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好能去北疆,如玉在那里,你跟他媳妇也是好姐妹,咱们在一处,多好。”穆安之一脸向往。

好你个脑袋瓜!

李玉华气死了,她半点不觉着北疆那种春风不度的破地方有什么好的!世上还有比帝都更好的地方!还有比皇宫更气派的所在!

北疆什么的,听起来就觉着还不如她们村儿!

再说木香姐裴状元都去北疆了,他们还去做什么,先让裴状元木香姐经营着,他们趁机在帝都多捞些本钱才好!

李玉华眼睛憋成个三角,俩眼珠子跟刀子似的豁豁的往外放光,一脚盘到膝上,一腿支地还不停抖啊抖,肚子里算盘珠子拨得啪啪想。看这小老虎的样儿,穆安之得提醒李玉华一句,他说,“那啥,先前咱俩商量的事,你还记着吧?”咱可不是真成亲,咱是假夫妻,怎么就藩的事你比我还认真哪。

李玉华恶心恶气,“记得。”

穆安之,“你以前可不是这个态度啊,小华。”你这也变得太快啦。

“以前还没嫁你,当然得装个样。现在嫁都嫁了,我原形毕露啦。”

穆安之:看你这理所当然的嘴脸,我竟无言以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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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章

凤仪宫。

宫人小心翼翼的捧上香茶, 陆皇后刚要入口, 终是按捺不住心中怒火, 砰的一声砸在地上摔个粉碎!

宫人内侍无不噤若寒蝉。

恨意在胸中鼓噪,陆皇后银牙紧咬, 胸膛不停起伏,搭在凤榻扶手上的纤细玉手因怒气微微颤抖。真的太久了,太久没有遇到这样放肆的丫头, 也太久没有受到这样的羞辱与顶撞。

陆皇后在想象中大概把李玉华凌迟了一千遍, 方在钟嬷嬷的劝慰下恢复平静。

眼下, 她还真不能把李玉华怎么着, 这贱丫头恨不能给慈恩宫当狗,而且字字句句挑不出毛病,陆皇后道, “你还是去许家一趟, 明天别让妹妹进宫了,让她有个心理准备。”

钟嬷嬷,“是。”

.

许府。

许太太正瞅着一匣子点心堵心, 钟嬷嬷就到了, 待钟嬷嬷委婉说明后, 许太太叹气,“我正发愁, 她特意打发云雁回来说明天让一家子都进宫去,我与老太太去倒罢了,惠然婉然去做什么呢?三殿下的性情, 咱们又不是不清楚。她还特意要惠然婉然一起进宫,我就觉蹊跷。”

钟嬷嬷叹道,“这样天大富贵落到她头上,老奴端看不出有半分感激来。在宫里,倒是处处与皇后娘娘不睦,昨儿还踩伤公主,今儿个说话那叫一个阴阳怪气。”

“嘉祥怎么了?”许太太顿时满脸关心。

“下台阶时被三皇子妃一脚把脚面踩青了,从台阶上跌了下来。这会儿还下不了地,在修养哪。”

许太太登时气恼至极,“这是怎么说的?难道还没个天理了,就这样坐视嘉祥被这丫头欺负!”

“您不知道三皇子妃为人厉害,岂是公主这样单纯的小姑娘能及。咱们也不知道她是怎么做到的,明明公主还比她靠后些,就被她险踩断了脚。真是令人百思不得其解,她口齿又厉害,公主说被她踩了,她反污公主先动手。不是我说,公主什么样的身份,就是有谁惹公主生气,也是让宫人女官教训,堂堂公主殿下,难道会做这样的事?”钟嬷嬷好一番的颠倒黑白,许太太则是由衷信服,“早在我们府上时,我就瞧出那丫头有心计。”

“刚被接回府里时,那真是一句话不说,一个字没有,老实的像块朽木头。没三天,就原形毕露了,把我们老太太哄的眼里就她一个。她现在到底在宫里如何,我听回来送点心的丫环说,她如今在宫里可是得意极了。”

“这样的姑娘都是满肚子的心眼儿,自打大婚后,成天跟长慈恩宫似的,围着太后娘娘说长道短。可不是奴婢不恭敬,从没听说进门儿三四天,媳妇还没给婆婆行大礼的。”钟嬷嬷嗤笑,“三皇子妃就干的出来,也就是她顶着个许字,不然,朝中御史就得说话了。”

“岂有此理!还有这样的事!”许太太啪的一掌击在几上,“你放心,我定将此事告知我们老太太!”

