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你呢?”黛玉惊慌无措的心神被水溶冰凉的唇唤醒,忙急切的回应着。

“我也没事,放心。”水溶把她往身后一推,拉过一张长条桌案挡在黛玉身外,叮嘱道:“你好好的躲在这里,不要乱动。我出去瞧瞧。”

“溶......”黛玉情急之下,反手抓住他的衣衫,焦虑的目光盯着他,满腹担忧却不知如何表达。

“放心,没事。我就是出去瞧瞧,你听,动手有三筝他们。根本用不着我。”水溶宽慰的笑笑,伸手拍拍黛玉苍白的脸颊,“乖,别动,我去去就来。”

黛玉颔首,眼看着水溶墨色身影风似的一旋,便转出了船舱,一颗心便揪到了嗓子眼。外边的刀刮声、打斗声分外清晰,黛玉实在悬心,便悄悄地推开挡住自己身躯的桌案,挪到船舱门口,轻轻地掀开厚重的帷幄,借着暗淡的月光,看着外边打斗的情景。

只见细细的锁链在空中交汇,将这游船外船舷上的方寸之地生生地结成了一个金笼。笼中,十几个蒙面黑衣人一手拽着链条,一手拿着长刀。三个人背靠背地站着,形成了数个刀阵。

护在水溶身前的四个黑衣护卫,个个手中长剑翻飞,其中一个个子较矮的侍卫挥舞着长剑沿着刀阵旋了一圈。只见为首的两人皮肉横飞,一身狼狈。再看向西南角,三儿挥动游龙刮,舒展双臂,只一记“漱玉生风”,便将如连休婴一般的三人震开。刚要舒一口气,却见三个刀阵,一共九人向水溶扑去。

水溶却顺手抽出玄色的长鞭,翻身而过,只见鞭尾像一只灵活的手,准确地卷上了几把刀。他冷冷一笑,刚要抽鞭挥去。不想另三人足蹬笼壁,刀尖向外,迅速回旋,俨然一个利飞轮,飞速旋转着,向水溶削来。

黛玉禁不住一身冷汗倏地湿透了衣衫,死死地咬着下唇,不敢发出一丝声音。

三儿爆发出全身的真气,想要突破金笼的阻碍。却见密密的锁链只是微微抖动,并没有断裂的痕迹。无奈之下,只得大声提醒:“主子!小心!”

水溶回头一望,刚要收鞭,却发现玄色长鞭被人搏命纠缠,已是来不及。

三儿迫不得已,左腕翻转,连连发射三只飞刀,寒光乍现,只听得穿骨之声,飞刀从其中一名黑衣人的头顶穿过,利飞轮的一角被撕开。另一名黑衣侍卫沉声一喝,从一个刀阵中劈杀而过,白净的脸庞染上了殷红的血迹。只见一道光链,青龙刮鸣,那是断魂崖的绝技“万壑争流”。原本就缺了角的飞轮被斩的四分五裂,猩红的碎尸遍布一地。不待那几条金链落地,剩下的黑衣人便接过链尾,缠于手臂。瞬间变阵,四人一组,形成了更加锐利的方阵。

黛玉不懂武功兵法,但却也能看出这四人一组比三人一组更加诡异。再抬头,看看船舷上空笼罩的金色链子交织成的牢笼,暗暗地焦急:若是想脱困,必须把这金色的笼子弄破才行。

呼吸陡然一猝,嘴巴便被一只修长冰凉的手捂住,淡淡的木樨香从身后飘来,黛玉心中一恼,皱起眉头,用胳膊肘拼命地捣着身后之人。惊恐恼怒之余,依然不敢出声,生怕惊动了水溶,分了他的心。

“丫头,你说,我喊一声,他会不会拼死过来救你?”调侃的讽刺的声音从耳后传来,带着湿热的气息,让黛玉一怔——南宫倾城?

恨恨的回头,瞪上他魅惑的桃花眼,以无声的目光警告他:不许乱来!

“我说吧,根本就是你爱他比他爱你多一些。你看看,他宁可把你一个人丢在这里,也要跟他的侍卫们同生共死。啧啧......丫头,不如你还是跟我走好了。今生今世,我只对你一个人好,怎么样?......”

黛玉死命的挣扎,却逃不开他的钳制,无奈之下,只能狠狠的瞪他。

“好吧,咱们走吧。”南宫倾城淡淡的笑着,放开捂住黛玉嘴巴的手,伸手一探,揽住她的纤腰便欲从船头的另一方飞走。

“我纵然是死,也要死在这条船上。”黛玉低声沉喝,又拼命地挣扎,趁其不备,低头狠狠地咬住南宫倾城的胳膊,企图让他放开箍住自己腰身的手。

南宫倾城的身子一震,莫名的目光看着一头长发散乱在肩头背后的黛玉,好像她咬住的是别人的手臂,跟他毫不相干似的。

良久的注视,直到黛玉咬的牙关酸痛,再也没有力气而不得不放开时,他方慢慢的蹲下身子,伸手捏住瘫软在地上的黛玉的下巴,轻声问道:“你愿意同他一起死?他可是你的杀父仇人。”

“你胡说!他不是。”

“他的父亲是!”

