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得简单直接明白,连孙家的人都亲眼所见,立时便信了,孙二顿时松了口气。

他们家家境不好,一个壮劳力可是相当要紧。

孙二立时摩拳擦掌:“小姐,是不是要揍他?让我来,省得您手疼!”

红尘:“…”这都哪来的稀奇古怪的传言。

“这不一样。”叹了口气,红尘翻开孙大的眼皮看了看,皱眉道,“我不是大夫,我只知道他没死,却也重度昏迷,你们还是找大夫给再看看。”

孙家的人顿时有些失望,可人既然没死,总还有希望,连忙招呼大家帮忙把人送回去,周围那些做农活的也跟上去帮忙,大家都是乡里乡亲,出了事自是应该彼此照应。

红尘皱着眉看了看,总觉得哪里不对,孙大出事不像是身体有问题,刚才他身上笼罩的阴气多了点儿,只是她在这方面的造诣其实还不到出神入化的境地,有些看不清,那平安扣到有了点儿神智,却也是迷迷糊糊的,说不清楚。

想了想,她就拿出一张符箓,能招魂,附近没看见孙大的魂魄,她一挥手,符箓飞起来,在半空中晃了三下,又毫无声息地落下去,她再试,符箓也还是无声无息。

红尘皱眉,居然找不到…人还下葬,头七未过,魂魄不可能往生轮回!

这事儿没个靠谱的说法,还是别说出口让人徒增烦恼,红尘把事情搁在心里,并不纠结,反正纠结也无用,且看看孙大的运气如何。

到是跟来送葬的人里,有一个看见孙大没死,大吃一惊,忍不住过来问:“我有个叔伯兄弟和孙大一样,前天说没就没了,这天不好,也早早下葬,莫不是,莫不是…”

周围一静。

红尘摇摇头:“没看见人我也不知道,不过即便一开始是假死,如今已经下了葬,恐怕也成了真死,为了他家里人好,这事儿还是别去惊动,就这么过去便罢。”

那人一听,心道确实如此,人都没了,再去追究,万一要是一开始真没死,而是被活埋的,那不得逼得家里的老人们上吊!可他这心中犯嘀咕,越来越难受,很不是滋味。

孙家满脸忧虑地带着孙大回去,红尘忍不住安慰道:“你们别太着急,先找大夫给他看看,不如把他这些日子的行踪跟我说说,我去看一眼,说不定能找出什么端倪!”

孙家那几个顿时如抓住救命稻草,一个个绞尽脑汁拼命想,可孙大就是蒋家庄一普通农户,整日在地里干活,也没去什么危险的地处。

“也就是五天前,孙大去杞县看他大姑姐出了一趟门,顺路给他闺女买了点儿料子回来。”

他闺女要成亲,嫁妆准备的也差不多,可孙大最疼女儿,看到好料子就想买。

“只去了杞县?”红尘扭头问另一个家中亲人过世的男子,“你兄弟这些日子可有出去?”

那人想了想,一拍大腿:“我记起来了,差不多六七天前,他给我送了两包点心…是给我表妹的,好像是杞县老字号许家店的点心。”

可这并不算什么联系,他们附近村子的人,出门能去哪儿?可不就是去杞县,有些大半辈子也只去过附近的杞县,最远只到锦城而已。红尘叹气,心里明白,这大约只能尽人事听天命,像孙大他们这样的普通人,身无灵气,灵魂混沌,看着是好像不太容易招惹到脏东西,可真出了事儿,想找也困难,因为他们的灵光和周围的灵光太相似,不容易看出特点。

徐娘子她们把剩下的吃食,还有半桶冰沙散给做活的乡亲,红尘就叫了小莫过来,驾车去杞县。

“正好买些绸缎,夏日还是该穿绸子。”

家里现在都用布多些,麻布穿起来过于粗糙,棉布又精贵,并不比绸缎便宜多少。

罗娘她们也没反对,红尘的年纪大了,也到该穿好衣服,梳妆打扮的时候,尤其是徐娘子,已经抱怨好几次女孩子该穿鲜亮衣裳。

“三分容貌,还需七分装扮,你们又不似我这般天生丽质,若不穿好些,怎么可能显得出颜色?”

