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琛回头坐在床沿上,“不累么?”

沈七被他这一问,羞得头都要埋到脖子里了,她只能娇嗔他一眼。

“让孤看看伤着没有?”韩琛将手插入沈七的腿间,吓得她赶紧收紧双腿。

“不要。”沈七睁大眼睛,撅着嘴摇头。

“怎么不要,要是伤着了,总得上点儿药,不然你走起路来不自在,岂不被人看穿了。”韩琛似嘲似谑,一席话将沈七逼得无路可走。他强行掰开沈七的腿查看,她也奈何不了,只能别过脸不敢看他。

“也太嫩了些。”韩琛皱皱眉。

沈七先是被他这没头没脑的话给唬了一下,但立即就反应了过来,“你,还不都怪你,你还说这些话…”沈七虽然和韩琛成亲了几个月,但那脸面还是做姑娘时那般,哪里经得住韩琛用这种话挑逗。沈七一把推开韩琛,强忍着不适起身梳洗穿衣。

这些都是小事,只是她心里怨恨韩琛今早的轻薄,所以梳头时便耍了点儿花样,仿佛怎么也绾不好发髻。

韩琛看了自然只能上前帮忙,“没见过女人连发髻都不会绾的。”

沈七水汪汪的大眼睛溜了韩琛一眼,“王爷会绾不就结了。”

韩琛的手到底不如钱儿的灵巧,不过绾一个发髻也还过得去,他替沈七选了一支白玉梅花簪插好。

沈七又将螺子黛递到韩琛的手里。

“你倒是会赖人。”韩琛点了点沈七的鼻子,没奈何的又给她细细描眉。

“自从她们来了以后,王爷很久没给我画眉了。”沈七撅起嘴,红艳艳的,韩琛没答话,只在她唇上狠狠的蹂躏了一番,到她很疼才作罢。

沈七也乖巧,知道韩琛不太喜欢这些争风吃醋的事,所以也没多提,跟在韩琛的身后出门。出门时才发现昨夜下了雨,园子里残红一地。

“真是花嫩不经揉,春风卒未羞啊。”韩琛感叹着一地残红,眼睛却是盯着沈七的。

沈七联想到他刚才说的那句话,把两句一合,便红了脸,“韩琛。”沈七跺跺脚,可经不得他三番五次的逗弄,连王爷也不尊称了,直呼其名。

经过这一番戏弄,沈七自然不肯再跟着韩琛,那议事房沉闷乏味她其实也不爱呆,便带了卞卓去这石头镇好好逛一逛。

(接上文)

这一逛倒是收获颇丰,想不到这石头镇虽是边陲小镇,却是西华、东华以及江南片区之间的交通要塞,三方物资的三、四成都要从此地经过,商旅之人络绎不绝,富庶之处比之兰陵也不遑多让。

由此,沈七连午膳都没有回去用,在此地择了一金招牌的红会楼,试了试东华的菜式,别有一番滋味,难能可贵的是,还有北胡(西部乌孙、月氏,北部柔然、东胡于江南之人统称北胡)的菜式,简单粗陋,但十分新鲜独特。由此,沈七对这石头镇便格外的中意,打定主意以后次次都要跟着韩琛来。

沈七回到韩琛的宅子时,已经月上树梢,还意犹未尽。

“怎么好玩到午饭也不回来吃?”韩琛坐在饭桌前问。

沈七眼睛眨了眨,想不到韩琛还会关心自己的午饭,心里一甜,上前搂着韩琛的脖子道:“好玩极了,这儿什么都有,下次还带我来好不好?”她这也是试探,看韩琛的态度,她怕这一次事出意外他犟不过她,万一下次躲着她来就不好了。

