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安宁没有回头,只是听到管家恭敬地询问:“先生要不要先洗个澡?”

果然邵庭的声音还是惯有的沉敛稳重:“给我拿瓶酒。”

管家微微有些意外,顾安宁只是嘲弄地勾了勾唇角,接着是男人沉稳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他搂着她,身上很浓的汽油味,可是情绪似乎并没有电视上看到的那般沉湎压抑,反倒带了几丝兴味:“怎么突然学做蛋糕了?”

顾安宁只是转头看他一眼,这双眼充满了盈盈笑意,似乎澄澈如海洋,然而越往里越是深不可测。

她收回视线,低声回答:“我爸快生日了,我做好了你帮我交给他。”

邵庭闻言揽在她腰上的手臂紧了紧,并没有马上回答,只是牵住她的手指沾了一点奶油,然后送进嘴里品尝。他吮着她的手指,舌尖轻轻一卷,这才淡淡回道:“太甜了,对老人不好。”

他说完就转身走了,迟飞站在几步开外对她微笑示意,顾安宁难受地转过身。她很想问问邵庭,为什么之前明明在他办公室看见了那块地即将被政府收回的公告,可是他还一味怂恿庄洁合作,这之前她怀疑过,可是没想到后果这么严重,严重到庄洁赌了整个身家。

全身的血液都好像冻住一样,心里异常压抑,她这段时间是不是日子太好过了,所以才又忽略了邵庭的本性。

“在想什么?”身后蓦地传来他的声音,顾安宁手指一颤,慢慢回过头。

邵庭似乎是亲自来拿酒杯,眼神深邃地打量着她,不想被他看出异样,可还是伪装不来:“没事,就是有点冷。”

邵庭径直走向她,一手抬起探她额头的体温:“空调温度太低了?身上这么凉。”

顾安宁看着他皱眉吩咐管家将空调温度打高,伸手搓了搓她的脸颊,等她脸上红扑扑的才露出笑容:“这个家你是女主人,有权吩咐他们做任何事。”

他眼底的笑不是假的,这关心也不是假的,只是……

顾安宁点了点头,感觉自己的心有千斤重,沉的快要将她压倒一般。

邵庭站在她身后若有所思地皱起眉头,眯了眯眼角才慢慢走了出去。

***

迟飞留下吃饭,席间一直在和邵庭讨论公司的事情,顾安宁虽然大都不懂,还是听出来一点眉目。

这次合作邵庭亏钱了,而且好像亏的不少,迟飞一直在为他出谋划策,据说对公司影响非常大,处理不好大概就很难翻身了。

顾安宁开始迷惑,难道真是自己想错了?邵庭不至于做这种杀敌八百自损三千的事情。

邵庭不经意地看她一眼,居然还有心情给她夹菜:“今天一直心不在焉,有心事?”

顾安宁欲言又止,碍于迟飞在场还是什么都没说。

迟飞看了她一会,勾起唇角轻笑:“咱们一直聊这个,嫂子觉得无聊了。”

邵庭附和地点了点头:“她对这种事没兴趣,换话题。”

迟飞配合地换了轻松的话题,邵庭一直淡笑着回应,两人倒是一唱一和将气氛调节的非常好,只是顾安宁却怎么都轻松不起来,一直闷闷地低头吃饭,以至于完全没留意两人间互动的诡异眼神。

饭后顾安宁就回房整理管家刚送回来的干洗衣物,邵庭和迟飞在客房商议公司财务的问题。

她整理衣服的时候意外地发现了衣柜最顶层有个收纳盒,以前有没有她一直没注意过,邵庭的卧室她很少来,也是最近为了讨好他才帮忙整理他的衣物。

那盒子看起来似乎装了贵重的东西,她并不想碰,可是好奇心使然,鬼使神差地就伸手取了下来。

里面的内容却彻底将她惊呆,全是她的照片,密密麻麻堆放了一整盒。有些连她自己都记不清楚是什么时候的了,有些看的出来是她和白沭北约会时离开的背影,每次邵庭都会开车将她送到白沭北身边,如果白沭北有事没到,他一定陪她等到那时候才对。

顾安宁看着那些照片,白沭北被刻意地处理掉了,只剩下她的背影,可是无端地似乎能感受到拍照的人那一刻酸涩的心情。

顾安宁坐在床边,看着满床的照片走神,邵庭如果彻头彻尾地是个坏人,她大概就不会这么……

***

“以后演戏这种事儿可千万别再找我,尤其是帮你骗那小兔子,太造孽了。”迟飞狠狠抽了一口烟,看邵庭时满脸郁结,“你确定她看到那文件了?”

