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跟秦嬷嬷有什么好客气的?小姐喜欢就好。”

我伸手指了指桂香糕,问展遥,“不吃吗?”

“……”

我继续问,“你应该还没吃早点吧,肚子不饿吗?”

展遥抬头,有些讶异,“你怎么知道?”

“你不吃早点的话,在早习的时候会相对沉默些。”我笑笑,又随手拿起一块,“还是说哥哥希望我这个做妹妹的效劳,把东西喂到你嘴里?”

展遥的脸有一点点红,白皙的肌肤透出淡淡的红晕,真是漂亮,他也拿起一块塞入嘴里,慢慢咀嚼,贵公子般的优雅。

“哥哥从小就很认真地念书,”我闲话家常,“是因为想要参加科举?想要夺魁吗?可惜要十二岁才能参加考试,真可惜。”

“……”

“以哥哥的才智,假以时日,必定能当上状元。”我往后一靠,笑得很开心,“一个十二岁的状元,绝对会是很大的轰动!”

展遥纤细柔韧的身躯似乎僵了一僵,快得几乎抓不住,不过真可惜,以我的眼力和感觉不可能看错。我望了他一眼,轻声道:“你是想让爹回来吗?”

展遥顿了顿,咽下最后一口糕点,缓缓开口,“你猜到了?”

“哥,”我一瞬不瞬地盯住他,“你是想替娘讨一个公道吗?”

“从小到大,我没见过爹,娘需要一个丈夫,展家也需要一个主人。”他看着我,认真得超乎他的年龄,“我一直以为,你想要见爹,你想要一个父亲。”

被他看出来了?我的确对展翼翔有点好奇,单手托着脑袋,我好整以暇地望着他,笑道:“哥哥还是很疼我的嘛。”

展遥俊脸一红,撇开了眼,“我说过,我是长子。”

“知道,知道。”

“我现在有点懂了。”

“什么?”

展遥瞥了我一眼,道:“先生曾这样评价过你,他说你外观性热,实则内冷,观察细微,心思叵测。”

啊,狐狸啊,他居然用这种评语来形容一个小孩子!

展遥见我不满地撅起嘴,笑了出来,“好了,我们先去书房好了,没一会儿先生就要来了。”

走在前往书房的路上,我实在有些郁闷,我自认这些年已经够内敛的了,怎么还会被老狐狸这样形容?也不想想我装孩子装得多辛苦啊,我在前世又不是演员,装白痴,扮无知,那是需要技术的呀,我都快累得吐血,观众竟然不捧场!

眼前树影横斜,疏落有致,忽然看到右前方的树下有一个人倒在那里,我和展遥快跑两步,靠近一看,是一个陌生人,我没记错的话,他应该不是展府的人,身上受的伤并不重,可那人明显处于昏迷的状态。

“我们去找娘吧,让娘来处理。”

听到展遥的声音,我回了回神,收回打量那人的目光,“哥哥,你还是先去书房等先生,我去找人,如果我迟到了,你就帮我解释一下,我可不想又被罚抄书。”

“可是……”

“哥!”我拉住展遥的白色衣袖,“这是个陌生人啊,我们救他也许会惹祸的,我去找杨柳和白云,她们比较擅长处理。”

展遥瞥了我一眼,沉思没多久便往书房走去,“我知道了。”

我在后院找到白云和杨柳,跟她们简单说明了一下,便带她们来到那棵树下。她们探了探那人的鼻息,查看了一下伤口,似乎也在犹豫要不要救人。

“他怎么会晕的?”我开口说话,无辜地笑了笑,“以他的伤势应该还没到会晕的地步。”

杨柳和白云曾教过我和哥哥一些基础功夫。回答我的是杨柳,“应该是迷香,好像还很高级,把他迷晕的人不简单。”

哦,我点头,问出另一个关心的问题,“两位姐姐可以打赢他吗?”