“多带你来,孤岂不是就有家财散尽之危?”韩琛不为所动。

沈七看他也不是斩钉截铁的拒绝,便往那有戏的地方想,“不会,不会,今天我虽买了许多东西,但可没一件是我的。”她深怕韩琛不信,还特地让小厮将东西搬进来。

看着眼前一座小山似的东西,韩琛的脸色真有些不好看了。

沈七在他背后悄悄吐了吐舌头,她光顾着买了,对自己究竟买了多少东西倒真的不清楚,看这架势就知道不好,赶紧上前抽了一件出来。

“看这个,这个白狐狸毛坎肩,可是用最上等的狐腋做的,有时候市面上一年都难找一件,我看罗姐姐畏寒,所以特地给她买的。”沈七眨巴眨巴眼睛,略带哀求和讨好的看着韩琛。

这于沈七来说,的确不是一件易事,她一向不待见罗氏和赵氏,这会儿巴巴的买了东西,自然是为了讨好韩琛。她也是自己有个小算盘,既然是铁板钉钉的一家人,她表面上做不出好脸色,只好用东西去打发,那罗氏出身寒微,没有家底,比不上她和赵氏,她买的这个名贵坎肩,一定能让她欢喜。

“怎么想起给她买了?”韩琛一脸的不信,不过语气好多了,“怕不是临时改的主意吧?”这是说她沈七本是给自己买的,却临时说是送罗氏的。

“才不是呢。”沈七娇娇的皱皱鼻子,“罗姐姐身量比我宽,你看这坎肩,我穿着不像罩个灯笼啊?”

沈七赶紧又数了许多物件,有给赵氏买的几件北胡新奇物件,因为赵氏家是巨贾,所以一般的物件她自然看不上,此外还给她买了几件东华她家乡的特产,沈七这份心思算是十分的到位。沈七知道韩琛一心要把后院的水端平,她平日给那两位做脸色,他虽不说却是不高兴的,所以沈七一直在想该怎么改变,如今倒好,只用付出金钱不用付出感情,倒也爽快。

此外,韩琛的刘嬷嬷也有东西,书房经常遇见的张信之也有,这些都是韩琛跟前的红人。连那书房周围伺候的守将,沈七也有表示,里里外外稍微重要些的人都有礼物。

“你花钱倒是挺有办法的。”韩琛略带嘲讽的笑笑。那些物件虽是小东西,但各个都是精品,沈七是好东西用惯的人,普通的东西自然看不起,出自她手上的礼物自然不差。比如要送给韩琛身边伺候的一个侍书的蜂蜜,便是特地选的高山上的雪莲蜜,价值不菲。连这等人都送这样的东西,其他便可想而知了。

不过此处韩琛倒看出了沈七的好处和她的心性,平日大大咧咧,哪有在乎他人怎么想的时候,但心里却自有一本帐。那侍书不过是偶然提过一次说什么肠胃不好,她便记住了。

沈七对韩琛的评语不置一词,只是越发笑得谄媚。

韩琛自然也拿她无法,“你倒好,买了这么多东西,连自己换洗的衣物也没买?”

沈七大有拍额顿悟的感觉,“哎呀,你不说,人家都忘了。”沈七转而又莞尔一笑,“我这个人吧就是急人之所急,总是忘了自己。”

韩琛不得不笑出来,这般厚颜无耻的话也只有沈七才说得出口。“你也敢说?”

沈七得意的翘翘下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韩琛的唇上啄了啄,红着脸退开,这意思就很明显是要堵韩琛的嘴巴,不管他情愿不情愿,反正得承认她沈七是无私忘己之人。

“孤的东西呢?”韩琛伸出手。

沈七没想到他会主动伸手要东西,不过她倒真没买。这是留个后招,以后可以挽了韩琛一块儿上街去逛,当然这算是痴心妄想,她也就是随便想想。最真实的原因是,韩琛惯来节约,自己节俭也约束别人节俭,沈七自己知道自己的事情,不敢给韩琛买,只怕买了他不仅不用,以后日日看着那东西,反而想起她沈七的大手大脚来,真是得不偿失啊。

“是这样的,那些东西都是送人的,这人情不能不照看,至于咱们,如今世道艰难,兵荒马乱的,自然能省一个就省一个,所以…”沈七很得意,真是说不出的爽利来,今儿轮到她给韩琛讲道理了。

