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男子身上散发着一股恶臭,大概是个流浪汉,让好洁的舒绿闻之欲呕。

可是,若只是普通的流浪汉,为何要藏在她的车底,又为何要用刀子劫持她?

展眉心中懊悔无比。他刚才从车子的车辙中看出了端倪,察觉到车子底下应该藏了一个人,不然车辙不至于那么深。可是为了怕打草惊蛇,他故意让人把车子驾到这死胡同里来才动手。

没想到这个人警惕性那么高,自己刚让舒绿下车,他就跳了出来,第一时间劫持了人质!

“你别动她!”

展眉双眼要冒出火来,直盯着那把森寒的匕首。

那人衣衫褴褛,满脸风尘,在夜幕下看不清长相。他粗着嗓子低声说:“对不住,在下并非故意冒犯,委实有难言之隐!”

“我管你有什么难言之隐!”展眉身上散发出阵阵杀气:“快把我妹妹放了,不然你绝对会死无全尸!”

那人丝毫不为所动,手上一点也没放松。他继续低声说:“这位公子,在下只求能平安进城。只要你们载我一程,将在下送到城南平鱼坊,在下绝不会伤害这位小娘子的。”

巧英和巧珍害怕得哭都哭不出来,只懂得彼此搂得紧紧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舒绿。

舒绿还算镇定,她知道作为人质,第一要务就是别乱动,免得激怒了凶徒。她要相信哥哥是一定能将她救出来啊。

“…你要我们怎么送你?”

展眉不是没把握拿下这个人。但是投鼠忌器,当这人手里的匕首指向舒绿的咽喉,展眉不能保证自己行动的精准度。他害怕万一啊!

“在下必须和这小娘子一道登车。”那人急匆匆地说。

第三百五十章:神秘人遗落的包裹?

“在下必须和这小娘子一道登车。”

他刚说完这话,展眉本来就冷如玄冰的脸色更是寒气森森。

展眉从牙缝里迸出一句:“绝无可能!”

以展眉对舒绿的爱护,怎么可能让他带着妹妹一道走?还上车?

那人似乎并不是强匪出身,这时居然带着点哭腔恳求展眉:“在下真是不得已啊,求公子帮帮忙吧!”

这情形看起来是蛮可笑的,劫匪求受害者“帮帮忙”?

但在场的人自然都没有想笑的心情。展眉不再说话,但全身已在慢慢地积聚力量,预备着全力一击夺回舒绿!

然而就在他的精力高度集中时,耳尖轻轻一动,似乎听到不远处有一群同样身手强劲的人在朝这边本来,他甚至听到了他们身上带着的兵器轻微碰撞发出的脆响。

什潞人?

“求求你们,不要再为难在下了,在下的确有要事在身······”那人还在磨磨唧唧地恳求着展眉,手上的匕首却还架在舒绿脖子上。舒绿其实也在思考着能否自救,但仔细衡量了一下自己和对方体型力量上的察觉,果断放弃了这个念头。

“呼”、“呼”、“呼”,就在展眉马上要动手的时候,巷子口和墙头上都出现了一群群黑影!

“王骏,快快束手就擒!”

一名身着紧身短打皂衣的精干男子抢到前头,手中长鞭一指胁持舒绿的那人,厉声喝道。

“你们都别过来!”

那叫王骏的劫匪凄厉大喊,被追兵包围的绝望让他忍不住挥动了一下那把匕首。舒绿情不自禁惊呼出声,身子摇摇欲坠。

面对这种亡命之徒而不害怕的,肯定不是正常女人啊!舒绿胆子虽然不小·但到了这样的场合里和一般的姑娘区别也不大。

“你们先别逼他!我妹妹在他手上!”

展眉什么眼色,马上看出这群追兵并不在意人质的死活。他急道:“我们是信安王府的人,若是我妹妹少了一根毫毛,你们所有人都别想安生!”

他才不关心他们追着这人来是要抓还是要杀·他只要舒绿的平安!

果然那群人一听“信安王府”四字,硬生生止住了前扑之势,一齐打量起这人质一家来。

看他们车马奢华、衣冠楚楚,心下早信了几分,不由得踟蹰起来。

劫匪王骏却没什么太大的反应,他只是胁持着舒绿往马车上走,想要先进入车厢再说。

展眉眼睛眨也不眨死死盯着他和舒绿挪动的身影·一直在寻找出手的机会。突然,就在王骏将要靠近车厢门的时候,一支利箭从后方鬼魅般射来!

“噗!”

王骏持刀的右臂被利箭贯穿,展眉也在同一时间出手了!

