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帝道:“传她来……”

杨九公才领命欲走,成帝忽又道:“且住,不必去唤良妃,出宫去……到应公府里,把怀真宣进来。”

杨九公怔道:“皇上说的是唐三少奶奶?”

成帝这才记起来,怀真如今是嫁到唐府了,怅然道:“不错,速速派人前去,朕要见怀真。”

且不说成帝派人去唐府,只说在唐府中,这日,小唐中午回府,吃了中饭后,便同怀真一块儿午后小憩。

两人在里屋,相依相偎,一时睡不着,怀真就问道:“你部里可不忙了?怎么晌午竟有空回来?”

小唐拨弄着她的青丝,道:“才过了年,自然事情少一些,只怕过一阵儿,又要回来的晚了,让你独守空闺的,可别怪为夫。”

怀真便捂着嘴笑道:“好极了,你这几日又不规矩了,我倒是盼着你们部里忙些才好。”

小唐见她如此说,不免笑恼起来,便笑骂道:“坏丫头。”因伸手挠她痒痒。

怀真忙求饶,小唐也不敢十分逗她,就停了手,一本正经地说道:“还不是为了小怀真跟小毅儿,不然我才不会如此呢。”

怀真抬手,在脸上画着羞他,道:“真是不怕羞,起先没有为着谁,也不见你收敛规矩的。”

怀真说的自然是事实罢了,然小唐恼羞成怒,便要把她捉来……

只因是晌午,外头的丫头又耳聪目明的,怀真忙小声告饶,小唐才息了“怒”,只半带要挟说道:“你再惹急了我,看我怎么罚你。”

怀真暗中吐了吐舌头,偏哼了声,道:“我知道唐侍郎素来端庄威风,哪里敢惹急了您呢。”

小唐看着她促狭的模样,满心里恨爱交加。

两个人笑闹了会儿,怀真怕他午后有事,就小声劝道:“你且好生歇息会子,别下午犯困。”当下不再同他说话。

如此,两人大概歇了有小半个时辰,小唐方起了身,收拾妥当,便欲出门。

此刻怀真也自起来重梳洗打扮,小唐临出门时候,忽然想到一事,因回头说道:“这些日子,你别随意出府,若有什么要紧事儿,只叫小厮们去传话……可记住了?”

怀真手势一停,闻言回头,看了小唐半晌,便撇下丫鬟,走到他跟前儿。

怀真拉着小唐避开两步,悄声问道:“可是有什么事儿么?”

小唐道:“没什么,不过……因上回熙王爷遇刺的事儿,最近满城风雨捉拿刺客,我怕有意外罢了。”

这话若是说给别人,或许会信,然而怀真心中有一件正经大事……她犹豫了会子,见身边无人,就对小唐道:“朝堂上的事儿,我不懂得……然而我总觉得,近来仿佛不大太平……”

小唐眉头一蹙:“哦?”

怀真越发压低了声音,道:“我爹可好么?”

小唐这才宽心笑笑,道:“岳父很好。你别担忧。还当你要说什么呢……”

怀真担心的自不是应兰风,听了这话,心头却也安了几分,又道:“如今朝中没有太子,你觉得皇上属意谁呢?”

怀真从不提朝堂之事,小唐见她忽然留意这个,倒是有些惊讶,便道:“君心难测,这个如何知道?”

怀真不错眼地看着他,说:“别人不知道……唐叔叔未必不知,只是不肯对我说罢了。”

小唐心中一发惊愕,打量着怀真的脸色,忽地瞧出几分来,便低声问:“你可是有话跟我说?”