红尘本来还该去书院读书的,只她现在与郭老的关系好,且今日上的课,没她爱听的,便让小猫去说一声,歇两日再去。

上了车,小莫驾车,罗娘在车里陪她,听红尘很随意地招呼小猫让他去请假,不由笑道:“这做派,可有点儿像你前阵子讲的那什么故事,红楼梦吧,那位宝二爷不就是总找各种借口不肯去学堂读书?”

红尘失笑:“哪里一样?那宝玉见他爹贾政,便如老鼠见了猫,我有那么胆小?再说,他是行为偏僻性乖张,那管世人诽谤,我可是很在乎世人评说,不敢提什么名留青史,至少也要一世清名。”

两个人说得热闹,外面忽然传来一很熟悉的声音。

“这几块墨也没值几个钱,买来给咱们毅哥儿用又怎的!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这些时日抠门的厉害,都是为了你那个便宜闺女,她有什么好,养了那些年,还不是养一个白眼狼。”

这声音像顾氏。

蒋庄也在,脸上略黑,怒道:“小声点儿,生怕别人听不见!”他心下叹气,自己女人没读过书,也就没有见识,她怎么不想想,与人换女,难道就是好事儿?人家亲生爹娘找不到也就罢了,若是找到,恐怕不会与他们干休!

还有红尘,既然抱回来,那这个傻媳妇怎么就不当亲闺女好好疼爱…蒋庄的眼睛暗淡下来,他养了十多年,不是亲闺女也是心肝肉,如今让此蠢妇作践得他想认都没脸认了。

“包好。”

蒋庄摇了摇头,看那几块儿墨的确不错,想着这几日儿子还算听话,读书也上进,的确该买点儿好的,要不然他去读书,同窗们说不得会看不起。

他虽然也没读过多少书,见识不广,到底还时常在外走动,不是糊涂人,也是真心为了儿子好。

红尘撩开车帘,倚在车门上看了两眼,心绪平静得很。

罗娘噤声,细细打量她的眉眼,见她也没特别伤心,这才松了口气。

她虽然不认识蒋庄和顾氏,红尘身上的是非,却也听人仔细说起过,每每想起,心中难免忿忿不平。

红尘却笑起来:“罗娘也别这副表情,蒋爹爹待我算不错的,想咱大周朝每年溺死的女婴有多少,我不知道,罗娘怕也知道。”

别的不说,只看那些年过半百还讨不到一房媳妇的人,就知道寻常百姓家女孩子活下来的不多,年年河边溺死的女婴数不胜数,连口薄棺都得不到,像她这般,也幸亏遇见的是蒋庄,蒋庄有本事,纵然重男轻女,还护得住女儿,若换了个穷苦人家,顾氏怎么肯花费钱粮养一个外面换来的孩子?

红尘如今想得开,顾氏便罢了,对蒋庄始终保有几分真心真意的敬重。

这会儿顾氏在,她也犯不着过去打招呼,想了想转头道:“帮我记着些,下次送年礼,别忘了寻点儿上好的笔墨纸砚。”

蒋毅读书一般,可她想着蒋毅将来的儿子,她的侄子文远,心就软了些,上辈子一世孤苦,文远虽不是亲子,却也抚慰了她,那孩子生在市井,外表如泼皮无赖,却与他爹娘完全不同,是个顶好顶好的孩子,善良体贴,乃正人君子。

这辈子若蒋毅能稍稍上得台面,或许文远将来出生之后,日子会好过一点儿。

“咦?”

擦肩而过,红尘忽然怔了怔,叫道,“小莫,停车!”

