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蕊挺惊讶,“姐夫气色好多了,恢复得真快,还以为要几日呢。”

“因为不是普通的人类。”兰生嘀咕一声,对上玉蕊纯净的大眼睛,笑道,“他恢复得快就最好。咱们去健身,回来我会给他吃药的,你别担心了。”

玉蕊跟兰生往外走,却有自己的主张,“不了,东城平医所这两日忙不过来,我想早点去帮他们。”

“好歹吃过早饭再去,帮人要先照顾好自己。”兰生走出主楼,见东方一线金边,绿草上的露珠微亮,深呼吸,又有如此一个宁静美好的早晨——

“彩睛已经准备好了,我车上吃。”玉蕊却步履匆匆,无暇欣赏。

好像没她天就要塌了,皇帝都没她忙。这样悠闲想着圣女妹妹的某人,忘了自己更陀螺,转得快又猛,挡者全撞飞,宁静美好完全是自我感觉。

不过,兰生就是这样一个人,惊涛骇浪中也从容沉着,明说为自己,却具有令身边人心安的影响力。

“娘娘早。”两个中等个头的男子跑上来请安,是负责给尔月庭运水的仆从。

“早,两位辛苦。”兰生淡然回应,快步往健身小馆走去。

两仆回去推水车,对话颇耐人寻味。

“今天她还是没看出来。”

“看不出来好,才待得久。风族之后,这辈子能跟着她,就是咱哥俩的当头鸿运了。”

第260章 说爱

尔月庭不是顿顿早餐摆在外,但为了让对面看清六皇子的矫健身影,继昨日居安干部早餐会议之后,今天特意选在水廊亭桥。亭桥不在尔月尔日之间,而在珍园惜园的廊上,不过府内马车可以从主庭楼前直达亭桥下,反而不用太多气力。

从昨夜到今早,身处于奇异寝屋,认知已经不知不觉受到颠覆的泫瑾枫,再坐进这座桥亭时,虽觉精美巧思,却无法产生更多感想。因为,亭子就是亭子。

兰生比泫瑾枫晚到,从健身小馆更衣之后直接走过来的。在府里,一般情况下,她会选择步行。

“爱妃的肤色真漂亮,让我想起住在国师府的时候,你早晚都喜欢跑跳一番。”云朗风清的早晨,能这样和她一起用膳,也似梦境。

“适当锻炼对身体好。”比起健美,她更注意养生,日常运动以静坐瑜伽和快步为主。

“听有花说尔月庭还有一处专门锻炼的地方,叫健身小馆,等会儿带我瞧瞧去吧。”亭桥很小,只放得下一张圆桌四张椅子,坐立四人都嫌挤。

“那里是女子专用,男子恐怕不方便进。”兰生瞥有花一眼,多嘴的意思。

“冯娘还要我帮忙,我先退了。”有花咧长了嘴,做个鬼脸,下桥还把上菜的丫头带走。

“有花怪不得能当大管事,确实能干,知道我想同爱妃独处。”泫瑾枫挑眉勾笑。

他相貌天生妖俊,无须刻意摆出,多数神情都会产生吸引女子的魅诱。但兰生看得是他的眼,那双墨睫描妖中的瞳仁,此刻清澈。他若闭起眼来,妖美全无,会是她以为的那副样貌吗?凤目一瞬失神,她低头安静吃饭。

泫瑾枫不以为她冷淡,而是知道她吃饭少语。也慢慢喝起粥来。冯娘的手艺天下一绝了吧?粥里混着五谷杂粮,却有爽口的糯香,入口即化。桌上无饼,也许是主子回避的缘故。但一口一个的小点心都包着馅,与饼也差不多。小菜不但荤素搭配,还色彩搭配。一旁有个敞口瓷瓶,不知是什么,他好奇拿过去看。

“是牛奶。”粥吃得差不多了,兰生推只杯子过去,“给我倒一杯吧。”

泫瑾枫倒得有些满,推回去时晃出一条白线,不由蹙眉,好似懊恼自己没做好一样。

“无妨。多谢。”兰生抿着牛奶,暗想这么笨手笨脚的六皇子,竟有居家男人的温润,是她眼花了不成?

