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面中浮现的影子清晰可见,那乌黑的发一丝不乱地束在头顶,用青带扎着,鬓角整齐,没有一点杂乱。

奇怪,什么时候她睡觉这般老实了,罄冉呐呐,却又忽而想到方才蔺琦墨说的话。

昨日她已经让雪琅打前离开了苍松密谷,前往给燕奚痕报信,想来现下燕奚痕定已经接到消息。想到马上便又要面对他,再想着那夜他说的话,罄冉思虑深深,心间微跳。

突然,感受到一股强烈的视线,罄冉猛地抬头望向东面密林,然而却什么都不曾看到,只有风吹过林子,掠起几片早落的轻红。她摇摇头,暗笑自己多心,起身而去。

用过野味,两人再次上路,一路很顺利,傍晚时便出了密谷。纵马疾驰,两人刚绕过山道,罄冉便望到了不远处迎风而立的一人一骑,她手上一个用力,马儿嘶呜一声停了下来。

迎面飞流似是认出了她,踢动着前蹄,燕奚痕淡淡一笑,暖意融融,他松开了缰绳,飞流欢快地撇开四蹄奔了过来。

蔺琦墨目光在罄冉身上带过,扭头时正迎上燕奚痕转来的目光,却见他朗声一笑。

“此番多谢四郎。”

蔺琦墨亦笑,轻挑眉宇:“如此,景轩可要用好茶招待四郎啊。”

燕奚痕朗声而笑,目光一转看向罄冉,盯紧她破裂的右袖:“怎么了?

罄冉一愣,忙将裂开的袖子轻挽遮住那抹微露的肌肤,抬头道:“无事,属下谢王爷惦心。”

她话语平淡甚至带着一丝疏离,燕奚痕面容微变,盯着她的目光更为专注,渐渐幽沉,没有注意一旁蔺琦墨却微微勾起了唇角。

罄冉见他神情微变,一怔之下也觉方才自己的动作配着那话,会让人觉得生冷,忙又一笑:“只是不小心被蛇咬了一口,蔺将军已帮忙敷药,已经无碍了。”

燕奚痕点头,目光却依旧幽黑,回眸看向蔺琦墨,笑道:“这几日多谢四郎对易青的照顾。”

蔺琦墨扬眉一笑,双眸微眯,道:“景轩对下属真是体贴有佳,不过这谢四郎可不能当。四郎和易青甚为投缘,照顾她乃是吾心所愿…何况四郎也没帮上什么。”

罄冉心一跳,扭头看向蔺琦墨,却见他正目光紧紧看着燕奚痕,燕奚痕亦然。两人唇角都带着笑意,可罄冉总觉得气氛很怪。

忽而两人相视一笑,同时转开了目光,亦同时看向罄冉。罄冉莫名竟是一慌,低下头握紧了缰绳,但觉两人都未移开视线,她硬着头皮抬头,笑道。

“王爷,蔺将军,不如我们塞上一程如何?”

蔺琦墨一笑收了目光,扬眉道:“有何不可?”

他说着看向燕奚痕,昂起头将手抬起遥指前方,笑道:“前面不远便是溪尾坡,坡前一颗千年楠榴树,冠盖如云。楠榴之木,相思之树也,我们便以那千年相思树为界塞上一程,不知景轩意下如何?”

燕奚痕双眸含笑,忽而眉宇一扬,同时朗声道:“就依四郎所言。”

罄冉也来了兴致,正欲开口,话未说出,两人却相视一眼,同时扬鞭,顿时卷起一阵尘土,马蹄骤响,滚滚而去。

两人同乘白马,如两道银色闪电,疾驰而去,望着他二人绝尘而去的身影,罄冉顿时傻眼。

搞什么啊?!分明是她提议的,怎么临到比试却将她抛在一边!

