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知不赞同地摇了摇头,“我和碧笙人微言轻,又没有您和世子妃那样的口才,丞相不会那样轻易就相信我们的。再说,花满人手众多,您一个人怎么才能从他手中将世子妃救出来?”

他想了想,沉沉说道,“我们三人合力去救人,这样机会才更大一些。”

赵誉拗不过他,只得先应了下来,“此时多说无益,咱们快点赶去璎珞城才是正理。”

他勉强起身,将头发和衣裳整理了一遍,然后笑笑对着严知说道,“借你的玄炙掌烘个衣裳呗!”

不多久后,三个急切而焦虑的身影,便就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花满面色阴沉地望着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手下,“她当真病了?”

那人点了点头,“厨娘过去送饭,开了门便发觉不对劲了,她就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像是死了一般……好在厨娘胆大,摸出还有呼吸,但是属下不敢轻举妄动,不知道该如何处置,所以先来回禀主子。”

花满脸色阴郁,大手一挥,“大刑还未上就自己病倒了的女人,就像脆弱的花草一样,看着真让人讨厌,就让她那样死掉算了!”

但一想到临行前秦焱那百般哀求的眼神,他不由又是心中一软,几番天人交战之后,终于还是又将那人叫住,“再过两个时辰,就要到璎珞城了,等靠了岸,去找个大夫替她瞧一瞧。真麻烦!不过……还是算了,她就算要死,也绝不能死在我的手上。晦气!”

立在一旁的亲随吴刚有些不解地问道,“主子奉命来此,是为了要将这四条漏网之鱼赶尽杀绝,这女人若是病死岂不是正中下怀,何必还要替她请医问药?若是让主上知道了,岂不是平白添了麻烦?”

花满凌厉的眼神望过去,板着脸沉声说道,“你知道什么?那女人曾经掌握过安远侯府的核心,赵慕能登上皇位全赖她的功劳,这样厉害的女人能让她随随便便地死掉?”

吴刚越发不解了,嘀嘀咕咕地道,“那样厉害的女人,让她活着岂非更加麻烦……”

但他惧于花满的威势,不敢再继续说下去,但心中却打定了主意,主上命他们前来,是因为得知西门有可疑人马逃出,要阻隔掉所有一切坏事的可能,按照他的想法,主上所下的是绝杀令,而主子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原因,不肯亲自下手杀了这女人。

他心中想道,这女人是绝对留不得的,既然主子不愿动手,那便由他来吧!

过了不久,船只终于入了港,徐徐停靠在璎珞城的码头上,花满吩咐左右道,“入璎珞城容易,进都城难,他们没有身份铭牌,此时恐怕还在璎珞城内打转。通知我们的人,全力上岸去搜捕那两男一女,务必要在不惊动人的情况下,将他们捉住。”

他想了想又沉声说道,“活的捉不到,就要死的。”

侍卫闻声而动鱼贯而出,花满的脚步微滞,对着留下看守的人说道,“派人去岸上请个大夫来,不要让她死在我的船上。”

又对着吴刚说道,“你留在这里,若是有什么消息也好及时接应。”

这话正中了吴刚的下怀,他忙点头说道,“主子也要万事小心,这璎珞城里认识您的人也不少,若是被认出来了,难免要惹都城里那位起疑。”

花满冷哼一声,“认出来又如何?将在外君命有所不授。更何况,她不是早就退位让贤,将西域王的宝座让给了父上吗?”

