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像猴子,难道还像养了个人吗?”柳夏本是讽意,然后恍然大悟,“不会吧!”

兰生阖上车帘。

第119章 灵猴

“老爷!老爷!都军司上百号人说要搜府!”常沫的大管事慌不迭跑进来,“而且不管我好说歹说,已经冲进府里。您快去看看吧!”

常沫先是一惊,很快镇定下来, 对大管事吩咐,“你快去给都府大人送信,说这可不是我一个人倒霉的事。”

大管事才走,庭筠就带了精锐闯到常沫面前来。这屋藏骨,还有金手,都是最重要的物证,因此他亲自奔到这里。

常沫不认识小郡王,但打着笑脸,“在下常沫,不知大人可有搜府的凭信或官印?不是在下不信大人, 只是我长风造在帝都名声不小,平日和不少大人打交道,看你却陌生。”

庭筠让人拿出官印,“我是都军司尉官庭筠,有人告你杀人藏尸,恶咒霸女,以活人为祭,所以不得不来搜一搜。”

常沫心中一*惊冷,但想他做事不留痕迹,更不可能有人识破骨屋的秘密,稳道,“这是谁信口开河诬陷我?我常氏富甲一方,要什么女子没有,还用得着下咒霸占?大人,冤枉!在下愿与告状之人当庭对质。”是哪个不要命的?

庭筠哼一声,“此乃密告,不然怎由我都军司出面?你若无辜,只管让我们搜就是了。”

密告?常沫还不知庭筠另一个身份,“连个告状的人都没有,凭你一句话就要搜我家里。你可知,都府大人与我是结拜兄弟?小子,看你牙还没长齐,还是先回去弄弄清楚再来。”

庭筠笑了,“听人说你嚣张之极,仗着长风造欺行霸市,本来我还不太信,想天子脚下竟有这么无法无天的人。这会儿亲眼瞧真了,不得了。我告诉你,我不怕都府大人,怕我娘。知道我娘是谁么?”

“是谁?”常沫鼻子喷气。看瘦条的小子要说什么大话。

“我娘是荣阳公主,我爹姓庭。”庭筠看着常沫变脸,“我还有几个舅舅,你可能听说过。”

常沫膝盖一软,跪伏在庭筠面前,“平…平郡王…参见平郡王。”皇族啊。

“沫爷免礼。”庭筠让人把他架起来,一同在亭里坐,“我这会儿担着差,就是个小小都尉,不用行大礼。沫爷。不好意思啊。密告这种事我们也明白十有*不真。不过此次对方提供了证物,所以大司将让我来例行公事。你就当我来喝茶,会会大名鼎鼎的长风造。”

这些日子从军,跟泫冉他们整天厮混。也学油了。

常沫白着脸,扯僵笑,“平郡王找小的喝茶,那肯定要好好招待,只是不知对方有什么证物。”心里开始觉得大不妙。

庭筠一招手,身旁副官在石桌上放了一枚木钉。钉子滚着滚着,副官拿刀鞘往上一拍。一根白骨赫然出现。

常沫吓得魂出窍。怎么可能被人发现?谁?是谁呢?

庭筠将常沫的震惊看在眼里,但笑,“来人。到沫爷佛堂里把木钉一根根给我拔出来,还有梁桩里脊木里佛像里金手里,都得敲敲打打,别漏了里头的东西。”

常沫说不出一个字。

“沫爷放心,屋子拆坏了。都军司赔你银子。”庭筠说完,就听前头花厅里便发出乒乒乓乓拆木的声音。

很快,园里多了一堆白骨。残雪未融,映得森寒阴冷。小骨藏于钉,大骨藏于木,头骨在梁里排排滚。

常沫的脸,却比白骨还森冷。都府大人没来,也许得了消息,不敢来了。不过,他还没输呢。

庭筠不知常沫心中所想,“沫爷,看来这回告密不是空穴来风,你确实杀了不少人。如此一来,我得请你去都军司大牢住了。”

“这算什么证据?”常沫笑声嗤嗤,“平郡王,误会大了。”

庭筠怔住,不由想起兰生的反对来,暗道糟糕。

“这是古传的祭屋法,将人骨封在屋里压邪气。我当初搬进来时,府里有不干不净的东西,所以请了一位术师。他将脏物压在此屋地下,让我找来人骨封屋,且每过十五日就要添。这些人骨是从义庄买来,无人认领的,不少也相当年月了,您只管找仵作来验,也可找义庄的人来问。小的绝无半句虚言。”一堆白骨又如何?能说是那些女人的吗?“至于金手刻了我那些妾的姓氏,毕竟夫妻一场,上不了家谱,好歹提醒我记着。这么做,犯了哪条王法啊?难道那些妾短寿夭命,也是我不对?”