邵庭坐在沙发上似乎一直在想事情,闻言才缓缓抬起眼:“我当时大意了,就放在床头,她应该会看到。”

迟飞鄙夷地皱了皱鼻子:“你也有大意的时候。”

邵庭想起自己因为顾安宁网购的一盒安神茶就全无方寸,不由失笑:“我也是普通人。”

“普通?普通会想出这种招儿来对付一个女人?”迟飞叹了口气,挥挥手,“最后一次啊,你要怎么设计她是你的事,千万别再找我了。”

邵庭意外地挑了挑眉:“这么善良,以前倒是没看出来。”

迟飞被噎的无语,只好言归正传:“你爸那边估计没那么好解决,庄洁毕竟跟了他这么些年,他大概想想就会明白。你的身份倒不会暴露,毕竟还有你大哥帮忙作假的亲子鉴定,可是你确信他会这么放过你?”

邵庭不在意地枕住胳膊:“老头再没良心,我现在也是他唯一的儿子,他现在老了,早就没以前那么大的野心,如果不是这女人在边上撺掇,早就收山将位置传给老大,他和这女人你当真以为有感情?”

迟飞自然明白男人逢场作戏的心态,邵临风这戏做的足还不是因为庄洁那点钱和地位可以帮助他?

“都处理干净了吗?警察那边——”

邵庭露出胸有成竹的笑:“虽然银行那边我打了招呼,但是庄洁的死和我没直接关系,警察那边也没办法。”

迟飞摇了摇头:“你的运气不会一直这么好。”

邵庭没有回答,迟飞抱歉地耸了耸肩膀,转移话题道:“顾安宁会信吗?她也不是傻子。”

邵庭目光悠长地看向门口处,唇角微微一动:“可是她善良。”

顾安宁的确是良善的,所以她开始为难,甚至开始怀疑自己看到的一切。眼前的照片让她不受控制地被过去的记忆滋扰着,被过去的邵庭混淆了感知。

她完全乱了,连邵庭什么时候进来都不知道。男人从身后圈着她,结实的胸膛抵住她瘦削的脊背。

“迟飞走了?”

“嗯。”

两人沉默地依偎着,邵庭将她转过身看向自己,再伸手将她一头长发轻轻拨开:“如果不开心,我想知道原因。”

顾安宁也不想再猜忌,抬头注视着他黑沉的眸子,索性将心中的疑问一股脑倾诉出来:“你知道那块地会有问题?故意引庄姨入圈套?”

“一半对,一半不对?”

顾安宁挑眉,邵庭表情略微严肃地回答:“我知道那块地会有问题,可是时间稍晚,那时候我们已经将地皮拿下并且资金全都注入了。我虽然恨庄洁,还不至于拉自己陪葬。”

顾安宁还是觉得哪里不对,邵庭又说:“你知道我商人本性,不会做亏本的事情,我要庄洁死有千百种办法,不会选最不划算的一种。”

顾安宁想到邵庭的个性,这的确不太像,还是将信将疑:“她的死真的和你没关系?”

