底知她一家还算过得去,心里倒着实轻松了许多。

北地的冬天来的格外的早,也格外的冷。丘如意算是深刻了解了“滴水成冰”的意义,感觉在室外哈口气,都能眼看着这口气变成冰落在地上。

丘如意向来以自己身子强壮为傲,此时却也逞不得能,幸好炭火备得足,丘如意每天在屋里将炭烧得旺旺的,如无必要绝不出门,出门便要裹成个粽子一般。

丘如意想起那日方芸身上破旧的衣裳,便不由地担心起她来。

只是,她不好直接派人送东西过去,方家到底是带罪之身,安世诚也非普通军官,身后有个国公府和北平侯府,做事便要格外的注意。

幸好这日,让她寻着个机会,叫了曾婶过来,曾婶既然伺候得了杨怀青又曾带着方芸过来,想来还是能信得过的。

曾婶看着面前摆着的布匹,显见得是精心挑拣过的,不打眼却又实实在在是保暖耐寒的好布匹,叹口气道:“安夫人的好意,奴婢替方家姐儿心领了。只是这布,奴婢们却是用不得的,方家更是不能用,这于她于您都好。”

丘如意黯然,曾婶便笑着安慰道:“安夫人不必担心,这里的军爷们都心肠好,奴婢们虽穿不得好衣服,这里自有定例,倒也不会挨冻的。”

衣服布匹虽然送不出去,倒是和曾婶有了些接触,次数多了,也能说几句话打发时间。

原来这曾婶原本是杨怀青妹妹的奶娘,当年杨家获罪,杨怀青的父亲被斩杀,其余人等皆被打入贱籍,男充军,女发卖。

曾婶被卖多次,辗转来到北地,竟遇着了杨怀青,“只可怜了我家小姐,也不在如今流落在哪里,又过得什么样的日子。”

曾婶泣不成声,丘如意也有点明白杨怀青对方芸及红帐子里的姑娘的“怜香惜玉”,许是基于同病相怜,也未必没有想着,他这里做好事,妹妹那边也能得个如他这样的人护着,免得坠入泥悼里。

幸好,曾婶也知分寸,一时又擦了泪向丘如意请罪,又打点些有趣的话儿哄着丘如意开心。

这天下午安世诚竟难得回来了。

他离家也差不多一个多月了,丘如意便将一切皆放下,只专心陪着安世诚。

安世诚这一住倒是足足有十来天,夫妻二人每日也不出门,只围着火炉,安世诚看书,丘如意在旁做针线,间或调笑几句,其乐融融。

不想,临近腊月,安世诚却又要走了,而且这个年是不回来的。

安世诚想送丘如意回谓城。

丘如意赌气道:“我孤零零一个人回去做什么。刘娟夫妻团圆,我杵在那里算什么,倒不如还在这里,反正那几位太太也是一个人过年,倒还有话说。”

安世诚叹口气。早前他就解释了原因:“那是新从北荻收过来的,一切都得重建,且又是极紧要处,就如寻常人家的门户,两扇门是有了,却没有院墙,如何防得了小人。上头下了命令:必得在明年春天修好,不然明年若是北荻有个风吹草动,那里便是弱点。现在天寒地冻的,越发艰难,苦役及士兵们受着非人的折磨,我们身为官身,更该以身作责,就不能回来过年了。”

丘如意也知军令如山,发泄一通后,仍得带着笑脸送安世诚离去。

过年时,安世诚等人果然没有回来,丘如意凄凄惨惨地自己过了一个年,幸好元宵节过后,安世城就回来了。

原来今年冬天格外冷,过完年,便一连几天都下着鹅毛大雪,实在没法干活,上头只得同意大家撒回。

没出正月便还是年,丘如意终于有了过年的好心情,每天从睡梦里笑醒。

见她夫妻二人只管腻在一起,范妈和吴妈也是喜上眉梢,前次安世诚在家正赶上丘如意小日子,如今倒是个好时候。

如此几日后,雪终于停了,太阳重新普照大地。

丘如意一早起来便看见阳光灿烂,心中雀跃,也顾不得冷,拉着安世城走到院里。

这时,外面金钟响起,安世诚和丘如意便定住了身子。

一下,一下,如敲在人的心上,整整二十七下!

天子崩逝!

☆、第二三零章 追忆往昔

.lā”

“几下?敲了几下钟?”