钟嬷嬷叹道,“不论是您还是您家老太太,还是要心中有数的好。咱们看来虽是泼天富贵给了她,如今瞧着,她哪里有半分感激呢?她心里存的事,不必说也知道,无非就是为她娘不平罢了。”

许太太脸色微变,嘴角紧紧的抿成一线,钟嬷嬷闲话少言,起身告辞,“娘娘今天也不大痛快,她明天一定要你们进宫,不一定安得好心,特别吩咐我过来跟二姨说一声,您心里有个防备才好。”

“我知道了。嬷嬷在宫里好生宽一宽姐姐的心,也不必为那丫头气恼。这才到哪儿,路还长哪。”许太太一路送钟嬷嬷直到二门。

望着钟嬷嬷远去,许太太轻轻的吸了口气,慢慢往回走,她并没有再回留芳院,而是直接去了老太太的寿德堂。

许老太太正是满心欢喜,今日云雁回府,非但带来了点心回来,还特意说了明天进宫的事。许家因得罪太后娘娘,好几个月不能进宫请安了,如今解了禁令,如何不喜。

何况,云雁说了李玉华在宫里的事,许老太太更是高兴。非但与三殿下琴瑟和鸣,还深得太后娘娘的喜欢。许老太太早就认定李玉华能干,果然很争气,没白瞎那些嫁妆。

见许太太过来,许老太太笑,“我听说钟嬷嬷来了,今儿个是怎么了,头晌玉华打发云雁回来,下晌钟嬷嬷又来了,可是皇后娘娘那里有事?”

“嬷嬷倒是说了几件事,我觉着不大妥当,想跟老太太商量一二。”许太太道。

许老太太对郑嬷嬷使个眼色,郑嬷嬷便带着屋内丫环退下了,许太太便把李玉华进门至今都未向皇后娘娘请安,还有与嘉祥公主的冲突都告诉了许老太太。

许老太太疏淡的眉毛皱了起来,与嘉祥公主的事暂且不提,嘉祥公主是嫡公主,一向受到帝后宠爱,如果不是李玉华占足道理,凤仪宫断不会看闺女吃亏。但,没向凤仪宫请安的事一定是真的。许老太太问,“那皇后娘娘是什么意思?”

“也没什么意思,只是姐姐想玉华大概还是对她母亲的事有所误会,明天咱们进宫,老太太,不如还是我服侍您进宫,惠然婉然就算了。不说旁的,倘遇到三殿下,再有什么误会可如何是好呢?”

许老太太想了想,却有些拿不定主意,李玉华虽在许家的时间不长,却是个极聪明的姑娘,自己丈夫跟自己妹妹发生冲突,哪怕李玉华对许家存了怨恨,可这样对李玉华也没好处,传出去反说三皇子与小姨子如何如何。损人利己的事,李玉华会做不稀奇。损人不利己的事,李玉华何必去做。

许老太太干脆说,“这事等晚上阿箴回来同阿箴商量吧。”

晚饭后,许老太太亲自同儿子说了此事,许箴直接同妻子道,“皇后娘娘关心则乱,玉华不会这样的,她不是这样的人。”

许太太细细的眉毛拧成个小疙瘩,“可三殿下的性情,岂是人可揣测的。”

“听云雁回来说,三殿下跟玉华特别好么,兴许就叫玉华劝着改了性子。”

“可万一三殿下发作,要怎么办?”

许老太太有些不悦,问许太太,“那惠然就一辈子不进宫了?现在在咱家无妨,她明天去不去也无妨,可以后呢?以后她嫁了人,难道就没进宫的时候?若是知道三殿下在宫里便要躲着避着,岂不是告诉世人,她与她大姐姐有隔阂。”

烛光下,许箴眼神幽深,“娘的话在理,这是难得的与三殿下和解的机会,错过这个机会,没有第二个。”

许太太内心深处艰难的做着抉择,哪怕当初极力劝说丈夫接受李代桃僵之计,她大概也从未料到有朝一日会向李玉华低头。她想像中的三皇子妃的生活,应该是一个唯唯诺诺的农村少女,艰难卑微的在三皇子面前讨生活的模样。这少女不得不依附陆家,不得不依附许家,所以,不得不对自己客客气气、恭恭敬敬……哪怕得到皇子妃的尊位,她仍是不配的,仍不过是替自己女儿跳进火坑的替代品而已!