他冷冷地望了亲随一眼,随即警告地说道,“你什么都好,就是有些自作聪明,这屋里的女人不是你能动得的,希望你不要自作主张做什么让我失望的事。你虽然是父上信任的人,但如今你的主子是我,我若是要让你死,父上是绝对不会多说一个字的。”

吴刚被这威势震慑,连声道是,恭送着花满离开,等到花满以及侍卫的背影消失之后,他却抬起头来阴恻地说道,“虽然称呼你一声主子,但我却仍旧是主上的忠部,那女人留不得,我就不信主上会因此而怪责于我。”

他转身对着看守沈棠的侍卫说道,“那女人现在在哪里,带我去看看。”

侍卫不敢怠慢,引着亲随前去。

此时厨娘已经帮沈棠换上了干净的衣裳,床铺也已经收拾过了,见了亲随进来,忙行礼说道,“这位夫人昏迷不醒,气息微弱,若是大夫还不来瞧,恐怕……”

吴刚粗鲁地将厨娘推开,“这里没你的事了,下去吧!”

又对着侍卫说道,“你也下去,将门带上,若无吩咐,不准进来!”

厨娘心中觉得古怪,但以她的身份却并不敢出声,只好悄然退下,侍卫却有些犹疑,“主子命我看好这位夫人的……”

吴刚怒声斥责道,“主子不在,这里谁最大?我让你出去,自然有让你出去的道理。信不信我就地惩处了你,主子也不会伤我分毫?而你迕逆了我,我却有的是法子对付你?”

侍卫再不敢久留,匆忙退下。

吴刚冷哼了一声,便走到了榻前,看到沈棠之后,他的眼睛忽然放出了光亮来,他扁了扁嘴巴嘲讽地说道,“怪不得我说怎么向来狠辣的人,独独对个女人下不了手去,原来这女人竟然是这样的绝色。嘿,果然常年累月在聚雅集扮演小倌,但心中却还是有渴望的啊。”

他嘴角微咧,轻佻地说道,“这样的美人,若是就这样死了果真可惜,不如……就让爷我尝尝这侯门嫡女王府佳媳的滋味,再送你上西天吧!”

吴刚一边说着,一边迫不及待地宽衣解带了起来,他将床榻上的被子一把掀开,一双贼手就要伸过去……

这时,不知道从何处飞来一把弯刀,生生地将他的双手切断,他不敢置信地望着自己光秃秃血流不止的手,眼睛移到地上那两只方才还连着的手掌,不由自主地嚎叫起来,“啊!”

第二百二十三章 伶馆

这哀嚎划破四周的平静,但却忽然嘎然而止,因为吴刚的喉间不知道何时被直直地钉入一把短刀,不偏不倚,恰正中他脖颈的动脉,他用尽最后的余力徐徐转身,见到来人,怒目圆睁,“你……”

话未及说完,肮脏的灵魂便已经先行倒下,鲜血直喷,吴刚软软倒下,已然断了气。

赵誉一脚踢开碍事的尸体,径直奔向前去,床榻之上,沈棠的身体如同风中残露,随时都像是要飘走似的,他心中一阵猛烈的抽痛,急忙将她抱起,然后冲着门外喊道,“外头如何?你们两个能应付得了吗?”

外头有短兵相接的声音,但很快便又恢复了寂静,碧笙俏声说道,“都趴下了,真不经打。小姐如何?果真是病倒了吗?”

随即她赶了进来,见到沈棠惨无血色的模样,不由大惊失色,她伸出手去探了探鼻息,又捏起沈棠的脉搏来,片刻之后,松了口气,她拍了拍胸口说道,“还好,只是着凉受冻后得了风寒之症,又疲惫过度昏睡了过去。”

赵誉闻言眉头略展,但却仍旧有些狐疑,“你也会看脉?不会看错吗?可当真是无碍的?”

碧笙一愣,随即说道,“我是学武之人,素来跟得小姐久了,虽然算不得懂医,但约莫总也有些略懂的……再说……”

她从怀中摸出一个白玉瓶子来,从里头掏了一颗赤红色的小药丸喂入沈棠口中,然后点头说道,“这是玉露丸,小姐让随身带着的,幸亏还在。这是清热解毒万事万用的佳品,用过之后,再带小姐去岸上寻个医馆开两帖药吃吃,应该很快便能好的。”

赵誉一颗心终于放下了大半,他四下张望了一圈,然后果断地抱着沈棠出了舱门,“花满的人鬼得很,定是有人溜出去报信去了,咱们还是赶紧上岸为妙。”

严知望着赵誉疾驰而去的身影,微微叹了口气,他转身弯腰进到舱内,将弯刀和短刀俱拾起,用干净的布擦干血渍,然后吹了吹气,这才放入了腰间,几个纵身之后,跟着赵誉他们一起消失无踪。

良久之后,花满闻讯赶来,看着空空如也的床榻,不由狠命踢着死状凄惨的吴刚,“你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死有余辜!”