“他父亲也不是!”黛玉有生以来,都没有这么笃定过,她死死地看着南宫倾城的脸,一字一句的说道:“你真的很不聪明,说谎都说不好,怪不得南宫世家都不要你,把你驱逐出门。”北静王死的时候水溶十岁,黛玉、三岁,北静王死后六年,林如海才死。哪有凶手死后六年,被害人才死的道理?黛玉初时被南宫倾城的一大骡卷宗弄得心神纷乱,后来突然想到这个时

间上的差异,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以惩罚自己的糊涂。

“死丫头!你胡说......“南宫倾城被戳到痛处,恼怒的扬手,想要给这不知死活的丫头一巴掌,手掌挥到她的耳边,却骤然停下,变成温柔的抚摸,“丫头,好吧......我输了......”

白色身影一闪,从侧面的窗户中跃出,黛玉长出一口气,颓然的靠在身后的壁板上。紫鹃听见动静从楼上匆忙跑下来,正好看见黛玉颓然倒在地上,便急忙上前来搀扶她。然黛玉却不放心外边的水溶,执意不肯去内舱。

南宫倾城从船舱里飞出,立在高高的桅杆上,看着脚下战到一处的几十条黑影。嘴角轻轻弯起,斜飞桃花眼一眯,气走八脉,汇于右掌,长袖挥动,绵调破裂。只听呀的一声,桅杆断裂缓缓落地。锁链震得丁丁作响,举目望去,原本高高的桅杆已经断为两节,那金锁链聚结之处随着断裂的桅杆坍塌了两个角,里面的刀阵被击的粉碎。南宫倾城足尖一点,整个人又飞出两丈多高,手中软刮一挥,飞身而下,加入战局。

水溶收回长鞭,凤目流火,怒容似焰。只脆脆的一响,两个头颅便应声飞出。被打散了的黑衣人完全不是三儿他们四人的对手,数条锁链松开,金笼裂开了一角。此时再加上南宫倾城,更是如虎添翼。

南宫倾城剑走指尖,如纱似练。脚尖绷紧,突然抬高,将身前那人踢出去两丈。回首瞥见身后有人扑向船舱,下腰抬臂,银刃飞离。只听音音一声,销魂软刮从那人的喉间穿过口血溅三尺,那人身子一歪,便掉入了水中。

原本挂在桅杆上的一串红色灯笼此刻掉在水中,尚有三五盏飘在水面,摇摇曳曳,灯光照在水面上,散发着欢快的光晕,似乎在欢庆着胜利。周围,金链闪闪,血色暗暗,倒了一地黑衣。

水溶只对着南宫倾城抱了抱拳,便匆忙转身进船舱,恰见黛玉靠在地上,一手捧着胸口,一手扶着身边的紫鹃,俯身吐个不停。

“玉儿!”水溶忙上前去,把她揽进怀里,“怎么了?”

“唔......”黛玉被水溶身上的血腥气一冲,来不及说什么,又狂吐起来,直到把胃里的东西尽数倾倒出来,又吐了一些苦水,方喘息着说道:“你,受伤了......”

“没,这是敌人的血。”水溶忙把她扶到一边坐好,又挥手把染了血的外袍脱掉,挥手从窗子里扔了出去,只穿着绛紫色中衣,把她揽进怀里,“没事吧?”

“没事......了。”黛玉靠在他的胸前喘息时,紫鹃忙端了清水来,给黛玉漱口。

帷幄一掀,南宫倾城靠在船舱门口,抱着双臂看着屋子里紧紧相拥的二人。

“南宫公子......”三儿尴尬的立在外边,想劝南宫倾城离开,无奈这位仁兄根本不看他一眼,只是斜着眼睛,盯着里面的水溶和黛玉二人。待水溶看过来时,方嘲讽的笑笑,“北静王可算不上称职的护花使者呢。”

“南宫倾城?”水溶眉头皱起,眼睛里寒光一闪,立刻想起那日初见这个人时,他挟持着黛玉的情景。于是冷笑一声,淡淡的说道:“多谢你出手相助,有何要求尽管提,但本王的家事,不用外人操心。”

“是吗?”南宫倾城不在乎的笑笑,却转身进了船舱,在黛玉对面的一张椅子上坐下,微笑着打量面前的一对璧人,但笑不语。

“南宫公子不请自到,该不是单单为了替本王杀人吧?”水溶把黛玉护在怀里,不待南宫倾城说话,便对黛玉轻声道:“你先进去。”