“你是在为她可惜,还是害怕我违法?”邵庭与她十指相扣,视线却一刻不移地紧紧攫住她的五官波动。

顾安宁黑眸紧缩,喉咙有些干涩:“我只是不希望你走错。”

邵庭平静地回视着她,片刻后伸手扣住她的后脑将人带进怀里,低头衔住她的双唇轻轻吮-吸:“不管哪种解释,好像都是在关心我,安宁,诚实一点会更可爱。”

顾安宁脸颊微热,却没有机会回嘴,唇-舌已经被他完全含住。

邵庭看着她密实的睫毛缓缓垂下,将人完全箍进怀里,紧的像要将她揉进身体里一样。

他的确选了最冒险的方式,可是眼下看结果怎么都是双赢的,这丫头不是越来越关心他了吗?还会为他烦恼——

并且,要她更心甘情愿才行。

作者有话要说:这个事件还有后续滴,邵庭是个腹黑的狼,自然要得到很多很多好处,值得才会这么做O(n_n)O~

31

“不管哪种解释,好像都是关心我,安宁,诚实些会可爱——”梦境中都萦绕着他低沉音色挥之不去,然后一切好像脱轨一样,完全按照他话发展下去。

夜里顾安宁被梦惊醒,睁开眼看着黢黑屋顶发呆。

记得以前有人说,谎话说了自己就会相信,那么骗人事是不是做多了也会变成真?和邵庭变成再进一步关系,这对顾安宁来说无疑是可怕事情。

冬天夜晚很凉,空气里有着南方特有濡湿气息,她却觉得喉咙干厉害,用力摇散脑子里剩余梦境片段,起床披了件外衣到楼下厨房倒水喝。

去楼下要经过邵庭书房,里面居然还亮着灯,昏黄光晕从门缝中稀疏地散落地毯上,静谧宅子里看起来格外温暖。

棉质拖鞋踩地毯上消音效果很好,顾安宁走到书房门口时顿了顿脚步,里面男人正坐办公桌后打电话,面色凝重。

“爸,这事我可以解释,您先冷静。”

顾安宁想起邵临风和庄洁关系,庄洁出事邵临风想来真不会就此罢休,只是没想到为了这件事还真会迁怒于邵庭。

邵庭声音压很低,寂静夜里却还是分外清晰:“你给我地,可是我确没那么多钱,拉庄姨入伙是万不得已,我根本没想到庄姨胆子那么大……如果一早知道肯定不会这么干,我自己也亏了很多……”

邵庭说完房间里只剩下大片沉默,顾安宁能看到他眉间褶皱越来越深,看出这男人强忍怒气。

“庭瑞现也自身难保,我没有求您帮忙意思——”

“我自己可以应付,不需要你帮忙,你处理庄姨后事吧。”

电话还没挂断,大概是邵临风说教,顾安宁看了会就下楼了,原本纷乱心情像毛线球一样越滚越乱。

邵庭看样子真不是装,和庄洁应该只是一次正常商业合作,大概确是她想多了。而且看这样子,邵庭似乎也惹了不小麻烦。

邵临风会帮他吗?

邵庭余光觑着门外那道身影慢慢消失,眸色才越加深邃起来。顾安宁和他开始和过程都太糟糕,她永远只会处被动角度上,只要稍微心动就会自己本能地抗拒,只有他主动出招才可以……

顾安宁躺回床上再无睡意,邵庭隐忍侧脸脑海中好像幻灯片一样来回播放,越是想摒除就越是适得其反。

一整夜失眠后果就是第二天没能回舞蹈班,顾安宁私底下也请了几个舞蹈学院毕业生来教孩子们跳舞,所以休息一天也没任何影响。

邵庭今天也没回公司,大概是昨晚睡得太晚,已经上午十一点了居然还没起床。顾安宁阳台给花浇水,楼下门铃忽然响了起来。

管家打开门来人却让她有些吃惊,邵临风笔挺地站玄关处,看到她还是那副惯有高高上口吻:“邵庭呢?”

顾安宁出于礼貌还是微微颔首:“他还休息,我去叫他。”

看她放下水壶往楼上走纤细背影,邵临风冷哼一声:“都什么时候还能睡着,越来越没志气,沉迷女-色。”

顾安宁假装没听懂他话外之音,上楼叫醒了邵庭,邵庭听到邵临风来了居然没有一点反应,只是伸手将她扯进被子里,直接翻身压了上去:“早知道你今天不去,昨晚就不用忍得那么辛苦。乖,扣子解开让我亲亲。”

他说着就作势要啃她胸口,顾安宁又羞又气,急忙拦住他:“你爸楼下。”

邵庭没说话,只是一直看着她,顾安宁抿了抿唇还是忍不住问了句:“你和你爸又吵架了?”