话刚说完,他便立刻问清船上残余护卫,然后诏令众人,“他们三个人带着一个病弱女子,定然是不会走远的,给我从此地搜起,不要放过任何一处所在,定要将他们一网打尽!”

等到手下之人应声而去,花满再忍不住狠狠地一拳打过去,手掌落下处,舱壁凹入,显然是用了狠劲,他阴戾地说道,“沈棠,我已经给过你机会,这一次,再也不会对你心慈手软!”

而沈棠此时正在一辆破旧的马车上悠悠转醒,她微微睁开双眼,映入眼料的却是赵誉那布满的血丝的双眸,几疑是在梦中,但若这是个梦,她期望永远不要醒来,因此她又闭上了眼睛,往赵誉怀中缩得更进了一些。

赵誉紧张地问道,“你不是说喝了药就能醒来吗?怎么她又睡过去了?”

为了不暴露身份,他方才亲自去了药铺,用西域语买了两帖治风寒的药物,回来时也给碧笙验过了,虽然碧笙再三保证过,药没问题,但碧笙那半吊子的医术,实在令他不敢信服。

碧笙也甚是不解,“风寒药最是常见了,我是绝不会搞错的,小姐的症状也确实算不得太重,这药量应是足够了的,怎么会到了此时还不醒来呢?”

她百思不得其解,不由生起了闷气来。

这时,只听赵誉怀中传出娇俏的笑声来,碧笙连忙转头望了过去,只见沈棠从赵誉怀中将脑袋探出,浅笑着说道,“我醒了,只是不敢相信这是真的,所以才不敢发声。没想到,是真的!”

碧笙终于松了口气,眼眶不由泛了红,“这一路惊险,小姐您可再也不能出什么事了!”

她转头看了看一脸蓄势待发,又不断冲着她眼神示意的赵誉,一直负荷沉重的心忽然漾起轻快之意,不由擦了擦眼泪,笑着说道,“您醒了,我要将这消息告诉严知去。”

话刚说完,便悄然退出,将车内狭小的空间让给了隐约有着山雨欲来之势的两人。

沈棠知道此刻赵誉在生什么气,其实对于她将他毫不留情地踢下水去那件事,她心里也觉得有些不妥,但当时情势紧急,根本没有时间容他们在那里让来让去,她踢下他也是情非得已。

她望着眉头紧皱面有怒色的赵誉,不由小心翼翼地柔着声音说道,“夫君,我这才刚醒……咱们能不能不要……”

赵誉哪里再肯给她机会狡辩,弯下脖颈便将唇印在了她的唇上,将未出口的话统统都给堵住,在一番狠命地啃咬之后,他才舔舔了唇抬起头来,沉声说道,“以前的事,爷就不和你计较了,再有下一次的话……你可以试试看会有什么后果!”

他从来都不曾这样生气过,保护妻子是他与生俱来的职责,却从未想到会被妻子以这样的方式保护着,当然生气之后便是各种心疼,他心疼她所受的苦,心疼她的身体,心疼她差点……就让那样肮脏的人碰到。

沈棠病过一场,身子还甚是虚弱,被他拥得紧紧的,哪里能够躲开这惩罚式的啃咬,又加上她死里逃生,对赵誉比之从前更加珍惜依恋,因此见他生气,不由低声说道,“以后,再也不敢了。”

她悄悄抬起头来,见他眉头依旧紧皱,情不自禁将手伸出抚平他眉间的深皱,柔声说道,“以后,我再也不敢自作主张了,都听你的,全部都听你的!”

