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亲得迷迷糊糊的时候,秦烈忽然柔声道:“一会儿就把人给打发了,要不,我让老黑帮忙。”

宝钦的脑子里本来都已经晕乎了,听得他这句话,下意识地想点头,忽觉不对劲,一个激灵就醒了,皱着眉头看他,问:“你让老黑把她们弄哪儿去?”

秦烈低头看她,见她眼中竟隐隐露出气恼愤怒的情绪,顿时明白她误会了,赶紧解释道:“军中还有不少将士没成亲,我让老黑给挑几个老实稳重的,也算是成就一番姻缘。”说着,他又无奈地叹了口气,道:“昨儿下朝的时候亏得我走得快,要不,就被人给拦了,非要要走几个人不可。我的那些叔叔伯伯们,哪个府里不是姬妾成群,将人要了去,也不过是图几天的新鲜劲儿。与其进了那样的地方,倒不如找个憨厚老实的人嫁了。”

宝钦听得此言,脸上这才好看了些。她虽对那个韩姬有些反感,却也没有到十分厌恶的程度。都是郑国的女子,宝钦本就是心胸宽广豁达,还不至于因为一个小小才举动就要恨上了她。

秦烈见状,心知她已同意了大半,遂又继续道:“军中的那些人你也都见过的,虽说性子粗鲁了些,却都是实在的性子。我们秦国人,出了名的顾家,自不会弄出那些乱七八糟的污秽事来。再说了,她们拢共才十二个,军里那些没成家的小伙子们怕不是有好几十,她们瞧不上这个,就另给挑一个,总能调到合心的。”

秦烈说得真诚,宝钦也听得甚觉有理,想了想,终于应了。一会儿又扭扭捏捏起来,红着脸小声道:“你说,外头的人会不会传我是个泼妇,容不得人。”

秦烈低头,眯起眼睛看她,“那你是不是呢?”

宝钦脑袋一扬,恶狠狠地道:“泼不泼你心里最清楚。”

于是这事儿便这样定下了。晚上宝钦就让清雅带了人先去跟那些姑娘们打声招呼,省得明儿老黑过来把她们给吓到了。谁料,清雅才去了不久,就急匆匆地奔了回来,一脸气恼地回道:“公主,那些人要造反,一听说要把她们送走,这会儿全都闹起来了。”

宝钦呆了一下,继而饶有兴趣地问:“她们怎么闹的?”

“还能怎么闹?”清雅一脸无奈,“一哭二闹三上吊呗,后头那院子里都快吵翻天了,亏得您还坐得住。奴婢是担心,一会儿外头有人听到动静过来探看,明儿大早,怕是各种谣言都有了。”

这里可比不得行宫,院子不大,也藏不住什么事儿,那些女人们哭得那么大声,外头的人听不到才怪。这些人将将才送过来,就出这么大的乱子,只怕到时候外头会传出些不利于宝钦的话来。

宝钦顿时有些头疼,若是些兵痞子倒也罢了,一人赏一顿鞭子就老实了,可对着这些娇滴滴的小姑娘,打又打不得,骂又骂不得,要她如何是好?

“我不管了!”宝钦把脑袋塞进被子里,瓮声瓮气地道:“你去找秦烈去,人都是他送过来的,主意也是他出的。我可伺候不来那群小祖宗。”

清雅见她这般无赖,又气又好笑,罢了,终于听话地赶紧去了秦烈那边。不一会儿,她就雄赳赳、气昂昂地领着五斤回了院子…

“吵什么呢,吵什么呢?”五斤背着手,威风凛凛地站在院门口,盯着院子里苦恼的女人们,冷冷喝道。

那些女人们被他的高嗓门儿吓了一跳,全都转过身来瞧他,见是个男人,哭得愈加地梨花带雨。尤其是那个韩姬,更是抽抽噎噎,好不可怜。女人们哭了一阵,不见五斤说话,便有些按捺不住,悄悄地抬眼瞧他。

韩姬拿起帕子拭了拭泪,红着眼睛朝五斤作了个万福,小声抽泣道:“还请这位大人为妾身们做主。我们既是公主陪嫁的媵妾,自然是要伺候殿下的,可公主…公主却…要把我们送到军营里去,嫁给那些粗人…”

“哎哟,你也知道自己只是个媵妾啊。”五斤毫不气地打断了她的话,拉着腔调道:“我看您这架势,还真以为自己是哪家的千金大小姐。你以为我们爷是什么人,这丰城里头多少千金小姐想进王府做妾,我们爷连看都懒得看。就你们,长得跟个鸡雏似的,身上没二两肉,也想进王府?端茶倒水都没你们的份儿!”

