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怔忡,显然激怒了公子泾陵,只见他刷地一转身,盯视着这剑客怒喝道:“封了它——”

剑客一凛,双手一叉,朗声应道:“诺。”

声音刚响,公子泾陵已大袖一扬,转身走回。

这一走回时,他又恢复了那平静雍容,那威严冷漠。似乎他刚才的失控,刚才的愤怒,只是剑客眼睛花了。隐隐中,剑客听到了他的自语声,“不过一妇人而已,何至于此?”

齐使的车队驶出新田后,便驶入了漫长的,荒无人烟的官道上。

这时代,经常是百里无人音。除了个别大城市,许多地方,只有无边无际的荒凉。

因此,每当齐使数百辆,绵延十来里的车队经过时,只要有人居住的地方,附近的居民百姓便会纷纷而至。他们会趁车队中人显得友善时,纷纷求入,妇人则向车队中的男人自荐枕席。

很多时候,她们并不是为了能被这些男人带走,或渴望得到钱财和有可能的虚华生活。

她们所求的,仅仅是一夕之欢。是在这漫长的寂寞荒凉的人生中,仅有的几次刺激和兴奋。

第四卷 有凤清啼

卫洛开始影响天下之争,她要掌握自己的人生。

第一百六十四章白衣飘飞一剑客

车队驶出半个多月后,卫洛已从失落惆怅中慢慢回复过来。在这个时代,人生最痛苦的事,莫过于生离死别,她现在就是与泾陵生离。不过,这一番生离,却是他生生地把自己推开,把自己抛弃,所以,卫洛不允许自己伤感太久。

因为,他不值得。

这时天气转热,桃花渐落,树叶繁芜,所经过的道路上,原始森林越来越多,越来越浓密。经常一连几天,都是无穷无际的树林,要么,就是无边无际的荒原。

这一天,休息德精神抖擞的车队踩着朝露驶上了官道。

剑士们整齐地行走在车队两侧,一色的华贵马车,一色的高挑骏马,在朝阳中,显得特别的风光神气,也很有威慑。好几次,卫洛发现有行迹诡秘的人出现在左右,却在见到队伍时,匆匆躲开。

马车中,卫洛倚在义信君的怀中,为他念着竹简上的文字,时不时的就文字解释一句。

她的声音轻软温柔,缓缓流过。义信君闭着双眼,静静地倾听着。

角落处的香炉中,一缕静心的檀香缓缓升起,给这摇晃不已的马车,平添了几分安逸。

外面,不时顺风吹来剑客们的朗笑声,说话声。一切,显得十分的祥和。

正在这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

那马蹄声急促之极,正是朝着车队驶来。众剑客都是行家里手,一听便可以知道,来的是一匹单骑。

既然是单骑,那就没有紧张的必要了。

因此,饶是那马蹄声又急又响,又是迎面而来,剑客们的闲聊声却依然自在。

马蹄声越来越响,越来越响。

不一会,那马蹄声还是速度丝毫不减的迎面而来,听那奔驰的急促样,竟是直向车队一冲而至!

剑客们的闲聊声渐渐淡了下来。

隐隐的,有呵斥声和命令声传来。

正有点烦闷的卫洛,感觉到有热闹可看,连忙从义信君的怀中坐起,挪出两步,掀开车帘,伸头望去。

来的是一个白马骑士。

白马,白袍,乘风而来,风拂起他的衣炮猎猎作响。他胯下的马十分神骏,一纵一腾便可跃出七八步高,远远望去,竟是威风十足。

他真是朝着车队直冲而来!

车队足有千多剑客,辕车数十。整个车队,浩浩荡荡足有数千人。

那人单骑单人,竟这样直直地朝着车队冲了过来。要不是朝阳灿烂,这一幕真是无人敢信。

这时,卫洛身后一暖,却是义信君来到她的身后,也伸出头去。他紧紧地盯着那骑士,低声自语道:“此人定是盖世剑客!莫不是刺客?”

一言说罢,他厉声喝道:“布阵!”

“诺!”