可是,为什么所有的一切都与自己的预料不同!

这抉择如此沉重,沉重到她忘记当年得到许箴的快乐,更忘记这些年养尊处优的生活,其实原应该属于另一个女人!

*

第二日清早,李玉华照旧和穆安之到慈恩宫请安用早膳,早膳后,穆安之就回玉安殿去了。李玉华陪在蓝太后身畔,短短四五日相处,蓝太后心中已非常喜欢李玉华,让她与自己同坐。待陆皇后带着太子妃、二皇子妃与诸位妃嫔过来请安,因是诸诰命进宫的大日子,蓝太后略说几句,就令妃嫔各回各宫了。毕竟一会儿在朝的各自家人入宫的话,妃嫔都会见一见家人的。

李玉华没走,她还陪着蓝太后说话。

过一时,先是凤阳长公主宗室郡主世子妃等人过来,接着就是诸诰命来慈恩宫行礼。

李玉华见到了许老太太许太太,许惠然许婉然进不来正殿,她们是无品阶的臣女,即便是跟着家中长辈进宫,也不过是在殿下等侯。

蓝太后留几位宰辅夫人说话,其余人等令她们先到凤仪宫请安。

李玉华突然开口,“皇祖母,我久不见我祖母和太太,我家太太与皇后娘娘也不是外人,我先请祖母、太太到我们宫里去了,您打发个人同皇后娘娘说一声吧,我特特截了和,还请皇后娘娘别怪罪我。”

蓝太后笑与许老太太道,“玉华时常说起你,咱们不是外人,皇后也不计较这个的,你们便与玉华到玉安殿去吧。祖孙一起说说话,也看看孙女婿。这不是哀家说大话,阿慎和玉华真是天造地设的般配,俩人好的仿佛一人一般。”

凤阳长公主弯唇笑道,“我们都可作证,安之待玉华那样的周到细致,我都说皇家要出一个情种了。”

许老太太见蓝太后一改先时冷淡,连凤阳长公主都这样说,抑制着心中喜悦,得体答道,“皇恩若海,三殿下斯文俊雅,我这孙女也端厚懂事,无怪他二人相敬如宾。”

李玉华看向蓝太后,蓝太后点点头,“去吧,跟你祖母好生说说话。”

李玉华起身福一礼,便带着许老太太、许太太告退了。果然出了正殿,在院中见到恭立的许惠然许婉然姐妹,李玉华尖尖的下巴微抬起个小小弧度,笑道,“妹妹们也来了,我在殿里预备了好吃食。快跟我走吧,别在院儿里傻站着了。”

内侍抬来辇轿,李玉华对许老太太、许太太道,“恕我放肆了。”

许老太太连忙道,“娘娘请——”

李玉华坐上步辇,内侍稳稳抬起,李玉华垂眸看一眼只能步行跟随的许家众人,心下甭提多顺畅。坐在步辇上,清风扬起李玉华的流海,李玉华惬意的想,这就是扬眉吐气的滋味呀。

宫道绵延,李玉华望着前方的一个大红步辇,步辇上坐的并不是宫妃,因为后背也看得清头发花白。李玉华问一句,“那步辇上坐的是谁?”

素雪回道,“应是陆国公老夫人。”

“素日见楚王世子妃,论辈份与皇祖母同辈,比我们还长一辈,也五十几岁了,那日我送她出门也没见她乘步辇。民爵夫人在宫可乘步辇么?记得禁宫律中并没有这一条。”

许太太的脸颊犹如被李玉华凭空一记掌掴,脸梢微微泛白。许惠然许婉然脸色也火辣辣的,许婉然恨恨的瞪向李玉华,许惠然连忙不着痕迹的拉妹妹一下,许婉然方愤愤的低下头去。素雪已连忙回道,“陆国公老夫人上了年纪,这也是陛下特许的。”

李玉华轻声一笑,“我说嘛,定不是无缘无故的。无妨,什么时候逢了机缘,我也给祖母请这样的恩典。”

许老太太道,“这哪儿敢啊,你日子好,我就放心了。”

“敢不敢的,自家人疼自家人,祖母你的头发也花白了。玉安殿比凤仪宫还要远哪,我也心疼啊。”

“姐姐若是心疼,不如把你的步辇让给祖母坐不就行了。”许婉然冷冷道。

孙嬷嬷先说,“二姑娘,这样没见识的话,可不要往外说去。皇子妃的步辇都是按礼部特制的,非皇子妃的品阶不能用,老夫人虽是长辈,也不可逾越的。”

许老太太轻斥,“婉然,胡说什么。”

许婉然气性大,已是气的眼眶通红,这村姑乍然得意,意这般羞辱她,羞辱她的外祖母!

