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卫洛哽咽道:“他救了我,又因此事而死,我,我,我心里好难受。。。。。。”

泾陵再次薄唇微微一扯,他低着头,朝悲伤的卫洛瞟了一眼,终是没有说话。

他转眸看着前方,暗暗想道:小儿终是妇人,她怎么知道,这世上有许多剑客,苦苦求取者,便是这名声?

当今之世,动则小国颠覆,公孙落魄。家财无数,也难保得一世平安。利之一字,远不如名。只有名,才可以传于后世,代代称颂。何况,楚人中,有一些信巫神的人,这些人不畏死亡,反百以为死了,可以成巫成神。

武这一自刎,可以消去楚人的愤怒。要知道,他救了卫洛,难保不为国人迁怒,转而刺杀于他。二来,也可以令得卫洛永远记着他。三来,最重要的一点是,从此后,他的忠义之名,可以写在史册上,永远流芳。不知有多少刺客游侠,追求的便是这个永远流芳的名头。

在卫洛的哽咽中,泾陵淡淡一笑,把她搂的更紧了。

双过了好一会,卫洛在他的怀中蹭了蹭,低低地说道:“泾陵。”

”嗯?”

“我实累极。”

“睡吧。”

“……无法安睡。”

卫洛抱着他的腰,吸了吸鼻子,把脸更深地埋在他的怀中。

泾陵低着头,看着她在自己的怀中动来动去。

看着看着,他的脸上,又流露出一抹满足的笑容来。这笑容刚刚一露,他便薄唇一抿,把它压了下去:堂堂丈夫,怎能如此傻笑?

只是他的手,把卫洛楼得更紧了些。

马车走了一程后,代的声音嘶哑而有力地传来,“禀告君侯,幸不辱命!”

难不成,一千楚人真的被杀尽了?

卫洛从泾陵的怀中动了动。

泾陵伸手抚上她的脸,低笑道:“一千乌合之众,不足道哉。小儿,你若累了,便静心休养罢。”

他说到这里,伸手抚上她的胸口,在锁骨下摸了摸,他低低叹道:“方才你胸痛至极,可是当时,那一剑么?”

直到此时,他一提起这事,声音仍然有点颤抖。

卫洛点了点头。

她低低地说道:“原来,你已知悉?”

是啊,他当然知道了,他要不是知道自己差点死了,怎么会表现得这么着紧,这么伤心?

他,他,他爱着自己呀。

正在这时,一阵“滋滋——”的重物移动声响起。

却是中山人,见到战火止息,连忙把城门打开。

城门一开,中山侯便急急地走了出来。

他来到城外,朝着泾陵的马车深深一揖,声音响亮的,谄媚地叫道:“恭候晋君!”

听他这语气,看他这表情,仿佛刚才下令关上城门,慌乱避祸的人,不是他本尊一样。

泾陵坐在马车上,他光是听着中山侯这声音,便已皱起了浓眉。他缓缓拉开了车帘。

在转头看向中山侯前,泾陵低头看向卫洛,缓缓问道:“小儿,中山人荒淫,中山侯鼠辈!他们可曾对你不恭?”

卫洛动了动。

她还在犹豫时,一个清朗的声音从马车传来,“禀君上,夫人养伤于深山避地,为中山侯艳使搜回,献给中山侯!‘

泾陵俊脸嗖地一沉!

这一沉,阴寒刺骨!

中山侯与众权贵,这时屁颠颠地小跑而近,中山侯一对上泾陵那阴沉的脸色,肥脸上的肉团颤了颤,瞬时他的脚一软,要不是身后之人扶着,他已软倒在地。

这时,卫洛已经想明白了。

这个时候,她不能有妇人之仁。中山侯对她的不恭,已经触犯了一个大贵族的颜面和底线。她如果在此事上仁慈了,一旦为世人所知,为史书所载,必然写道:晋夫人仁懦,中同侯辱之甚矣,却不忍责!

想了想,她低声说道:“中山侯辱我!”

她只说出了这五个字!

做为大国贵族,堂堂晋侯夫人,她也只需要说出这五个字!

瞬时,泾陵俊脸一沉。

他右手一挥,喝道:“代!”

“臣在!”

“中山侯不恭!孤不能容也,下战书,三个月后,孤将与中山诸军会战!”

“诺!”

代这响亮地一应,中山侯顿时双腿一软,这一次,可没有人扶他了。当下,他重重地一屁股坐在地上,瘫在那里,整个人因为恐怖,而不停的颤抖着。

倒是中山侯身后的众权贵,马上清醒过来。一个权贵急急地上前一步,朝着泾陵叉手急唤,“这,这,孤君不恭,请容许我等遣之!”