说着,又一脸嫌恶地瞪着她们瞅了一圈,口中啧啧有声,“也不晓得这郑国使臣脑子里装的是什么东西?还好意思口口声声地说都是绝色美人儿,结果全是群病怏怏的小娘们儿,一个个跟没张开似的。瞧那样儿,怕是连骑马射箭都不会,就这样也敢说是美人儿…”

他这一阵嘀咕听在众美人的耳中,不啻于是一场天雷。这些女人们虽说并非千金小姐的出身,但自持美貌,还是甚有些自负了。而今听得五斤一番话,才惊觉此地并非郑国,她们自以为的娇小玲珑、婉约妩媚在旁人眼里只怕不值得一提。

心念至此,女人们立刻就蔫了,连哭都没了力气。

五斤朝清雅挥了挥手,嫌恶地道:“给她们弄些吃的,再打些水来洗洗脸。瞧着丑样儿,只怕明儿送到黑爷那里,人家还嫌弃。”

他几句话就把事儿给压了下去,宝钦听得清雅回报的时候,眼睛都睁大了,眨巴了一阵,才不敢置信地道:“这五斤睁眼说瞎话的本事还真不差。”把那一群娇滴滴的美人儿说成丑八怪,还亏得他想得出来。秦烈身边,果然有不少妙人儿。

第二日大早,老黑就笑嘻嘻地带着一群小伙子把人给领走了。许是事先受过五斤的提点,老黑他们也都摆出一副挑剔嫌弃的神色,对着美人们使劲地摇头叹气,一副恨不得把人又给塞回来的表情。那些媵妾们见状,心里愈加地惴惴不安,原本还有几分气性的,这会儿,全都消失无踪了。

人才送走没多久,宝钦的院子里果然就有人上门拜访,说了不多久,来人便拐弯抹角地提起她后院的那些媵妾来。宝钦也不瞒她,笑嘻嘻地道:“夫人也不早些说,不然本宫还给你留两个。今儿大早全让侍卫营的黑将军领走了,这会儿,怕不是礼都成了。”

那夫人听罢,先是一愣,尔后才轻轻地出了一口气,摇头笑笑,自嘲地道:“妾身若是有公主一半的气概,也不至于落得如此境地了。”

宝钦不说话,只安安静静地看她。以前在郑国的时候,她也曾听人说起过为人妇的艰难,尤其是高门大户的主妇,更是难上加难。而今见了这么多人,听了这么多事,她愈加地懂得了许多,相比之下,更显得秦烈对她的感情有多么可贵。

晚上秦烈没有来,却是司徒到了,背着个小药箱子,一脸郁郁之色。一进门就朝宝钦控诉,“公主真真地不讲义气,那么多美人然全给了老黑,也不给我留一个。枉费我对你这样好。”

宝钦笑嘻嘻地看他,打趣道:“司徒大人果真想要美人,我让人给你再要一个回来就是。便是那十二位全都成了亲,那也没关系,梁大人那边的美人还多得是。”说着话,就开始招呼清雅。

司徒立刻变回了一贯嬉皮笑脸的模样,嘿嘿地朝宝钦道:“跟公主开个玩笑,你还当真了。五斤说,那些小妞儿们身上没二两肉,长得跟个鸡雏似的,难看得紧,我才懒得要呢。回头还得费着粮食养着她们。”

他还怕宝钦继续逗她,赶紧把药箱子打开,一脸正色地从里头取了银针出来,道:“最近天气不大好,我看你有点儿上火,得扎几针排排毒。”

宝钦早被他扎习惯了,也不多废话,老老实实地把胳膊伸了过去,随口问:“对了,有几天没瞧见秦修,他怎么不见了。”