夕阳下,夏风微醺,青山绿道,燕奚痕和蔺琦墨策马急奔,谁都不肯落后,均是目视前方,全力疾驰。

转过两处山道,旷野迎面,顿觉视线为之一敞,两人同时清喝一声,飞驰而过。遥望不远岔道口,那颗楠榴树静静地立在原野之上,似在默默等候着他二人,欲见证什么一般。

两人同时神情一紧,暗运真气夹紧马腹,将手中马鞭挥动得更加急切,并驾齐驱,马蹄声急,劲风拂过耳边,他们均无暇顾及,眼中此时便只有那一株楠熘。

眼见大树在即,马儿却依旧并列,两人同时扭头看向对方,同时自马上飞起,瞬间已在空中赤手交了数招。一面对打,一面脚下腾空而踢移向大树,待足踏地面,蔺琦墨一手握着燕奚痕劈出的左掌,燕奚痕却亦扣着蔺琦墨击出的左腕。

两人微微一愣,目光相接,不由齐声大笑,同时松开了手。

燕奚乘笑得一阵,目光轻闪看向蔺琦墨,喘息道:“痛快!四郎的小白果真神骑。”

蔺琦墨仰头望着浓密的树冠,笑道:“景轩的飞流亦不逞多让。”

两人再次相望而笑,然而却亦从彼此的笑容中看到了坚持。远处马蹄声响,他们同时望了过去。

夕光下,那道蓝色的身影越来越近,苍翠原野中她蓝衣鼓动,衬得面容清丽隽永,夕阳晚照,不知不觉他们已是唇际扬笑,已然看得痴了过去。

第二卷第66章四郎示情

罄冉他们回到军营已是翌日晌午,还没入营,苏亮便匆匆奔了出来。

“王爷,您可算回来了!”

见他神色焦急,燕奚痕眉宇微蹙,翻身下马,一手将马缰扔给小兵,一面问着。

“怎么了,如此慌慌张张的。”

苏亮跨前两步,急声道:“高公公刚刚到了军营,说是太后娘娘病重,令王爷疾归。高公公正在大帐着急呢,属下正打算派人前往通知王爷,王爷您可算回来了。”

燕奚痕神情一变,脚步不停便向大帐而去,显是万分焦急。罄冉和蔺琦墨对望一眼,亦入了辕门。尚未走几步,雪琅便从后营奔出扑了过来,罄冉眉宇含笑,接住它飞扑而来的身体,轻声而笑。

“雪琅别闹,我还有正事要做呢,一会儿我得空了就去陪你玩。”

雪琅似是听懂了她的话,放下扑在她身上的前爪,摇摇尾巴。

罄冉抚摸着它柔软的毛发,不无称赞道:“真是好孩子。”

蔺琦墨侧目望着她,少女此刻虽是仍旧一身男装,可是却已在不自觉中露出了女子神情。她的面上桂着温柔的笑意,鬓间一缕碎发轻拂着,划过她娇嫩的唇瓣,映得那浅浅笑意,让他心不由失跳。

罄冉见雪琅消失在营前,和蔺琦墨一起向主帐走去,尚未入帐,燕奚痕便从中大步而出,面色沉重,他身后的高公公亦是眉宇紧锁。

罄冉脚步一顿,迎上燕奚痕投来的目光,她不自觉回以宽慰的笑意。

“王爷莫要担忧,太后吉人天相,定会逢凶化吉。”

燕奚痕望着她的笑言,望着她清澈的双眸,似乎那其间有让人安定的力量一般,一下子便抚平了他躁动的心。他脚步一沉,轻轻点头。

“我回京一趟…”

不知想到什么,他停住话语,目光轻动似是望了眼罄冉身后的蔺琦墨,眉宇微皱,接着才道。

“我去去就回。”

他的话说罢正欲迈步,高公公却微微躬身,上前一步:“王爷…”

“怎么了?”燕奚痕脚步停住,望向他。

高公公忙低头,似是撇了眼罄冉,道:“想来这位便是以八珍阵法阻战国铁骑与松月道的易青吧。奴才出宫时,皇上特意吩咐,宣易青回京见驾,王爷看…”

燕奚痕一愣,罄冉诧异挑眉,她身后的蔺琦墨亦抬眸望向高公公。

这三人都是身经百战,气势摄魂之人,此刻都盯向他,尤其是那白衣少帅目光异常锐利,高公公莫名一突,忙躬身道:“陛下只是吩咐令易青进京,并未说是何事。”

本来燕奚痕是打算这次打退战军之后便向其皇兄为罄冉请功的,可是自那日确定她是女子,他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一来,军中自古便是不允女子参军的,他怕旌帝怪罪罄冉。便是不怪罪,怕是也不会允她再呆在他的身边了。

再来,他也动了私心,若是罄冉得以封侯拜将,那么他要她做翼王妃的愿望便不易达成。毕竟依母后和皇兄,他们是不能容一个曾抛头露面,和数十士兵同营而宿的女子为翼王妃的,何况皇室历来不需要强势的女人,那会被视为祸害。