他是说,中山侯做得不好,对上国权贵不恭敬,请允许我们把他赶下君位。

赶下了中山君,那就意味着,他们不必承受灭国之灾。

泾陵理也不理,他嗖的一下落下了马车帘。

他的马车缓缓启动,向前驶去。

在众中山人的绝望中,代在旁边冷喝道:“夷狄之邦,荒淫之地,早该灭了!”本来,代受了泾陵的委托,向中山国宣战,是应该长篇大论,把中山人从里到外给骂了一通,找上几十条宣战的理由后,再扬长而去的。

不过,代这个来自中原正统的贵族,对中山这种夷狄小国实在不屑,因此,他只是丢了这十二个字,便扬长而去。

伴随着这十个字的,是二三百黑衣骑士,围拥着晋侯的马车,轰隆降离去的声音!

第349章再回新田

二三百骑来去如烟。

卫洛被泾陵搂在怀中,有这个大肉垫挡着,马车的颠覆,她才勉强可以忍受。

她白着脸,软软地偎在他的怀中,前阵子的颠覆流离,在这一刻,都在远去,远去。

她只想这样躲在他的怀中,睡上一觉。

这般行了一个月后,队伍入了晋国了。

卫洛回到晋国了。

真是恍如隔世啊。

卫洛掀开车帘,怔怔地望着外面熟悉的景色。她离去时,还是春天,现在却已入秋了,一路上树叶枯黄,被风一吹,便飘满了马车顶,填满了马足印。

田中,到处可以看到耕作的农人。晋侯的马车经过时,他们都会抬起头来,朝着马车瞅上几眼。不过,也就是瞅上几眼而已。

晋国,还是一个奴隶制国家。这些奴隶也罢,农民也罢,只需要对他们的领主负责,对他们的领主尽忠。至于国君,那实是离他们太遥远的人了。

到了这时,车队的人数已是上千。

这一千人,都是泾陵精挑出来的护卫精兵。本是一同赶赴中山的。后来泾陵性急,便只带了其中最强悍的二三百人前去。

如此半个月后,车队终于来到了新田。

刚刚进入新田城的范围,卫洛的眼前,便出现了绵延数里的欢迎队伍!

这些人,都是新田城的贵族和普通的士,他们知道了晋侯和夫人回来的消息后,早早地便列队相迎了。

当泾陵的马车出现时,人群沸腾了。

喧嚣声中,泾陵搂着卫洛的腰,低沉叹道:“仿若经年。”

卫洛没有想到,他也会发出这样的感慨来。她抬起头朝他看去。

这一看,她对上泾陵深深望来的双眸。四目相对,泾陵头一低,在她的额头上压上一吻,吐出一股浊气道:“小儿,我渴矣!”

嗖地一下,卫洛的小脸变得通红。

他这一路上,表现得很正经,卫洛没有想到,刚刚一进新田,看着这么多人,在发出那么一句感慨后,他说出的,却是这样一句话来。

在卫洛的郁闷中,泾陵低笑起来。他含着她的睫毛,低低说道:“休臊,你伤如此之重,需大夫诊过方妥。”

他的大手,摸索到她的背上,粗糙的手指划过她的肌肤,在引得她一阵颤栗中,泾陵的手摸到了她的伤口,他的手指在其上温柔地抚动着,“苍天垂爱,不曾取你性命。。。。。。”

那声音中,满满的尽是感慨。

卫洛朝他嫣然一笑,把脸埋在他的怀中。

在马车终于驶入夹道欢迎的人群中时,泾陵掀地一下,拉开了马车帘。

这时刻,不管是泾陵,还是卫洛,都端坐得笔直的。

一个高大巍峨,黑袍俨然,一个白衣胜雪,气度雍容。两人腰背挺得很直,却是紧紧地靠在一起。

两侧夹道欢迎的人,都昂起头来,一瞬不瞬地盯着两人。

出现在这里的人,都是一些士,和士以上的贵族。他们都是消息灵通者,都知道,前不久,自己的国君,以为夫人身死时,竟然吐了血!

所以,这一刻两人同时归来,每个人的心思都是复杂的。

卫洛感觉到,那些戴着贤士冠的各国贤士,此刻望向自己的眼神,很是奇异。她抿了抿唇,不解地迎上了他们的目光。

同时,她的心,放松了的心,再次悄悄地拧紧。

她像一直刺猬一样,迎上这些贤士的目光时,便想到了他们的问难,便琢磨着怎么应对他们的问难。

这时刻,卫洛的腰身挺得笔直而僵硬,她那苍白的小脸,也更加苍白了,樱唇则是抿得紧紧地,都成了一线。

泾陵静静地看着她。

直到这一次,他才发现,他的小儿,竟是如此紧张!她明明不安,明明倦怠至极,却挺直了腰背,却如此强迫自己。。。。。。

他子夜般的双眸,沉沉地盯着她,打量着她。

他的心有了些疼痛。

他伸臂搂上她的腰,便这般当着众人的面,轻轻地把她按在自己怀中,动作温柔而坚定。

卫洛正盯着外面的贤士们,脑子迅速地转动时,感觉到腰间一暖。

她诧异地从他的怀中,抬起头来看向他。

她对上的,是泾陵依然端庄凝重的俊脸,依然严肃冷漠的表情。

只是他的手,还放在她的腰间,他的手微微使力,令得她不得不靠在他的肩膀上。

卫洛疑惑地瞅了一眼后,樱唇一弯,暗暗想道: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搂得我这么紧,偏还要装出这么严肃正经的表情来,泾陵这人,真是的!