丘如意看着双眼通红面庞扭曲的丈夫,忽然觉得遍身生寒,心痛难耐。这个冬天果然冷得不寻常。

安世诚没有等来妻子的回答,他握着脸抖动着肩膀蹲坐在雪地里。

丘如意从没有见过他如此的悲伤,心里也跟着刺痛起来,忙走上前去,抱着丈夫的头,低声劝道:“许是有什么误会吧,总要先把事情弄明白了。”

安世诚没有答话。这不是小事,一个不小心是要人头落地的,谁敢在这事上马虎。

丘如意也觉得自己的话没有说服力。

只是,她也不敢相信皇上真的就这么没了。

虽然他一向体弱,但宫里的御医一向医术高明,便是不能使人起死回生,总不至于让皇上尚未及冠就去了啊。

况且他这一去,尚未有子嗣,皇位该如何传承?朝中怕又不能太平了。

丘如意叹口气,抱紧了丈夫。

这时自外面传来一阵马蹄声,紧接着有人踹门,不等老范头打开门,那门便被踹了开来,接着一个满身是泥的人滚了进来,一把推开丘如意,扑到安世诚的怀里号啕大哭起来。

丘如意吃一惊,竟忘了起身,只管坐在雪地里看着那人,终于看出那个泥人原来是安世焕。

在这边关小城里,也只有这两个人会难过得恨不得替皇上身死,因为皇上于他们不仅有君臣之义,更有兄弟之情。

此时,安世诚和安世焕一个握拳咬牙无声地哭泣,一个则哭得眼泪鼻涕横飞,在这种氛围下,就连丘如意的眼圈也不由得红了起来。

范妈等人上前扶起丘如意,一边又低声道:“焕爷做事也太随心所欲了,焕少夫人怕是被丢在半路上了,还得派人去迎一迎才好。”

原来安世城甫一回来,安世焕便敲定日子要带着刘娟来做客,却也正是今日。

丘如意看着正坐在地上痛哭的兄弟两个,知道一时半刻也是平静不下来的,便一边派老吴头出去迎人,自己也慢慢走到门口等着。

不多时,刘娟坐着车过来了,却也是两眼红肿,想是刚哭过。她虽是臣妻,却又与丘如意因种种因由未曾真正见过皇上不同,她是皇上的表姐,虽远了些,不过到底也是见过皇上的,感情自然又较外人深厚许多。

刘娟下来车,悲恸地站立不稳,幸好身边还有两个小丫头扶着,才没有跌倒在地。

丘如意也不知该如何开口劝说,想了想,默默上前扶住她往屋里走去。

到底不放心安世诚,走到他兄弟身边时,丘如意低声劝道:“先回屋里吧。”

安世诚已经恢复了理智,强忍悲痛,扶起安世焕往屋里去。

安世焕倒是不客气,一进屋便坐在地上哭诉道:“那么好的人,怎么就去了呢?还记得那年,皇上说他无兄弟,咱们便都是他的亲兄弟,到时你做宰相,我做大将军,一起开疆辟土,治理天下,让祖宗基业在咱们兄弟手中发扬光大。”

“后来,我被你家的胭脂虎摁到臭泥巴里,皇上还笑我‘我的大将军竟被个小丫头打败了,罢了,以后还是你做文官,世诚做大将军吧。’”

安世诚想起过往,眼中泪水直流,急道:“别说了!”

丘如意倒没想当年事还有这么一节,又怕刘娟多心。

倒是刘娟满脸泪痕地看着丘如意,又是点头又是摇头的,哽咽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安世焕这时又叫唤道:“我为什么不能说,我是悔啊。你来边关后,皇上叫我过去,说‘跟着世诚好好干,别在京城里给人当枪使了’,所以我就跟了过来,我当时就该打定主意在京城,无所事事又怎么样,至少还能见皇上一面。”

说到这里,安世焕忽然眼前一亮,“对,我得赶着回京城,说不定还能见皇上一面。不见他最后一面,我死不瞑目。”

话音还落下,安世焕已经又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纵身跃上马,疾驰而去。

紧接着安世诚丢下一句“大雪的天,别有什么意外,我跟去看看”,也跟着骑马而去。

老范头和老吴头见状,也忙要跟着出去。

倒是丘如意摇头道:“不必跟着去了,就让他们兄弟二人好好发泄一下吧。”

吴妈和范妈正端着几碗姜汤过来。

丘如意便接过一碗来递给刘娟:“喝点去去寒吧。”

刘娟擦一把泪,接过来却怎么也喝不下,便递给了身边的丫头。

一盏茶工夫,刘娟方好了,吴妈便又新端进来一碗,刘娟勉强喝了两口,说道:“让你见笑了。”

丘如意脸上倒有些尴尬,一屋子人悲痛难耐,就她一个成了异数,难得的冷清。

刘娟又道:“你不必在意他方才说的话,本是他不对,你教训他也是该的。其实当年的事,我早在嫁人前就探的一清二楚了,刘家的势力非外人所能想象,如今京城也不知乱成什么样子。罢了,我一个妇道人家,就不自寻烦恼了。皇上早看出他是个傻的,净往别人套里钻,这才打发他出来的,想是皇上那时就觉出什么来了,这才为众人早早地做了打算…”