基于这重重考虑,所以纵使每几日便会有军报从军营直达天听,可是关于易青,燕奚痕在旌帝面前却是只字未提。

故而他初闻高公公的话,先是心头一紧。接着便了然,定然是奚敏那丫头干的好事。可他接着又是一喜,如此也好,他便能将她带在身边不必分开了。

“恩,本王知道了。易青,你去收拾行装,即刻便随本王出营吧。”

燕奚痕冲罄冉说罢,目光一抬看向蔺琦墨,笑道:“家母病重,欠四郎的茶只能容后再补上了。我心忧虑,现下便要回京,恕景轩少陪,不能尽地主之谊了。”

见他这般,蔺琦墨双眸微眯。景轩啊景轩,这么急切便下逐客令了么。他淡淡一笑,目光在罄冉身上带过,复又看向燕奚痕,安慰道:“放宽心,太后不过年逾半百,定如易青所言逢凶化吉,当不会有碍的。”

燕奚痕点头,抬手拍向蔺琦墨肩头,一面吩咐着站在一旁的苏亮:“军营事务便交由你了,但有差池,军法不容。”

“末将领命,请王爷放心。”苏亮拜倒,扬声应命。

罄冉亦不敢耽搁,转身一步,又停了脚步,不自觉看向蔺琦墨,见他目光沉沉看着自己,随即勾唇一笑,面有欣悦,她心一跳忙转身向自己营帐而去。

燕奚痕将两人神情收入眸中,掩在广袖中的双手握了起来。心中本为方才的话歉疚,然而此刻却涌动着酸涩。

原来在情爱面前,他也不过是个再普通不过的男人,情和义,他选择了情。但又如何呢?他控制不了自己的心,刚刚他们之间的暗流更是令他心中激起恐慌,暗自坚定信念。

罄冉回到营帐,匆匆收拾了几件衣物,打好包袱扎在身上,刚一转身便见帐帘一挥,白影一晃,蔺琦墨已入了营帐。

他目光幽深紧紧盯着她,唇角仍挂着那抹标志性的笑,可是神情却让人觉得异常专注,引人心惊。罄冉愣愣地望着他,看他一步步走来,在他的目光下竟有些无措,身体也微感虚软,不自觉低了头。

“姐姐在战国皇宫终不是个事,我要到鹊歌城一趟,将姐姐接出来。”

蔺琦墨走至罄冉身前站定,目光柔和望着她,轻声道。

“跟我说这些做什么,你爱做什么做什么去,和我没关系。”罄冉双颊微红,喃喃道。

蔺琦墨听她这般说却是抑不住低低一笑,伸手挑起她的下巴,罄冉身体一僵,目光乱转,就是不敢看向他。

却听蔺琦墨缓缓道:“当真觉得无关?”

他见罄冉不答,微微弯身凑近她,手腕一抬迫使罄冉望着他,徐徐道。

“我的艳名传自衡阳秋月楼。当年我尊静王殿下为主,静王生母曾嫔在宫中位卓,致使静王在朝中势薄,屡受誉王、乾王排挤。先帝虽是喜爱静王,然亦不能公然偏佑。当年静王又不曾开府建制,商议政事多有不便。于是我们只得暗中在秋月楼建了密点,每每议事皆在那里…之后静王英年而逝,誉王登基。我素来与他不合,他登基之后对我多有猜忌。懒得再另立其它名目蒙蔽他,我便索性更加留恋青楼声色之地,以求相安无事。如此,麟国少帅艳名远播,可那些都是假象,当不得真的。冉冉,你信我。”

他神情专注,目光澄澈,星眸如宝石般熠熠生辉,紧紧盯着她。罄冉双颊滚烫,心头剧跳,错开目光。

“这些和我有什么关系。”

蔺琦墨手指轻蹭她清瘦的下颌,弯下腰来和她目光相触,罄冉却瞬间移开视线,他再移动去扑捉她的目光,她却又躲开,如此数般,两人心头皆涌动着一股奇妙的情潮。

帐外传来脚步声,蔺琦墨手一撑固住她的下巴,罄冉亦在此时看向他。两人目光相触,俱是一震。

蔺琦墨唇际漾起暖暖笑意,似冬日阳光洒入金挥,他目光一瞬不瞬盯着罄冉,那样子似是要将她深深刻入眸中,雕入心田。

然而天知道,许久之前,或许是她负着他在密林间狂奔时,或许是花街喧闹处她青衣洒然时…或许早在多年前女孩血眸猩红抢了他的马儿,令他看到她眸中的伤痛和倔强时,她已然便在心底深处停留了。