“殿下!”小坡子冲了上来,激动得手足无措。但亭子太小,为了找地方跪,急着原地打转,“您终于回来了!太好了!”

“免礼。”泫瑾枫一下子解决对方的难题,语气轻飘,“还以为你会是我在家里看到的第二人,这么急冲冲好似赶了远路来。难道子妃娘娘把你贬出主庭了?”

小坡子连忙摇手,“尔月庭是子妃娘娘的住处,一般只有女子出入,而奴才是尔日庭的总管,并非贬出,还当得大了。”

泫瑾枫想起双喜构造来。“尔日庭是给我用的吧?”

小坡子道是,“奴才已照娘娘吩咐,让人将尔日主院收拾妥当,今晚就可以住进去了。”

兰生垂眸,嘴角悄悄翘起。尔日庭可不是给泫瑾枫用的,而是给他住的。她静等,半晌不听他说话,抬起头却和他的妖眸对上,心又一跳,虚了。

“小坡子,你的意思是,本殿下和子妃娘娘的寝屋不在一处?”泫瑾枫声音沉了。

“是…是啊。”连小坡子都听出其中的恼意,但他不太明白为什么,夫妻分开住,并非不寻常事,尤其在天家,从皇上到成亲的三皇子五皇子,都有自己的就寝之处,“这也是奇妃娘娘特意求问过玄清观方道长的。方道长请卦,说殿下病愈后正阳之气旺天中,最好独开寝居。因此,就将尔日庭作为殿下居所了。而且…而且…”偷眼看兰生,不知当讲不当讲。

听见没?是他那位亲妈的意思,她只不过尊重长辈。就算推波助澜,也得有那么一阵风有那么一道浪。兰生垂眼,继续喝牛奶补钙。

“而且什么?”将兰生的悠哉看在眼里,泫瑾枫还真不信这只是他母妃的意思。

“而且奇妃娘娘说,今后还会有其他名分的女子进府服侍殿下,子妃娘娘和殿下分开居住,也便于安排侍寝之…”

“我母妃如此安排时,爱妃如何说的?”泫瑾枫盯着对面。

兰生喝完,优雅放杯,反问,“六殿下以为我会如何说?”

“爱妃一定很善解人意,唯唯诺诺了。只是——”泫瑾枫话音一落一转,“我母妃大概不知,她是正中爱妃的下怀了吧?”

“怎么会…”小坡子想为兰生说公道,不料——

“呃——大概。”兰生认了。

小坡子打嗝,立刻捂嘴。

“小坡子,你下去吧,我这几日暂不会去尔日庭住,毕竟与爱妃分别太久,要好好亲近一番。”泫瑾枫赶人。

兰生冷眼看小坡子跑掉,哼笑,“你这算是冲我发脾气吗?”进入夫妻吵架的阶段了?“那你觉得我该怎么跟婆婆说呢?说你儿子只能娶我一个,什么侧妃良娣统统不准,我的寝居就是你的寝居,绝不分彼此?好,就算奇妃不说这话,我也的确打算分开住。泫瑾枫,作为你说的,那种合力过日子的伙伴,我愿意去信任你。可是,作为一个冲喜的妻子,凭一句昨日种种昨日死又一走两年的丈夫,我却又不能信任你。”