韩琛捏了捏沈七的脸颊,“你倒是…”他气了一般,忽然就转变了脸色,语调也平静了下来,“不管多兵荒马乱你都不用怕。”

沈七只道是韩琛的意思是他一定会保护她,所以她便问了个“为什么”,想让韩琛亲口承认。

“因为你身上有个地方刀枪不入,可以当盾牌用。”韩琛又笑笑的捏了捏沈七的脸颊。

她顿时有所领悟,这是说她脸皮厚,“你…”沈七气得直跺脚。

半江瑟瑟半江红

沈七也是有脾气的人,被韩琛这一气,整顿饭都没理会他。加上韩琛也不前来哄她几句,所以她便更没有台阶下。

到韩琛用完晚膳,起身欲走时,沈七才真的急了,也急急的站起身,泪汪汪的看着韩琛的背影,心里暗骂真是个狠心人呐。到韩琛走出门,沈七还以为一切都没戏的时候,他忽然转过身来笑了笑,“怎么今晚不怕一个人睡了?”

沈七咬了咬嘴唇,想强憋着不笑出来,要做出还在生气的高傲状,可是她的心早就欢喜了,咬唇笑着,跟了上去。今晚倒是不用睡门边去耍赖了,不仅如此,韩琛还让人为沈七铺了铺昨夜她睡的那张榻,软垫锦褥,称得上是议事厅里最舒服的一处。

沈七明知道韩琛有时候不耐烦理她,也不费神哄她,只是偶尔的贴心之举便叫她死心塌地了,这便是命吧。一物克一物,她今生算是栽了。

这一夜,韩琛一直议事到天将半白时。沈七已长长的睡了一觉,弄不懂他怎么每天有那么多事情要忙。到韩琛来探她时,她只做熟睡状,想在他的怀里赖一会儿。

等韩琛将她抱回屋的时候,才故作迷离的醒转,大有不知身在何处之感。韩琛只是看着她笑,沈七被他看得发毛,只能一厢情愿的当他不察她的装睡。

“我去沐浴。”沈七赶紧转身。

出来时,刚才的恼羞才掩下去了些,将韩琛的紫色纱袍在他的眼下系得紧了些,深有点儿告诫他,别轻举妄动的销魂样。便仿佛女子含嗔带笑道:“可不许你打什么鬼主意。”只是此时无声胜有声,比说出来又更冶艳一些。

真真是“素胸未消残雪,透轻罗”。

沈七见韩琛直愣愣的看着自己,心下难免得意,可脸上做出的却是不知他想什么的表情。她这般取巧,最怕韩琛看轻她。

沈七走近韩琛的时候,他长臂一捞,就将她圈在怀里,“你这丫头倒是狡猾得很。”说罢凤眼轻挑,整个身体都欺了上来。

“不知道你说什么。”沈七飞了韩琛一眼,死鸭子嘴硬。

“那你知道孤接下来要做什么吗?”韩琛咬了咬沈七的耳垂,大手抚上雪峰。

“不要。”沈七退了退,她这倒不是反话。她觑准了韩琛喜爱她穿男袍的样子,故意撩拨他,却不打算让他得逞,这叫做“偷不如偷不着”,眼看着就要回去,总要吊吊他的胃口。

韩琛没理会她,手指滑向沈七的腹凹处。

“不要,还疼。”沈七娇滴滴的道,满眼的娇嗔和不满,撅着红艳艳的唇。

韩琛咬上沈七的唇,“知道疼,还来撩拨孤?”不过手下的动作倒是停了。

沈七只“吃吃”的笑出声,然后做作的打了个“哈欠”,表示她很困。留下韩琛咬牙切齿的看着她。

只是这一觉并未睡多久,天大白时,沈七就被韩琛催起床往兰陵赶。

回到兰陵王府时,自然便是一阵大忙,忙着送那些礼物。沈七让钱儿将罗氏和赵氏的礼物送去,还不忘吩咐一句,“让她们不用来谢礼了,就说我累了。”