司徒的手一抖,那银针赫然扎歪了,痛得宝钦“呲——”了一声,正巧被刚进门的秦烈看了个准,立刻像炸毛的猫似的冲了进来,手一推,就把司徒给甩了开来,冲到了宝钦榻边。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最近这段时间发生了很多事,既有工作方面的变动,也有自己的私事,整个人一直不在状态,从上上周开始就一直失眠,晚上还老喝酒,结果人越来越晕乎,写的东西也是乱七八糟的,我自己看着,都觉得特别对不起大家。

昨天的错误已经改回来了…

这几天可能更新得会慢些,脑子里特别空,也没有时间写东西。

第五十四回

五十四

“哎哟哟——”司徒被秦烈推了一把,往后退了两步才站稳了。他倒也不气,朝秦烈拉长了腔调调笑道:“不就是扎了你媳妇儿一针么?反应这么大。我若是下手再狠点儿,三爷是不是打算直接把我给费了。”

秦烈紧绷着脸看他,过了好一会儿,才冷冷道:“枉你还自称是药王谷的传人,连个穴位都扎错,丢人不丢人。”

司徒一点也不觉得丢人,他笑呵呵地往后退了两步,一屁股靠着床边的太师椅坐下,跷起二郎腿,摆出一副玩世不恭,吊儿郎当的样子来,“我医术不精,三爷您去找其他人?要不,把王老爷子给请过来?不是我说,有你在一旁看着,整个丰城就没人胆敢来给你媳妇儿看病。王老爷子倒是乐意,你乐意不?就不怕他老人家卷吧卷吧几颗毒药丸子就塞药里头了。”

秦烈僵硬的脸上抽了两抽,又朝榻上一直笑吟吟看着他们俩吵架的宝钦看了一眼,很不情愿地挪开了半步,又很不放心地叮嘱司徒,“你下手仔细些。”

司徒嗤道:“我下手一向仔细,方才还不是因为你媳妇儿问我老五的事儿,这才害得我心里一抖。”

宝钦闻言,立刻追问:“秦修出了什么事?”她有好几日不曾见过他,所以才随口问了司徒一句,却不想司徒反应这么大。虽说司徒一向咋咋呼呼的,可却绝非无中生有的人,由此可见,秦修定是出了什么意外。

听得宝钦问起秦修,秦烈不知想到了什么,原本就死沉的脸上愈加地滴出水来,紧绷着面皮沉声回道:“他能出什么事儿?都是没事儿闲的,就该把他送回边疆去,打几场仗身上就爽利了。”

敢情这两兄弟又吵架了!宝钦眨巴眨巴眼,不理秦烈,朝司徒作了个询问的颜色。司徒就朝秦烈笑,笼着袖子,挤眉弄眼的,作出一副坏坏的模样,小声朝秦烈道:“三爷,我可真说了。”

秦烈板着脸不理他。司徒可算是解气了,朝宝钦扬眉毛,“前两日郑国的使臣梁大人刚到营地,五爷不知吃错了什么药,非要去找人家麻烦,还大骂郑帝昏庸无道,残害忠良…后来吧,也不知他从谁那里听来的话,说那什么郑国西北军里的什么钟小将军是个女娃儿,之后五爷就有些不大对劲儿了,这两天一直窝在屋里头,连门都没出。”

宝钦顿时不说话了。秦烈咳了两声,很气地朝司徒挥了挥手,道:“赶紧给公主针灸。”

就算秦修的脑子再不好使,这会儿怕是也琢磨出什么不对劲儿了。宝钦心里头忽然有些忐忑。他们曾经敌对,曾经合作,也曾经一起喝酒打架过,虽说好几次险些要了对方的命,可心里头却把对方当做敬重的对手。可到了现在,两个人的身份却发生了如此大的转变,等一下次再见面的时候,她应该如何面对他?

沉默的时候,秦烈已经把司徒给赶走了,屋里就剩下他们俩。宝钦抬头看他,咧嘴想笑两声,干巴巴的,秦烈一伸手就把她给揽怀里了。

“我在想——”秦烈忽然开口,语气甚是严肃,“梁轻言把这消息传出来,到底想干什么?”

