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个朋友正好在这家房地产公司上班,听他提过一次。”韩树所幸把所知道的一股脑告诉了俞火:“听我朋友说,大唐集团,就是城邦地产隶属的集团公司,是以‘关注公益,推动老龄事业’为理念,拿下的这块地。”

难怪违约过一次后,还能摘牌签约。这样就说得通了。俞火转念想到:“现在国家提倡大力发展老龄事业,为了让老年人能有一个幸福美满的晚年,给政策,给扶持。只要是和养老有关的服务业,都开绿灯。只是,就怕这些政策和扶持成为某些人谋利的商机,未必能真的落到老百姓头上。”

“是啊。事物大多都有两面性。是真的公益,还是借此追求利益,还不好说。”发现她很关注这件事,韩树说:“这件事我留意着,回头告诉你。”

尽管林木有所托,又事关林老师,但想到早上的红豆薏米粥,和他执意送机的热情,俞火还是说:“我也是随口一问。林木是被拆迁人,有什么消息他应该能第一时间知道,我们就别操心了。”

韩树没再坚持。到机场时,他把车停在了出发厅外,把俞火的行李拿下来后说:“就在这告别吧,不送你进去了。”说着伸出了手。

他这样进退有度,彬彬有礼,俞火又觉得自己想多了。

她递出手,诚恳地说:“谢谢韩师兄。”

韩树轻轻地握了一下她的手,口吻随意地问:“这谢的是哪件事啊?”

“送机啊,还有早上的粥。”俞火也笑,“至于林老师的事,我可没想混水摸鱼,简单地以一个‘谢’字就此代过。”

韩树的注意力都放在她后一句上了。他注视俞火的眼睛,压抑而克制地说:“那是,怎么也得是顿大餐。”

俞火愉快地答应:“一言为定。”

等她转身,韩树才敢放任自己,目光如火般灼灼地落在她背影上。

航站楼里,值机柜台前,等待行李过检的俞火听见一道清脆的声音喊:“小豆姐姐。”

俞火回头,先看到的是不远处的男人。他还穿着昨晚那件她帮他换上的黑色衬衫,衬衣顶扣没系,喉结清晰可见。下身依旧是西裤,手上拖着一个粉粉的小行李箱,西装搭在臂弯里,站在人来人往的航站楼里,挺拔俊朗的让人想忽视他的存在都不行。

两人目光对上。邢唐的眼睛里映着沉静深邃的光。

下一秒,俞火的腿就被人抱住了。

她低头,粉雕玉琢的楠楠仰着小脸说:“真的是你啊小豆姐姐。”

怎么这么巧?俞火压下胸臆间涌起的异样情绪,俯身面对小丫头,“楠楠这是要去哪儿呀?”

楠楠笑眯眯的答:“回G市找妈妈。”

值机在这时说:“行李没问题了。”随后把办理好的登机牌递过来。

拉杆箱拖地的声音乍然而止,正压在对方的尾音上。行至近前的邢唐刚要伸手接,俞火抢先一步把登机牌从值机员手里抢了过来。

邢唐却已把航班号看得清清楚楚,他洞悉一切似地笑了笑,“回G市?”

他一副老朋友的亲昵口吻,俞火心头一荡。

不等她答,他又补充一句:“我也是。”

楠楠闻言仰起小脸看他。

邢唐淡笑着摸摸她的小脑袋,话却是对俞火说:“方便帮我带她一下吗?我办下手续。”

俞火其实想说:“你办你的手续,她站这等就好了,用我带什么?”

楠楠已经拉住她的手:“小豆姐姐,我很好带的。”

当着孩子的面,她只能说:“……行。”

像是没发现她的不情愿,邢唐嘴角微弯:“谢谢。”

之后,楠楠一路跟着俞火。邢唐先去了南程航空服务台,随后排队办登机牌。而他一来一回之间,都拖着那个粉粉的小行李箱,丝毫不觉尴尬,也没有把它交给她。

等他办好登机手续,他们一起过安检。楠楠个子太矮,摄像头拍不到她,要家长抱才行。邢唐正要俯身,俞火想起他臂上的伤,说:“我来吧。”言语中就要伸手抱楠楠。

邢唐伸手挡了一下,“还是我来。”随即用右手抱起了楠楠,同时对她解释,“她最近胖了,有点重。”

工作人员笑着看向俞火,“你先生真体贴。”

俞火微怔。

楠楠则搂着他的脖子说:“爸爸我只是重了一点点而已。”