一问接一问,庭筠答不上来,心里懊恼没听兰生的。

“怎么会是你不对呢?是你的妾们没有享福的命罢了。”一声朗然,如金阳破乌云。

庭筠站起,对来者喊声冉表兄。

泫冉到。

常沫当然认得东平王冉世子,也起身迎,但不慌不忙,“冉殿下。”

“沫爷流年不利啊,小年夜乐团圆,却闹出这般不愉快的事。”泫冉笑声也清朗。

“谁说不是呢。看来要请卦师来算算吉凶,是否明年运势不佳。世子爷,在下真是被人诬陷啊。之所以空棺,因那些妾生得都是急病,怕不干净,暗中火化了。瞒着没说只是觉得人都死了,何必还让父母再伤心。骨灰收得好好的,在祠堂里供着,世子爷大可派人查看。 ”他打算过最坏,虽没料到骨屋让人看穿,也备有后招。

“也许沫爷府里的脏东西并没有清理干净?否则确实太巧了,抬一个死一个的。”泫冉咳一声,“听说沫爷养得猴比人长命,招来让本殿下看看?”

常沫笑声突怪,十分刺耳,然后才道,“那皮猴不知躲在哪儿,下雪这两日连我都没见过它。”

“不妨事。本殿下也是刚听说小郡王来搜常府,想着公事归公事,还要讲人情,特意过来关照一声。”

泫冉转而对庭筠道,“长风造每年给国库贡献多少税银,冲这一点,咱们也要容缓些。再说,自古传下来的术和道那么多,封骨之类的事也不算疑点。你去看一下常府祠堂里是否有骨灰罐,我同沫爷喝杯茶。”

庭筠心想,明明常沫强词夺理。但泫冉是他的上将,不得不听从。刚带人出了园子,面前忽站两兵挡住他的去路。他心里正不爽,沉脸要喷火,看到对方的脸,却不禁好笑。

“兰生?”

兰生穿着都军司的兵服,将庭筠拉到转角,低声道,“小郡王不用去看,骨灰肯定是假的。”

“我当然知道是假的,但冉表哥的话能不听么?说起来,他怎么知道我来搜常府?”看兰生鬼鬼祟祟,平郡王也不由鬼鬼祟祟起来。

“我找他的。谁让小郡王不听我,就不肯再等两天呢?”结果,泫冉非把她也拽进来,说是她想出来引猴出洞的主意,当然由她自己执行。

庭筠叹口气,“事到如今,能让常沫那家伙心服口服就好。没见过如此冷血的恶人,把他害死的那些人骨头都找出来了,还眼睛不眨说谎。”

“变态的连环杀手都具有强大的心理素质。”兰生说道。

“欸?”有听没懂。

“猴子。”考虑到柳夏的双重身份,换无果上场。

庭筠睁大眼,看见一只褐身白脸的猴子从园子里钻出来,还贴着墙根往常府深处走。来不及问兰生,学她和无果,远远跟在猴子后面。约摸过了一刻,猴子跳进一座院子里。

院门大开着,兰生走入,没看到任何屋舍,只是一处清静花园,而猴子不见了。这是常府另一头,墙外是一条小街,无果说有人走动。

“猴子呢?”庭筠稀奇得不行,一眼看到底的花坛木亭和围墙,是夏天纳凉的普通地方。

“无果。”兰生问转完一圈墙头的少年。

少年苦脸,“猴子肯定进了这里。”

于是,兰生抱臂闪到门旁,“小郡王,接下来就是你的事了。”

庭筠愣道,“什么事?”