李玉华轻轻笑道,“我这妹妹不常入宫,不懂得这些,嬷嬷你也太大惊小怪了。”

“一入宫门,便是君臣之分,她们哪里明白呢。”李玉华迎风感慨,那副小人得志的嘴脸,还没到玉安殿,许氏母女三人已是快气死了。

及至玉安殿。

李玉华扶着宫人的手缓缓踏上汉白玉台阶,迈过朱红门槛,走向正殿铺设的朱红宝座,李玉华坐在宝座正中,吩咐素雪,“请殿下过来吧。我娘家人进宫请安,他也得见见。”

许惠然脸色骤然一白,李玉华就觉好笑,这许惠然莫不真觉着穆安之对她有意,许惠然相貌虽则不错,可宫里什么样的美人没有,两个大宫人素霜素雪都是难得的美人,也没见穆安之多看一眼。

穆安之正在卧室榻上看书,见素雪来请他,翻个身继续看书,素雪道,“殿下您还是过去吧,娘娘等着哪。要是一会儿娘娘来请你,可就有好话了。”

穆安之哭笑不得,放下书起身,“你这变的可真快,以前不都听我的,现在就一口一个娘娘了。”

素雪笑,“殿下是主子,娘娘一样是主子,奴婢谁的都得听。”李玉华进门后并没有如何收买她们这些近身服侍的宫人,只令她们一如从前便好。可前天皇子妃一脚就把嘉祥公主踩下台阶,还没被追究,素雪虽身份卑微,也颇觉痛快。嘉祥公主在宫里耀武扬威不是一日两日,对她们玉安殿的人更是从来没有过好脸色。素雪能做到大宫人,必有自己的伶俐之处,她当时便知,这位娘娘不同寻常,故而以李玉华的吩咐都很尽心。

穆安之过去后,李玉华正坐着同许家几个女人说话,大家见穆安之过来,纷纷起身,李玉华笑,“殿下过来坐,咱们既是夫妻,你该见见我的娘家人。”

“以前也见过。”

“这如何一样,正式见礼总是不同的。”

穆安之与李玉华端坐上首正中宝榻,宫人拿来两个跪垫,许老太太许太太三品诰命,不必行拜礼,福身便可。许惠然许婉然都要行跪拜大礼的,望着许惠然许婉然不情不愿却依然要跪在地上磕头的模样,李玉华握住穆安之的手,意味深长的一笑,“我娘要是能看到今日,九泉之下也得为我高兴。”

许太太脸色骤然一白,许惠然许婉然强力克制才没把眼泪滴在跪垫上,李玉华望向许太太,欢欣无比的说,“我有今日显贵,得此如意郎君,皆拜太太所赐。人生得意,莫过于此。今时今日,此情此景,怎不令人开怀!”

穆安之就看到许太太的脸色由白转青,眼眸中泪光闪烁,抑制不住的粗重呼吸与微微颤动的肩头,都仿佛放一刻许太太就会哭出来或是突然爆发。但一切都没有发生,许太太没有爆发也没有哭,她两眼向上一插,身子一软,厥死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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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一章

许太太一软倒, 许老太太也吓了一跳, 许氏姐妹更是扑上去哭着唤母亲, 许太太双眸紧闭,没有半点要“醒来”的迹象。

李玉华饶有兴致的瞧了一会儿,直待许惠然带着哭腔哀哀请求, “大姐姐,求大姐姐给母亲宣个太医过来瞧瞧。”

“妹妹哭什么, 老太太也不用急, 太太这是欢喜过甚,一下子喜极攻心, 欢喜的厥过去了。”李玉华望内侍小凡一眼,“你去太后娘娘那里要个好些的太医来,孙嬷嬷, 扎一扎太太的人中,闭气太久对身子不好。”

孙嬷嬷在后宫多年, 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 等闲晕倒都是宫里一些没见识的新人玩儿的把戏了。孙嬷嬷从头上刷的拔下一根银簪, 簪尾闪动利刃般锋锐银光,步步走近。