泫瑾枫胸中漫弥的恼气渐往心里收,她在说心里话,他要听仔细。

“今日说开也好,我有婚后情感洁癖症,成了夫妻,就必须从彼此为心中唯一。你但凡有一点点再娶别人的心思,即便只是向我征求能否娶某女,你我从此也就剩夫妻名份。我从前未提过,因为嫁给你非我所愿,而你更是不知道自己被硬塞了一个新娘,分住两边安然无事。尔日尔月如阴阳之分,珍园就是你的后宫,随你母妃或者你放多少女人在里面,可我不会是其中一个。我若不离开六皇子府,尔月永远与尔日并行,而非尔日的卑微附属。只要你不要求我行妻子同房,甚至生儿育女的义务,以水廊为界,井水不犯河水,我欢迎你随时来尔月庭,如朋友相处,千难万阻,也定与你共同进退。”还是说清楚得好,不然那么养眼的美色像昨夜晃来晃去,她犯错误是迟早的事。

泫瑾枫眸中没有情绪,俊美的面容似乎隽冷。

兰生看不出他想什么,继续道,“泫瑾枫,你我若当实在夫妻,就只有一夫一妻。你要是做得到,我也不再扭捏回避,就试着大胆爱你一回!”

“试着?”泫瑾枫眉头微拢。

“我以为男女应该先相爱再成婚,错了再分,也无悔。但你我成婚在先,能否爱上对方就是未知,如果试了之后彼此不合适,应该各自放手,再找倾心相爱之人。”她不能迫使爱情同时发生在自己或泫瑾枫身上,一方无感,就该潇洒结束。

兰生毕竟是现代人,未遇刻骨铭心的爱情,却能大方看待男女恋爱关系。生活艰辛让她跳过了少女纯爱的心态,不会因为一眼情钟,什么都不顾,一切都抛开,奋不顾身,不管对方是否已有三千宠爱,以为自己能让对方抛开一切。

爱,是最捉摸不定的情感,往往来得快,去得也快,自信的人才抓得久。她底气不足,而且婚姻现成捡来,丈夫现成摆放,原配正室大主母,此时不提条件,更待何时?

要当真夫妻?可以!先让她没有后顾之忧,再来谈一场恋爱。他要是不能答应,那就别来招惹她了。

这番言论对于泫瑾枫,如乍见兰生的寝居一样,颠覆以往,掀起撼然心浪,但他神情十分平静,眼底清曜如泉。

“我虽未有过娶妾的心思…”看兰生睁目,他不由失笑,“何故惊讶?莫非你以为我去北关之前所言都是谎话?昨日荒唐留昨日,我已非当年六皇子。”

“可你还是男人。”大荣的男人。

“男人三妻四妾皆平常。你是这个意思?”泫瑾枫自问自答,“你说得不错。我虽没想过娶妾,但你不准就是另一回事了。兰生,你要一个无比重要的承诺,所以我不能轻率答你,请容我想仔细。”

兰生笑望着他,“好,你慢慢想,在你母妃给你娶侧妃之前答复我即可。”

他最好别发现,他已越来越对她胃口。比起一个马虎应付的随口答应,他能够明白她要的东西到底有多重要,而给于同等的重视。非同一般的理解力,是真抛却了昨日的重生之心。

趁她对他没有更多的想法,他不动,她便不动,待在原地,安全。

然而,兰生不知道,泫瑾枫对她,早陷泥潭,挣扎更深。但他心结错综难解,如毒藤的刺根根扎进血管,稍有情动就毒寒遍体,要逼迫自己冷酷。

一个不信爱,一个不敢爱,碰到一起,完全会哑吗?

第261章 幺蛾

小亭小桥,一美一俊,春和日丽,晴天云白,蝶翩鸟飞,在于丹眼里诗画一般,不知那对夫妻刚才有烟有气,谈得是苛条件,吃得是合伙饭。

“若我未来的夫君能和我如此相处,每日一起吃顿饭,我也满足了。”于丹来都,明面上来做客,其实太后有私心,想留她当孙媳妇的。

“听说六皇子妃是庶长女,小姐却是于家嫡出,当然会比她更好,无需妄自菲薄。”于思碧的生母是婢女,虽从小由于夫人教养,在家里却算不上千金,和于丹不能姐妹相称。

“南月大小姐嫁给六皇子实为冲喜,谁想得到她今日不但贵为六皇子府正主母,更与六皇子感情和洽,是她的命好,也是她的本事。而且,南月女儿个个珍贵,不同平凡。”于丹并没有看轻过兰生,只因她平时交往的女子都是嫡出,自己家里的庶出姐妹又让她母亲管得严厉,所以略有感叹。