杨柳滞了滞,盯着我看了一会儿,笑得可怜兮兮,“真糟糕,应该赢不了。”

白云突然插嘴,“我把过这人的脉,内力充沛,绝对是道中高手,但这样厉害的人我和杨柳不可能不知道,然而事实上我们的确不知道他,小姐,我不赞同救他。”

哦,看来还是个神秘人物,我暗自掂量,他能胜过白云、杨柳就说明他充满危险,可这样厉害的高手我实在不想放弃,还真是矛盾又贪心呢。若他真是被人暗算受伤,我们救他也不过是举手之劳,如此就能让这样的高手欠个人情,真的很划算。

可是,他若是有计划地想混进来呢?那就说明展家有什么他想图的东西,或者是谁派来的探子。他幕后有人指使的话,能指使这样的高手,那人就太危险了,一定得挖出来除掉,这样就必须救他,从他身上下手找出幕后那人;若幕后没人指使的话,就是他自己想进入展家,不管他有什么目的,来日方长,说不定还能让他为己所用,那我们以后的生活也多了份保障;毕竟,有这么高的武功,他却没直接闯进来杀人,这说明他的目的是除掉某人的可能性不大。

我在最短的时间内想完这一切,耸了耸肩,我是属于攻击型的人,有问题就一定要解决,真让他自生自灭的话,说不定会存在更多隐患。况且,有很大的可能性是我想得太多了,事情或许是很单纯的。骑驴看唱本,走着瞧吧!

我笑笑,有些撒娇,“玥儿希望两位姐姐救他。”

三天后,那人便醒转了,我们也搞清楚,原来他是邻边荻桑国的人,因为惹上了很危险的人物,才逃到孜祁国。灰白的衣衫,消瘦的脸庞,如鹰般凌厉的双瞳,看上去四十岁左右,笑得有些书生气。

“罗梓叔叔,”我扑到他的床沿边,拉扯被子,“那你要不要留在这里?”

“玥儿!”

“玥儿!”

众人一阵诧异。罗梓的脸上依旧是淡淡的笑容。我转身面对着娘,恳求道:“娘,能不能让罗梓叔叔留下来?逃来逃去的,玥儿觉得他好可怜啊,娘,好不好?”

沈琦瑾温柔一笑,“好啊,玥儿希望的话就把他留下来。”

看着正在谦恭有理道谢的罗梓,我让自己的表情看上去尽量真诚可爱,“罗梓叔叔,娘同意了,真是太好了。”

“罗梓多谢各位的救命之恩。”他朝我笑了笑,又面向大家,“什么事都不做就留在这里,罗梓心里也会不安。可惜罗梓无财无权,有的也只是一身武功。正巧这里有位小姐和公子,罗梓愿意将一身拙艺传授于两个孩子,以回报点滴。”

呵,把我正想说的话给提前说出来了,真是识抬举!

在后来相处的日子里,我总觉得罗梓对我的态度有那么点别扭,一直到很久以后他离开将军府,然后我再一次遇见他的时候,罗梓才告诉我,第一次见面时,虽然他中了迷香无法行动,可依然能听见外界的声音,所以他在醒来后看到我是这样年幼的女孩,真是大吃了一惊。

我在七岁这年遇到罗梓,救了罗梓,然后拜他为师。我很庆幸当时救他的选择,若没有他教我武功,或许,我早就死了。

时间飞逝,转眼间,又是五年的时光过去了。

一边是精致的房屋楼阁,连绵漆雕的朱红走廊,再望向另一边,那是拔地而起的假石山群,堆垒得很是别致,周围还环绕着花花草草。

我坐在院子里的一棵大树上东张西望,凌空的双腿晃啊晃的,好不惬意。低头往下看,师父罗梓还在教哥哥那套剑法,好像叫什么“迷踪幻影”,衣袂飘飘,迎风而舞,我敢保证,展遥绝对是属于天才级的人,无论是学知识还是学武功,他的理解领悟能力都高得不可思议。

年仅十二岁的他看上去已是风度翩翩,玉树临风,活脱脱一个浊世佳公子。他舞剑舞得入神,我看得也入神,忽然脑中灵光一闪,我随手摘下一片树叶,御气掷射,树叶破空而去,展遥身影一晃,极其敏捷地躲开了那片叶子,抬头向我望来,“玥儿,你怎么每次偷袭都针对我的要害啊?一点都没有手下留情,如果真被你杀了那怎么办?”

“怎么可能?我的哥哥那么厉害,肯定躲得过的。”我笑嘻嘻地向师父提议道,“师父,教了这么久了,也该实践一下。不如现在让我和哥哥比试比试,学以致用嘛。”

“好啊。”罗梓也笑了,“不过,为师觉得玥儿输的可能性很大啊。”

啧啧,看不起我!我有什么办法,像展遥那种武骨奇佳的天才几百年才会出一个,我再怎么聪明也比不上他啊,毕竟学武不是光靠脑子的。

我从树上一跃而下,右手举剑,连“开始”都没喊,就直接向展遥刺去,剑花闪烁,灵巧多变。展遥漂亮的眼眸里渗出一丝笑意,“玥儿,你即使耍赖也赢不了我的。”

“骄者必败!”我抛他一个冷眼,说话的同时,手中长剑已连刺他身上九大穴位,“而且,我也没有耍赖,有谁会在砍杀之前特地说一声‘开始’的!”