宝钦一愣,下意识地想替梁轻言开脱,小声道:“可不一定是大师兄传的。”虽说她自幼当做男儿一般养大,可若真要追查起来,老家那边还是有迹可循的。再说了,后来因为救她的事儿,梁轻言没少动用手底下的人办事,哪里就能说一定是他泄的密。

秦烈低头看她,没说话,严肃的样子。宝钦明显地察觉到他隐藏的醋意,赶紧咧嘴笑笑,把话题转到了别处。这个男人,别的都好,就是太爱吃醋了。

事情都已到了这地步,多想无益。只有等再见了秦修的面,才知道如何应对。宝钦遂不再在此事上纠结,向秦烈问起刺的事。秦烈却只是摇头,眼睛里有些微微的恼意,“老黑他们带着人把营地都快翻遍了,也没找到那人。只怕是察觉到不对劲,早早地溜了。”

这里到底是营地,不是他的黑旗军,有些地方不是说搜就能搜的。就好比四皇子那边,就算他再不受宠,好歹也是皇子,虽说那侍卫当初自称是他身边的人,可没有证据,老黑也不敢贸贸然地冲到皇子的院里搜查。

宝钦笑笑,没再继续问。虽说她与秦烈认识的时间不长,却也摸透了他的性子,瞧着冷静又沉稳的模样,其实不过是沾了个面瘫的光,私底下却是个极爽朗又血性的男人,容易生气也容易暴躁,更有绝大多数男人都有的爱面子的特点。所以,宝钦很聪明地没再继续打击他。

两人腻歪了一阵,直到清雅敲门说吴翠屏求见,秦烈这才板着脸,郁郁不乐地放开了手。

很快地,就听见吴翠屏急促的脚步声,她竟是一路小跑地冲进了屋,连秦烈都没注意,径直冲到宝钦跟前,一脸激动地抓住她的手,大声问:“公主可曾听了那消息,说郑国西北军中有个将军竟是女扮男装的?”

宝钦双眼发直,愣了半晌,才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来,悄悄朝秦烈瞥了一眼,他正在幽幽地叹气。

吴翠屏总算瞧见了秦烈,红着脸挺不好意思地朝她行了礼,端着身子乖巧地坐在宝钦的身边。面上倒是一脸的规矩样,桌子底下却悄悄地伸出一只脚来,轻轻地踢了踢宝钦。宝钦会意,只得无奈地朝秦烈道:“殿下还有旁的事要忙,不如先回去?”

秦烈一句话没说起了身,板着脸朝吴翠屏点点头,走了。

等他走远,吴翠屏才后知后觉地捂着胸口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后怕地道:“早晓得三殿下在这里,我就不来了。你没瞧见他方才看我的眼神儿——吓死我了。”

宝钦笑,“他就那样儿,人却是极好的,你莫要被他那张脸给吓到了,多见了几回便好了。”

吴翠屏撇嘴笑,“那也是看着你的时候才温和些,平日里板着脸,端着架子,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子寒气,我可不敢往前凑。再说了——”她想到什么捂嘴笑起来,“殿下可不是一般人,这京里头多少双眼睛盯着,我若是稍稍走得近些,怕不是要被旁的小姐们给恨死了。”丰城里对秦烈虎视眈眈的,可不止王雁如一个。

“怎么说起这个来了?”吴翠屏狠狠一拍手,“我原本是想和你说那位女扮男装的钟将军的事儿的。听说,公主与那位钟将军还是远亲,却不知是否曾见过她?我可真没想到,郑国那样的地方,然也能出如此英姿飒爽、不拘一格的女子。只可惜闻知此事时,她已卸甲归田,缘悭一面。”

宝钦咧嘴强笑,“见…倒是见过,不过,都是许多年前的事儿了,那会儿,她还年幼,倒是看不出怎样的英武。”一个谎言需要更多的谎言来弥补,更何况还是她这样的弥天大谎。而今说得次数多了,宝钦对撒谎这种事然也能驾轻就熟,信口拈来。

“那她长得什么样?”吴翠屏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好奇又兴奋的样子,“是不是生得一双浓烈的剑眉,挺直的鼻梁,还有瘦削又高挑的身形?”

宝钦擦了擦汗,小声地道:“你没听五殿下说起过么,唔,那位钟将军与我生得十分想象。”

“啊——”吴翠屏顿时皱起眉头,睁大眼冲着宝钦上上下下地直打量,扁扁嘴,道:“那也太文弱了些。再说——”她一边摇头一边道:“若那钟将军长得这么漂亮白净,哪里会有人认不出来?”