怀真暗中吸了口气,终于说:“你明白的,我……没什么见识,只是爱胡思乱想罢了,我只是想……皇上迟迟不立太子,如今熙王爷又出了此事,大家都在乱传,说是肃王爷干的,本来按照长幼之序,皇上该立肃王,如今迟迟不肯表明,只怕……倘若我是肃王,只怕我有些心急呢……”

小唐心头惊动,忙捂住了怀真的嘴。

怀真睁大眼睛,心中也是不安的……然而她因知道肃王会谋反,可是毕竟今生很多事情有了改变,谁知道肃王府又是个什么情形?何况如今敏丽也在王府,因此虽然知道这宗大事,却不敢对谁透露分毫。

只是怀真毕竟心灵,听小唐方才告诫的言语,又嗅得朝堂上的气息不对,才壮起胆子,跟小唐说了这些话。

怀真说的虽也婉转,果然小唐即刻明白,忙拦住了她。

两个人面面相觑,还未来得及说话,忽然外头丫鬟来到,说:“三爷,门上有人来,说是世子妃派来,有要事告知三爷。”

小唐回头说:“立刻传进来。”丫鬟回身自去。小唐才又握紧怀真的手,低低嘱咐说:“这些话,只说给我就行了,万万别再对别人说,知道了么?”

怀真忙点头:“不会对别人说。”

小唐微微一笑,道:“外头的事儿,你不必担忧,我自有数呢,你只管乖乖地留在府内就好了,知道么?”

怀真也又答应,小唐见她这般乖,便俯首过来,在眉心上亲了口,这才去了。

小唐出了门来,果然见有人等在厅中,见了他,忙上前行礼,小唐将他扶起来,说道:“世子妃派你来走什么?”

这人左右看看,上前对小唐耳语一句,小唐脸色大变:“果然?”

来人点头,脸上浮出几分难过之色,垂头道:“此事肃王府秘而不宣,世子妃好不容易才把消息传出来……让小的回来告诉三爷,让三爷……掂掇行事。”

小唐的眼圈儿也红了起来,忍着难过,道:“我知道了。你且回去罢了。”

那来人行礼过后,后退几步,自行离去。

厅内无人,小唐静立半晌,双眸略见泪光,最终却敛却悲容,疾步出门。

第225章

且说小唐出府之后,怀真梳妆妥当,吉祥便来回了两件事,却是近来府内银两支出等的账目。

怀真翻看了会子,瞧着无碍,就交付吉祥去料理了。

正要去唐夫人房中,忽地听外头宫内来人,怀真不明所以,忙出来接旨,才知道是成帝宣她进宫。

怀真闻听,略有些纳闷,不知成帝于这个时候召见,是为何事。

那内侍陪着笑道:“三少奶奶还是赶紧着些儿,皇上立等着呢。”

这会子唐夫人闻讯而来,却也不敢怠慢,便对怀真道:“大概是许久不见你进宫了,故而召你说话呢,也兴许是良妃娘娘因省亲回来,没见着你,所以才特意又叫你进宫的。”

怀真一想,倒也有理,加上那小内侍催的急,怀真便忙又换了身衣裳,整肃妥当,临出门前,便对夜雪等吩咐道:“多半只陪着皇上跟贵妃说会儿话就回来了,倘若迟了未归,三爷问起来,你便说给他知道,别叫他悬心就是。”夜雪便应承了。

怀真因出门乘车,便往宫中而去,车行半道,忽地听到马蹄声声,十分整齐肃然。

怀真略掀起一线车帘,往外一看,却见一队人马正打旁边经过,前方带头的那人,正是凌景深,依旧是头戴黑纱的武冠,一身墨蓝色绣麒麟的官袍,整个人冷清英武如旧,但怀真一眼看去,却无端觉着他身上有一股漠漠杀意,蓄势待发似的。

而就在怀真看过去的当儿,凌景深仿佛察觉似的,淡淡回眸,怀真看见他仍是雪白的脸,然而双眼却偏漆寒的怕人,隐隐似描着红般的,一眼而已,却叫人印象深刻。

凌景深隔空扫了她一眼,却仍是面无表情地回过头,带着人马极快远去了。

怀真身边儿跟着的,却是笑荷跟冰菊两个,笑荷看怀真往外打量,便道:“这凌大人身上似有杀气。”

怀真一震,尚未开口,冰菊笑道:“姐姐这话好古怪,这也能看出来的?”

笑荷也笑笑说:“我信口胡说的罢了,只是这凌大人从来都是带兵的,积威之下,自然有一身的赫然杀气了,倒是不足为奇。”

冰菊便问:“姐姐倒是说的头头是道,既如此,那我们家三爷呢?”