响亮的应诺声响起,一个注满了内力的高喝声冲天而出,“布阵——”

声音一落,剑客们同时策马移动,灰尘四起间,驭夫急喝,开令得马车减速。而剑客们则策马向前,抽剑向外,团团护向中间的车队。

本来,如果有时间的话,布车队更好。不过那数十辆战车,真要布好太需要时间了。来人可不会给他们这么多的时间。

剑客们的动作不可谓不快,马蹄嘶鸣中,已是纷纷围拢。

就在这时,来人一声长啸!

这一声长啸中,夹着大笑声。

声震四野,笑声隆隆!这笑声,是那么的狂傲不可一世。这啸声,含着吞天豪气。

白衣骑士在狂笑声中,嗖地双脚一夹!

瞬时,他的坐骑腾空而起,四蹄翻飞,其势如龙如虎一般,竟是在剑客们的阵势还有混乱之际,便趁隙一冲而入,转眼间,便已驶入了众剑客之中。

剑客们大惊,同时举起了手中长剑,刺向来人。

数百柄长剑同时举起,在晨光中寒光闪闪。

一阵清脆的金铁交鸣声响起。只见来人右手一伸,手中长剑一掠,便如闪电一般,迅雷不及掩耳地点上了面前的七八柄长剑。

只是一剑!

瞬时,那七八个剑客齐刷刷的手腕一麻,竟是同时向后退出了一步。

这是何等高手?竟然如此可怕?

众人惊骇间,那剑客纵声长笑。长笑声中,他大叫道:“痛快,痛快!手痒数日,这一击甚是解闷!”

闻言,众人齐齐色变。

就在这时,那白马剑客突然脚尖一点,就这么从马背上腾空而起。

他这个动作太过突然,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当下,众剑客齐刷刷地发出一声呵斥。

那白马剑客依然朗朗大笑,大笑声中,他凌空飞来,状如大鹰,只见他脚步朝着众剑客的马背上连番轻点,只是几个转眼,便已接近了卫洛他们的马车。

义信君脸色微变。

他沉着脸,低喝道:“锂,七叔,怎地还在迟疑?”

他在对谁说话啊?卫洛怔仲间,一个老朽的声音飘了过来:“君休惧!此人并无杀气!”

卫洛嗖地转过头去,顺着声音看去。可是这一看,依然啥人也没有。

这个锂,七叔一定是宗师,一定是!

卫洛心头猛跳。

就在她这么一张望时,那白衣剑客已是白衣翩飞,三五个起落,便已飘到了他们的马车前。

嗖地一声,他直直地落在驭夫之侧。

直到这时,卫洛才看清这白衣剑客的面容。

这是一个美男子。

他长身玉立,长方脸型,剑眉凤眼,鼻梁高挺,皮肤白净,嘴角含笑。

同样是白衣,这美男子穿上白衣,便不同于义信君的脱俗,而是多了几分洒脱落拓之气。当然,那也是因为他的白衣有点泛黄的缘故。

白衣剑客转过头,目光灼灼地盯了一会卫洛后,抬眼看向义信君。

他朝着义信君上上下下打量之际,数十剑客已经呼啸而至,把他团团围住。

白衣剑客漫不经心地朝着众剑客挥了挥手,像赶苍蝇一样赶了几下后,他笑呵呵地说道:“休惊,休惊!闻此地有双壁,均是世间绝色,特赶来一观也。无恶意,无恶意!”

他这话好生无礼!不但无礼还太嚣张。

义信君盯着这剑客,半响咧嘴一笑,桃花眼中光芒逼人地喝道:“如今君已观之,可退乎?”

白衣剑客闻言嘻嘻一笑。

他目光转向卫洛。

这一转,他的目光便热情多了。直是盯着卫洛的小脸,上看下看地打量不休。

看着看着,他突然凑过头来。

他的动作很快,身形飘忽!明明驭夫之位连车厢还有不少距离,他却是头一伸便凑了上来。

于是,在卫洛瞪大的双眼中,在义信君沉郁的脸色中,他呼地一下,便在卫洛的小嘴上重重一印,留下一个响亮的“叭唧”声。

嗖地一下,他缩回原处,仍然坐在驭夫之侧。

他对上卫洛瞪大的墨玉眼,突然咧齿一笑,露出满口白晃晃的牙齿,他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砸巴了一下嘴,笑嘻嘻地说道:“又香又滑,果然是绝代佳人!”