赵誉终究拿她无法,长叹一声,将她搂得更紧了一些。

眼看天色渐暗,很快太阳就要落山,落山之后城门就要关闭,再过一时半刻还有宵禁,若是再不想法子,他们四人的行踪必然暴露无遗。

赵誉脸色凝重,低声说道,“璎珞城并不大,花满的人又都有身份铭牌,说不定还是西域官中的,要找我们简直易如反掌,为今之计,咱们还是要想法子入都城,趁都城的城门还未关闭之前进入。一旦到了都城,处处都是王公大臣,花满再嚣张,也不敢明目张胆地去搜城。”

他迟疑着继续说道,“只是,都城看守颇严,进出都需要西域的身份铭牌,咱们哪里有这物事?”

沈棠想了想,不由问道,“上回你不是来过都城,当时你是怎么进来的?”

赵誉的脸“腾”地一下红了,他支支吾吾地说道,“上回的法子,并不适用,这回人多,还是……”

沈棠狐疑地瞥了他一眼,“这都是什么时候了,还是讲究脸面的时候吗?你若是不说,我便去问严知,你们两个一道的,他定然知道地清楚。”

赵誉急忙将她拦住,低声说道,“说就是了,只是……这个法子也未必可行,当时我们正好是赶上得巧了。”

他支支吾吾断断续续地将前情说出,原来那日他和严知一路跟随西域人经过琼州云州又穿越了南疆边境来到西域,也是经过走私商人的帮忙。

因为赵誉自小与醇王世子赵敬一起长大,两人感情颇深,他将南疆话说得滚瓜烂熟之余,又从赵敬那学会了一些简单的西域话,所以一路跟来,尽量少与人搭腔,倒也不曾被人识破身份。

那日也是跟到了璎珞城,苦于没有身份铭牌进入都城,正在那时,恰好在街市听说都城内有位大官人家有宴请,要请璎珞城最有名的伶馆的舞姬前去助兴。

赵誉便与严知动起了心思,借着严知的一双妙手两人改扮成了女人,然后混入了伶馆之内,跟着那群舞姬一起入的都城。

这事说来并不光彩,再则如今也没有这样的机会,因此他便想着还是不说为妙。

谁料到沈棠听了却大有意趣,她想了想说道,“今日是我们离开京城的第八日,不过正月二十四而已。西域的民俗与大周颇有些相似,正月之内,达官贵人多有宴请之事,就算今日没有,明日或者后日,总是有的。咱们不妨先行混入那什么伶馆,再作从长计议?”

赵誉睁大眼睛,惊讶地说道,“什么?先行混入伶馆?”

沈棠点了点头,“没有身份铭牌,就进不了都城,进不了都城,我们又不能露宿街头。反正我们也没有落脚之处,投宿客栈旅店太容易被花满发现,还不如就混入伶馆之中,不仅有了歇身的所在,也能伺机而动,混进都城。”

她弯起嘴唇笑着说道,“更何况,花满再聪明,也不会想到,我们竟然混入了伶馆吧?”

赵誉听了颇觉有理,只是却有些犹疑地说道,“上回我和严知是正好遇上了伶馆内两个舞姬崴了脚,不能去给贵人表演,而我们两个因为有些武术底子,学东西又快,所以才能混进去。”

他低低地说道,“我可从来不曾听你说过……你还会跳舞……”

沈棠瞥了他一眼,傲娇地说道,“你不知道的事,还多着呢!等着瞧吧,只要那伶馆近日之内得进都城,咱们定然能顺利跟着混进去。”

第二百二十四章 救人

西域的伶馆并不是青楼,若真论起来,倒与戏班有些类似,都是承接达官贵人府上的喜庆生意,负责在筵席之时歌舞助兴,舞姬只是艺者,并不卖身。

当然跳得出色或者长得标致的舞姬被贵人看中当场收了作妾的,也常有发生,只要价钱合宜,馆主和舞姬本人也多乐意,因此伶馆之中,时常会有空缺之位,馆主对主动上门来的舞者便也格外客气。

馆主眼中放出光亮来,热情而又客气地说道,“几位上门来依附,我们伶馆自然是欢迎之至的,不瞒你们说,我们连日都有宴会,正是缺人手的时候。只不过,不知道几位是打哪里来,从前是哪个伶馆的,都会跳什么舞?”