笑荷听说起小唐,却十分谨慎,道:“三爷……又哪里是我们敢评头论足的。”

冰菊想了想,却道:“别的我不知道,只是三爷必然没有一身杀气的呢,只是有些怪,虽没有杀气,但我们一概上下,却都不敢太靠近三爷,虽然看着是个极好的模样性情,也不见他对我们横眉竖眼的,我们却总是不敢跟他玩笑多嘴的,一见了他就有些怕……却不知是个什么缘故。”

笑荷看了怀真一眼,见怀真不做声,她便道:“当着少奶奶的面儿,咱们竟只管说起三爷来了,留神少奶奶不喜欢。”

冰菊这才也看向怀真,见她面色淡然,无忧无喜似的,冰菊便小声道:“少奶奶的性子倒是很好,起先没嫁到我们府之前,也常常来往,我们上下都爱的,如今我才也敢当着面儿说三爷的呢,且又没说别的坏话,倒也罢了。”

笑荷闻言,却也笑笑,只是再也不跟她说别的了。

不多时候,便进了宫,内侍领着,便去寝殿见成帝,怀真正行着,忽地见一队执金御自前方经过,怀真看其中有个影子眼熟,心知是唐绍。

怀真也不以为意,只是才又走了几步,忽然见唐绍去而复返,双眼望着她,便径直走了过来。

怀真见状,心中一怔,自打嫁给小唐,又明白他的心思,这些日子唐府家宴,虽然也见过唐绍若干次,却总是端庄自持、以小辈看待罢了,唐绍也如她一般,举手投足,毫无任何异状,因彼此都要避忌,是以两个人的情形,看来却比昔日更冷淡几分。

如今怀真见唐绍忽来到跟前儿,却不知他有何事,前头那小内侍也是认得的,忙停了步子,含笑招呼说:“唐统领,是有何事?”

唐绍笑道:“我见府里三婶进宫来了,因想跟她见个礼。”

唐绍为人甚好,虽出身高门却并不矜夸骄横,加上生得又出色,因此宫女内侍们皆十分待见他,小内侍便不敢拦阻多嘴,只陪笑等候。

怀真此刻也站住了,唐绍到了跟前儿,行了礼,见无人留意,却微蹙眉头,低声道:“婶子如何这会子进宫来了?”

怀真道:“皇上宣我来见,不知何故。”

唐绍眼中略有几分忧色,又问:“三叔怕是不知道的?”

怀真见他这样问,心头一跳,道:“怎么了?”

唐绍知道不能耽搁,因看了怀真一会儿,终于只说:“没什么,婶子且去罢,只……留神罢了。”

怀真见他口中虽如此说,但双眼中却并不是个“没什么”的,怀真心中一动,便点头说道:“我知道了,绍儿也自多留心。”

唐绍听她说这句,便也举手行礼,这才退后一步,又深看怀真一眼,才转身大步去了。

那小内侍仍笑笑地,便对怀真赞道:“绍哥儿真是个懂事知礼的。真不愧是唐家的公子。”

怀真只是含笑,如此到了成帝寝殿,里头一传,成帝便命宣入殿内。

怀真进了殿内,嗅到浓浓药气,帷幕重重后,见成帝仰靠在榻上,动也不动,楞眼一看,仿佛雕像一般。

怀真上前行礼,成帝才转过头来,盯了怀真半晌,道:“怀真终于来了?快起身罢。”

怀真谢恩起身,成帝打量着她的脸容,却见如今已经换了妇人的妆容,比先前未成亲之前的纤纤清丽,却多了几分娇惜婉柔,成帝凝视着,便道:“怀真过来,到朕的身边儿坐。”

怀真心中微微诧异……事实上,相比前世的种种荣宠,今生成帝对她,已经是有些“冷落”了,只不知如何。

此刻听了,怀真未免有些迟疑,杨九公在旁笑道:“三少奶奶,皇上等着你呢。”

怀真只好领命,便上前几步,只是仍不敢坐,只站在跟前。

成帝却也不勉强,只是抬眸看着她,却见她垂眸站在跟前儿,恍惚中,竟像极了另一个人……

成帝看了半晌,因笑了声,定了定神,才道:“朕近来记性大不如从前,竟忘了你都嫁了……”说到此,略停了停,又说:“唐爱卿待你可好呢?”