“是啊,时运不济便像我了,夫亡无子。”于思碧和兰生同岁,嫁给父亲手下一名小吏,虽非大富大贵,日子还过得去,不料去年早春丈夫急病亡故,她又未育儿女,就被婆家送回了于府。

“姐姐不要伤怀,以你的容貌才情,再嫁何难?听说帝都庆云坊才子如云,等过两日,我们央了六皇子妃出门逛去,说不准立刻碰对了眼,比我嫁得还快。”于丹性子活泼,天真乐观,人前人后都不吝一声姐姐。

于思碧的目光却望着高处,落在桥亭之中,那个动人心魂的俊傲男子。走出小小一方院落,她方知世上还有如此出色的男子,只一眼就拨动了心弦。尤其听说他的正妃是庶出之后,她便生出从前不敢有的期望。南月女儿尊贵,众星捧月的还是天女圣女两位嫡千金。要不是冲喜不看出身看八字。才选中了这位庶女,从此飞上凤枝,谁又会知道这位也是大国师之女?

同时,于思碧很清楚于丹对六皇子的迷恋。虽然临行前大夫人叮嘱自己要看紧于丹。不过她既有了私心,也就乐见其成。想想看,于丹要是能嫁给六皇子当侧妃,她则近水楼台。凭出众的姿容,让六皇子看中是迟早的事。

只是她想不到于丹的迷恋这么浅,昨晚见过六皇子妃后,就直夸六皇子妃聪慧厉害,说什么必定争不过那位,死心了,宁愿与六皇子妃结友。

于思碧看六皇子时。分心又看了看六皇子妃。面容虽然姣好,但一双凤眼太刁,看着确实厉害。不过如此一来,也立刻不讨喜,难得人们好评。反而容易被扮了恶人。她冷望一眼就重新聚焦六皇子,心想只要把握得住他的心,六皇子妃厉害也无用。而且,越厉害的女人越失丈夫宠爱,自古如是。如同女子天生母性,男子天生怜惜弱美。再说,她不求高位。也无意对付谁,只求那人一份心爱而已。

于丹打消了心思,对于思碧有弊有利。她不能陪嫁,就得另辟蹊径,但不用和妹妹争宠,也就不得罪娘家。说不定还能获得支持。总之,她得好好打算一番。

兰生这时感觉敏锐,头一偏就看见了于丹她们,道声人比花娇。

泫瑾枫回头也瞧,没在意人。只在意园子,嘲意兴浓但道,“爱妃是否太厚此薄彼?尔月庭一花一草都见匠心,但我身后这园子却完全用银子堆砌了事。牡丹一片,桃花一片,假山一片,绿池一片,飞檐雕栋,矮院不见远景,只看眼前奢华。”

好眼力,她那点恶搞噱头悉数遭他点名,不过兰生不想承认。

“殿下,不说珍园里的院落比照五皇子府的标准建造,园林由奇妃娘娘钦点的江南名匠精心布置。你随口说出一片一片,却都有百花齐放和吉祥福气的好意头。”后宫本身就是个很俗艳的词,又很多鸡飞狗跳的戏,什么匠心都糟蹋了。

两人各说完一句,于丹已踏上阶来施礼,而于思碧正要随行。

“于小姐一人上来即可。”泫瑾枫漫不经心,“此桥承重三百二十斤。”

兰生好笑。这不是胡说八道吗?