赵誉在严知的巧手之下,变成了艳丽佳人,他捏着嗓音说道,“我们姐妹四人从前都是在玳瑁城讨生活的,私馆虽小,生活却还不错,谁料到去年馆主得了急病去了,新来的馆主颇为严苛,对我们姐妹打骂不说,还逼着我们……逼着我们去接客。”

他作势抹了抹眼泪,然后继续说道,“我们虽是舞姬,却也有自己的气节,实在捱不过去,又听闻馆主您的恩义,这才商议好了要来投奔您,还望馆主看在我们身世可怜的份上收留!”

馆主听了心中暗喜,像这样从原馆跑出来的,都是没有回头路的,一旦收留了他们,必然是死心塌地在伶馆呆下去的,况且,她此刻也的确缺少人手,因此自动送上门来有过经验的舞姬总要比还未培养出师的那些好用。

她点了点头说道,“原来是玳瑁城的人,怪不得说话带着口音,西域语不太流利,不过无妨,咱们的工作无须开口,只要舞得漂亮就成。若是方便,还请几位随意表演一下舞技,也好让领舞给你们安排位置。”

赵誉与严知有过经验,不费吹灰之力便将上回曾习过的舞跳了一遍。

虽然动作略显生硬,但却分毫未错,倒让馆主有些惊诧,但馆主随即想到,自己这伶馆早就享誉西域,这些动作也不是什么秘密,让偏远小城中的舞姬学了去,也不算稀奇,便笑着说道,“那这两位呢?”

沈棠与碧笙对视一眼,便学着方才赵誉他们的动作,依葫芦画瓢起来,这两人博闻强记的本事都很强,西域的舞蹈虽然节奏强烈,但动作到底还是简单了一些,对于她们二人根本就算不上什么难题。

又加上本就是纤弱的女儿身,举手投足之间,跳出了赵誉严知永远无法表现的娇媚来,一时让馆主赞叹不已。

馆主满意地说道,“你们能跳我们的舞,真是太好了,只要稍加练习,能融入团队,明日丞相府的夜宴,咱们一定能再打开更广的声名来的。”

沈棠闻言有些惊诧,但惊诧之后却是无边狂喜,老天真是太优待他们了,都城难入丞相府更不是随意可闯之处,如今却是遇到这天大的好事,将这两道难题一并都解了。

她向因为扮了女装仍自在扭捏的赵誉和严知眨了眨眼,见他们也在惊和喜之间徘徊,不由低声笑了出来。

馆主将他们引荐给了领舞,粗略地介绍了下,又看着沈棠等四人与众舞姬排演了一番,见果真天衣无缝,这才放下心来,满意地离去。

到了第二日,四人混在舞姬队列中十分顺利地便就通过了都城的安防,前往丞相府进发,沿路之上不时有看到花满的人马在严密搜捕,但却无一人能够发现他们其实近在咫尺。

等进了丞相府,沈棠低声问道,“咱们是现在就去找丞相吗?”

赵誉摇了摇头,“我看这里防范严密,咱们就这样私闯,既不熟悉这里的地形,又不知道他们的关卡,连丞相长得什么模样都不知道,很容易就会被擒住。到时候若是侍卫愿意替我们通报一声,倒还罢了,若是他们直接将我们丢入大牢,恐怕……咱们是私入西域国界,说起来,能以奸细罪论处。”

他想了想说道,“夜宴之时,丞相总会到场,到时再作计议吧!”