脚步声越来越近,蔺琦墨微收笑意,沉沉道:“冉冉,我是认真的。此去战国,多则两月,少则半月我定到耀都找你。”

脚步声沉沉临近,他俯身趁着罄冉呆愣,骤然欺近,双唇蜻蜓点水擦过罄冉娇嫩的唇瓣,带过一道电流。接着他松开她,转身便向帐外走。

于此同时,帐幕被大力挥开,阳光陡盛,罄冉分明看到他侧脸面颊微红。她心头砰砰而跳,脑中空白一片。

“何时景轩也如四郎一般性急了,易青行装已经收拾妥当了。走吧,四郎送你们出营。”

蔺琦墨望着打帘而入的燕奚痕笑道,燕奚乘冲他一笑,目光落在他身后的罄冉身上,阳光挡在身后,看不到神情,可却令罄冉感受到一股微冷的气息,她骤然回过心神,上前几步。

“我好了,烦王爷久等了。”

燕奚痕一笑,摇头看向蔺琦墨,不无调侃道:“易青出营几日,倒是和我梳理了。”

蔺琦墨亦是一笑,却是不语。

一同归京的除了高公公,还有十个燕云卫侍卫,倒都是罄冉认识之人。燕奚痕心中忧虑,一行人皆轻装而行,出了营便再不耽搁,扬鞭而去。

行出许远,罄冉微微提缰,回头去望,仍能看到辕门处那抹白色身影。他似是看到她回头,竟扬起手用力挥动了几下。

罄冉但觉好笑,回头扬鞭,唇角扬起了笑容,并未发觉燕奚痕握着马缰的手筋骨清晰。

第二卷第67章情诗诱卿

燕奚痕归思切切,纵马扬鞭,仅仅五日便已临近旌国都城。

罄冉一直御马跟在他身旁,见他一路神色沉重,忧思忡忡,她能感受到他和他母亲之间深厚的爱,感受着这种忧思,她的心竟也变得柔软了起来。

行至京城西面豪城,眼见嬴城在望,燕奚痕的神色才舒缓了不少。这时已是夕阳西落,夏意浓浓,暖暖晚风,望着鹅黄绿柳,碧水霞光,两人同时勒马,相视均是一笑。

见前方有一个酒肆,又赶路饥渴,燕奚痕便吩咐暂歇。一行人下马入内,将路边酒肆挤了个满满当当。

店家上了简单面食,又奉上清酒,顿时肆内飘出一股浓浓的酒香来,罄冉用心一闻,不由赞道。

“好酒!”

燕奚痕失笑,道:“你倒是个好酒的,这豪城醇可是这一带出名的。”

以前师父好酒成痴,潜移默化罄冉便也喜酒。她双眉一挑,打开酒坛,深吸一口,笑道:“看来今日有口福了。”

说着便欲给燕奚痕倒酒,他却伸手扣住了她的手,罄冉一愣,他从她手中接过酒坛,仰头灌了一口。

罄冉以为他仍在担忧太后,便笑着宽慰道:“王爷也不必太过担心,如今京城在望,这一路都未再有消息从宫中传出,想来太后娘娘的病情是稳定住了。”

燕奚痕回头望她,目光幽幽,棚外大树浓荫落在他眼中,那深黑的眸中暗影重重浮出清晰可见暖融笑意。

“便陪我这般喝,如何?”

他抬起手臂,扬着手中酒坛,笑问。

罄冉微怔,这两日来不知是燕奚痕心头装着心事还是怎么,他看着她的目光没有了先前那份炽热,话语之类也恢复了以前两人相处的平和亲近,却不让她感觉拘禁想逃。

现下他这般,倒是让她又茫然无措了起来。可对着他暖意融融的双眸,再想着他这几日紧蹙的眉宇,罄冉笑着接过酒坛,亦就着坛子灌了一口,扬起酒坛,笑道。

“有何不可?”