许惠然却觉如同什么未知的危险逼近而至,立刻道, “不敢劳动嬷嬷。”自己取出一支金钗,在母亲人中一扎,连个红印都没落下,许太太便呻.吟一声“醒”了过来。

饶是孙嬷嬷不敢得罪陆家, 对陆公府出身的许太太也有些不屑了。奈何人家投的好胎,兄长为一品国公,长姐为正宫皇后,不屑在眼中一闪而过,孙嬷嬷重新回到李玉华身边侍立。

许婉然端着温茶喂母亲喝了两口,许太太的脸色刚缓过来,就听李玉华含笑的声音从宝座传来,“太太也太实在了,这般为我高兴。”

穆安之自幼君子端方的教育,对于这种小人得志的事原是十分之不认同的,便是以往陆皇后常给他冠个孝子贤孙的帽子压制他,穆安之更多的是不屑。但此时此刻,穆安之必需承认,以往那些不屑约摸是因为他经常性处于吃亏的缘故,如今看到李玉华三言两语便将这婆娘气厥过去,穆安之心里甭提多解气了。

穆安之道,“医书上说,怒伤肝、思伤脾、忧伤肺、恐伤肾,喜伤心,便是高兴也要有些节制才好。”

许太太没想到惯用的手段在李玉华这里全无用处,她咬咬牙,低应一声,“是。”

李玉华转而关怀备致的问候起许老太太的身体,许老太太没有半点托大,她简直比在蓝太后面前应对还要小心,她瞧出来了,李玉华并未放开她母亲的事。

*

小凡快步到慈恩宫,伶俐禀道,“许夫人欢喜太过,一时厥过去了。虽则现在醒了,娘娘不放心,差奴才过来禀太后娘娘一声,想请个太医过去给许夫人瞧瞧。”

这可稀奇,一个后娘瞧着继女富贵,能高兴的厥过去?那许陆氏又不真是什么贤良继母。

蓝太后问,“什么事高兴成这样?”

小凡有些为难,只得原话复述一遍,“奴才也不晓得。我们娘娘就说了一句‘我有今日显贵,得此如意郎居,皆拜太太所赐。人生得意,若过于此。此时此日,此情此景,怎能不令人欢喜’,许夫人看我家娘娘这样欢喜,她也很欢喜,就厥了过去。”

蓝太后忍不住一笑,这丫头的嘴,真如刀子一般会捅人心窝,以许家门第,能出一位皇子妃完全是因为正赶上阿慎发昏。原以为这皇子妃不过是个虚名儿,说不得嫁了还会得阿慎迁怒,定是身在苦海,难以超脱,急急的接来人家原配闺女填坑。谁晓得人家就有这本事,就把这皇子妃这位坐实了。这样的泼天富贵,拱手让给原配之女,的确能悔的厥上一厥了。

蓝太后先吩咐周绍,“拿牌子给他,让徐医正过去看看。”与身畔数人道,“哀家这个孙媳妇,就是太直率,她一向是有什么说什么的。许夫人竟也是这样的直率人,哪里就高兴的这般了,哀家这孙媳妇的福还在后头哪。真是个好孩子,每天一早就过来给哀家请安,服侍早膳,每天不到天黑不回去。哀家都说,阿慎有媳妇福,哀家也有孙媳妇福,娶来这样一位好孙媳,哀家也没旁的心愿了。”

诸人常听蓝太后把三殿下穆安之赞的有一无二,不想如今竟是爱乌及屋,连三皇子妃都这般得太后娘娘青眼。

蓝国公老夫人还有些吃醋,中午在慈恩宫用膳时玩笑般的道,“都没听娘娘这样赞咱们阿福一句。”

“阿福这话就免了,现在是二皇子妃。”蓝太后瞧着自己这大嫂子说,“女孩子指个好亲事容易,阿福一辈子的福分是有的。可也不能阖家都指望着女人,我还能活多少年,这些年了,一个科举上有斩获的都没有。我是不愁的,我是担心你呀。你闭眼时就不操心家中儿孙无一成器之人。”

蓝国公老夫人心说,我现在就愁的要命,每每进宫都要被小姑子说家里教导无方,子弟不成器,可成器哪儿那么容易呀,孩子们也都到官学念书,可就没那根筋,有什么法子,还能逼死孩子不成?