“掘地三尺,把猴子找出来。”书呆子当兵,旁边的她看着累得慌。

“哦,有道理。”庭筠立刻下令搜找密室。

他们忙得不亦乐乎,东敲西打,转眼将花园翻了个遍,土都掀了一层,却无所获。兰生有些诧异了,以为密室只可能造在地下,哪怕设计再巧妙,也躲不过地毯式搜索。

“猴子可能跑出去了。”庭筠道。

“不太可能。”兰生踱向亭子,“墙那头不是常府,常沫那么小心,不会冒被别人看到的风险。再说,一只猴子大摇大摆走到街上,人人瞎眼看不见?”

“那猴子上哪儿去了?不是钻地,飞了上天?”庭筠反问。感觉煮熟的鸭子要飞了,她还找来表兄,更是丢人现眼,所以没好气。

兰生对冷嘲热讽没反应。她是建筑师,刚才觉得这四角亭子太简单,所以没有多看,现在重新检讨。

亭,四角方正。本来是砖地,能撬的都撬开了,露出土面和柱石基底。四柱挺粗的,但绝对容不下一个人藏身,更别说作为通道的可能。

然而兰生是建筑师,就像好的时装设计师能一眼看出一件衣服哪部分是剽窃的,哪部分用了旧款,哪部分是真正的时尚,她对建筑的每个部分比常人挑剔得多。

现在,又到了挑剔的时候。

第120章 风杀

石柱架在石基上,其中两根对角柱靠近石斗拱的高度,改用了铁条雕笼的设计。

这样的设计兰生并非第一次见,一般用来放灯盏或点火盆,美观,冬暖如春。用铁条补足强度,石柱石拱架木顶,力学上也是可行的。她挑剔的地方却是太干净了,连一点烟熏过的痕迹也没有。要知道,灯盏有烟,火盆更留黑底。当然,也可能是常沫从来没用过,但恰恰是在猴子消失的花园里,太巧。

“无果,看一看这两根柱子顶上有无可疑。”她不认定自己的怀疑确切。

但无果伸手进去,竟然探下一整条胳膊,“空的,猴子应该由柱子钻下去了。”

庭筠看着兰生发呆,想不明白她怎么瞧出来的。

“小郡王,看来你得多叫点人来拆亭子了。”还是在地下,只不过要多花功夫。

庭筠如梦方醒,立刻调来不少人。亭子石基叠了丈厚,一块块撬开很费力气和时间,但那两根由石材变成了砖材,一直往下伸的中空柱子,给了所有人继续苦挖下去的动力。

“筠表弟,我们茶都喝三四壶了,不见你回来,怎么跑这儿挖坑?”泫冉和常沫走入花园。

常沫当下面若死灰,扭身要跑,却被泫冉身后的亲卫眼明手快架回来,押跪在地。

“沫爷别跑啊,让本殿下都替你心虚。”泫冉敛眸,看看庭筠,再看看兰生。这两人,一个是毫无经验的小子,一个是乡下进城的姑娘,竟捣鼓出这么惊人的真相?

夜袭来,宁静漂亮的小花园已经变成丑陋的坑地,火光照亮一个长宽三丈多深两丈的暗室。类似陵墓的深度和构建,只是以亭柱和埋在墙里的通风口代替伸入地下的台阶。暗室里,除了裴氏被肢解的尸身。一只猴子,还有一个披头散发的瘦老头。

老头满脸满手皱皮,身材佝偻,在火光下不停翻着眼珠,不习惯光亮,但听人声而干嚎,“杀千刀的常沫!挨万刀的常沫!我早知你有今日!可恨我不识歹人心,有眼无珠!”骂完之后又哈哈大笑,“好!好!好!死期来了就好!”

他疯颠挥着双臂,在坑室中抬脸眯眼。像瞎子一样乱撞。却又仿佛在找什么。突然翻出混浊的瞳孔定在某个点,缓缓跪了下来。

“害人非我所愿,终于等到这日风来,已无需苟且偷生。莫忘。我族便是死绝了,也要大荣陪葬!”说罢,以众人料不到得迅雷不及掩耳,一头冲上坑墙,撞得血浆迸流。

有士兵跳下去查看,将人翻过来探鼻息,然后对泫冉摇摇头。

那老头跪向东方,与兰生站的位置正好相背,但她呆呆看着。不知为何,胸口一处灼烫到呼吸艰难。

“什么人?”有人大喊。

兰生惊望,只见外墙上一道黑影。

那人袍袖似乎装飓风,鼓满了向后狂甩。火光朝黑影晃去,刹那无所遁形。但他不躲不闪。脸上蒙黑巾,眼睛藏在斗笠下,双手一扬打出数枚弹丸。弹丸落地就炸,威力不大慑力大,吓得兵士们纷纷躲开。其中一枚落在老头尸身上,顷刻就烧了起来。