宝钦使劲儿点头,“你说的是,那钟宝钦和我一点也不像。”

吴翠屏憧憬地和宝钦讨论了许久关于钟小将军的事儿,罢了又抱怨吴父是个老古板,惹恼了她,哪天也要学着钟小将军那样女扮男装,上阵杀敌。

宝钦听罢,脸上一抽一抽的,却始终没说话。

吴翠屏和她聊了一阵,半点没有要走的意思,直到清雅忽然在门口通报,“公主,五爷到了。”

吴翠屏“啊——”了一声,猛地跳了起来,傻乎乎地左看看,右瞧瞧,好歹瞅见了厅里那张大屏风,嗖地躲了过去。

她才藏好,秦修就已到了门口,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径直冲到宝钦面前,顿住脚,站直了,狠狠瞪着她,恼道:“你老实承认,你到底是不是钟宝钦?”

宝钦使劲儿朝他眨眼,一个劲儿地瞥那屏风的方向,想提醒他这屋里还有人。可秦修这个二愣子,哪里能理会得她的意思,急得直跺脚,“你眨巴眼睛做什么,别以为装傻充愣就能躲过去。我告诉你钟宝钦,我可认得你。你…你就算化成灰,我也能认出来!”

屏风后“叮当——”一声响,尔后又是噼里啪啦的各种声音。宝钦无力地闭上眼,秦修愣头愣脑地朝那个方向探看,嘴里还大声骂道:“哪个不要命地敢藏在这里,看爷不打死——”

话未说完,吴翠屏就拎着裙子,咬着嘴唇出来了,一脸复杂地看着他,罢了,又看看宝钦,欲言又止。

作者有话要说:草草地写了三千字,哎。

第五十五回

五十五

“你——”秦修先发制人,瞪大眼,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你鬼鬼祟祟地躲在这里做什么?想偷看还是偷听?”

吴翠屏也是个火爆小辣椒,哪里是秦修能欺负得住了,裙子一甩就冲了上来,“噗噗——”地快步奔到他面前,脑袋一扬,凶巴巴地回道:“谁偷看你了?我和公主好好地说着话,谁晓得你要来。不想见你才躲着,以为自个儿长得多好看呢。黑得跟个炭头似的,眼睛鼻子都分不出来…”

她说起话来噼里啪啦的,比秦修可要利索多了,一张嘴就停不下来,秦修好几次想要插句什么话,硬是说不上嘴,又急又气,涨得一脸通红,完全忘了自己此行的目的了。不过好在他的嗓门儿大,声音洪亮,话虽不多,可对持的阶段也不觉实力悬殊,这一番争吵,相当地势均力敌。

宝钦原本还因秦修忽然揭穿身份有些窘迫和尴尬,这会儿见他们俩根本就没在意自己,倒是闲了下来,托着腮,饶有兴趣地看热闹。

正热闹着,院子们“吱呀——”一声被推开,宝钦应声望去,竟是司徒去而复返。瞧见屋里剑拔弩张的场景,司徒顿时兴趣盎然,颠颠儿地就奔进来了,寻了宝钦身边的座位坐下,小声地问:“他俩怎么又撞上了?这回可有得闹。”

“闹什么闹,关你个小白脸什么事?”吵架吵不过吴翠屏,秦修本就郁闷了,瞧见司徒还在一旁幸灾乐祸,顿时把矛头对准了他,“你要是闲着没事儿干,就去外头跑两圈,别在爷跟前碍眼。”

司徒跟秦修是对大冤家,见面就吵,吵了不解气就打,打完又和好,都不是一两回的事儿了。

所以,被他这么骂,司徒不仅半点不生气,还乐呵呵地学着宝钦的样子,托着腮搁在案几上,笑嘻嘻地道:“五爷你说这话可真不对,这是七公主的院子,又不是你家,你凭什么赶我走?今儿我还真不走了。”

秦修本就气得直飙火,先前对着吴翠屏不好动手,而今可算是找到地方出气了,半点预兆都没有,大吼一声就朝司徒扑了过来,挥着大拳头就朝他擂过来。

司徒虽没有上过战场,却还是有几分武功底子,身手十分灵活,一见不对劲就机灵地往后闪躲,一会儿弯腰躲避,一会儿钻桌子腿儿,整个屋子里只瞧见他月白色的衣袍飞来飞去。

秦修追了好一阵,也没打到他两拳,气得直咬牙。回头瞥见吴翠屏和宝钦都在偷笑,他愈加地羞愧尴尬,狠狠一跺脚,然就这么跑了。

见人走远,司徒这才拍了拍衣服上的灰,一脸嫌弃地道:“这个老五,脾气越发地坏了。也亏得老三受得了他。”