邵庭沉默几秒倒回床垫间,枕着胳膊闭目养神:“大概是为了庄洁事兴师问罪来了。”

顾安宁有点同情邵庭,自己亲生父亲,居然为了情-妇对儿子是这般态度,而且邵庭现也遇上了麻烦……

邵庭缓缓睁开眼,入目便是她一副伤春悲秋神情,忍不住笑出声:“可怜我?安宁,你知道爱一个人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吗?从意他感受开始,你现——”

他附身她耳畔低哑呢喃一句:“很危险。”

顾安宁也意识到自己近心态很危险,本来只是为了刻意讨好邵庭让日子好过一些,可是眼下两人关系怎么都有些诡异。

邵庭明知道这一切都是假,却还是非常享受她“关心”,而且自从白沭北彻底消失他们生活中之后,他真变得越来越“正常”,甚至对她有些纵容和宠溺了。

他自以为是地揣度她想法,顾安宁应该反驳,可是这些话就好像魔咒一样她心里发酵。

看着他背对自己穿衣时露出结实脊背,她慢慢地转过头,藏被子里手越握越紧:不是这样,她只是为求自保才对他好,邵庭这是故意迷惑她!对,就是这样!

***

顾安宁没下楼,可是也隐约能听到楼下传来争吵声,断断续续听不仔细,后结束于一声剧烈摔门声。

门外传来沉稳脚步声,却没有进她卧室而是去了书房,邵庭连午饭都没顾得上吃,看起来真很忙。

顾安宁一个人坐餐桌前,还是听管家说起了上午父子俩争吵情况,原来邵临风确因为庄洁事将邵庭数落一顿,言谈间完全没有要帮邵庭意思。

“先生也是太固执,态度稍微软一点邵老先生就松口了,怎么也是父子俩呢。”

顾安宁克制着不去想和邵庭有关事,讨好也该有个限度,正如邵庭说她现很危险,应该适可而止才对。

可是管家有些得寸进尺,将准备好午餐放进托盘递到她面前:“先生早餐也没吃,再不吃午饭身体哪能撑得住,顾小姐你去劝劝?”

顾安宁平静地看他一眼:“你送去也一样,邵庭不是会委屈自己男人。”

管家一脸讶异:“你之前不舒服先生亲自给你熬粥还亲自喂你,顾小姐您不能过河拆桥。”

顾安宁想起懊恼地狠狠瞪了管家一眼,管家完全不意,将托盘又往前推了推:“顺路送进书房,可是先生心情会好一整天。”

顾安宁端着托盘上楼时候还想,不知道邵庭给管家开了多少钱工资,管家对他可真是够心力交瘁!

邵庭工作时带了一副无框眼镜,这将他原本有些凌厉样子柔和了不少,看到顾安宁进门他只是微微瞥了一眼就说:“放那,出去时顺手帮我带上门。”

顾安宁想了想还是职地叮嘱道:“待会凉了,吃完再继续。”

邵庭摘下眼镜,修长手指轻轻捻着眉心,似乎真疲惫极了。顾安宁端起管家冲好咖啡端到他面前:“要是累垮了就得不偿失。”

邵庭抬起眼,乌黑眸子静静看着她。

顾安宁大着胆子将他手中眼镜拿掉,取而代之送上一双筷子:“今天厨房做了你爱吃菜色,可惜你没下楼,不尝尝?”

邵庭闻言伸手抓住她覆桌面没来得及收起手心,微微抬头专注地看着她:“这次又有几分真心,想明白了吗?”

顾安宁站桌边没有回答,邵庭看到她眼中明显踟蹰和不安,嘴角弧度加深,却慢慢将她手松开:“让我一个人待会,近很忙可能没时间陪你。”

顾安宁看着他乌黑发顶,莫名地想伸手抚摸一下,可是很便意识到这举动有多奇怪,生生压制下去同时,手心渗出一层冷汗。

顾安宁,你疯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