邢唐失笑,然后似乎就忘了替俞火澄清。

登机前俞火去了趟洗手间,再回来时,楠楠正坐在邢唐怀里,小脑袋枕在他肩膀上。邢唐低着头,轻轻地和她说着话。小丫头先是点头,后扬起小脸朝他笑。他就也笑了,是那种温柔又宠爱的笑。

从俞火的角度望去,他无疑是英俊的,高挺的鼻梁,薄薄的嘴唇,被笑容柔和的侧脸线条,完美到无可挑剔。只要是正常的女人,都会控制不住心动。

广播在这时催促登机。

邢唐抬头,眼睛在阳光下,带着几分寻找意味地看向她。见到她回来,他对楠楠耳语了句什么,小丫头就从他身上下来了。他起身,对走近的俞火说:“走吧。”

楠楠又过来拉她的手,邢唐于是继续拉着那个显然是楠楠的粉色小行李箱走在她们身后。俞火其实有点好奇他的行李呢,但她没问。走进机舱的一瞬俞火还在想,看样子是要自己和楠楠坐,而他坐她的位置了。

俞火的座位比较靠前,走到那一排时,她刚要告诉身后的人,他已经顺着她的步子停下,把行李箱放上了行李架,再抬头问她:“你坐哪儿?”

俞火指他身边的位置,“37A。”

邢唐拿出登机牌看了下,面色无异地说:“我也是这一排。”

楠楠问:“我可以坐靠窗的位置吗?”

那正是俞火的37A。

于是,身高腿长的邢唐理所当然地坐在最外面,俞火则坐在这对假父女中间。

直到飞机起飞,俞火都侧身对他,和楠楠你一言我一语地聊着天。

楠楠是那种不用人照顾,更不用人哄,反而还懂得找话题聊天和取悦大人的孩子。这让俞火没有丝毫压力,尤其她并不想和那位楠楠爸聊天,楠楠倒成了最好的回避。

后来楠楠玩累了,缩在座椅里睡着了。俞火拉下遮光板,把她头顶的空调关了,也闭上了眼睛。感觉到身旁的人呼吸均匀,邢唐把自己的外套披在她身上,注视她的睡颜片刻,他继续看航空杂志,却半天没翻一页。然后没多久,肩头一沉,身旁的人轻轻地枕到他肩膀上。

邢唐静了片刻,肩膀向她倾了倾。俞火像是感应到什么,下意识往他身边蹭了蹭,睡得无知无觉。邢唐偏过头,笑的无声。

俞火睡了一路,直到飞机下降期间颠簸了几下,她才猛地睁眼。意识到自己不仅头枕在邢唐肩膀上,整个人都依偎在他身侧,姿态亲昵如恋人。她倏地坐直,发现邢唐也闭着眼睛,看上去像睡着了,才松了口气。可等反应过来自己刚刚枕的正是他有伤的胳膊,她懊恼地聚起了眉心。低头看看身上的外套,俞火犹豫了一下,轻轻搭在他身上。

邢唐才像被惊醒似地睁眼,他先低头看看身上的衣服,才看向她。

俞火迎着他的目光说:“明天该换药了。”

邢唐点头,“我记着呢。”

俞火问:“有什么不舒服吗?”

他说:“没事,都挺好。”

俞火根本不信,“比没伤的那边还好?”

邢唐注视她,实话实说:“有点疼。”

俞火垂眸,打开自己的手包,拿出两片膏药,“肩膀上不也挨了一下吗,贴这个,对局部的软组织损伤有一定的治疗效果。”然后又是一个小瓷瓶,“清创消毒后外敷,促进愈合。”

邢唐看着那两样东西,“你自制的?”

“怕有毒?”俞火说着就要收回。

“怎么会?”邢唐赶紧接过去,“你不是中医吗,还是改学西医了?”

俞火默了一秒,反问:“你怎么知道我是中医?”