她有点羞涩,有点喜欢地垂下双眸,安静地倚在他的怀中,终于不再与路旁的人瞪眼斗劲了。

当马车来到离城门还有一里的地方时,庆君,几个正聊,药公等人大步走来。

他们一走进,便同时抬眼,向卫洛打量而来。

在盯着她打量了一阵,见她确实安然无恙时,众臣同时躬身,叉手,欢喜的唤道:“见过君上,见过夫人。”

泾陵牵着卫洛,在群臣的打量中,缓缓地走下马车。

这时刻,围在路旁的,都是比较重要的权贵,卫洛一下马车,便感觉到嗖嗖嗖嗖,数百道目光同时盯向自己。

这些人,怎么如此关注自己?回了新田这么多次,这次的气氛最是怪异。

卫洛有点不自在了,她垂垂侧头,悄悄地看向泾陵。

泾陵没有看向她,他正迎向众臣,朝他们深深一揖,道:“泾陵惭愧。”

庆君等人连忙向他还了一礼。微笑中,庆君率先道:“夫人无恙,君上无恙,晋国无恙,臣等欢喜之至。”

这句“夫人无恙,君上无恙,晋国无恙”,卫洛已不是第一次听到了。

她再次眨了眨眼,询问地看向泾陵。

泾陵却是冲她一笑,他伸手握着她的手,大步跨上了马车。

车队再次启动,缓缓向城中走去。

泾陵的马车刚驶出几步,一个稷下宫的贤士向泾陵叉了叉手,在道旁大声问道:“问晋君大军已备,欲攻楚以泄夫人被杀之辱。现晋夫人完好,楚国还攻否?”

有这种事?

卫洛迅速地抬头看向泾陵。

泾陵端坐的身形沉凝如山,他迎向那贤士的目光,声音沉沉地回道:“楚,卑鄙之国也!”

说道这里,他的声音中闪过一抹恨意,“楚昭不肖,国人却推罪于一妇人。咄!楚人几番对我夫人下如此毒手,泾陵不敢忘也!”

他的意思是说,他还是会发动私军,对楚人进行报复了。

卫洛张着小嘴,怔怔地看着泾陵:他用私军都已备好了,那就是说,再过不久,他就要出征攻楚了。他,他都没有好好休养一下呢。

感觉到卫洛地担忧,泾陵伸手按在她的小手上。

这时刻,外面传来了一阵低语声。那稷下宫的贤士叹道:“楚人实是无礼无羞。”

叹息声中,他向后退去。

马车继续向前驶去。

当马车来到新田城门处时,十三公主,以及玳姬,甚至蔡姬,以及一些晋国贵女,都在道路两旁的马车,恭迎着他们入城。

还不止!

道路的两旁,各处民居处,那些平素都不怎么出来的少女们,也都出来了。

卫洛是突然间,发现城门附近的街道,变成了一片香艳之地。无论是庶民,还是别的诸侯国,还是普通的士,他们的女儿都出来了。

一个个穿着节日才穿的盛装,抬头紧紧地盯着卫洛。

很显然,这种异于往日的情形,泾陵也注意到了,他的眉头皱了皱。

马车缓缓停下。

十三公主带着众贵女,朝着泾陵的马车盈盈一福,娇滴滴的同时唤道:“妾等见过君上,夫人!”

“起罢。”

“然。”

众女一站直,泾陵的马车便继续启动。

马车缓缓行进中,卫洛更不自在了。

她感觉到,这些女人,都在一瞬不瞬地盯着她。被这么多同性这般盯着,她浑身都有点发麻。

卫洛咽了一下口水,低下头来,悄悄地朝泾陵问道:“何也?”

这是什么情况?

泾陵朝她瞟了一眼,道:“无需在意。”

卫洛抿了抿嘴,闷闷地应道:“然。”

就在她还好奇着时,终于,外面传来了一些低低的议论声,是关于她的,“晋夫人美而硕大!”硕,是高大的意思,这时代以高大为美。

“然也,因其华美,便可独占君侯乎?”

“咄!闻其散尽君侯诸姬,所行过矣!”

“怎能如此?妻幕君侯久矣,因她之故,便不得进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