怀真听了这句,倒是禁不住笑了,原来这一句话,李贤淑应兰风问过,平靖夫人问过,郭建仪问过……如今,成帝也这般问起来。

怀真敛了笑,便答道:“回皇上,唐大人对我很好,无可挑剔。”

成帝点点头,道:“这才是应当的,似这般娇人,就该储金屋而藏之才好。”

怀真听成帝竟说出这般话来,却不知该如何回答。

成帝叹了声,道:“你坐着罢,在朕跟前儿,不必拘束。”

怀真只好告罪,杨九公知道她不肯坐在成帝身边儿,早就亲自搬了个锦墩过来,怀真忙谢过了,又道:“怎么敢劳烦九爷爷。”

杨九公一愣,便低头含笑道:“三少奶奶折煞我了。”说着,就悄悄地退后了几步。

成帝瞧着这一幕,便笑了两声,道:“你叫九公九爷爷,那么该唤朕什么?”

怀真不解这话,便抬眸看向成帝,成帝探臂,竟握住怀真的手,道:“你的年纪,算起来,也能当朕的孙女儿了,叫朕一声爷爷,也是不亏的,你说是不是?”

怀真诧异万分,勉强跟成帝对视片刻,道:“皇上玩笑了,皇上乃九五至尊,怀真不过是区区臣女,怎敢逾矩。”

成帝听了,眼中微微透出几分失望之意。

杨九公在身后听见,便陪笑道:“皇上格外喜欢三少奶奶,此刻又是私下说话,不必在意那些繁文缛节罢了,何况老奴不过是个阉人,说起来,还是老奴受不起三奶奶这一声儿呢,就唤皇上一声又如何?”

怀真转头看了杨九公片刻,又回头看成帝,却见成帝也正看着她,眼神之中,仿佛有些期盼之意。

怀真心中竟有些不安起来,本来杨九公既然都这般说了,看成帝又盼望着,叫一声也是无妨,然而不知为何,心竟似绷着,这一声,左右不敢轻易出口。

正在此刻,忽地听外头有人道:“良妃娘娘见驾。”

成帝听了,眼中渴盼之意才蓦地敛了,怀真听是含烟来到,却心生欢喜,忙起身相迎。

顷刻间,应含烟果然自外而来,上前行礼之后,成帝道:“你必然是听说朕传了怀真进宫,故而你就特意来见她了,是不是?”

应含烟笑道:“瞒不过皇上……臣妾正也想念怀真,正好借着皇上的东风,便大胆过来跟她见上一见,还请皇上莫怪。”

成帝笑道:“朕知道你们从来相好,哪里会怪你,你且过来罢。”

含烟因走上前,成帝却叫她坐在自己身侧,含烟大胆坐了,便看怀真。

此刻怀真却也正打量她,却见含烟面色已经恢复了昔日的红润,不再如上回相见时候的消瘦憔悴,怀真心里才松了口气,早向着含烟见礼。

含烟捉住她的手,又叫她坐了,虽满心里想跟她亲近,但毕竟当着成帝的面儿,倒是不好冷落了成帝。

含烟便笑对成帝道:“皇上正在跟怀真说什么呢?臣妾可是打搅了?”

成帝笑道:“并没什么,说些闲话而已。”

含烟才也对怀真道:“上次承蒙皇上恩典,我回公府省亲,然而唯独没有见着你,实在是心里遗憾,向来可好呢?”

怀真道:“一向都好,多谢娘娘记挂着。”

含烟道:“我还有几样东西想送给你,都是心意,本想叫人送到唐府去,又怕兴师动众的不好,这会儿你进宫来了,却是正好带了回去。”怀真忙又谢过了。

成帝在旁看两人一言一语说着,十分和气,他便也微微地吁了口气,道:“怀真打小儿是在京外长大的,良妃却是在府内,你们两个如何这样投契的?”

两个人听了,都是心中一顿,她们两人交好,起因却是因为郭建仪,又如何对成帝说?