马车吱呀一声停下。红尘撩起车帘便走下去,踩着青石板的小路,快步走到蒋庄跟前。

多日不见,蒋庄到见老,双鬓飞白,脑门上多了一条深深的皱纹,老态毕露,唯独身子还健壮,一身肌肉,孔武有力。

红尘也就稍稍放心,低声道:“您也来逛街?”

蒋庄一见她,脸上露出几分喜色,随即又有点儿难过,红尘如今当面也不肯叫他一声爹,竟这般含混过去,实在尴尬。

“哎,出来逛逛…阿尘这些时日可还好?听说你去读阑珊书院了,可要好好读,若是有什么需要的,别忘了跟…我说,别的帮衬不了你什么,做些粗笨的活儿还是行的!”

顾氏翻了个白眼,冷嘲道:“就你有本事,人家生意兴隆,财源广进,谁看得起你?”

蒋庄顿时黑了脸,恨不得当不认识这个妇人,只是在外面,又是在红尘面前,他向来矜持,并不肯随意乱叱责,以免大家颜面上难看,他本是这样的性子,比寻常男人对女子多了几分尊重,平日在家也向来惯着顾氏的。

红尘见他一脸的为难尴尬,忍不住失笑。

其实想想蒋庄这样的心性不算不好,至少对顾氏来说,那就是极好,在眼下的大周朝,也是难得的好女婿人选,且他还不是被逼无奈,不是看重外物,只是对自己的女人有足够的心疼而已,谁能说他不对呢?

闲话几句,眼看顾氏越发按耐不住,红尘太走近了两步,低声道:“您最近可遇到什么特别之事?”

蒋庄一怔,摇了摇头。

“我每日也就打打铁,不过从蒋家庄到杞县,几十年都一个样子。”

红尘沉默片刻,仔仔细细打量他的脸半天,就伸手指了指他腰里的荷包:“打开看看。”

蒋庄满头雾水,不过还是把荷包解下打开,从里面拿出一枚铜钱,一看就愣住。

“这…”

用红绳儿串起来的铜钱居然生了锈,根本没办法看了,蒋庄大吃一惊:“…前些日子我才看过,光鲜得很,这才几日,怎么就变成如此模样?”

红尘的脸色也有点儿不好看,低声道:“铜钱有辟邪的功效,既然坏了,您必然是遇到了什么麻烦,这样吧,您最近别出门,若出什么事儿,就去茶馆找我。”

荷包和铜钱都是红尘所赠,乃是精挑细选出来,不敢说是多么厉害的法器,可一眨眼变成这副样子,想想就忍不住心惊。

蒋庄愣了下,点了点头,眉眼也变得温和一点儿,笑道:“好。”

他到不是多相信这个,其实是不太信,而且他养了红尘十几年,最了解这个女儿,心里下意识不觉得红尘真能看出什么,但红尘担心他,对他来说,便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儿。

顾氏冷笑:“骗钱到骗到我们头上来了,你哄得了别人,难道还哄得了我,你是什么东西,我们能不知道?”

红尘懒得理她,蒋庄的脸一下子阴沉难看。

“摆哪门子脸色?她那一套我还不知道,咱们要化解什么煞气,就得买她指定的东西,说不得那些店家给她多少钱。”顾氏也不怕蒋庄,盯着红尘,满脸嘲讽,“告诉你,我家好得很,我男人刚做了几桩大生意,钱财我们尽有,但都是毅哥儿的,你想平白占去,除非老娘死?”

蒋庄气得一扬手就想给她一巴掌,可终究不是那种打女人的人,他若不是气急了,绝不可能动自己的妻子一根手指头,此时看着红尘,满脸无奈。

他现在到觉得女儿和妻子分开是好事,若日日呆在一处,家里怕真消停不了了。

红尘是早知道顾氏是什么德性,揉了揉耳朵全当没听见:“您放心,我这人向来只跟人计较!”