她的反应倒像是……真不记得他了。邢唐注视她片刻,“用银针止血是中医的急救术吧?听说,大夫为患者治病时,都是用最有把握,最擅长的方式。况且昨天,你不是还给我外婆留了张药方吗?而你缝针的手法,也很娴熟。”

也对。即便她什么都不说,从推拿,到药方,再到针灸止血,判断出她是中医并不难。俞火没再说什么,转过头去。邢唐顺着她的视线看向舷窗外,天空湛蓝如洗,白云像波纹般一路铺陈到天边,美不胜收。一如触手可及的她,哪怕只是略显不悦的侧脸,也是绝色。

飞机快落地时,楠楠才醒。下机后依然黏着俞火,像是失散多年的姐妹。最后还是邢唐说:“楠楠,该和姐姐说再见了。”

楠楠转着黑葡萄似的大眼睛说:“小豆姐姐,现在可以告诉我你的电话号码了吧,我们又见面了呢。”

俞火才想起来,自己和小丫头“找朋友”的约定。她摸摸楠楠的头说:“我已经告诉你爸爸了,一会你问他。”然后明显迟疑了下,才抬起头,用那双清亮的眸看向邢唐。

却还是欲言又止。

邢唐与她对视,目光灼热专注:“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语气温和柔软,带着鼓励和期待。

终究是失望了。

俞火注视他沉湛的眼一秒,转身,竟连句再见也没说,就那么走了。

楠楠拽他的手,“干爹。”

邢唐的视线追随着那背影,目光中的疑惑和恋恋不舍平分秋色。半晌,他才垂眸:“怎么才改口呢?”之前小丫头可是一直叫爸爸来着,叫得他都想直接提醒她可以改回“干爹”了。

楠楠则有自己的小想法,“那之前都是叫爸爸的呀,突然又叫干爹,小豆姐姐多奇怪呀。”

可这样……她是真的误会了吧?邢唐发意自己竟然有些介意,他摸了摸鼻尖,自嘲一笑。

唐开蒙在这时打来电话,问他:“在哪呢,怎么还没回来?刚才手机还提示关机。再联系不上,我都要报警了。”

邢唐顿了半秒,“我回G市了,刚刚在飞机上。”

“啊?”唐开蒙不解,“不是说先把楠楠送回去,你再待两天,亲自跟一下木家村的事吗?”

本来是向航空公司申请了无成人陪伴儿童服务,准备先把楠楠送回来,所以他并没有带自己的行李,结果……怎么就鬼使神差上了飞机?

作者有话要说:【话唠小剧场】

邢唐一脸热切:“火火,你到底要对我说什么?”

俞火不承认:“是亲妈有话要说。”

邢唐不信:“你对我不是无动于衷的对吗?”

俞火回避他的眼睛:“你问亲妈。”

等了半天,也不见邢唐把目光投向自己,作者有点不高兴了,“这眼里还有没有我啦?”

看到有小主留言,指出一些专业问题。首先感谢你们的认真。对此,清雨其实也有和顾问仔细研究过,他作为一名北中医针推系的毕业生也说,24岁考下资格证已经算是逆天了,否则太不合理。故而我才把俞火的年龄定为24,否则我本意是她再小一点,比如22。但如果设定为22,也就不会让她有处方权。

另外,她怼了护士,亲自上手的事,我也明白,原则上是不应该的,哪怕她的专业性丝毫不差。但为了表现她对邢唐的维护,以及增加两人的互动,修修改改多遍后,还是决定那么写了。

我想说的是,这些设定多少有些戏剧性的成分在里面,在这方面希望小主们理解。

再次感谢指正,你们如此认真地看文和对待专业,我才觉得,自己为了写几百字的医学方面的东西,点灯熬油地做功课是值得的。

留言红包照旧,明天十点……不好好留言打分撒花的话……也照旧。

邢大款还没吃到糖,作者不配休息。可是存稿……一想到这个问题,就像吃了玻璃碴似的扎心┗|`O′|┛ 嗷~~

PS:和你们说哈,最近我在翻眼病类的医案看,目的不言而喻,为了后面的情节。然后重点来了,我……长了个针眼!目前基本处于半瞎状态!好不舒服啊!我有小情绪了,我想闹人!

第十二章

渔火已归

文/沐清雨

接机的赤小豆问:“那谁啊,新朋友吗?颜值很能打啊。”

俞火循着她的目光看过去,邢唐正站在另一侧出口处,与抱着楠楠的一位身体材高挑的年轻女人说着话。两人明明没有任何的肢体接触,可彼此的神情在她看来,又似乎有说不出的亲昵,显然是很亲近的人。她收回视线,拉着行李箱往外走。

赤小豆边跟上去边三步一回头:“我可什么都看见了。”

俞火不以为意:“你看见什么了?”

“看见他陪你取行李,你们一起出来,以及依依惜别的场景。”赤小豆开始刨根问底,“在飞机上认识的吗?那孩子和女人是怎么回事啊?”

俞火懒得解释所谓的依依惜别是自己骗小孩子的戏码,反问:“看不出来人家是一家三口吗?”