展遥忍不住勾起嘴角,脚步如水波摇曳,身形连晃,剑势一挑,反守为攻。展遥的剑法相对我而言,是更为犀利的,而且攻击范围也大多了,若被他的剑碰到,即使只是轻轻扫过,恐怕也会伤得很重。

我身子往后一仰,长剑横扫,拦腰刺去,展遥纵身一跃,直接跳出我的攻击范围。我以剑点地,借力冲去,左手同时射出数支针,动作极快。只听背后师父诧异地“啊”了一声,展遥的声音也不像刚才那么轻松了,“玥儿,你竟然还用暗器。”

“能赢你就行了!”我正要向他刺去最后一剑,却见眼前只剩下展遥的残影,他一闪,晃至我身后,气喘吁吁。真不爽,这小子的轻功又更上一层楼了。

我右足点地,长剑脱手,侧身向展遥掷剑过去,展遥睁大了眼,不敢置信道:“你怎么会有这么多怪招!”

他气息还未平定,为躲这一剑又勉强向左一闪,我趁机迎面而上,将右手衣袖中藏着的一柄短剑,直接架到他脖子上。面对目瞪口呆的师父和展遥,我笑得万分得意,“哥,你输了。”

“啪啪啪”,罗梓微笑着鼓掌,满脸赞赏,“玥儿,这一仗你赢得很漂亮啊,连为师都吓了一跳,招式多变,哪怕一些经验丰富的前辈也会意想不到啊。”

废话!我在前世虽不像现在这样学武,可对战经验却相当丰富,只不过那时的武器更为先进罢了,我挑了挑眉,“哥,我说过的吧,骄者必败。”

展遥面色平淡,“胜败乃兵家常事,有什么好在意的?”

“呵呵,遥儿说得好,”罗梓开口道,“虽说遥儿你功力较高,但也应该知道了,武功厉害的人并不一定会赢,经验也是很重要的。”

“遥儿受教了。”

我得意洋洋地收回那柄短剑,才刚放回袖中,还没跨出第一步,就感到脖子上一丝凉意,低头瞄了眼,果然是展遥的那柄剑,长长的,亮亮的,此时正架在我的脖子上。

他出手极快,几乎在我收手的同时就出手了,展遥慢慢抬头盯住我,似笑非笑,“玥儿你也大意了,这样的情形又算谁赢呢?”

我望了望师父的脸色,罗梓一副等着看好戏的表情,我缓缓垂下眼睫,“哥,你这才算是耍赖吧,这种作风可是有损侠气的。”

“我说了,胜败乃兵家常事,可是,刚才输了并不代表我不能反败为胜。”展遥的气息几乎都喷洒在我的脸上,他收回架在我脖子上的剑,朗声道,“结果赢了就好了,你难道不这样认为吗?”

是的,我就是这样认为的。可我从来没这样教过你啊,真不知道你哪来这想法的,这个年纪的孩子不都应该很崇拜英雄侠士的吗?怎么出了你这么个怪胎!

“好了,好了,你们两个停一下吧。”罗梓打着圆场,“待会儿于丞相就要来给你们上课了,是不是该去书房等着了?”

我点头,对师父笑笑致意后便直往书房奔去,等了几分钟,于路就到了。老狐狸今天一脸正经,对着展遥说道:“遥儿,你再过几个月便要去参加科举考试,为师今天给你布置个题目,你试着写一下吧?”

“是。”

的确,现在是重要时间,全国的科举考试即将开始,虽说以展遥的才华是不需要担心的,尤其还是将军府的大少爷,娘亲是当今公主,恩师又是当朝丞相,状元肯定是他的囊中之物,小菜一碟啦。

“唉呀呀,”我笑眯眯地看着于路,“先生,玥儿可不用参加科举啊,那今天玥儿干什么呢?放假休息吗?”