说完,不等顾氏跳脚,就扶着小莫的手臂上了车,临走依旧忍不住郑重其事地叮嘱:“还是家里最安全,轻易不要出门。”

家是最好的保护,一般的邪祟,若无人邀请,也与人没有联系,绝对闯入不了人的家里去。

红尘想了下,又道:“最近别轻易接陌生人的话头,您仔细些,不要随便发善心。”

但凡她能想到的,都细细叮嘱过,蒋庄的心里也有点儿熨帖,至于顾氏气得不行,也就无须在意。

闲谈结束,红尘辞别了蒋庄,便在街上很随意地逛了逛,大街上好得很,阳光明媚,酒旗招展,行人如织。

人气如此旺盛,又是酷夏,按说不该出什么乱子才是。

什么都没有发现,红尘的脸色却阴沉下来,小莫也有点儿担心,罗娘满头雾水:“没发现什么不是很好?”

难道真发现个神通广大的东西,大战三百回合,累得要死要活才算好。

小莫摇头,叹道:“红尘小姐察觉不出,只有两种可能,第一,那东西是过路的,害了人便走了,第二,对方精通隐匿法术,不容易找到。第三,敌人之高明远远超过小姐。若是第一还好,若是第二,就有点儿麻烦,若是第三,咱们还是速速逃了吧,何苦管这等闲事。”

罗娘一琢磨,也不安心,若真有厉害的邪祟作怪,他们就是不管,躲得远远的,恐怕同样心中难安,这可是杞县,是自家的地盘,谁愿意从此出个门都心慌意乱,各种担忧?

找到傍晚,还是什么都没有找到,一回茶馆,罗娘就去拜佛,一边拜佛一边念叨,保佑大家平平安安,保佑外面天下太平。

红尘不拦着她拜佛,还专门去普济寺请来开光的佛像,家里的女孩子们想拜,都能去拜一拜,回头却笑眯眯为佛祖抱屈:“咱们佛祖也太忙了些,东家长李家短的小事儿要找他做主,像咱们罗娘这样,希望天下太平的也找他做主,我若是佛祖,怕也被打击得思凡,不愿意当佛了。”

罗娘皱眉,翻了个白眼:“小姐!”

不等她训斥,红尘自己拍了拍嘴,笑道:“好,好,是我不对,童言无忌,佛祖心胸宽广,不会与我一小教徒计较。”

说着,她就诚心诚意地去给佛祖上了一炷香,罗娘这才罢了。

拜完佛,曲三娘那边喊开饭,这边刚进了食堂,外面小猫就急匆匆赶过来。

“小姐,李捕快来了,还抬着个,抬着个…人。”

他想说是尸体,奈何觉得不太妥,还是说是一个人。

第八十二章 休书

“红尘小姐,您快帮忙看看,大刘这小子是不是真死了?”

李捕快满头大汗,也顾不上什么晦气不晦气的,把人搁在茶馆门口,气喘吁吁。

“这是我们衙门快班的刘青,昨天还好好的,今天上工的时候,仰面倒下就没了气。”

李捕快都快哭了。

他和刘青的关系那算得上很铁,祖辈上家里就有旧,二人感情也好,虽然刘青只是个普通衙役,他当上了捕快,可几十年的感情在那儿呢,关系依旧。

像他们这样的,别看总被人说成是贱役,实际上也是世代相传,势力根深蒂固,有时候说话办事比县太爷还管用,毕竟是本乡本土的,县太爷可不能在本土任职,且大部分呆不了多久便走人,衙役却多一干就是一辈子,父传子子传孙。

如今死个衙役,给衙门造成的震动,可不比死个县太爷小太多,何况还是这种不明不白的死法。

红尘忙走过去看了看,一看就发现这一个和孙大是一种情况,她这么一说,李捕快松了口气,随即又揪心!

要只是孙大一个,还能说可能是意外,毕竟前面还有两个死人已经下葬,谁也不知道是不是一样的情况,但现在又冒出一个来,显然意外的可能性越来越小了,说不得真是人为的。

“人为的?难道是下毒?”