舒绿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还没弄清怎么回事,待得她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被哥哥打横抱在怀里。

而刚才劫持她的贼人,则哀嚎着捂住流血的手臂在地上打滚,很快地被一群身着劲服的男子按倒捆住。

“没事了·没事了…”

展眉轻轻拍打着舒绿的后背心,感受到妹妹柔若无骨的娇弱身子在轻轻颤抖,更是自责不已。都是自己没把事情处理好·让妹妹受惊了!

“小姐!”

巧英和巧珍顾不得抹去脸上的眼泪,又哭又笑地跑过来,将刚刚被展眉放下地的舒绿搀扶住。舒绿一手扶在巧英肩上,娇喘微微,一手按着胸口试图平复自己猛烈的心跳。

这时刚才那打头的汉子才过来向展眉请罪,表明自己这些人都是公差身份,一直在追捕这名逃犯。

展眉见了他们哪有好脸,冷哼一声,说:“你们贸然出手,差点害了我妹妹!我不管你们是否职责所在·既然都是吃公门饭的,说出你们的衙门来,我跟你们的上峰说道去吧!”

原先还在疑惑着展眉兄妹真伪的公差们,看到展眉这等气派,心知这两位真是王府贵人了。要不是这逃犯太过重要,他们也不会这么唐突地出手。

几个公差里的头儿忙都过来给展眉陪笑脸·点头哈腰谄笑不已。展眉理都不理他们,看两个丫鬟把舒绿扶上了车子,他也飞身上马一挥鞭带着车马走人了。

他哪有心思管这些公差、劫匪,赶紧将妹妹送回王府去安歇是正经!

舒绿惊魂甫定,忙让巧英再拿颗薄荷丸子给她含着,安定心神。

那个人到底是什么时候钻到自己车子底下去的?大概是在进城门排队的时候吧?看着那打扮却像是黄上来的难民,也不知犯了什么大罪,让这么些身手强横的公差们来追捕他?

“小姐,到家了。”

巧英也好容易才安下神来,声音里还有些发颤。展眉亲自在车门下接应她,也不避讳这儿是街上,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没吓得发烧吧?”

“没。”

舒绿疲倦地摇了摇头,如果是平时她或许有心情跟哥哥嘴上交锋两句,现在哪有那个精神。

“我不会有事的。哥哥你也赶紧回去看看婉儿姐姐吧。”她勉强牵动了一下嘴角,却像是注意到了什么似的回头看了车子一眼。

“怎么了?”

展眉看舒绿神色有异,又紧张起来。

“有奇怪的味道…”

舒绿轻轻抽了抽鼻子,觉得车子附近似乎有一种很淡很淡的樟脑香味。如果是在人来人往的白天,她倒是闻不出来。这会儿人走动得少,她灵敏的嗅觉便无意识地发动了。

“唔,樟脑?嗯,我似乎也闻到了一点。”展眉的鼻子也很灵

不管了,她还是赶快回去休息吧。舒绿将那奇怪的香味放到一边,在两个丫鬟的搀扶下进了王府。

展眉看妹妹安全到家,这才匆忙往自己家里赶。

回到家里,下人说欧阳婉已经吃了药睡下了。展眉才刚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欧阳婉这是怎么了?往日看她精神都不错啊,难道真是中暑了?

“请大夫了没?”

展眉将欧阳婉身边的大丫鬟银屏叫来询问。银屏已被欧阳婉指给了欧阳家跟着过来的一个陪房管事,说好到秋天就成亲。另一个大丫鬟烟罗同样也已经指了亲。

银屏说,午后大夫来过一次,没说什么,只说小姐或许是累着了,开了一点安神的补药。展眉心里便生出一点小小的愧疚来。

成亲这几个月,他几乎天天要变着法儿“折腾”欧阳婉,有时一夜还不止一次,欧阳婉被累坏了也很正常。看来自己以后得好好收敛收敛才行!

他忙了一天,倒也不觉得有多疲倦,常年习武让他总是保持在精力充沛的最佳状态。展眉先去看了看熟睡中的欧阳婉,再去沐浴用餐,又去书房看了小半个时辰的书。

他如今还是国子监的学生,学业当然是第一要务。刚看完手上的一卷书,展眉突然心中微动,将书本放到鼻端闻了闻。

樟脑······

他猛然站起身来,一阵风般往外院走。下人们都不知道主子要做什么,小厮儿想要跟过去也被他挥手止住了。

他匆匆赶到马厩边,找到白天坐的那辆车子。

没错,是这个味道!

虽然很淡很淡,但是的确很像是用来熏书的樟脑香。

但凡书本,既要防潮又要防虫,所以有书的人家都会给自己的书册熏樟脑香或者别的香药,这也就是“书香满架”的原意。可这辆马车上,为什么会有书册的味道?