泫冉道声毁尸灭迹,才喊追,黑影就从墙头消失了。他的亲卫们去追,片刻空手而回。这一切发生在眨眼之间,防不胜防,离奇古怪。

常沫瞪着红眼,看老头的尸体烧得焦黑,这才跳起来手舞足蹈,也似疯子一般,“人不是我杀的,是这老头干的,都是他干的。他会邪术毒咒,说我不找貌美年轻的女子给他,就会害我全家。他说他要修道成仙,让我把他密封在暗室之中。真的!你们也瞧见了!他还有同伙!跟我没关系,请殿下明察——啊——”

一阵大风,好似那道影子袖里的风放了出来,吹得狂肆无比,将坑泥掀半天高,尘雾霾霾,逼得每个人抬袖遮眼挡口鼻。

风土过去,常沫坠在坑底,已经摔断脖子一命呜呼。他的样子十分恐怖,七窍流血,双手勒着自己的脖子,鼠眼凸成绿豆,还咬掉半截舌头。

庭筠头回看死人,还连看三个,就有点受不了,扭过头却一怔。身边不远就是兰生,他见她衣服飞扬,乌发丝丝浮起。虽然只能看到她的侧面,仍感觉一股不可遏制的怒恨。

吓到了吗? 他小心——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小心——问,“兰生?”

兰生看向他时,衣服不扬了,发丝不浮了,眸中波澜不兴,除了脸色有些白,“小郡王,常沫是死有余辜吧?”

“嗯,这种人罪有应得,到最后还不知悔改,结果让老天爷收拾了,绝对死有余辜。”庭筠说着说着,心里强大起来,“这风刮得好,别人没事,偏他摔下去。”

“那就好。”兰生的目光从坑室移向前方,神情愈冷,脚步随渐悄的风走,“小郡王,应该没兰生的事了吧?兰生告退。”

庭筠点头,“这么晚了,我派人送你回去。”

“怎么,你要走?”泫冉大步过来,没看到庭筠所见的兰生,只觉她脸色差,还调侃,“兰生小姐终于也知道怕了?”

兰生冷冷瞧来一眼,福身礼都没有,颔首就退出了花园。

无果如她的影子。

“是我吗?”她问他。

他不回。

“是我吧。”她自答。

他不知。

“我想他死,想让他摔下坑去,脑袋着地,死得凄惨,风从我心里出来了,手上也有,全身好像卷起,根本不能控制。你看到没有?”她必须要找个人说说了,否则会憋成神经病。

“没有。”无果这次答得快,“小姐多想了,只是一阵大风。”

“你小子那时以为我有预见力,还很激动呢。”兰生发现,无果和有花一样,来了帝都就迎风长。

“有花说瑶镇地方小见识少,如今我们都明白了。”无果耳听六路眼观八方。

“明白什么?”她来听听。

“小姐长命就好。”那么厉害的咒师让常沫封在地下,再看天能给天女圣女招来的麻烦,才明白人活一世,就该像小姐常言的,健康长命,做自己喜欢的事。

兰生拍拍无果,感动道,“我们一块儿长长久久活好了,当老人精。”

无果突然回身,“有人来了。”

白鳞龙,青涛海,在身上显尊贵非常,因为让兰生紧急通知的,连将袍也没来得及换上。泫冉追了上来。

“送你上马车。”今日人人脸色变了又变,他的神情仍似铺着阳光,灿烂在笑。

所以看在兰生眼里总有点不真,不自禁要保持距离,“冉殿下不用处理常府的事么?”