他说到这里,见卫洛还瞪大墨玉眼,狐疑的,若有所思地盯着自己,又是嘻嘻一笑,朝着她眨了眨眼。

然后,他这才头一抬,朝着义信君笑道:“君何必急迫?我想离去时,必会告于君。”

这语气,这调笑,直是视义信君这个主人于无物。

不过义信君也不是太过恼怒,如他这样的上位者都知道,这世上有一种人最是不可理喻,遇上后实令人无策可施。

那,便是这种独行剑客。

他们一般拥有绝高的身手,性格也喜怒无常。最最重要的是,他们所好的,是奄奄而来,兴尽而去。一旦距君五步,便溅血一米!无人能挡!

也就是说,让这样的人接近了你五步内,那基本上是有死无生。

现在,这剑客与他们的距离,便在五步内。

义信君这时已是一脸平静,他搂着卫洛,把她的小脸朝自己怀中一按。当然,被他按在怀中的卫洛,还是悄悄的别过头来,双眼骨碌碌地盯着来人。

义信君把卫洛搂到怀中后,盯视着来人,沉声说道:“此妇为我之妇!君有如此身手,定非常人也。竟不吿而欺?”

他这话一落,那剑客明显的一怔。

他怔仲了一会,突然双手一拍,“啪啪”鼓了两下掌,哈哈大笑起来,“天下人都说,义信君虽是齐侯弄臣,实亦大丈夫。今日一见,果然不虚,不虚也!善!”

这是赞美。

是对义信君能在他这种绝顶剑客面前,维护自己的女人的赞美。是对义信君能在这个时候,还态度从容举止有风度的赞美!

义信君得到了他的赞美后,明显的肌肉一松,华美的脸上灿然一笑。

他低下头,抚着怀中卫洛的小脸,说道:“谢君之奖。”

白衣剑客也低头看向卫洛,对上她骨碌碌盯来的墨玉眼。

他冲着卫洛神秘一笑后,抬头,朝着义信君双手一叉,朗声说道:“我特地前来,是想告知于君,出城三十里处,有人伏刺于君!”

义信君脸色微变。

他身子一直,目光灼灼地盯着来人,沉声问道:“有多少人?”

这种丈夫,是没有必要说假话的。因此他直接问是多少人。

白衣剑客挑了挑眉,说道:“盗佐之徒,约有一千之数!”

周围的剑客齐刷刷地脸上变色。

盗佐,是晋齐楚三国中,最为横行无忌的强盗之首。

这不算什么,重要的是这剑客所说的盗匪数目,一千!那一千可不是简单的一千,而是一千纯粹的骑兵。在这个朝代,这种一人一骑,来去如风的骑兵,面对总人数在一万以内的车队时,基本上是无敌!

就在义信君皱眉寻思时,他怀中的卫洛突然温软地开了口,“君既来此,定是有相送之意。然否?”

众人都是一怔,剑客们都转头看向卫洛。

义信君怀中的卫洛笑意盈盈,目光如水,竟是一脸笃定。似乎在她看来,这个突然而来的古怪剑客,真是的为了护送他们而强行闯入的!

看着看着,他们转头看向那白衣剑客,连同义信君也抬起了头,一脸期待地看向这个白衣剑客。

165章热情的处城人

白衣剑客听了卫洛这一番笃定的话后,他的头一低,笑眯眯的靠近她的小脸,浑然无视义信君这个主人:“相送?我因何要相送?”

卫洛睁大双眼,与白衣剑客俊秀而陌生的脸相对。她看着看着,又看向他同样陌生的眼睛,眉头微皱,脸上闪过一抹迷惑。转眼却是温婉一笑,天然说道:“君刚才与剑客击,大言痛快。明于盗佐之战,高手如云中,君夹而击之,兔起鹘落,奄然而至,飘然而退,人莫能奈何,岂不是更痛快?”