展眉阴着脸,身子一猫就缩到了车子底下。

车底很高很宽,几条大圆柱纵横交错咬得紧紧的,将车厢牢牢固定在上面。

要不是这么大的车子,也藏不下那么一条汉子。

展眉在车底不住摸索,那樟脑香的味道越发浓了。终于,在一道圆柱和车子底板相连的缝隙出,他摸到了一个硬邦邦的包裹。

他用力一扯,将那包裹抓到手里。为了保险起见,他反复将车底检查了三四遍,确定再无遗漏,才从车下爬了出来。

一个油布包着的包裹····…是那神秘人塞到车子底下的吧?这里面,会是什么东西?

展眉将包裹藏在怀里,拍去身上的灰尘,又回到了书房。他把书童小厮都遣了出去,关上房门,调暗烛光,才谨慎地把包裹从怀里取出来。

包裹很粗糙,看得出是临时胡乱包的,只是略略裹了两层烂油布。展眉为人粗犷,但不代表他粗心——粗心的人,是绝对当不了一个好特工的。

他小心翼翼地将油布揭开,两本小小的书册赫然出现在他的眼前。不过更引起他注意的,还是放在书册上方的一封信笺。

拆,还是不拆?

展眉犹豫了半晌,叹息一声,伸手拿起了笔筒里的拆信小刀。

第三百五十一章:密信

发黄的信封被拆开,令展眉疑惑的是,里面居然什么东西也没有。

玩我么?

展眉十分火大,自己惴惴不安了半天,好容易下定决心拆开这封信,结果里头连个纸片都没有,搞啥呢?

他把那信封封口朝下倒了半天,确认了这是一个纯粹的空信封,这才无奈地把它扔到一边。

这么珍而重之地藏起来,又用油蜡封好了封口,结果却是个空的…展眉真不愿意相信自己看到的事实。

唔…莫非,信封有问题?

想到这里,他又拿过那空信封,对着烛光反复看了好几次,愣是没看出什么问题。

不管了!他一怒之下,把信封先搁置不理,转而看起那两本册子来。f.ftxt烟@烟整理

这是两本账簿,可里头记录的内容,展眉死活看不出头绪来,唯一能看懂的就是一笔笔数额十分巨大。而且这账簿修改的痕迹很多,笔迹也大不相同,像是好几个人记录下来的。

这个人背着本账簿被公差追捕…莫非是哪家大户的账房先生,偷了主人家的东西跑路?

可能使得动这么多官差,本来就很不正常啊。

展眉以一个资深特工的直觉,感觉自己这一回似乎被卷到什么古怪事情里去了。这账本,交出去还是收起来?——————————

交出去很容易,既然那些公差说自己是外地来的捕快,在京城肯定要去刑部报道。他拿着这账本去刑部,那些人肯定能收到。

但接着会不会惹上麻烦呢?自然,以展眉的出身和他暗地里的身份,倒是不怕被一群外地小捕快缠上。

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谁知道这事情背后牵扯着谁,他哪里能胡乱掺和进去。

思来想去展眉决定还是先和舒绿商量商量再说。在这种事情上,妹妹的脑子好像比自己更好用些。

想到这里,展眉把账簿和空信封都收起来,用原来的油布包好放到书房的暗格里藏起来。

次日他让人请舒绿过府,舒绿才知道事情还有个尾巴。

“空信封?”

和展眉的想法相似,舒绿也觉得这人煞有其事地弄个空信封藏起来很不正常。

她远比展眉心细,认认真真把信封来回检查了几遍,又对着阳光看了好一会儿。

“别看了,没东西。”

展眉没好气地胡乱翻动着那两本脏兮兮的账簿。

“谁说的…很内涵哦。”

舒绿眯着一只眼睛,继续将信封朝着窗外射入的阳光仔细端详着。

“有什么内涵?”展眉一下子来了精神。

“信封本身就是信。”

舒绿总算回过神来,将手上的信封递给哥哥。“你对着光亮的地方看,信封上隐隐约约会有字迹浮现。”

展眉半信半疑地接过来,按照妹妹说的做法试了试。

果然,透过阳光在那毛边糙纸显现出了一些模糊的字迹。可是展眉很认真地看了半天,就快看成斗鸡眼了,还是没看得出里头写了什么字。

“别瞪着了,你看不出来的。”

舒绿好整以暇地翻了翻那两本账簿轻笑道:“还是得我出手啊。”

“这是用隐形药水写的密信?”