顷刻,含烟便先柔声道:“皇上有所不知,只因怀真回府之后,我瞧着她年纪虽小,然而举止行事都跟别人不同,故而格外喜欢她。”

怀真也笑道:“娘娘温柔可人,对我又多方照料,我自然也有亲近她的意思,因此同娘娘竟比别人好。”

成帝点了点头,道:“这便是缘法了。倘若有缘,就算再流离失所,三千世界,百万众生的,也能再到跟前儿……”

怀真跟含烟对视一眼,心中都有些诧异,成帝却又掠过此节,又说别的去了。

如此,两人陪着成帝,不觉已经坐了半日。

眼见黄昏将至,成帝竟没有放怀真出宫之意,怀真正要出言求退,却听成帝叫吩咐晚膳,对怀真道:“你进宫一趟,也是不易,就陪着朕吃了晚膳再出宫去罢。”

怀真见开了金口,只好从命,当下含烟坐陪,便同成帝一块儿用膳。

正用膳之时,外间寒风乍起,隐隐地仿佛听见几声锐响,仿佛是哪里放炮仗烟火似的,依稀映的窗上微微地亮。

然而正月已过,谁家还放烟花?

成帝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只顾问怀真道:“朕记得你喜欢吃那道蜜汁火方来着,如何不见你动筷?”又叫人放到她跟前儿去。

怀真有些讶异,她从不曾记得自己说过喜欢吃这菜,然而见成帝开口,便只谢恩罢了,如此又过了会儿,外头有些鼓噪声,是杨九公走了出去查看究竟,半晌匆匆返回,在成帝耳畔说了几句。

成帝手势一停,隔了会儿才道:“果然是真?”

殿内鸦雀无声,连怀真跟含烟都停了箸,却见杨九公点了点头,满眼忧色看着成帝,成帝想了想,道:“罢了,不必管他。”

杨九公叹了口气,还要再说,成帝忽然问道:“淑妃呢?”

杨九公还未回答,可巧就听见外头有内侍扬声道:“淑妃娘娘到。”

说话间,就见盛装的淑妃缓步而入,灯光之下,淑妃顾盼睥睨,越发艳光四射,贵气生辉。

杨九公见状,便退后几步侍立,含烟跟怀真早起身见礼,淑妃扫了两人一眼,蓦地一笑,道:“皇上这顿晚膳,倒是齐全,只为何不叫臣妾也来凑趣儿呢?”

成帝道:“只怕你忙着,不得空来。”

淑妃已走到跟前儿,行了个礼,道:“若是皇上传召,臣妾就算是有天大的事儿,也要赶着来。”屈膝行礼过后,便起身,仪态万方地在成帝身旁坐了。

怀真跟含烟面面相觑,都觉得淑妃的举止有些蹊跷。

这一刻,殿门便重又关了起来,隔着帷幕,仿佛又隐隐地听到些鼓噪声响传来。

然而成帝跟淑妃两个却仿佛什么都未听见似的,成帝淡淡说道:“只怕爱妃当真是有天大的事儿呢。”

淑妃却一笑,放眼看着桌上这许多菜色,忽地皱眉道:“都不是我爱吃的。”

目光一扫,看见怀真跟前那道蜜汁火方,便挑眉道:“皇上还特意给怀真准备了这个?这般不上台盘的菜色,也亏得也合她的口味呢?”

成帝双眉一皱,道:“你想说什么?”

淑妃转头又看向他,含笑问道:“皇上先前说的,立储之事,不知可想妥当了不曾?”

成帝道:“还未想好。莫非你替朕想好了?”

淑妃点头,仍是笑吟吟地说道:“臣妾早就想好了,就是肃王如何?”

含烟此刻已经听出不好,早走到怀真身边儿,闻言更是震动,忙握住怀真的手。

怀真的心也跳的甚急,勉强握了握含烟,觉得含烟的手湿嗒嗒地……怀真不以为意,两个人都看着成帝跟淑妃。

却见那两人各自沉默无声,只有眼神相对,半晌,成帝说道:“爱妃,倘若朕不同意呢?”