一语未了,刘娟的泪又止不住流下来,丘如意一边拿帕子帮刘娟拭泪,一边劝道:“他是个好人,是仁君,却也是天上的星君,想是上天对他别有安排,这才急着将他召回去也未可知。”

刘娟连连点头,自我安慰道:“对,你说的对,他是回天上去了。”

好半天,刘娟方止住悲声,便也顾不得忌讳,拉着丘如意讲起皇上的事来。

丘如意自来认为,皇上是高高在上的神君,却没想到他自小也受过诸多的苦难,竟不如寻常富足小户人家的孩子幸福,听到伤心处,也忍不住为皇上掬一把同情泪。

☆、第二三一章 谁做皇帝

日落时分,安世诚两兄弟才泥人一般地回来了。

身为边关将领,不管是否宗亲,没有调令,哪里说想回京城就回得了。

不过看他二人的脸色,已平和下来,看来痛快发泄一通,还是起了作用的。

夜里行路不便,丘如意忙让人打点床铺事宜,安世诚道:“你只管你和弟妹就行,我们一会还要出去,今夜就不回来了。”

看见丘如意二人一脸的担心疑问,安世焕深吸一口气,眼圈又红了:“皇上驾崩,边关防守越发重要,需得加强部署,这事拖不得。”

一些人也跟着他兄弟二人去了,睡处倒好安排了。

丘如意让人将铺盖换了新的,妯娌二人暂挤在一处,丫头婆子也与吴妈等人挤着住了,老范头和老吴头则睡在门房里。

夜里刘娟睡不踏实,白日里伤悲过皇上,夜里便免不了担心朝堂,她是刘氏女安氏妇,心里占着同样大的位置,不管哪边有闪失,她这里都不好过。

丘如意虽也担心,不过二人处境不同,不多时丘如意在心里也就释然了。

只是身边躺着个如烙饼般翻来覆去的人,自然也被搅得睡不好,第二日起床,二人各自黑着个眼圈。

一时安世诚兄弟也来了,一样的狼狈黯然,草草用过饭后,安世焕夫妻就回了谓城。

昨日得到并确实消息后,乌堡里便开始着手布置灵堂祭奠一事。

此时尚未出正月,满城里仍保留着过年及元宵节的痕迹,于是撤下花灯换上了白灯笼,人们也脱下喜庆的衣服,换上素服,军人们因身负保家卫国之职,不能随意脱下戎服,便在腰间臂膀缚了白布。

安世诚则又不同,因是宗室,他夫妻二人少不得披麻带孝了。

城内外俱加强警戒,因为一国之君去世后,多正是朝中多事时,少不得会有异邦趁机生事,而北荻刚臣服,内中尚有部落存异,越发不能掉以轻心了,堡内气氛也是愈发的紧张。

时间过去半月,边关尚还平静,未见他国异动,倒是朝中颇是不平,消息一个接一个的传来。

据说,皇上去世前,听闻王宫人恰好产下龙子,端得凤毛麟角,生而不凡,皇上龙颜大悦,连声道,“好,好,天不绝我大楚!”,之后便含笑闭目于龙榻上。

皇上驾崩,由其子嗣继承皇位,最是名正言顺的了,可由个不足满月的小婴儿做这龙椅,却未免太过儿戏了。

丘如意不免叹息。

这个孩子,若是真登上帝位,也不过是刘氏一族手中的傀儡,难免重复他父亲的命运,便是他年幼,熬过了亲祖母刘太后,后面的刘婵可不是好相与的,不过这算是这般,也已是极好的了。

就怕他坐不上那个位子。

一个无稚的小婴儿,怎么能掌控住朝中百官及天下百姓?

刘氏安氏各执半边天,一个不慎,由别的安氏子弟坐上皇位,为天下为私欲,都不会让那孩子活到成年的。

丘如意暗叹,皇上为堂兄弟们安排出路,却不知为这个孩子安排了什么出路。

刘氏一族倒是真心实意地拥立这个婴儿登基为帝,理由自是“先帝血脉,顺天应民”。

安氏宗亲却有不同意见。

孩子太小,不能言不能语的,怎么发号施令,简直胡闹!倒不如先请太后择一少年宗室子弟过继于先帝膝下,承继大业,等十五年后,小皇子长大成、人,再兄让弟及,方是良策。

群臣出于多方考虑,莫衷一是,各有拥护。

安世焕呸道:“吃到嘴里的肉,谁会吐出来。将来新皇帝会容下那个孩子?那可是先帝唯一的血脉啊,先帝待他们一向不薄,他们怎么忍得下这个心。我真后悔来这里,不然,谁敢说不让先帝骨血继位,我先宰了他,大家同是宗亲,我看他们能耐我何。我今天就把话放这里,不管将来如何,我只忠心先帝和他的血脉。”

安世诚沉默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