沈棠颇觉有理,便点了点头,“也好,若是没有能靠近丞相的机会,咱们大可将事情闹大,丞相多疑,定会派人将我们留下问清事情真相,到时候我们便能面见女王,一陈实情了!”

她正想再说些什么,却见馆主厉声喝斥道,“这里是丞相府,不得喧哗,若是冲撞了贵人,可不是我们能够吃罪得起的!”

沈棠不敢再说,立刻乖乖噤声,立在了舞姬队伍之中,听完了馆主的训导,搭完了舞台背景,很快夜色便入暮了。

据说今夜这筵宴请的都是西域朝中身居要职的重要官员,但沈棠对西域朝官一点也不熟悉,哪里知道哪个是可靠的,哪个又是恒王的人?

因此她不敢轻忽,左顾右盼,就等着丞相能够早一些到来,她也好认准了目标,寻准机会便上前请见。可她左顾右盼了良久,歌舞已上,筵席已开,主位上的丞相却始终都不曾露面。

这时,一个亲随打扮的中年人脸色焦虑地到了宴厅之上,高声说道,“小突然得了急病,口吐白沫,药石罔医,丞相大人哀伤不已,不能来招待众位大人了,扫了众位大人的兴致还请见谅!”

在众人的惋惜声惊叹声中,那人摇了摇头,一脸哀愁地离去了,好端端的宴席,主家发生了不幸,客人自然再也无法呆下去了,因此不过片刻,宴厅之上便空了一半,众人皆都朝外走去。

沈棠大惊,若是错失了这次机会,再要有机会见到丞相那可是难上加难了,她来不及思考,不由小跑几步,追上了那亲随,“大人,我会治小的那病。”

赵誉等人见状,怕她有事,立刻赶了过去,就连馆主也怕她做出什么有累伶馆名声的事来,紧张地追到了跟前。

沈棠说的是怪腔怪调的南疆话,但显然那亲随是听懂了,他有些怀疑地将沈棠上上下下看了一遍,依旧是不敢置信的,他的语气带着疑问,显然还带着些嘲讽和不屑地问道,“你会治病?”

西域国中,医师是一个十分崇高的职业,入行的门槛很高,许多医师都是轻易不肯收徒的,但相反的,舞姬地位很低。因此这亲随根本就不相信,一个舞姬竟然说能治病,并且能治的是医师都已经回了头的疑难杂症。

他恐吓着说道,“丞相大人心情十分不好,若是你谎报,骗取了丞相大人的感情,我恐怕你的下场将会十分可怕,不只如此,还会连累今日与你一同进来的其他舞姬。所以,请你想好了再回答,你果真会治病吗?”

馆主是万般不肯惹这麻烦的,闻言立刻上前要将沈棠拉走,“不要给我们惹麻烦了,快点跟大人道歉,然后跟着咱们走吧!”

面对这怀疑和嘲讽,沈棠挣脱开馆主的手,然后坚定地点了点头,她想了想低声问道,“贵府小是不是口吐白沫,口发怪声,全身僵直,四肢抽搐,意识不清?”

那亲随长吸了口气,这才重视了起来,他连语气都变得恭敬起来,急忙说道,“是的,就是这样,医师已经说过,这疑难杂症,药石无医,治不好了。你……莫非你见过这种怪症?”

沈棠点了点头,“这病症叫癫痫,若是不及时救治,恐怕性命有碍。你与其在此地浪费时间与我纠缠,还不如立刻将我带到你们小身边去,免得耽误了救治的最好时机!”

亲随听了,再不敢怠慢,立刻便将沈棠等人引至前去,而馆主,因为胆小怕惹事,则趁机溜走,果断而迅速地将带来的舞姬都装车带走,赶在丞相发怒之前离开了丞相府。

沈棠一进了屋内,来不及与众人打招呼,便到了床头去看小的状况,见他口中被塞入了衣物,略松了口气,知道医师虽然对这症状并不了解,但却还是知道发病时需要将他的齿舌隔开,免得他自己咬伤自己。

她先将小衣服胸口处解开,以利于他呼吸,然后又轻轻把了一脉,又翻了翻他的眼耳,当即问道,“他这回突然发作,持续了多久时间?”