淑妃笑了起来,娇声说道:“皇上还是从善如流,应了臣妾的好,臣妾也是为了皇上着想,皇上已是这把年纪了,早点儿让肃王帮着您挑了这天下的担子,自个儿爱做什么做什么,要宠谁就宠谁,要和谁用膳就和谁用膳,何等之自在快活呢?”

成帝也淡然一笑,道:“只怕这担子肃王挑不起,更只怕,倘若给他担了去,这眼前一干人等,朕就再也见不到了。”

成帝说着,双眸略微眯起,看着淑妃,沉声说道:“你的心,当朕不知?你岂能容得他们?”

淑妃脸上的笑也缓缓敛了,冷冷地看着成帝,片刻,仍是带笑说道:“皇上还是这样了解臣妾的心意呢。”这句的口吻,听来十分甜蜜,细思,却隐隐似毒蛇吐信。

成帝不语,转头见含烟跟怀真都站着,便道:“你们坐罢了,菜都凉了。”

两个人如何敢坐,然而又不能不听成帝的话,含烟轻轻拉了怀真一把,两个人迟疑着才要落座,忽然间,淑妃握住那明黄色的桌布,用力一拽……只听得“当啷”之声不绝于耳,桌上一半儿的御膳随之跌落地上,顿时一片狼藉。

含烟吓了一跳,紧抓住怀真的手,几乎跳了起来。

成帝却仍端坐未动,只拧眉问道:“爱妃这是做什么?”

淑妃笑道:“皇上既然知道臣妾的心意,当知道,臣妾不喜欢的东西,就要毁掉才是……这些菜臣妾都不喜欢,那便谁也不能吃。”

成帝蹙眉,淡声道:“既然这样,你……是想造反么?”

这时侯,外头的吵嚷声越发明显了,更有连串脚步声逼近,淑妃笑了数声,凑近成帝耳畔,极小声说道:“臣妾不敢,只是……有逆贼行刺皇上,肃王救驾,然而皇上因遭受惊吓,当即传位给肃王……父传子,又如何是造反呢?”

成帝才要说话,忽然觉得喉头一梗,竟再说不出一个字,手抓在桌子上,微微战栗。

淑妃笑着看他,说道:“皇上,臣妾说的可对?”

成帝本想大怒,然而听她的声音絮絮善诱似的,竟不由道:“对……”

淑妃展颜一笑,道:“如今宫内有刺客作乱,皇上是不是该传肃王速速进宫平乱?”

成帝浑身发抖,嘴唇也哆嗦不停,有冷汗自额角滴落,却偏动弹不得。

杨九公在后见了不妥,便上前道:“皇上……”

淑妃道:“退下!没见我正跟皇上说话么?”

杨九公被她一喝,又见成帝不做声,一时也不敢出声了。

怀真看到这里,心中冰凉一片,虽没听见淑妃在成帝耳畔说什么,却也知道大事不妙。

正在此刻,却见含烟松开自己的手,径直向成帝身旁走去。

怀真以为含烟是要出言劝慰,生怕她顶撞了淑妃,忙跟上,却见淑妃冷喝道:“良妃,你好大的胆子。”

含烟一声不吭,只是低着头,淑妃瞪着含烟,道:“你竟敢行刺皇上,是谁授意的你?”

怀真听了这句,魂飞魄散,便皱眉对淑妃道:“淑妃娘娘,你说什么?”

淑妃回头看她,笑道:“我说什么?你自个儿看不见么?”

怀真正愣怔,忽然见含烟伸手,抬手把桌上的一枚切肉的银刀握住,向着成帝刺了过去!

淑妃厉声叫道:“救驾!”

怀真绝想不到含烟竟会如此,幸亏她反应极快,生死一刻,死死地忙拉住含烟的手臂,大叫道:“姐姐做什么!”

含烟却拼命挣扎,一力往成帝跟前扑去,怀真毕竟力微,早拉不住她,幸亏笑荷跳上前,及时阻住。

三个人纠结之时,殿门猛地被打开,有人道:“皇上!”一眼看见这幕情形,顿时都吃了一惊。

淑妃叫道:“良妃刺杀皇上,还不救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