等天色晚的时候,钱儿才把那些礼物都送了出去,“主子,王爷去沁梅院那边了,也不知道那位有什么好的,出身不好,长得也不过一般。”

沈七没出声,心里也觉得有些空荡荡的,一回兰陵,韩琛便不再是石头镇她一个人的丈夫了。

“主子,你就不能想个办法吗?”钱儿在一旁挑唆。

“你是闲得无聊了吧?少出鬼主意。”沈七瞪了钱儿一眼,这丫头跟她久了,吃不得亏,遇见眼中钉就想拔,可惜眼前的两枚,沈七怎么看怎么都是拔不得的。韩琛一碗水端平的样子,不就是警告自己不要轻举妄动吗,不就是表示她们三人在他眼里都是一样的吗?

沈七硬吞了口气。“眼下最大的事,便是那牡丹社。”四月牡丹花开的时候,也是沈七出生的月份,每年都是花社最热闹的时候。

今年沈七入主兰陵王府,那牡丹社自然就从沈府挪到了王府。

“每年都要办的事儿,不劳主子费心。”每年都是钱儿帮着打点,驾轻就熟,所以难免自负了些。

“今年我想办个不一样的。”沈七将钱儿唤近,对她低低吩咐了一阵。

钱儿露出喜色,“主子,这么办王爷准保高兴。”

韩琛究竟怎样才会高兴呢?在沈七的眼里便是“钱”最能让他高兴,主要是换了别人,沈七一定是嗤之以鼻,不屑跟这样的人来往的。只是换成韩琛的时候,沈七便觉得这是他无与伦比的优点。

首先,沈七自己大手大脚惯了,说得不好听便是金山银山都能被她败了,所以有韩琛这么一个守得住钱财的夫君做主,她花钱也花得安稳些,反正花得太过分的时候,韩琛总会阻止她。这便是没有后顾之忧。

其次,韩琛守钱不是为了他个人,而是他心兼天下黎民之安危,沈七觉得有这样一个夫君是十分自豪的事情。

因为这些原因,她也开始爱起钱来,甚至有点儿为钱神魂颠倒的地步。以前是处处耻于谈钱,现在却不再忌讳。

“你是说牡丹社的帖子要收钱?”杜氏惊讶得瞪大了眼睛,仿佛不认识沈七一般。

“这怎么可以,弄得咱们花社仿佛戏场子似的。”黄氏也不同意,苏氏,华氏等也跟着附和。

“戏场子那是取乐人的下贱地方,你们倒真会往自己头上扣。”沈七撇撇嘴,“咱们这是做善事,为咱们西华的苍生谋福。那些被北胡驱赶的难民,衣食不济,听说卖儿鬻女的大有人在,你们听了难道不难受,都是娘生父母养的。再说了,所费不过是平日少买一件首饰的钱,要真做了,那可就是天下大大的善事,以后便是京城的人听了咱们花社的名字,也要竖起大拇指。”

这些人里面华氏最为好名,每年施粥都赶在第一个,所以听到这儿便点了点头。

“再说了,男人们总说咱们女人除了吟诗作画,穿线绣花,其余什么也不会。咱们做了这件事之后,倒要看看他们还有什么话说,咱们可就赶在了他们的前面。”

黄氏是最怕她丈夫的,经常被她丈夫说什么头发长见识短,听沈七这么一说,心便也动了。

“这样乐善好施的事情,自然是要让每个有能力有意愿的人都能参加的,但如果不设个门槛,闲杂人等也往里面来看热闹哪还了得。”沈七顿了顿,“再说了,咱们还得允许人将功折罪不是,以前得罪咱们的人,这次便多罚他一些,只是到底就这么几家人,总不能永远避着不是,按我说,借由这次的机会便一笔勾消了也好。”