宝钦似笑非笑地道:“他这脾气还不都是你们给惯出来的。”

说话时,她特意在“你们”二字上加重了些,司徒听了只摇头,撇着嘴道:“可别把我给搭进去,要不是看着老三的面子,我才不会这么由着他。”

宝钦半点也不信他的话,只是当着吴翠屏的面不好揭穿,笑笑地瞥了他一眼,转而问道:“司徒大人怎么又回来了?”

司徒摸了摸后脑勺,左看看,右看看,忽然一拍脑门,恍然大悟的样子,“我还道把东西落这里的,哎呀,原来是方才在路上遇到老黑的时候顺手给了他…”说罢,他朝宝钦拱了拱手,一副急切的样子,“今儿还有急事,先走了,下回再来找公主说话。”

宝钦看得出来,他本是有事想和自己说的,只因吴翠屏在才借故溜走。不过宝钦也没留他,笑着点点头道了别,目送他疾步出了院子。

屋里就只剩宝钦和吴翠屏两个。

秦修把话都说到了那样的地步,吴翠屏哪里还会不知道,若是再瞒着,岂不是显得她太虚伪了。于是,宝钦咧嘴朝吴翠屏笑了笑,既尴尬又难为情。

她虽未明说,可这笑意却是等于了承认。吴翠屏捂住嘴,强忍住胸中澎湃的惊讶,小圆脸上又惊又喜。忍了好半天,她才总算没有叫出声来,亮晶晶的眼睛简直要放出光来,咬着唇,一字一字地小声问:“钟——钟将军——你——真是——”

宝钦苦笑,懒懒地坐回了太师椅上,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都是过去的事了。”

“可是——可是——”吴翠屏激动得一脸通红,蹦到宝钦的跟前,眼睛里清清楚楚地写着崇拜,“可是你是钟将军!十四岁征战沙场,三下应城,四保虹谷,攻涵县,打留镇,就连五殿下,也好几次都险些命丧你手…”

宝钦挺不好意思地红了脸,小声谦虚道:“哪有你说的那么厉害,不过是侥幸胜了几场仗罢了。我在郑军的官职也不高,上头还有参军与大将军,不过是沾了旁人的光。至于五爷,他也没少围困我,我们俩不过是半斤对八两,谁也比不得谁好。”

吴翠屏急道:“这战场上,凭的都是真本事,谁会拿官职说事儿。旁的且不说,五殿下每次回了京,总要在得意楼把你骂上几天几夜,京里上下有谁不知。你若只是沾了旁人的光,那岂不是显得五殿下有眼无珠。”

明明她刚刚还跟秦修吵得起劲儿,一回头却开始维护起他来…

宝钦原本就不是多谦虚的人,被她夸了几句,终于有些按捺不住,嘴一咧,就开始胡吹海侃起军中的那些得意事来,什么以一敌三的大胜仗啊,什么把秦修困在留春谷里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啊…

一直到天色全黑,吴翠屏这才依依不舍地告了辞。临走时使劲儿地朝宝钦发誓,绝不会泄露半点消息。宝钦听罢,只是笑笑。

从她迈进丰城的第一天,她的身份就已不是秘密。秦烈知道,司徒想必也不会瞒着,而今再加上秦修和吴翠屏,就连秦帝看她的眼色都有些不对劲,就算不确定她的身份,却多少也能猜出些端倪来。

可不管怎么样,她明面上总是郑国的七公主,带着那几船的陪嫁上的岸,便是有人想质疑什么,也不好随便开口。

梁轻言只在秦国待了四天,临走前又特意来和宝钦告辞。秦烈好容易才忍住了没跟着一起,只板着脸在院子里等,灌了一肚子的水。

尔后梁轻言便回了郑国,而这次的秋猎也终于结束了。

之后宝钦才知道,原来梁轻言此行的目的是为了联合秦国共同伐燕。北燕地处北方苦寒之地,每年青黄不接的时候都要到秦郑两国边境肆意抢掠财物,残杀百姓。早些年宝钦在西北军中的时候,虽偶尔也和秦修打几场,但大多数时候都还算和睦,主要都是和北燕在拼杀。