这当口中,亲随早已经向丞相解释过了原委,丞相抱着死马当成活马医的心态,也就随她去了,听了这问话,答道,“约莫有小半个时辰之久了。”

沈棠点了点头,面色凝重,“小的状况非常危急,不知道此处可有金针?我要替他行针。”

她想到金针刺穴在这时尚还算是神技,会的人并不多,这西域国自然是没有的,忙解释道,“我要干净的细针,绣花针也行,这么长的,要个十支以作备用,再给我烧一盆炭来,要快!小的性命都系于此了!”

丞相不敢怠慢,伸手一抬,立刻便有随从递上了金针,拿来了热炭。

沈棠接过金针,以炭火烫之,然后令人剥去小身上的衣物,找到内关,人中,风府,大椎,后溪,申脉等穴位,举起金针,小心地刺入,半刻之后才将金针拔去。

隔不多久,小竟然徐徐地睁开了双目,转头望向丞相,“阿爹,我这是怎么了?”

丞相大喜,对着沈棠说道,“你救了我儿性命,说,想要什么赏赐?”

 

第二百二十五章 躲避

书房内,丞相满脸震惊,却又似是有所预料,他面色凝重,来回踱了许久,这才抬头问道,“你们所言可是真实确切?大王他……竟然是十几年已经死去的大周恒王?”

赵誉从怀中掏出瑞王的印信,所幸早前准备周密用油纸包住,并未在水中化开,他递了过去,“事情的详细始末,尽在这陈情书中,还请丞相大人向女王递呈!”

丞相却有些犹豫,他低声说道,“女王对大王颇是敬重,这才肯将西域王的王位相交,我恐怕女王对大王的身份早就有所知晓了……更何况,他们还育有一名九岁的王子,若是女王早就清楚了这些事,恐怕会从此于我不利。”

沈棠眉头轻皱,她上前一步说道,“丞相,若是西域国都不存在了,那您这个丞相又会在哪里?恒王有子,已然十七岁了,您以为将来这大周江山,恒王是会传给负疚情深的元配所出的嫡长子,还是女王所出有异国血统的王子?恒王在时,女王与王子或许还有立足之地,但若是恒王身死,那么新皇会放过他们吗?”

她掷地有声地说道,“是家国江山西域洛氏的生死存亡重要,还是所爱过的男人重要,我相信女王心中自然有一杆秤。”

丞相听了若有所思,他心中想到自从大王登基,便不断打压他们这些忠于洛氏皇姓的老臣,反而去提拔一些名不见经传的寒门子弟,西域国被大王经营到了如今,真正在朝中能说得上话的老臣已经寥寥无几了,若不是女王的坚持,自己怕也早就告老还乡。

大王若是在大周站稳脚跟,的确是能做到吞并西域这事的,他先用西域的兵马夺了大周皇位,然后再反过来以大周兵马钳制西域国,不消半年,西域便是大周属国,或者沦为大周的一部分。

而眼前这几人的气度声势,看起来都不像是在说谎作假,他们也没有必要冒着这样的生命危险来说谎作假,若他们说的果然是真,那么自己身为一国之丞,又如何能够真的眼见国破家亡,莫名其妙沦为大周的属国?

更何况,王子已经九岁,不过几年便当成年,女王便是不擅朝政,也不过就是等待几年的功夫,自然由王子来承接皇位。大王对西域国而言,早就不是从前那样独一无二不可或缺的了!

丞相思虑再三,终于伸手接过印信,然后点头说道,“单我一人进宫,恐怕不能说服女王,几位不妨与我同行?”