“我看他们虽念书不大成,忠心是有的,当差也都勤勉。”

“眼下弄个差使不难,可到底是他们真的好,还是太后的内侄儿好,这就得等我闭眼后你们才知道了。”蓝太后叹道,“以外戚之身入仕,到底不美。”想裴如玉那小子,把他儿子气的不轻,不也没砍脑袋么,如此手下留情,又不是看那裴小子生的好,也不全因那小子出身不赖,主要是因为那是新科状元,没有不赦之罪,但凡明君,谁肯斩杀状元。

这,才是一个人的底气!

蓝太后想到什么,指了桌间几样菜道,“把这几样菜给三皇子妃送去,是哀家赏给她家老太太、太太的,请她们尝尝,也让她们放心,几个孙媳里,我最疼的就是玉华,我不当她是孙媳妇,只当是我的亲孙女一样的。”

宫人福身应是。

蓝国公老夫人虽则醋兮兮,可这许多年来,她是十分信服小姑子的智慧的,如今见竟赏菜给三皇子妃,虽体面太过,到底也没再说什么。

*

徐太医带着小徒弟拎着医药箱到玉安殿时,一诊许太太的脉,倒是有怒极攻心之症,不过,小凡已经在路上给他介绍过许太太的病症,说的清清楚楚,是欣喜太过厥过去的。

徐太医便说是入情至深才导致昏厥,开了副平安方便退下了。

及至中午开宴,蓝太后特意赏下菜来,李玉华笑,“皇祖母就是这样慈爱,祖平、太太、妹妹们以往虽常进宫,用的大多是皇后娘娘那里的小厨房,这次我昨儿特意求了皇祖母,中午酒席让寿膳房做的。如今又特意赏菜,我是常吃的,你们也尝尝。”

穆安之剥个雪白的虾子给她放碗里,李玉华春风得意的给穆安之夹块瓦煲野鸭肉,彼此间眉眼交流,看得出的默契。

穆安之并不是个浮夸的人,多年受圣人之言熏陶出的端方君子,他话不多,但越是这样越能看出他待李玉华是真的好,而非故意在许家人面前表演什么。

而且,李玉华自夸得意,在许老太太看来,的确是值得得意的,新近门儿不过四五日,就这样一手抓住三殿下的心,一手搏得蓝太后的喜欢。三位皇子妃一起进门儿,如今看来,太子妃的风头怕也被李玉华夺了去。

*

凤仪宫。

玉安殿宣太医的消息瞒不过凤仪宫,吕安打听清楚悄悄禀明陆皇后,陆皇后捶两下胸口,忍怒道,“不知那小蹄子如何欺负妹妹哪。”

陆老夫人陆皇后正坐在一处说话。陆老夫人声音不急不徐,放下手中茶盏道,“能如何呢?你妹妹毕竟是三皇子妃名义上的继母,她若对你妹妹不恭敬,就是现成的把柄,我倒是盼着她不恭敬些。这有什么可恼的,那是堂堂皇子妃,也是你的儿媳,你不要一口一个小蹄子,这样被旁人听到,一样是现成把柄,嫡母不慈。”

“我也只在咱们自家人跟前说几句心里话罢了。”陆皇后在后宫多年,自知谨言慎行的道理,陆皇后道,“我倒是有慈心,只是她何尝将我放在眼里。阿灵都知道,如今大婚多少天,也没见她过来给我见礼,早上皇子妃都是先来凤仪宫,再一起到慈恩宫的,她素来都是直接到慈恩宫。”

“只要陛下知道娘娘的委屈,也就是了。”陆老夫人道。

“母亲不知三皇子妃的心机,不知与陛下说了什么巧话,哄的陛下说,先时赐婚之事,的确是委屈了她。她一个村姑,能有这样一步登天的富贵,我真不晓得哪里委屈她了!”

“那依你说,先前你们都不愿让惠然嫁给二殿下,千里迢迢把她接来顶惠然的坑,这事不委屈?”陆老太太凭心而论,“三皇子妃得三殿下欢心,是她自己的本事。她得慈恩宫喜欢,也是她自己的本事。你帮过人家,还是曾对人家有什么恩情?你们不要的东西,硬塞给人家,还嫌人家不感激?这是人家过的好了,觉着人家不在你面前奉承讨好,不恭敬和顺,你就心生不满了?”