李捕快挠头,他们杞县是小地方,可还是有几个好大夫在,衙门也派人去请了,他们县太爷在这方面向来有面子,奈何所有的大夫都说查不出什么。

到是吴大夫仔细看过,也说人还没死,有半口残气,可还能不能苏醒,什么时候能醒,那是谁也说不出来。

红尘也说不出来。

不过她仔细看了看,却是忽然一愣,蹲下去仔细看了看,他身上笼罩着一层气,正在散开,还没有散尽,这种气场很是奇怪,就和蒋庄铜钱上笼罩的那层阴气一样,至少是同出一源。

刘青看起来也是个三四十岁的汉子,身体壮硕,必然也是个健健康康,就算没处于人生巅峰,也是相当相当好的阶段的大男人。

和蒋庄一样。

红尘一拍手:“莫不是那东西也盯上他了吧。”

而且可能已经下过手,只是没成功,一般来说这种情况,根据她从各种古老书籍里得到的宝贵经验,邪祟都比较执着,盯上什么就不会轻易放弃。

前朝就有一则记录,有个可怜娃,十五岁的时候招惹到一只黄大仙,然后被纠缠了五十年,死了才算尘归尘土归土,彻底结束,红尘连忙跟老参打听。

老参和家里那些灵物们都傻眼——这不算一个品种啊,它们可不晓得!

“我们只亲近主人,可不去和别的人类纠缠,再说,也纠缠不着啊。”老参摇头晃脑地笑道,“除了红尘你能感应到我们,能听得懂我们说话,在其它人眼里,我就是一株可以吃的人参,虽然很名贵,虽然也许值钱,可没人会跟我聊天。”

那到是。

红尘有时候捧着茉莉,捧着书本,趴在窗户上说话,罗娘她们也只当她有自言自语的怪癖。

“旺,呼呼!”

平安夹着尾巴,跟被什么东西咬了似的蹿到她足下瑟瑟发抖,红尘扫了一眼,正好看见一只大白猫优雅地甩着尾巴走过,绿色的猫眼里面还时不时闪烁出一抹得意,至少红尘觉得自己从里面看出得意来了。

…看来这只大白猫和老参他们也不是同一个兴致,真是招猫逗狗,淘气得紧。

小猫和小狸看着平安,都有点儿担心。

“小姐,平安这几日也不知怎么的,老是乱蹦乱跳,还狂吠不止,莫不是病了?”

红尘摇摇头,现在要紧的不是狗,而是人,看了眼一脸紧张的李捕快,想了想道:“麻烦李捕快派人保护蒋家庄的蒋庄,若是出现任何异常情况,马上来找我。”

“我怀疑‘凶手’下一个目标是蒋庄。”

李捕快怔了怔,也就痛快应了,反正这事儿连县太爷都没惊动,就是他们私底下非要查。

“千万记得,你们帮忙盯着就好,就算是发现不对,也别惊动了对方,一来以免打草惊蛇,二来我怕那东西不好对付,你们不知道窍门再伤了自己。”

李捕快心里怦怦直跳,连连点头。

“说实话,咱当差几十年,第一回碰上这种事儿,有点儿紧张。”不只是紧张,还有那么一丢丢的兴奋。

男人嘛,有时候其实很追求刺激,像李捕快这等向往横刀立马的,更是如此,再加上这次涉及到自家兄弟的生死存亡,那自然更为上心。

“小姐放心,我这就回去,发动兄弟们一天十二个时辰盯着蒋家庄!无论做恶的是个什么东西,也保准它不敢再伤人!”