“结婚啦?”赤小豆痛心疾首:“怎么长得帅的男人,都是别人老公呢。”说完不甘心地又回头,就见邢唐朝这边看过来。她拐了俞火胳膊一下,“喛,他看你呢。”

俞火目不斜视:“嗯……也有可能是看你。”

赤小豆嘁一声:“我都不知道自己和人民币一样人见人爱呢。”

到了停车场,楠楠指着九点方向对赫饶说:“妈妈,那是小豆姐姐,我在医院迷路,是她送我回去的呢。”

赫饶却只看到一道纤细的背影坐上一辆白色宝马的驾驶位。下一秒,小宝马极速驶向出口方向。她回身看邢唐,发现他的目光也在那边,于是问:“昨晚是她吗?”

邢唐点头,“嗯。”

赫饶一笑,“很不错。”

邢唐也笑了,内敛又矜持的那种。

赫饶眼里笑意更浓,她故意说:“我是听西城派出所的李所长说,她身手不错。”

邢唐才反应过来被打趣了,“我也是这个意思。”

赫饶把楠楠安置到后座的儿童座椅上,才说:“我看不像。”

邢唐把楠楠的小行李里箱放好,沉默了也就一秒,回了句:“看破不说破。”

这等同于承认那人在他心里有所不同。赫饶意外于他的坦诚,向他确认:“真的?”

“其实她是……”邢唐欲言又止,“以后再说。”

赫饶误以为他在犹豫,鼓励道:“男人就该主动。”

邢唐失笑:“像某人那样死缠烂打?”

赫饶一挑眉,“又不丢人。”

是啊,对自己喜欢的女孩俯身相求,没什么丢人的。可问题是……喜欢她吗?那个几乎未加思索就跳出来的答案,让邢唐始料未及。却也是安心的。这样那些莫名的心动和不合宜的举动就有了合理的解释。邢唐看向窗外倒退的风景,很认真地思考,是从哪一刻开始的。

回去的路上,赫饶提到昨晚的事:“我和李所长打过招呼了,有进展他会第一时间通知我。”

邢唐回神,没急着接话。

赫饶目视前方,“会和木家村的拆迁有关吗?”

这种可能性在事发后就被邢唐排除了,他说:“他们没那么大的胆子。”

钢棍和匕首,都是能致命的武器。即便对拆迁补偿有不满,普通的被拆迁户也不至于对开发商下此狠手。赫饶不说话了,像是专注于路况。

静了片刻,邢唐说:“别让李所长查了,到此为止。”

所以,他心里是有答案的。仿佛是走神了,赫饶有那么一瞬没握稳方向盘,性能良好的私家车飘了一下,她迅速扳正。在后视镜里看了眼低头自己玩的楠楠,她决绝地说:“不行。”

她其实也猜到了。又难免有那么一丝奢望,希望是自己想多了。邢唐并不觉得难过,可她不同。尤其她是警察,一旦顺藤摸瓜查下去,结果一定是她不愿面对的。他说:“那块地,两年前她摘了牌,最终没能依约支付土地款,致使项目流产,是我暗中做的手脚。这一次,算是还她。”

“一块地而已,要让你拿命去还?摘牌?同样一块地,同样是大唐,她运作和你接手,土地款相差九位数了吧?这其中的差价是怎么回事,别人不清楚,能瞒过你吗?要不是看在阿政……”赫饶眼底微潮,“这不是第一次了。”

邢唐注视她绷得紧紧的侧脸线条,“我这不是好好的吗?我答应你,事不过三。”

“你总是这样!”无可奈何的语气。

否则呢?邢唐笑的苦涩。

赫饶半晌没说话,直到把眼里的情绪压下去,才问:“外婆好吗?”

楠楠闻言抢在邢唐前面答:“开始不好呢,一直找你,后来有了小豆姐姐,就好啦。”

赫饶原本有些内疚,听完所有,她的神色稍有缓和,“看来外婆很喜欢小豆姑娘。”

邢唐一听见小豆这个名字就想笑,而一时之间他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这名字的因由。他只能如实说:“喜欢,比当年见到你时更热情。”

而他并没有因此感到困扰。赫饶就放心了,她说:“你确实也该考虑个人问题了。听说,你前不久还把一个对你很有意思的姑娘说哭了,就因为人家天天到公司找你。”

“徐骄阳跟你说的吧?”邢唐揉了揉眉心,“我只是不希望她在我身上浪费时间。可她不听,我话就说重了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