“我有没有说过,既是圣旨赐婚,嫁便嫁了。你们都不愿意,觉着委屈了惠然。超品皇子妃之位,拱手相让。你不过是看人家日子过的好,眼气罢了。”陆老太太道,“眼下算什么,以后令你不快的日子多的很。三皇子争储失败,惠然嫁他近可笼络他的心,使三皇子与太子兄弟和睦。远可有惠然为援,三皇子那里有什么事,咱们都能知道。”

“你亲手给三皇子送来这样一条得力臂膀啊。”陆老太太轻叹,“女人虽不会上朝做官,可为何会说妻贤夫祸少。有些男人,年轻时很不成器,得一贤妻,忽然就事事明白,处处妥帖,从此平步青云,走上正路。这样事什么时候少过?如今三皇子妃紧抱慈恩宫大腿,你还有空抱怨她不感激你?她眼睛盯着的就是你凤仪宫的宝座,你还有空说旧日恩怨?那有什么好说的,柳娘娘不废,这个位子不会是你的,李氏不走,你妹妹也不会嫁给许箴。”

陆老太太的声音如同幽深暗狱刮来的九幽寒风,“杀母之仇,夺位之恨,帝位之争,从来都是不死不休!为后多年,安逸太久,你连这样简单的道理都忘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PS:第一更,下午还有一更~~

☆、四十二章

陆国公夫人在太子宫从太子妃闺女那里也知道了近来的一些事, 实未料到, 不过短短几日,宫中竟是村姑称王了。

静静的听闺女说完,陆国公夫人道, “你也知道,慈恩宫向来偏爱玉安殿, 只要三皇子妃无大错,慈恩宫自然要厚待她的。这个不必比,太子的话说的对, 你只管先坐稳你太子妃的位置。九月初就是册储大典,你的册封礼也是在那一日。这是何等样的盛事。那丫头再掐尖儿好强,她的地位永远不及你。再者, 她就是再巴结慈恩宫有什么用,册储之前,不论三皇子还是二皇子, 都要离宫开府的。皇子府, 已经收拾妥当了。”

太子妃松了口气, “那我就先备下给他们两家的乔迁之喜了。”待二皇子三皇子夫妇出宫开府, 三皇子妃再往宫里来的勤,也不能如今这般擦前蹭后的巴结了吧。

*

玉安殿。

午宴过后,李玉华怜许老太太年迈,令她们在偏殿休息片刻再出宫。许老太太连忙道,“自来诰命离宫都有时间规定,怎好令娘娘破例?”

“这又不是什么大事, 不过歇上一时片刻的,祖母只管放心,我这点儿体面还是有的。眼瞅就要中秋了,天气一日冷似一日,纵是中午暖和,刚吃了东西就出门,也容易呛着风。你上了年纪,跟年轻人可比不得。”李玉华扬唇笑道,“我都提前让宫人收拾出房间了。”

许老太太不愧多活了几十年,定力远非许氏母女可比,她老人家满面笑容,“那臣妇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李玉华看向穆安之,“殿下,咱们也去歇一歇吧。”

穆安之挽着李玉华,许氏女眷起身躬送,待二人离开,许太太挂着一脸僵硬的笑,带着两个女儿服侍在许老太太身畔,随引路宫人去了偏殿休息。

.

李玉华穆安之都没有午睡的习惯,两人歪在榻上说笑,李玉华揉着肚子,“今天吃的有点多。”

“看这点儿出息,也不至于就撑着呀。”穆安之也不好给她揉肚子,令素霜拿两丸山楂丸给李玉华吃,助消化。

“我一高兴就胃口大开,一胃口大开就吃的多。”李玉华含着酸酸甜甜的山楂丸,问穆安之,“爽快吧。”

“挺解气的。”穆安之说,“你也想长远一些,以后日子长哪。”

“那我也不怕。你以为他们真服了?如今不过表面文章,总有一天我得叫死对头们想到我就瑟瑟发抖,悔天悔地悔不当初,到那时才是真爽快!”李玉华一扬眉,“从小我打架就没输过!你要到过我们村儿,你就知道姐是什么样的人了!”

穆安之看这丫头狂起来没个边儿,问她,“你是谁姐啊你?”

“你是我哥。你是我哥。”李玉华顽皮的吐吐舌尖,又剥开一粒山楂丸吃了,“我跟你讲个新鲜事儿吧,你肯定没听过。你听说过女人去祠堂跟本族男人一道坐着议事么?”

“哎哟,你还能去祠堂跟男人一道议事?这不对,你不是连个舅舅都没有么,去哪个祠堂啊?”