李捕快摩拳擦掌,红尘就放松些。

她比别人更清楚,就是有些邪祟很厉害,只要不是碰上那种道行十分高深的,有个十个八个壮汉戳那儿,元阳充足,对方就会忌惮,大部分邪祟也不像普通人想象中那般,随随便便就能造出一片焦土,血流成河的悲惨场面。

鬼谷先生便和她说过,她灵性足,或许将来会招惹到脏东西,但只要自己心正,气足,便无需担心,最可怕的不是鬼魅,而是人心。

到是如果很不幸遇到被人操控的鬼魅,那只能看看双方道行谁高,谁更幸运些了。

送走了李捕快,罗娘又去拜佛,还拉着红尘一起去拜。

她新添上的这个爱好没什么不好的,红尘也就随了她的意,虽然那一屋子佛像是从普济寺求来,可红尘还是觉得,拜佛不如给自家门神多上两柱香。

拜完了佛,红尘便伏案写了封信,找小猫给蒋庄送去。

因着不知道他身边是不是有什么东西监视着,红尘也没写得多具体详细,只是充作一体贴晚辈,又说她近来练习六爻八卦有成,为蒋庄算了一卦,算到他近日有劫,若呆在家中闭门不出,或许才能避开去。

一封信写得情真意切,也很郑重其事,结果蒋家收到信,蒋毅给念了一遍,顾氏当场就摔了桌子!

“不出门?说得好听,全家都喝西北风不成?她要是给我万儿八千的银子,我也乐意让爷们儿整日在家玩,谁乐意干活?”

顾氏脸上发青,怒气冲冲,“你还护着她,瞧瞧这都什么话,那是巴不得咱家不好呢!不让你去做活,家里吃什么,喝什么,没干完的差事,她给补上钱?毅哥儿读书,她负责束脩?”

“我说过不知多少遍,这是最后一遍,我再说最后一次。”

蒋庄皱眉:“红尘不欠你的,她那样的品貌,肯定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落到你手里遭了十几年的罪,你该庆幸这孩子是个好孩子,够大度,心胸宽阔,否则不光是你,怕毅哥儿也要被你拖累了去。”

他并没有疾言厉色,可顾氏这一次,隐约觉得背脊上有些发寒,张了张嘴,愣是没敢再开口。

蒋庄叹了口气,他其实知道,妻子没见识,只是个寻常愚蠢妇人,她心里有她的是非标准,对她,对她儿子,对她家庭有利的,就是对的,不肯看外面,也不肯为别人着想,她即便是心里隐约知道,她所做的一切罪大恶极,转过头来,也还是只顾着蝇营狗苟的自家小利益,说也没什么用。

他也同样自私,他从一开始就盼着,红尘即便不做蒋家的女儿,不回自家,也别找到她的亲生爹娘才好。

想一想,天下这么大,她爹娘来自外地,又哪里真有那份幸运还能认回女儿,再说,若无意外,对方不知道自己丢了个女儿,这么多年过去毫无消息,那就一辈子如此,也未尝不好。

蒋庄想的这些,本来也很有可能实现,杞县是小地方,消息向来闭塞,奈何夏家实不是普通富户,红尘那张脸又太显眼了些。

这边闹出一些小纷争,蒋庄看了信,到也不是完全不信红尘,他虽不知那孩子从哪儿学了一身稀奇古怪的本事,却知道阿尘不会说谎。

只是他现在手头的生意很大,杞县冯远镖局要一批刀剑,数量不算特别大,给的银钱却多,时间也紧迫,好像有大生意,蒋庄既然答应了,不可能坏了招牌,自然要去干活。

不过他还是打定主意,这些时日到杞县老老实实干活,不出去乱逛,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寻常百姓,生活不易,还是小心些好。

第二日,蒋庄就去县城。

李捕快把这事儿跟红尘一说,红尘想了想,也没特意去阻拦。到不是专门为了把蒋庄当鱼饵,主要是她不大想太多干涉人家的生活,再说了,只有千日做贼的,哪有千日防贼的,那作乱的东西抓不出来,难道还能日日保护他不成?