展眉把信封又交回妹妹手上。

舒绿点头说:“是的。大概是用了明矾水调和了一些别的药汁…不要紧,等我回去做几个小实验好了。”

兄妹俩又商议了一小会儿,决定在密信内容查清前还是暂时按兵不动。正说话间,欧阳婉敲门进来,手上还托着两盏香茶。

“你们两个又在嘀嘀咕咕什么?来,妹妹快喝一杯我新泡的春茶,这可是我哥哥特意让人捎过来的上等云茶呢。”

“那我可有口福了!”

舒绿笑嘻嘻地接过来。展眉则责怪地看了妻子一眼,低声道:“不是让你好好休息吗,怎么又跑出来。”

“躺了大半日,身子怪酸的,还是出来走动走动的好。”欧阳婉柔柔地笑着,但她眼下的乌青却没能被脂粉掩住还是显得有些疲倦。

舒绿怕欧阳婉病情加重,便对哥哥说:“我看,还是请药王仲先生过来一趟吧?”

“啊,对!”

展眉一拍额头,自己怎么就忘记了这尊大神?

“我马上就让人去请他进城!”

说干就干,展眉迅速叫过下人来吩咐这事。舒绿伸手探了探嫂子的额头温度入手只觉得凉丝丝的,惊道:“婉儿姐姐,你体温好凉,真是染了风寒。我陪你回屋去吧!”展眉一听妹妹这般说法,更是心急,索性对舒绿说:“我现在就亲自出城去接仲先生进城。你先替我在家陪陪婉儿。”

舒绿颔首表示明白,展眉便旋风也似扑出门去了。看这架势,他肯定会在路上“超速驾驶”,只可怜了他那匹宝贝坐骑。

“不过是个小风寒,你们也太夸张…···”

虽然如此说,欧阳婉还是对展眉的举动感到很是甜蜜。夫君大人是真的很在意自己呢,好开心。

舒绿原先还狗血地猜测欧阳婉是不是怀孕了,结果一问她葵水刚过去两天,就知道自己的想法是错误的。

既然哥哥出了门,嫂子又回屋休息,舒绿一时半会只得代理起女主人的职责,帮着料理些家务。反正她间隔两三天就会过凌府一趟,家里的下人深知这位大小姐在家中的地位,哪有人敢在她眼皮底下偷奸耍滑。

陪着欧阳婉吃了午饭,舒绿刚在客房睡了个小小的午觉,忽然听得下人来报说有客人来拜访。

“有客人?”

舒绿愣了一下,说:“是哪里来的客人?你去对他们说,咱家老爷不在,让他们改日来吧。”

管事便回答说,那些客人说是刑部里的公差,找老爷有事相询。

一听“刑部”两个字,舒绿不免将他们和昨日的事件联系在一起

眼看管事要走,舒绿忙叫住了他,说自己亲自去见见这几位客人

昨天展眉已在他们面前表露了身份,难道他们是来道歉的?又或者,有什么别的目的?

想到书房暗格里那密信和账簿,舒绿不免提高了警惕。无论如何ff.,txt烟@烟整理,她要去了解一下事情的进展。

来者一共五个人,由一位刑部主簿带队,余下四人都是做官差打扮的捕快。他们见只有舒绿出来会客,不禁有些奇怪。待得听说展眉出城了,脸上的表情更是有种说不出的异样。

舒绿看在眼里,知道这些人绝不仅仅是为了向她道歉而来的。

但是明面上,他们还是一连声地向她检讨自己昨儿行事的鲁莽,说因为他们的失察让逃犯走脱,差点让凌千金受伤,委实太过失职。只求舒绿大人有大量,原谅他们昨天不严谨的行为等等。

那主簿甚至还让身边的长随放下两抬礼物,说是给凌千金压惊的补品

舒绿默不作声,静静看着这几位满脸堆笑的捕快大人,心里想的却是另一件事。

昨天他们只说了自己是信安王府的人,今儿白天他们就找到凌家来了。果然很有效率啊!

舒绿的沉默给了这些不速之客很大的心理压力,让他们不知怎么开口提出接下来的要求。

“各位有心了。昨儿的事情,确实将我吓得不轻,到现在心儿还在砰砰跳着呢。我身子不好,就不多招待各位了,各位请自便。”

舒绿明知他们还有话要说,故意下个逐客令,看看他们说是不说。

她这番话一出口,客人们再也坐不住了。昨儿领着众公差来抓人的那精干男子,应该是个大捕头之类的人物,这会儿忙站起身来,期期艾艾地提出了他们的要求。

“什么?你们要搜我家里的马车?”

“不不不,我们只是怕贼人遗留了些贼赃在贵府马车上······”那捕头急得汗都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