“庭筠担当的案子,我帮个忙也就罢了,指手画脚会讨人嫌。”泫冉当然也知道表弟急于要在姑父面前表现,“你显然明白找谁能办这件棘手的案子。常沫杀人固然不能姑息,如果你一开始找的是我,肯定不会闹得这么大,他也不至于这会儿就死。”

是啊,不至于这会儿死,然后就死不了了。常家多塞点钱,改判流放,常沫一辈子或许不能再像现在这么风光,仍吃香喝辣,妻妾成群。

“常沫每年交你们多少税银?”她开口一点情绪也没有,淡淡然,似聊家常。

“怎么?”泫冉不解其意。

“我只是想,如果有一天我能和他交一样多,甚至比他多的税银,是不是也可以随便杀人玩?”她在金手佛洞外听到泫冉的话。

泫冉这回没跟她争辩,叹口气,“你怎么这么要强?当属男儿的强魄,却显在女儿身,不是太好。女子出嫁从夫,你做不到,固然聪慧不同寻常,长此以往仍会令人头疼。”

兰生要上自己的马车,却被泫冉拉住。

“常沫死得好。”他目光凉冷,“你想听这句,我也不是不能说。但常沫这种死法不能让常家人心服口服,更是事实。”

“我倒觉得最后会是审案人让犯案人说得心服口服,无罪释放了呢。常沫没错,他被咒师反控,为一家大小对其俯首听命,如今咒师死了,还有人毁尸灭迹。裴氏的尸身与他无关,他骨屋的骨头又对不上人,就算还有我这个受害者,偏偏活蹦乱跳,没让他强占成妾。”兰生眼中冷笑,“然后常家感激涕零,拼命填充国库,宫里和帝都各后宅里不用再把节衣缩食当借口…”

“兰生,少说两句。”这姑娘是要和整个大荣为敌?

“啊。”兰生从泫冉手里抽出衣袖,“我不想多说,就是怕自己说多错多,冉殿下如今知道了吧。”

“你这是给自己不搭理人找借口?故意吓煞人。”泫冉笑淡了,反而显真性情,“明日年三十,过个好年,从今往后大病小病都别生,也别碰上像常沫这样的歹人。”

兰生不言语了,进入车内。

泫冉却又张手撩帘,“问你一句话。要和长风造的人打交道,你想做什么?”

“…”兰生想想,“做自己。”

泫冉看兰生半晌,“欸,平凡普通些,我也不会多瞧你一眼,所以让我缠上不能全赖我。”

做自己很难,做无赖容易。

第121章 这年

兰生骇笑,“是我不好,去梨冷庵过什么夜啊。那座小庵已出了个贞婕妤,要再出个世子侧妃,真是凤凰窝了。”

“话少还不是一样贫。”泫冉语气宠溺,“无论你如何不情愿,娶你进门这事上,我一定会没完没了。”他见她一次,就让他多喜欢一分。

同时,他吩咐驾车的无果,“暴风雪要来了,快些催马,路上小心。”

目送马车,泫冉脸色沉了下来,不是对兰生,也不担心常家可能的质疑,而是咒师自尽前的那句话。

“我族便是死绝了,也要大荣陪葬。”

声音凄厉,言犹在耳,那老头的悲怆神情在他脑海中难以磨灭。大荣已繁荣百年,周边即便有战事,也是打打和和,几曾灭过他族?他想要把它当作疯言疯语,却好像喉头梗刺一般咽不下去。如果那老头是疯子,黑衣人为何烧毁他的尸身?仅有一种可能,尸身上有能让人看出身份的标识。

庭筠跑出来,看到泫冉没走,立刻松口气,“我让人把重要证物和尸体带回去,封锁常府。”

“把常府里所有人也带回去问话,直到确定与常沫杀人案无关才能放。告诉受害者那些亲人,常沫已死,仍可有冤伸冤,由军司衙门直接受理。你再写个奏折,请皇上授命我都军司全权负责此案,别忘了提都府大人与常沫结拜兄弟这层关系。事情既然已闹大,干脆再大些,将常沫那些恶事渲染了往各处散播,让民间传言上达天听。”常沫死在呈案之前,虽然棘手,泫冉也并非没有法子解决。

庭筠佩服得五体投地,还想到一个人。“南月大小姐报案助案,也是大功一件。”

“她就算了。”泫冉否决,“毕竟是女子。再大的功劳抵不上他人闲话。她因何招惹得常沫,因何找出得骨屋。种种亲涉,我们看来是勇气可嘉,一般人看来是轻浮。”

庭筠点头,“说实在的,我也奇怪她怎么认识常沫这种人。不过,她不会怨我们抢她的功吧?”