就算蒋庄得救,对方还可以换其他人。

太阳过毒了些。

“贼老天真是不给人活路,前些时候大雨倾盆,路上遇见了两次洪灾,现在到好,就每一块儿云彩遮遮太阳,就这天气走镖,弟兄们不知道要受多大的罪。”

说话的冯远镖局的大镖头龚威,这次镖重要,他要带队走一趟。

所谓江湖越老,胆子越小,龚威走遍三十年,四国各地都去过,北到大雪山,东至东海,什么样的毒地绝境他都见识过,可如今每次出镖,到越发仔细谨慎,不光是兵器新准备了一批,连一些马鞍,水壶,衣服,鞋帽之类的小事儿,他也是自己亲自看过。

“你们要记住,自己的马,自己的装备,自己检查清楚,要知道,现在仔细一点儿,出门在外就多一条命。”

龚威也不避着蒋庄,还特意把他叫过来。

“蒋师傅,打造兵器您是行家,给我们兄弟们看看,打造他们趁手的,银钱上您放心,亏待不了您。”

蒋庄笑应了,果真过去看那帮子趟子手的身材,胳膊长短,手掌大小。

他正看着,一前一后两个女子慢慢推着个推车过来,那帮趟子手顿时欢呼一声,蜂拥而上,你争我抢地抢车上的水。

前面那女子却抢先端了一海碗,还是加了冰块儿的,缓缓走到蒋庄面前,递给他。

“大哥,您喝点儿水。”

龚威怔了怔,嘿嘿一乐,戳了蒋庄的腰一下。

蒋庄尴尬地脸上一红,却是双手捧过来,小声道谢。

这女子可不是那等看起来很轻浮的女子,生得文静,衣着打扮十分素净,不涂脂抹粉,年纪也不小了,二十七八岁,是年前被拐子拐了来的,后让冯远镖局给救下,不肯说前尘往事,求了冯总镖头的同意,就在镖局里帮忙做些洗衣做饭的差事。

她叫芳姐儿,人漂亮,心又细,干活利索,很快就在镖局里立住脚,深得人心,蒋庄到这儿做活以来,也得了她好些照顾,对她颇为敬重。

镖局里的人其实都隐约看得出,芳姐儿对蒋师傅有些好感,只是蒋师傅是成了亲的人,大家也就全当没看见,不想说破再让芳姐儿难堪。

他们说白了是半个江湖人,到不像普通老百姓那般注重礼教,就说芳姐儿的情况,换了普通老百姓,尤其是做正室的女人,必然要瞧不起她,觉得她不要脸,是个狐媚子,到处勾引男人,但在这帮镖师眼里,却觉得她发乎情止乎礼,喜欢就是喜欢,洒脱得紧,至于蒋庄要不要收了她,那是蒋庄的事儿,得也欣然,失亦喜,得到得不到的再另说。

当然,这也和蒋庄不是什么豪门大户,只是打铁匠,家里也穷有关,若是芳姐儿想攀上的是什么富贵人家,那估计给人的感觉就大不一样。

蒋庄喝了水,把碗还回去,也没看她,便躲到一旁歇着。

一直到芳姐儿走了,龚威才过来掰给蒋庄一般芝麻饼,两个人分着吃,小声道:“你怎么想的?”

蒋庄也懒得装糊涂,苦笑道:“还能想什么?咱们是什么人?也就是个苦哈哈,哪里能有那花花肠子,我自家的婆娘还收拾不住,再要一个,怎么养得起?”

他这话斩钉截铁,不像是虚言假话,龚威颇为不可思议,摇了摇头:“真是,跟你说,咱芳姐儿可不是个一般人,平日里做女红,尤其擅长绣美人图,绣的大屏风一面能得二十两银子,比咱们这些只靠力气吃饭的赚得一点儿不见少,你要是纳了她回去,只赚不亏。”

蒋庄还是摇头。

“就是因为她太好,我才不要,天上掉下来的馅饼不能乱捡,我爹跟我说的。”

其实他怎么可能不动手,他是男人,又不是棒槌,哪个男人碰上漂亮女人倒贴能不动心思?可蒋庄是个明白人,能控制住自己的**,他知道做人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就如他所说,他就是普通人家,看看乡里乡亲的,哪户人家会纳个妾回来?便是没儿子的也不会纳,何况他还有个儿子。

顾氏和芳姐儿比,差出十条街去,但蒋庄娶的是顾氏,他就绝不再看别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