她说着将酒坛在手中抛起,在掌中托住一转,递给燕奚痕。燕奚痕深深望她一眼,微笑接过,再不多语。

罄冉只觉这酒清冽爽口,甚解夏暑,再加上想起以前和师父对饮的日子,心中慨叹,喝的便也多了。一晃眼,三坛子酒便被他二人一袭而空。

这酒后劲甚足,晓是罄冉酒量甚好,不免也觉蒙蒙然有了醉意,脸颊飞起两片红云来。燕奚痕却还清醒,见她一手支着头闭上了眼,只觉她双颊挂着的红晕比天上彩霞还要娇艳。

见罄冉身体一滑便向凳下滑去,他忙伸手一揽,顿时软玉温香,将她抱了个满怀。罄冉睁开眼睛,微带茫然的双眸正对上他簇燃着火焰的黑瞳。

此刻的她星眸半睁,醉意微醺,几分慵懒,几分随意,却带着令人窒息的娇媚。

燕奚痕不由唇干舌燥,心头剧跳,他的手扣在她纤细的腰肢上,而她则靠在他怀里,她红扑扑的小脸偎在他的心口,灼得心里滚烫滚烫,心烧火燎。便如一场熏动人心的梦,令燕奚痕失神当场。

听着他剧烈的心跳,感受着他火热的胸膛,罄冉眨动了两下睫羽,骤然回过神来,忙推开他扶起凳子坐好。

在他如此炽热的目光下罄冉哪里还有心思闭眼休憩,低了头,仍抵不住双颊红透。心想果真在这古代呆了十多年没有白呆,被同化的彻底。这若是换做前世,被男人这般看,她定是要恶狠狠盯回去的。

她被他盯地只觉手足无措,见桌上残留着一滩酒,便轻蘸酒水,在桌面上若无其事地写了几行字。燕奚痕不再看她,目光转向她所写之字,唇际浮现了笑意。

“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他轻轻念着,起身站于罄冉身后,微微俯身。

“易青的心现在不静吗?”

以前每逢心不静,罄冉便会读《心经》,竟没留意此刻心一乱,不知不觉又写了出来。这不是不打自招嘛!

她尚未说话,燕奚痕却俯下身来,说道:“真丑。”

罄冉一时没明白他说的什么,本能扭头去看他,眼前晃过他骤然放大的脸,惊得罄冉心头一跳。见他目光盯着自己写下的字,罄冉尴尬一笑。

这个时空的字和前世很不同,没办法,她的字从小就极糟,总被靖炎笑话。后来她练习过,可怎么也写不好。师父说她心有愤懑,练字时心绪不宁,纵使再练也是无用,后来她便索性不练了。

“王爷见笑了。”罄冉说着,忙向凳子一旁移了移。

燕奚痕却在她方才坐着的地方撩袍落座,罄冉顿时悔得肠子都青了。可她还不及反思,燕奚痕已是握住了她放在桌上的右手。拉着她蘸了酒水移动了起来。

他滚烫的大掌包裹着她,罄冉头一懵,忙抬头去看棚中坐着的燕云卫将士们,众人倒是动作一致,皆低着头,有面对这边的还侧转了身体。可他们心里怎么想可就不知道了,八成已将他们看成龙阳之人了。

这燕奚痕究竟要做什么!?

手上一个吃力,罄冉回过头,看向桌上留下的一排字,顿时身体一僵,再次愕然呆愣。

她以为他会带着她再写一遍静心经,可根本不是!

那桌上一行字,笔锋峻拔,傲骨沉稳,自成一体,虽是用手所写,可单从字迹便能清晰感觉到落笔的锐力,如带刀削,和那所写内容极为不符,可却似极他的人。

可是现下罄冉哪里有心思品评他的字如何,目光盯着那字已是身体微颤。

那桌上赫然写着:“天长地远魂飞苦,梦魂不到关山难。长相思,摧心肝。”

情诗?这人竟在这么多属下面前做了这种不似他性格的事,罄冉只觉手背更加发热,挣扎了下。

燕奚痕松开她,却不那么容易放过她,目光闪动盯着她,轻笑问着:“易青觉得本王这字如何?”

罄冉低眸,半响才道:“王爷字如其人,傲骨沉稳,极好。只是这般字不适合易青,易青也学不来的。”

“王爷,时候不早了,咱们还是赶紧赶路吧。”她说完起身拿下马鞭便向棚外走去,没有看到燕奚痕笑容凝滞的唇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