黛玉点点头,抬手扶着紫鹃,慢慢的往内舱走去。在进门的时候,又忍不住回首,恰好看见水溶和南宫倾城二人注视自己的目光。心中一阵烦躁不安,忙转身进去,秋香色的帘子放下来,把一红一白两个男人隔在视野之外。

水溶起身,下人拿了衣服来给他穿上。不多时又奉上香茶。水溶对着南宫倾城做了个请的姿势,南宫倾城玩世不恭的一笑,侧身进了船舱,坐在水溶对面,大大方方的拿了茶来喝。

“南宫公子身手不凡,本王先谢过公子援手之情。”水溶对着南宫倾城拱手。

“小意思,我也不是为了王爷。不过是瞧着林丫头的面上才出手罢了。”南宫倾城淡淡的笑笑,并不承水溶的情。

“公子跟舍妹并无什么瓜葛吧?她一个小丫头,涉世未深,也犯不上跟你赫赫有名毒行天下的南宫公子有什么牵扯。还请公子慎言。”水溶亦淡淡一笑,眼睛里闪过一丝寒光。

“王爷也别太自信了。难道世上只有你小时候认识林丫头不成?”南宫倾城毫不退让。

水溶嘴角的微笑消失,脸上的一切表情都归于平静,唯有眼睛里闪着点点寒光。半晌不语,盯着南宫倾城看了一阵子,方缓缓说道:“南宫公子不要以为今日对本王加以援手,他日便可以随意要挟。有什么要求此刻尽管提,过了今晚,莫怪本王无情了。”

“呵呵,王爷无情是真的。”南宫倾城淡然一笑,别有深意的看了水溶一眼。

水溶被他祸水般的桃花眼看得有些烦躁,便冷冷的别开目光,看向别处。

“王爷的茶果然难得,如今只怕皇宫里面,也没这么好的茶了。”南宫倾城说着,把茶盏放下,弹了弹雪白的衣袖,不紧不慢的站了起来,“夜深风紧,就不打扰王爷休息了。”

“恕不远送。”水溶亦把茶盏放下,慢慢的起身,却站在原地,看着南宫倾城出门。

守在门口的侍卫三筝看着南宫倾城从里面出来,眼睛轻轻一眯,嘴角弯起,抱拳道:“南宫公子走好。”

“兄弟,多保重。”南宫倾城拍拍三筝的肩膀,他多次找黛玉,总在关键时刻被这黑衣人打搅,深知此人的武功不容小觑。

“不送。”

“再会。”南宫倾城微微侧目,看了看船舱上绣着虫草花样的窗纱上透过的昏黄的灯光,目光骤然一紧,然后纵身而起,单脚在水种飘浮的朽木上轻轻一点,双臂张开,身形如燕,轻盈的飞远,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船舱二层,黛玉的卧室里,一盏琉璃灯散发着柔和的光晕,黛玉坐在临窗的贵妃榻上,手中的书也只是那样拿着,许久都没翻一页。沉思的目光早就从书页上偏移,一直盯着面前那只白玉香炉里冉冉飘动的烟雾,空气中散发着木蜜香的气息,把原本因杀戮而起的血腥恶气涤荡清楚,只留下淡淡的香味。

“玉儿。”水溶进门,看着沉思的黛玉轻声换了一下,坐在她对面的椅子上。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一次次的找我,但我感觉到,这个人跟我娘有关。”黛玉目光流转,抬眼看着水溶,一脸的迷惑,“他好像十分的恨我,但又无法下手伤我。真真叫人费解。”

“要不要我叫人去查?”

“我娘死了十一年了,怎么查?”黛玉苦笑,这么久之前的事情了,哪能说查就能查清?

“这只银簪,跟他有关吗?”水溶从袖子里取出那支银簪,曾经在山庄的书房里,他从她的发髻间拿走,便一直带在身边。她是他从荣国府救回来的,她身边的任何一件小东西都是他亲手挑选,这样一根陌生的银簪,自然逃不过他的眼睛。

“是,这是我母亲的遗物。你看这里......”黛玉指着梅花花萼的底部,给水溶看那四个小字,“原来我没注意过,后来经南宫倾城提示,才发现,母亲留给我的几件首饰上,都刻有这四个字。”黛玉说着,又从手指上取下一枚祖母绿戒指递给水溶,水溶顺着她的指尖看去,果然见戒指的内侧,也刻着四个小字。

“嗯,是一样的字,敏思雅致......”水溶轻轻地读这四个字,忽然间笑道:“南宫倾城的父亲,名讳是南宫雅轩......”

“你在说什么?!”黛玉猛然抬头,不满的看着水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