话说得这般明白,杜氏赶紧点头。上一次因为她的丈夫杜三不遵规矩带了小妾到花社,沈七一怒之下对他下了逐客令,以后花社的任何事都没再邀请过他。这便是被兰陵最上层的群体排挤在了门外。几次找杜氏疏通都不得,这次沈七软了口,杜氏哪能不奉承,“到底是你玲珑心想得妙。”

(接上文)

“梅姐姐你意下如何呢?”沈七向一直不开口的梅若涵问。

梅若涵与韩琛曾相交甚深,自然知道这事韩琛肯定是最欣喜的,所以她点了点头,“此意甚好。”

这几人是花社的骨干,有了她们点头,其他人自然只有附和的道理。

沈七让人制了烫金的帖子给各府送去,印上她独有的牡丹七字印,别人做不了假。送帖子的人回来时便要将银子带回,出席的人每人纹银一百两,这算是花社的内部价。只有杜府的杜三,被人特地嘱咐,用了五百两才买到一张帖子。

至于想入其门而一直不得的暴发户之流,也特地为他们安排了合适的市场。

以前花社的规矩大得很,不是世家大族子弟,根本沾不上花社的边。多少暴富之人慕名已久,却始终接近不了这兰陵权利金钱的核心圈子,此次有这种机会,自然不肯放过。这帖子,黑市价最高有炒到一千五百两的。

韩琛到沈七的清妍院时,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几箱子明灿灿的银元宝,沈七正一锭一锭的把玩,笑逐颜开。至于那不可置信,倒不是因为这银子,而是因为沈七的表情,一个谈钱就撇嘴的大小姐如今居然有点儿钻进钱眼里去的守财奴风韵。

韩琛进来的时候,沈七并没留意,她一门心思都钻进了元宝里了,觉得心里美滋滋的,仿佛觉得自己也算是有点儿用处了。赚钱果然比花钱来得舒服,这算是沈七这辈子赚的第一笔钱,虽然来路不怎么光明,可她算是体会了韩琛那爱钱的因由,自己一分一文赚回来的,真恨不得把这些元宝统统藏起来。

“哪里来的这么多银子?”韩琛出声问话。

沈七这才回过神来,“钱儿,让人把这些抬到后面去。”沈七避过韩琛的话不答,这钱是沈七自卖自炒,赚过手钱得来的,虽然不是很光明,不过她想也算是帮那些大户积阴德,所以一点儿也不愧疚。不过这一层意思不能告诉韩琛,何况她这次举办的牡丹社本来就是要给韩琛惊喜。

“怎么不回话?”韩琛难得好奇沈七的事情。

沈七帮他褪去外袍,换了便衣,“闲来无事,让钱儿把银票兑了数着玩儿。”沈七很幽怨的瞥了韩琛一眼,将问就问,表达自己深闺怨妇的处境。

“怎么想起干这事?”

“王爷不是说世道维艰么,我怕那些钱庄到后来捐款而逃,所以兑了现银放着岂不安全?”沈七确实也是这么想的。

“你倒真聪明。”韩琛嘲讽的笑笑,“家里放着这么多元宝,以后真是乱了,还不第一个来抢你。你又用什么地方装这些黄白之物?”

沈七听韩琛的意思,仿佛也是不屑这些金银的,可是他平日那般节俭又是做什么?“那你说该怎么办?”

韩琛沉吟了一下,“难得你脑子里还有世道维艰这句话。只是这要真乱了,那银子能当饭吃当衣穿么?只怕多少人守着金山银山都得饿死。”

沈七点点头,略有所思。次日早早起床,将韩琛一路送至修竹楼外。

“快去忙你的牡丹社吧。”韩琛阻止了沈七想要跟着他混进修竹楼的举措。

沈七撅了撅嘴,这么明显的拒绝,真是伤人心呐,她送了这么多日子,他都没心软过邀她入内一次。不过沈七不是半途而废的人,撅着嘴走了,到半晌时,借着送茶点的机会又往修竹楼来。