“我看她又找你出面又乔装打扮,应该自己也清楚女子不便行事。大不了你得了封赏银子分她一半。我看她急需存嫁妆银子。”泫冉说说就笑。

庭筠促狭眨眼,“冉世子收敛些,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二月里娶得是她呢。”

“也不是不可能。”泫冉却道。

“哦?难道东平世子妃要换人了?这可是大事。”说是大事。语气不惊。平郡王也是男人。对男人来说,关系到女人的事,其实都不算大事。

“娶完让我娘趁心的,再娶让我自己趁心的,同月不同日。齐美。”泫冉确有打算。

庭筠道两声恭喜,转而忧心,“本来六哥该在你之前大婚,岂料出了这等祸事。我娘今早才从宫里回来,长吁短叹。”

“自打老六能喝下药。月华宫就闭门谢客,到底怎么样了?能吃药,就该好了。”泫冉数日未见六皇子。

庭筠摇头道不知,“问我娘,只让我别管,没有半点喜容,倒像——”压低了声,凑泫冉耳边,“倒像六哥不行了的伤心难过。”

泫冉道声去,“别瞎猜,老六要是有性命之危,何必瞒着?无极宫之下都在祁福,想来怕漏了福气,要等老六痊愈。”

庭筠耸耸肩,“反正三哥近来高兴得很。”

泫冉拢眉,“你又知道了。”

“哥哥你婚前修身养性,不去风月场里,自然不知道。”看泫冉眯眼笑瞧自己,庭筠连忙表态,“我也没去,听那群爱去的家伙说起而已。三哥买了婀姬,让三嫂娘家兄弟出面,暂养在外头。婀姬原本是六哥的人,六哥如今管不了,三哥趁机报夺美之恨。”

泫冉伸出手指弹庭筠脑门,“我看你跟那些爱去的家伙断交了好,学什么妇人嚼舌头。这案子可是好机会,好好办。你爹夸你的话,之后要一字一句学给我听,让我听听姑父的大文采。”

他说罢,带亲卫快马离去。

兰生才到家,大风就夹了大雪,让忐忑不安的心略定。仔细想想,杀了常沫的人未必是自己。之前有黑衣人,又确实风大得离奇,她或许只是太愤怒了。而且照她自己所见,风由心生,手生,身上卷起,那么多双眼睛看着,哪能安静退场?

有花出来迎她,兰生听到鸟群般的叽叽喳喳。玉蕊天天来吃晚饭还不算,有时候就睡在她屋里。然后把病况好转的流光给招来了,三天两头找机会贴着玉蕊。金薇是好姐姐,见劝不了玉蕊,干脆跟着一起来蹭饭。再加上彩睛尤水两个丫头,不是鸟群又是什么?

“还没走?”她以为回来得够晚了。

“没,多了两个,南月凌和升任贴身小厮的阿附。”有花看家挺习惯了,而且一日下来不得闲,“说明晚年夜饭肯定吃不尽兴,不如小年夜庆祝。”

兰生好笑,“在我这儿就能尽兴?当我软柿子捏了吧。有花,你去,把人给我赶走!”

有花瞥兰生一眼,“你的弟弟妹妹,你不喜欢,你赶。”

“我不赶。我最喜欢的事之一,就是帮我娘花银子。”阴森的记忆在脑海里迅速褪色,兰生能感到屋里的暖流从厚门帘中漏出来,热了她冰凉的手和脸。

有花没好气,却是对兰生的打扮,“先把这身歪里歪气的兵服换了吧,我去传膳。个个说要等你回来才开席,光吃点心。”

兰生回自己寝屋换了衣服,再出来时看到柳夏立在院子里。

“常沫摔死了。”她很佩服自己的冷静。

“便宜他。”柳夏也听到堂屋里的欢声笑语,“兄弟们前些日子吃坏了肚子,我答应带他们好好过个开心年,今晚起到年初二,和他们一起住勤力所,帮我跟大当家说一声。”

这人还被蒙在鼓里,真是幸福的二当家。

“柳少侠。给你拜个早年。”这个年好似跟从前不一样,有家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