“放假是不可能的,虽然不能让你休息,可相对以前学的,今天我要教你的就简单多了。”于路将题目写给展遥后,便转身面对着我。

就是这个表情!我突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于路现在的神色如同一只千年成精的狐狸,笑不像笑,奸不成奸。果不其然,那老狐狸接下来说出口的话真不是什么好话,“玥儿,你长这么大,为师也教了你这么久,可从来没教过你《女诫》啊,《妇道》啊之类的,这是为师的失职啊,趁今天有空就好好给你上一课吧。”

我被于路带到隔壁一间空房,他还真拿出一本《女诫》递给我,我叹了口气,乖乖接下,他毕竟是师长,尊师重道我还是懂的,更何况他还是只老狐狸,我绝对相信现在若反驳他的意思,他会马上很高兴地说:“咦,玥儿你不想学吗?那你就抄个一百遍,今晚就抄完,明天再交给为师。”

我可不想抄书,宁可应付应付地看一下,至少比抄书要轻松多了。懒懒地打个哈欠,甚觉无聊地一页一页翻过去,困意越来越明显,我的眼睛眨啊眨。不行!在老狐狸的课上睡觉,无疑是自找死路。别看老狐狸官拜丞相,一代宗师,其实骨子里幼稚得不行,而且又小心眼,最喜欢整人了,尤其是喜欢整我!

“玥儿,”于路的声音忽然响起,也打散了挤在我脑中的瞌睡虫,“其实,我并不赞成遥儿前去应试。”他似乎叹了一口气,几不可闻,“尤其他还这么年轻,官场会磨掉他许多东西的。你和遥儿是我最得意的门生,我不想遥儿现在去做官,那太可惜了。”

我偏头想了想,直直地盯住于路,“十二岁便做状元,先生难道不觉得厉害吗?”

“呵呵,玥儿,你别在为师面前装糊涂,为师活了这么多年,过的桥比你走的路还多,尝的盐比你吃的饭还多,为师的眼睛可不瞎啊。”于路轻笑两声,很快又收起笑容,异常专注地盯着我,像要把我掏空一样的眼神,“可惜了,真是可惜了,老天当初真应该把你生为男儿身。”

我眨眼,轻轻一笑,“其实也没什么可惜的。”

“玥儿,若是你的话,为师绝对赞成你十二岁就参加科举。”于路的眼神更加尖锐,如吹发可断的刀锋,深深砍进我眼里,甚至心里,“你适合!”

我想笑一笑,可突然发觉在这样的眼神,这样的氛围下,做出一张笑脸真是件太过困难的事情,缓缓吐了口气,我撇开眼,轻问:“先生,你知道哥哥参加科举的原因吗?”

“唉,”沉默许久,于路近乎艰难地叹气,“他的心思即使不说,我也能猜个八九分。就是这样,我才更不想让他去做官,无论从心智看,还是从他的动机看。”于路站起身,踱步至窗前,“十二岁,到底还是个半大的孩子啊。”

“……”我抿了抿唇,在脑中好好斟酌了一番,一直犹豫要不要说,想了半晌,终于还是把疑问送出口,“先生,您觉得,爹回来好吗?”

年迈的身躯倏地一僵,于路花白的头发都似颤了一颤,许久之后,他突然笑了出声,枯哑的笑声听入耳中总有那么丝可怖的味道,“玥儿啊玥儿,我活了这么大把年纪,从没见过像你这么有意思的孩子。呵呵,有意思,真是有意思!老夫是觉得劝不动才没有阻止遥儿参加科举,但你若不希望展将军回来,只要你开口,遥儿应该会放弃这次的科举考试吧。”

“先生,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我轻道,“你觉得爹回来好吗?”

“你是担心琦瑾吗?”

“我……”我正要开口说话,门外一阵急风掠过,杨柳气喘吁吁地站在门口,“小姐,公主晕过去了!”

第二章 清风水面涟漪荡

雕镂细致的白玉床,金色的流苏悬挂在床幔上。沈琦瑾憔悴却依然美丽的脸苍白得没有丝血色,身体也是冰冷的,若非我探到了她的鼻息,摸到了她的心跳,真会怀疑眼前只是一具尸体。

“怎么回事?”

被特地请来的御医低垂着头,开口解释,“皓月公主天生体质就弱,这几年过得也不够舒心,心里应该憋着一口气,再加上当年生产时也没好好调理,落下了病根。本就有了病,再加上心病……依下官看,恐怕很难治。”

我平缓了下呼吸,问道:“治得好吗?”

“……若小心调理,还有十年阳寿。”

屋内一阵静默,长久的安静后最先开口的是展遥,“什么叫小心调理,怎样才算小心?”