那接点心的小厮顺三有些踟蹰,但到底还是开口了,“娘娘,王爷说他生于北方,不习惯南方的早茶这一顿,请娘娘不必再费心。”

沈七有些脸红的将点心盒子收回,这脸红完全是气红的,连眼圈都有些红了。不过这次倒没当场发火,悻悻的走了。

韩琛只当是清静了,哪知到了午后,修竹楼外的湖上忽然传来一阵琴声,曲子轻曼婉转,仿佛南国女子的呢喃,挠得人心痒痒,又催人欲睡,正适合午后小憩时聆听。把修竹楼在场回话的人弄得恹恹欲睡。

韩琛从楼上的窗户眺望出去,就看见湖上飘了一个怪异的竹筏,簇新的,一看就是新做的。简单的二三十根竹子并一块儿,上面搭了一个极简陋的蓬,用白纱覆盖,在湖面清风的吹拂下,碧竹白纱真有天外来筏的美丽。

再将沈七放上去,便在简陋中平添了华丽,这般的矛盾却十分融洽,看得人心旷神怡。不过这是其他人觉得神怡。只有韩琛知道沈七突然扎这么个筏子,是怕她乘船的话,那船篷当了他的视线,那就看不见她沈七了。

沈七将手从古琴上挪开,得意的朝韩琛挥挥手,在韩琛发飙之前,乘着竹筏翩然而去,挥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只是整个下午,修竹楼里做事的人都有些恍惚。

千树万树梨花开

有时候恍惚也能上瘾,修竹楼的人好像都适应了这种恍惚,没有一个人站出来提出抗议的。

沈七这一日继续在修竹楼后魔音恼人,心里咬牙切齿韩琛的忍耐力,她本来连情景对白都设计好了。

比如韩琛质问她时,她便委屈的看着他,“许久不练琴有些生疏,所以午后寻一清雅的地方练练。”

韩琛要是再问她,“什么地方不去,偏要去修竹楼后?”

她就继续委屈,“府里的湖面就那么大的地方,王爷让我去哪里啊?”

可惜这出戏接连上了四、五天,韩琛一点儿反应也没有,晚上到她屋里的时候,半句也不提,将沈七差点儿没憋死。

尽管别人看沈七很惬意,春风杨柳竹筏,碧水古琴白纱,端的曼妙,可惜她只觉得午后春困,加上阳光开始有些灼热了,将她的肌肤灼得有些疼。这都是其次,最糟糕的是,她手开始疼了。

沈七揉了揉自己的手指头,便看见顺三从楼上下来传话,“娘娘,王爷说娘娘的琴技大有增进,想请娘娘再雅奏一曲。”

沈七本来是该发怒的,不过在看见顺三欲言又止,一脸羞红尴尬的表情时,眼睛滴溜溜一转,便按捺了下来。沈七将钱儿招过来,在她耳边嘀咕了几句,钱儿便让竹筏靠了岸,对顺三低声嘱咐了几句。

顺三先是睁大眼睛摇头,到看见沈七对他温婉又带点哀求的笑时,一狠心就点了头。

次日沈七看见顺三狠心把他自己从树上摔下来的时候,真有点儿不忍心。

到韩琛听见动静下楼探看时,沈七立马走上去,戳了戳钱儿的额头,“钱儿,你怎么这么淘气,到这儿放什么风筝,还害得顺三把腿都摔折了,罚你三个月的月钱,还不快去叫大夫。”

沈七正义凛然的指责钱儿,钱儿畏畏缩缩的赶紧去请大夫了。“怎么办,都怪钱儿让顺三去帮她取风筝,害得你没了侍书。”沈七歉意的蹭到韩琛的跟前。

韩琛眯了眯眼睛,没说话,转头就往楼里走。沈七立马狗腿的跟了上去,“王爷,我帮你磨墨吧,就算帮钱儿将功折罪。”

韩琛没答话,却也没反对,沈七就当他默许了,还道这次她真是走对了这步棋。

“把门关上。”