“老白家的祠堂。”李玉华得意之色溢于言表,“我姓李,木香姐姓白,白家村里就我家一户姓李的,李家就是立祠堂,我自任族长了。说的是老白家,白村家里十有**都姓白,木香姐她爹一死,她家那宅子险叫她二叔夺了去。后来我们织布,村里也有刁民,仗家家里人多,辈份高,欺负我们孤儿寡母的。我寻思着,这不成,咱得在族里说得上话才成。我们就找了老白家族长的儿子小九叔合伙,小九伙这人很不差,他家里就他兄弟一个,虽有叔伯,说起来形单影只,跟我们也差不了多少。等我们挣了些银子,我就让木香姐拿出一百两修他们老白家的祠堂,然后就把她推进祠堂议事了。”

“什么规矩不规矩的,以前我们村里常有人说我家是外姓人,还瞧不起木香姐和红梅姨哪,成天在背后说我们小话,等我们有了本事,不是老白家祠堂也是我们说了算么。”李玉华道,“先时说小话说的最欢的那些人,个个都在我们跟前奉承说好话。家里炸个肉丸子都要给我端过一碗去巴结我。”

李玉华将手一摆,得意的抖两下脚,“不是我说啊三哥,皇宫当然也很好,可我以前在我们村儿日子也过的很好,也是人人敬仰的。”

“我说你怎么一露原形就跟个女匪似的。”

“你才女匪哪。”李玉华卷起小炕桌上的书打穆安之手一下子,穆安之笑,“咱们说笑归说笑,不许动手啊。”

“你说我好话就不动手,要是说不好的,我就打你。”

“你怎么这么爱听好话啊?”

“那是因为我本来就很好。”李玉华手往自己身上虚虚一顺,问穆安之,“你瞧瞧我这相貌,我这品格,我这一身的本领,你见过有比我更好的?”

穆安之忍无可忍,爆笑出声。

李玉华给穆安之笑的原有些恼,后来自己也笑了,她是真觉着自己很好嘛。

穆安之的笑声远远传到偏殿,传入许老太太耳朵里,许老太太暗道,玉华果然极投三殿下的性情,这桩亲事,误打误撞,真是个有福气的闺女。

隔间的许太太则愈发堵心的厉害,至于许惠然,则望着桌角的一只供着鲜花的白玉细颈瓶,有些失神。

玉安殿这里旁的不多,珍珠玉宝、古董玩器随处可见,而且,样样精美绝伦。无他,蓝太后偏爱玉安殿可不是空口白牙只靠说的,自来给玉安殿的赏赐从来都是上上等。就拿这只白玉细颈瓶来说,雪白如脂的玉瓶没有半瑕疵,这样的一块整玉就是极难得的,这样的一只玉瓶,寻常人家都要当传世之宝,可在玉安殿,也只配摆在偏殿供一只寻常桂花而已。

及至下午,风和日丽,许老太太带着媳妇孙女告辞,李玉华笑,“我与殿下也正要往皇祖母那里去,就不多留祖母太太了。这两样是皇祖母昨儿打发人送来的,祖母带回去尝尝。寻常夏天也常用,只是天凉就不常见了。”

许老太太见是一小筐寒瓜,一小筐密瓜,都是放在小竹筐里,上头贴着红纸,系着黄带,收拾的齐整漂亮。许老太太连忙谢赏,李玉华吩咐宫人送了出去。

李玉华与穆安之便一人一架步辇,往慈恩宫去了。

李玉华到时,蓝国公老夫人还在,李玉华笑着对蓝太后一福身,“皇祖母午安。”

“过来坐。”蓝太后挽着李玉华的手,让她与穆安之左右坐在自己身畔。李玉华对蓝国公老夫人微微颌首,“舅老太太还是头一回见,瞧着就康健,您身子骨儿硬郎。”

“劳娘娘记挂,硬郎!”蓝国公老夫人也笑眯眯地,听蓝太后问,“中午你宴请娘家人,酒宴可还满意?”

“这可再不满意就没有满意的了。皇祖母还特意赏菜过去,我祖母她们感激的不得了。还有我们太太,一见我过的这样好,欣喜之下竟厥了过去。”李玉华笑着剥个葡萄递到蓝太后唇边,“真真令人哭笑不得,还劳烦徐太医跑了一趟,得叫大家伙儿笑些日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