“饮食方面微臣可以效劳,至于心境方面就要靠公主周围的人努力了。”

又是一阵窒息般的沉默。

于路站在一旁叹了口气,“好了好了,周太医也应该要回宫了,一直待在这里又有什么用?现在应该先给琦瑾煎药才是。”

“我去煎药。”秦嬷嬷偷偷擦了擦眼角,通红的眼睛,明显的泪痕,可她依然朝我艰难地笑了笑,“小姐,你留在房里陪陪公主吧。”

“秦嬷嬷,我知道。”我垂下眼睫,若有所思,“药还是让白云去煎,你留在这里,我还有些事想问问秦嬷嬷。”

白云点了点头,沉默地随太医退身出去。我缓缓抬头,环视了一下四周,骤然一笑,“好了,别都摆着这张脸,娘又不是不会醒来了,如果娘醒来后看到你们都是这副模样,怕会病得更严重。周太医不是说了吗,要让娘保持愉悦的心情。”

我站起身,向秦嬷嬷打了个眼神,便走出门外。仰望头顶的蓝天,清湛如水,曼延万里,明明是自己喜欢的景象,看了却一点都不觉得轻松,“娘为什么会突然晕过去?昨天不还好好的吗?”

“公主的身体本就不好,生出来的时候体质就太虚。”秦嬷嬷的嗓音有些沙哑,显而易见,方才应已大哭过一场,“宫里的太医早就叮咛过,公主不易生产,一个不小心,会没命的……可是,公主还是执意产下了小姐和少爷。”顿了顿,继续道,“这些年,公主的身体一直都不好,虽没什么大病,小病却是不断的。这次会晕过去,其实都是老奴的错,都是老奴的错啊……”说着说着,秦嬷嬷的眼泪又流了出来,一滴一滴透明的泪珠,爬过她满是皱纹的脸庞,那样矛盾而苍老。嬷嬷老了啊,直到此刻,我才彻底地领悟到这一点,岁月不饶人。

“老奴听说了驸马,驸马在边关娶了一房妾室,所以……跟公主说了……”

什么?我的身子瞬间僵住,一向自诩冷静的头脑也不禁出了神,妾室?先是不把先帝的赐婚放在眼里,然后再把成婚没多久的妻子闲置家中,现在居然还在边关自说自话地娶了一房妾室!展翼翔啊展翼翔,我未曾谋面的爹爹啊,你真的清楚你娶的可是一位尊贵的公主吗,这种作为,也太不把皇室放在眼里了吧!简直嚣张猖狂到无法无天!

还有,就是娘的反应了,我深深吐了口气,事情好像比我想象得要复杂一点。刚把所得的信息消化掉,就看到白云已把汤药煎好端了过来,我迎了上去,顺手接过,“还是我来吧,我想亲手喂娘喝药。”

“是,小姐。”

走进房中,沈琦瑾依然躺在床上处于昏迷中,望了望面无表情站在一旁的展遥,我轻叹了口气,伸手探了探沈琦瑾的额头,还有些微热,我左手托着碗,想用右手把她扶起来喂药,展遥见我的动作有些不便,径直走了过来帮忙,我收回右手拿起勺子,正舀起一勺药想喂给娘,突然听闻一声轻语,如低叹,如吟唱,似无奈,似徘徊,“翼翔……”

“砰”,我手一软,药碗跌落,击地即碎。

我闭了闭眼,抬眼望去,展遥连表情都僵硬了,娘还是昏迷着,仅仅只是梦中的呢喃,我转过身,淡淡道:“白云,麻烦你再去煎一碗药。”

“是,小姐。”

平时的娘不是这个样子的,在娘清醒的时候对展翼翔的态度是那么冷淡,那么的无所谓。我太自为是了,一直以为自己将周围的人都看得很透,可没料到,生我养我的娘,十二年来的相处,我居然看错了。

或者说,我一直都没有用心呢?即使在这里生活了十二年,在我眼里,这里依然是不属于自己的世界,我大多都是以一个局外人的态度来面对,可是,我错了。

我没有想到,我居然心痛,面对如此的情景,我心痛了,我担心了。

“先生,”我敛了敛心神,抬头望着站在不远处的于路,“可以请你说一下吗?当年的赐婚,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想我应该有知道的权利。”

周围站着的人,秦嬷嬷,杨柳,以及于路都有了不自然的神情,看着于路以最快的速度恢复正常,我知道狐狸向来擅长隐瞒和欺骗,无奈地又开口道,“先生,我想听实话,知道这件事情的人并不是只有你一个。”说到这里,我稍停了停,视线若有似无地向秦嬷嬷和杨柳瞄去,“我会每个人都问过来的,现在我只是想听听在你眼里,那场赐婚是怎么回事?”