尽管韩琛的声音听起来有丝阴森,不过沈七正在兴奋自己得以越龙池一步,所以没放在心上,乖乖的关了门。打量了一下韩琛书房的布置,及其简致。正中一六尺长的紫檀木夔凤纹翘头案,案上依次整洁的摆放着玉镇纸、古木笔筒、香研宝墨等寻常文房之物,只侧首一尊白玉精雕双鱼水洗稍微精致些。案后挂了一轴御笔白鹰图,乃是先帝华文帝的墨宝。案左侧是一壁齐顶高的书橱,案右侧对着窗户,外面便是沈七弹琴作乐的鸿池,窗下置了一张紫檀榻,为韩琛略作小憩时使用。

沈七对韩琛的一切都很好奇,正转溜着眼睛四处看,哪知不经意就对上了韩琛充满寒意的眼睛。她赶紧上前一步,将墨锭抢在手中,胡乱的研磨起来。

她一个千金小姐,哪里干过磨墨的事,此事看起来简单,但真要磨得四平八稳却不是易事,沈七的手指很快就被墨汁乌黑了,还不小心溅了许多墨滴到桌上。沈七小心的看了看韩琛,“我以后会磨得很好的。明日,我还来给你磨墨好不好?”

韩琛嘲讽的笑笑,“怎么不好,如果孤说一句不好,你下一步岂不是要将这修竹楼给拆了?”那音调越来越高,不似他平日惯有的低沉温润。

沈七暗道不好,估计是那出戏被戳穿了。

“果然是最毒妇人心。孤倒是没想到你这般狠毒,处心积虑要往这书房来,还不惜害了顺三。”

沈七没想到她这么一作在韩琛心里落下这么个阴狠的形象来,又气又急,眼泪啪啪的就掉了下来,“不是的,我不是故意害他。”

“难道他是自愿摔断腿的不成?”韩琛冷哼一声。

“他就是自愿的。”到这时候,沈七也不敢隐瞒,就怕真落个阴毒的下场。韩琛冷冷的看了看她,沈七赶紧把这事从头到尾道了出来,说她如何安排顺三受伤,如何能接了他的位置进这书房来伺候。一边说一边掉泪,好不可怜。

“你是千金小姐,所以尊贵,要往这书房来,不惜奴才的贱命,你就不怕他这辈子腿都好不了?你为了一己之私,就能做出此等阴毒的事来?你这辈子就顾着你快活了,哪管他人的死活是不是?”

韩琛的话没错,沈七这辈子就是个自顾自己快活,不顾他人死活的性子,她平时不自知,到被韩琛当面揭穿出来时,羞得无地自容,眼泪掉得更勤了,整个眼睛都花了,什么也看不清,便用手抹了抹,不抹还好,一抹不仅花了还黑了。

沈七想起当初她算计韩琛与梅若涵的事来,心里越发心虚,一声都不敢吭,连哭声都死死的压在唇上,不敢呜咽出来。肩膀一抽一抽的,楚楚之致。

到沈七觉得自己的眼泪掉了大概一海碗的时候,韩琛的脸色才稍微好看了些。“别哭了,自己看看你的脸。”韩琛的话音里带了一丝笑意,沈七才觉得自己算是重新活过来了。

她赶紧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脸,不知道是什么让他忽然发笑。这一摸脸便更花哨了。

“好了好了,别再摸了。”韩琛递给沈七一方帕子。她接过来在脸上一抹,一片漆黑,才知道自己是将墨抹到脸上去了。不用照镜子也知道此时定十分滑稽。一片墨黑中,有眼泪冲出的水道,一定很滑稽。沈七赶紧转了身,使劲的用帕子抹了,良久才敢再回身。

韩琛叹息一声,对她招招手。沈七赶紧依了上去,又可怜又讨好的对他笑笑,韩琛将帕子从她手里抽回,有些用力的帮她擦着眼眶周围的墨迹。

“疼。”沈七咧嘴“呲”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