她的声音软如云,清如风,当真动听。

更重的是,她所说的这番话中,‘高手如云中,君夹而击之,兔起鹘落,奄然而至,飘然而退,人莫能奈何’。这意境太逍遥太自在太让人蠢蠢欲动了,太让一个喜欢凑热闹,唯恐天下不乱的剑客欢喜了。

白衣剑客哈哈一笑,他反手在旁边驭夫的大腿上一拍,‘啪’地一声,令得那驭者龇牙咧嘴之际,痛快地叫道:“然也!然也!一路寂寂,如今得见这美姬,又能遇如此大战,正是我所欲也!啧啧啧,‘兔起鹘落,奄然而至,飘然而退,人莫能奈何’,这正是我辈风范,我辈风范矣。哈哈哈。”

他一边大笑,一边朗声说话,一边‘啪啪啪’地拍得人家驭夫的大腿作响。

他每拍一下,卫洛便看到那驭夫眉头一皱,嘴一歪。不知不觉中,她自己也是这样,白衣剑客每拍一下,她就脸颊上的肌肉跳上一跳,真觉得自个儿得奖大腿也疼痛不堪了。

终于,那白衣剑客一脸拍了十几下,令得那驭夫得脸孔都痛得发紫了,他收回了手掌。纵身而起,凌空一翻,跃上了他的那匹马。

幸好,这时战争由贵族主宰惯了,众人都形成了彬彬有礼的习惯。没有人抽空对付他的宝贵马。

白衣剑客一上马,义信君便是手一挥,车队再次驶动。

车队驶动中,白衣剑客却兴致勃勃地策马来到了卫洛的马车旁。他歪着头,饶有兴趣地打量着卫洛,突然对义信君说道:“闻此姬乃君以两城换来,然否?”

这事,果然是当代第一新闻!

义信君笑了笑,说道:“然也。”

白衣剑客叹息一声,他直直的盯着卫洛,感慨地说道:“君下了如此血本,我堂堂丈夫,便不能向君强索了此妇去。”

他这话端的是嚣张。

义信君又是笑了笑,桃花眼中光芒闪了闪,暗暗忖道:你虽身手不可测,却也不是世间第一高手。想要我的女人,只怕还不够格。

当然,这话他不会说出来。

车队这时离处城只有一日路程了。

处城,在晋国也是一流的城池。是除了新田外,晋国有名的文化大城。

一般而言,越是靠近楚国的大城池,便越有这种文化大城的浪漫气息。

这一点,是卫洛当天傍晚,发现处城城门居然一直没有关闭,而官道两侧,火把绵延了十数里得出的结论。

官道两侧,站满了密密麻麻的人群。这些人群中,有端坐在马车上的权贵,有骑驴的普通剑客,也有高冠贤士,更有一些麻衣破衫的百姓。

这么多人,分站在官道两侧,排上十数里,举的举火把,蹲的蹲在地上闲聊打屁,便是为了欢迎他们的到来。

当然,他们欢迎的不是齐使,而是天底下罕见的一对璧人!

也就是说,这些人纯属无聊,跑来看热闹的。他们担心天黑了,看不清卫洛和义信君的面容,便早早地点了火把候着。

对上这两侧频频顾盼,目光殷殷的人群,卫洛眨巴着眼,看向义信君。

他把马车的车帘都拉下了,也不知那些处城人,会不会因此恼火?

正当卫洛如此担心的时候,突然间,车帘嗖地一晃,‘滋’地一声裂帛响,却是给撕成了两半。

瞬时间,把大地照得宛如白日的火把光刺入两人的眼中。

这时,左侧也是‘滋——’地一声裂帛响,却是另一边的车帘也给撕成了两半。

这一下,两人的面目身形便完全呈现在路人的眼中。

蓦地,人群欢呼起来。

欢呼声中,众人对着卫洛两人指指点点,欢叫道:“噫吁——见到了见到了!”

“唏——真绝色也!”

“咻,今晚寝不安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