秦郑两国不是没有合作过,要不然,宝钦和秦修也不会如此熟络,只是郑重到两国使臣交接的程度却还是头一回。一想到此处,宝钦颇有种生不逢时的感慨,若她而今尚在军中,郑军主将少不得有她一个。

至于秦军——十有是秦烈亲自领兵,不论秦郑还是北燕,谁不知黑旗军的鼎鼎大名。

可是,这是不是意味着,秦烈马上就要离京了呢?

回到丰城,虽说郑国小将军女扮男装的事儿街知巷闻,可却没有一个人把这事儿与宝钦联系起来。说到底,还是她而今的样子太具有欺骗性。

一个是传说中威风凛凛、杀人无数的小将军,一个是娇滴滴,走几步路还要喘几口气的金枝玉叶,便是真有人指着宝钦唤她的真名,只怕也没几个人信。

眼看着冬天就要到了,秦国的朝堂上也热闹起来,为了联军抗燕的事,朝堂上每天都争得不亦乐乎。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只要一开战,六部全都要忙活起来,油水也是十分足,谁都想从中捞一笔,自然免不得一番争斗。

秦烈素来是不参与其中的。他的性子文武百官都清楚,虽说平日里总是端着一张冷脸煞是吓人,却也不是那种一粒沙子都容不下的人。所谓水至清则无鱼,秦烈对官场中这些弯弯道道懂得比秦修还要多,只要不触及他的底线,抽个三两成他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过了。若谁敢贪心不足,还想再多捞一爪子,等着他的便是雷霆之怒,一不留神,便要一命呜呼。

如果掌管后方的不是二皇子,秦烈的心里头就更舒坦了。

当然,武官中也难免有些不甘人下想出头的,削尖了脑袋想往上钻。谁都晓得秦烈是常胜将军,这回又是秦郑联军,大胜几乎是十拿九稳,若是能跟着去前线兜一圈,胜上两场,好歹也算立了军功。回京后再活动活动,升迁起来自然要比旁人顺畅许多。

这不,接连好几日,秦烈的府上都格外热闹,几乎是络绎不绝,更有人求到了宝钦这里,或是开门见山,或是拐弯抹角,让她烦不胜烦。

作者有话要说:编编同学说,俺的名太文艺,不够吸引人,让俺换一个。俺想了一晚上,也没琢磨出新名字来。

唔,要煽情加狗血加刺激眼球,还真是不容易啊

第五十六

五十六

秦国的冬天来得特别早,才回京几日,北风就刮起来了,尔后又下了一场雨,再然后,宝钦就窝在行宫里出不了门了。

这让宝钦无奈又憋屈。虹谷关也冷,冬日里滴水成冰,可以前的宝钦却是个小火炉,鹅毛大雪的时候她也照样只穿一层夹衣,每日都练武强身,骑着马围着营地兜几圈,风风火火的。

可是现在,她却只能裹着厚厚的棉袄躲在屋里,连门儿也不能出。

秦国人大多抗冻,宫里头每年到冬月下旬才开始烧地龙,宝钦只得让清雅烧了两只火盆放屋里,饶是如此,她身上还是冰冰凉的,一点暖意都没有。

“这该死的贼老天!”清雅端着热汤进屋,迅速地转身将门带上,可那刺骨的寒风还是迅速地钻了进来,寒意如刺刀一般在屋里蔓延。榻上裹得严严实实的宝钦微微地抖了抖,吸着鼻子小声吩咐道:“回头你再去取床被子来。”

清雅赶紧应了,快步走到榻边将鸡汤递到她手里,柔声道:“公主先喝点热的,奴婢热意让厨房放了不少药材,喝了暖身子。”

宝钦听话地接了,眯起眼睛先尝了一小口,眉头顿时皱起来,砸吧砸吧嘴道:“苦。”

清雅笑道:“放了些老参,是有些苦。不过总比吃药强些,您身子这么虚,若是不趁着冬天好好补一补,开春了又容易生病。”说话时,忽听到外头“噗噗——”的脚步声,还有五斤低低的招呼,“殿下,小心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