“这有什么可隐瞒的,又没有什么不方便说的。”把于路的犹豫看在眼里,展遥站在一旁冷冷笑了笑,“在场的人都是自己人,除了我和玥儿,其他人也都应该已经知道个大概了,不是吗?”

“那是我向先帝献上的一个策略。”于路只是稍微停顿了一下,便开口说话了,“秦嬷嬷是琦瑾的奶娘,白云杨柳是先皇派来守在琦瑾身边的护卫。这件事你们也不用问其他人了,我来跟你们说。”

“展翼翔功高震主,已经引起了皇室的不安,本来,遇到这种事的话,大可将他贬官或找个理由除掉,这种事,历朝历代做得也很多了。可是,先皇不舍得。”

于路叹了口气,在离他最近的那张椅子上坐了下来,思绪似乎已游走到当年,“先皇舍不得啊,那样有才干的一个人,先皇太想把他留下了,太想让他为沈家天下尽忠了。那么一来,抹杀这一招不能用了,能做的,也就只有拉拢了。”

“众所周知,琦瑾是天下第一美人,风华绝代,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这样的琦瑾,也只有展翼翔那样的英雄才般配得上。”

“如果只是这样的话,展翼翔为什么会有那样大的反弹?”展遥对天威将军从来没什么好感,更别提尊敬了,指名道姓那是家常便饭。他瞥了躺在床上的娘一眼,流露出关心的眼神,“娘嫁给他,他有必要那么不满吗?”

“他没有不满。”于路扫了我和展遥一眼,暴出惊人的内幕,“他只是觉得尊严被折辱了。因为,除了才干之外,展翼翔同时也是那样高傲的一个人。”

“什么意思?”

“皇兄要我诱惑翼翔,让他爱上我,也只有这样,他才能真正为沈家所用。后来,他真的爱上我了,可也知道了真相,所以,发怒了。”我闻声回头,沈琦瑾已睁开了双眼,简简单单两句话,便把前因后果都给解释了。看到我担心探询的眼神,便回了我一个温柔的笑容,“我没事了,让大家担心了。”

“琦瑾,你总算醒了。”于路有些蹒跚地站了起来,“感觉好些了吗?”

“谢谢于丞相的关心,琦瑾已经没事了。”沈琦瑾微笑道,“丞相也应该回府休息了,若因我而累得丞相也病倒了,琦瑾会心生愧疚的。”

“好,好,”于路点头,“你好好休息,老夫就先回府了。”

送走于路之后,卧房内安静了好一会儿,直到后来白云把药煎好了,我喂娘吃下。此时,沈琦瑾的脸色已不像之前那么难看了。秦嬷嬷的眼泪又流了下来,“公主,都是老奴的错啊,是老奴害你病倒的。”

“没事,早晚要知道的。”母亲的声音轻描淡写,如话家常。

看着眼前秦嬷嬷担忧的神色,母亲淡淡的笑脸,我轻声道:“娘,你还是再睡一会儿吧,现在你的身体还很虚弱,多休息休息比较好。”

又在屋内坐了一会儿,看着沈琦瑾熟睡的脸庞,我突然想到了方才送于路出去时,他对我和展遥所说的话。

“其实,那房妾室展翼翔早已娶了,只是一直瞒着琦瑾罢了。”

“那女人名字叫钟沁,是边境一带游牧民族族长的女儿。”

“你们要做好心理准备,除了多个二娘,你们还多了个弟弟。”

“展清涣,今年十岁,比你们小两岁。”

……

我走出卧房,轻轻合上房门,天空依然湛蓝,风轻草绿,花香四溢,叹了口气,我缓缓勾起唇角,这样的安详,算不算是暴风雨前的宁静呢?

在科举考试即将来临的时候,我的哥哥,展遥,最终还是放弃了参加。当然,并不是像老狐狸说的那样,因为我劝他的缘故。其实,从头到尾,我连半个嘴都没插,既不赞成也不反对的态度。致使展遥放弃的原因很简单,那就是展翼翔,我们的爹要回京了。

那是今早于路给我们上完课的时候说的。我就在想嘛,今天老狐狸的神色中总有那么点儿反常,在想是什么事呢,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离家十二年的爹爹总算晓得回来了,还真是“可喜可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