得此邀请,那便意味着丞相已经被彻底说服,沈棠不曾料到此行竟然如此顺利,但想到于丞相而言,如今恒王与他就算没有任何外力也都是彼此最大的敌手,恒王迟早有一天都会将他收拾,若是丞相能先发制人,将恒王打败,这才算是救了自己一命。

其实就算自己给的是假消息,于丞相也并没有什么坏处,但一旦是真,却是能将恒王一击即倒的关键。

她想了想说道,“外面有人在追捕我们四人,这些人马都是恒王在西域国内的死忠,想来还有些身份地位,我怕此时丞相入宫,会让那些人盯上,若是他们恼羞成怒,誓死要拼个鱼死网破,那说不定连丞相大人也会有危险!”

丞相眼珠子一转,“难道是羽林军的人?”

西域的羽林军,便相当于大周的城防所,有着很大的权威,若是他们想要在都城寻个什么人,只要出示令牌,所有的人便当乖乖配合,否则便是纵放逃犯的罪名,便是他这样的老臣,也要给他们羽林军留几分颜面,若果真是他们,那还当真是相当棘手的。

但随即他却抚须说道,“不过是一些走狗罢了,若是老夫真的要进宫见架,他们还真能将老夫如何?事不宜迟,咱们现在就立刻进宫!”

沈棠不知道怎得心中却深觉不妥,昨夜花满未曾捉到自己等人,想来就已经起了疑心,他只要向守城卫士打听一番,便就知道今日有伶馆舞姬入城,丞相府是必然要暴露的,恐怕这时早就已经守住了丞相府的各个角落,又怎会让自己等那样轻易就入宫见女王?

但她却随即想到,若是今日进不了宫,想必明日就更难了,与其这样犹疑不定,还不如就这样誓死一拼,她点了点头说道,“好。”

又回头吩咐严知和碧笙在丞相府等候,以防万一她和赵誉栽了,尚有后继之人,这回碧笙倒并不曾反对,一来形势逼人,二来马车中也装不下那么多人。

丞相的马车刚出府没多久,果然就被拦了下来,丞相心中怒意升腾,粗暴地掀开车帘说道,“是何人胆敢拦本相的座驾?”

为首的那人骑着马慢吞吞地溜过来,先是行了礼,然后一双贼眼便朝车厢里望过去,“方才刑部大牢内逃脱了几名重刑犯,正往相爷的方向过去,那几个都是极其暴烈的凶徒,若是不及时捉拿归案,恐怕要引起百姓恐慌,不知道丞相大人可曾见到?”

丞相知道这不过是借口,因此脸色更沉,“并不曾。本相有紧急军情要进宫回禀女王,若是耽误了军机要事,你们小小的羽林军恐怕担待不起,还不将人散开,让本相车驾过去!”

那首领却并纹丝不动,反而更逼近前来,“丞相大人似乎不曾听明白,那几个暴徒可都是穷凶极恶之人,我们羽林军身上背负的可是整个都城百姓的安全,也同样轻忽不得。丞相是不了解他们的习性,狡猾多端,也许不知道什么时候,趁着您不曾注意,溜进了您的马车呢!”

他露出森森的一笑,重重说道,“丞相,为了您的安全起见,不如让属下来替您检查检查,看看你的车上是否有什么危险分子存在?”

这简直就是赤裸裸的威胁,丞相自然不肯,他怒声喝道,“来人啊,将这些人给我挡开,贻误军机,你们羽林军这回等着瞧好的吧!”

丞相的卫队立刻上前,但不过三五下,就被有备而来羽林军军士给打倒在地,丞相见状气得都要吐出血来,“你们是想造反了吗?我是西域国的丞相,如今怀揣紧急军情,要去回禀女王,你们却百般阻挠,这是什么道理!”

首领哈哈笑道,“丞相大人误会了,咱们不过是想替您把守安全,哪里有您说得那样严重,若是您车内无人,安全无虞,咱们立刻就放您过去,不会耽误什么紧急军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