不过六皇子既然这么说,上来的,就只有于丹。

“见过六殿下和子妃娘娘。”于丹面对俊美的六皇子已坦然,丝毫不知她姐姐有贪心。

“于小姐休息得可好?”兰生但觉晴空之下的于丹颇显大气,不似昨晚心绪隐晦难言。

于丹笑答,“睡得可好了,不知屋子里用什么香,闻着舒神。我从小认床,出门必定睡不好,但昨晚一觉到天亮,连梦都不做。”

“这个你得问太后娘娘,过年时她老人家赏我的,想着你是她的贵客,就交待小坡子用在你那屋里。”面对于丹的大方,兰生就多说半句一句。

“太后可诏于小姐进宫了?”泫瑾枫问。

“我正要跟殿下和娘娘说。今早太后娘娘传旨,让我明日进宫,但派了些宫人来,怕我身边不够人手用。可我本就是在六皇子府借住,再用着宫里的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多难伺候呢。而且因为我,府里多出那些生人来,会给你们添不便…”

“那就请于小姐把那些生人差遣回去吧。”泫瑾枫一口吃一个点心。尔月和尔日并行?分明是她住仙堂,他住地窑,月亮远远甩了太阳。

“呃?”于丹傻怔住。

兰生刁眼眯细,“于小姐只是礼貌上跟我们说一声,太后的好意怎能遣回?”

泫瑾枫什么也没再说,但神情却表示对方无聊。

于丹见过泫瑾枫的冷漠,就像他的弓他的箭,只要有他的目标,任何阻碍都减不慢他的动作和力量,一气而成。于是,当下苦笑,也不知说什么才好。

“于小姐是宫里的客人,就是六皇子府的客人,安心住,安心用,不必想那么多。既然明日才入宫,我让小坡子安排一驾马车,于小姐可以到处走走,免得闷在园子里,再好的景致也看腻烦了。”没人说话,六皇子妃就得上场,一尽地主之谊。

兰生和于丹谁都没注意,一只碧绿鲜艳的“幺娥”在桥下,欲扑扇。

第262章 炼器

于丹正有出去逛的意思,只是不知道怎么开口。没想到兰生却直接帮她安排下了,很是高兴,连忙谢过告退。一旦放下对泫瑾枫的迷恋,才发觉原来这对夫妻一个比一个厉害,别人在两人面前根本是夹缝中挤死,若两人不许,连喘气的资格都没有。

一转身,于丹禁不住拍拍心口,长吁一口气,暗道万幸。随后,双脚落地,笑着跟众女说六皇子妃会让人备车,今天就能出去逛了。

于思碧却不露笑颜,低声不赞同,“小姐是武洲太守千金,又奉太后旨意入都,若无周全保护,怎能随意出门?”

不待于丹说话,于思碧头一仰,朗声冲桥亭中的双影道,“六殿下,子妃娘娘,我家小姐虽好新奇,但大夫人临行前交待思碧照顾小姐。小姐初来乍到,也没有熟识可会,出门一事还是暂缓得好。待过几日,殿下或娘娘闲暇。”

昨晚看这位,以为是闷葫芦,不但美,还挺有主见。兰生瞧见于丹微噘起嘴,正想笑,却留意到泫瑾枫的神情有些不一般。明明背对着于思碧,明明垂眼喝茶,但有一种说不出的妖意,好像了然什么,又好像漠然什么。因此,她多看于思碧一眼,恍然大悟,这不是昔日妖六最爱的那款嘛?也是很容易情陷妖六的那款。

还有,马车派给她们,出不出门,何时出门,都随她们决定,何必这么大呼小叫?除非想引某人注意。她差点就以为泫瑾枫护送于丹真是一路正经,没沾桃花半片。没见桃花,却裹了桃花香。

但兰生是叛逆女,“倒是提醒了本妃。于小姐安心,本妃派六皇子府侍卫随行,再让我尔月庭女总管给你当向导。要等殿下和本妃闲暇,恐怕于小姐只能一直在府里逛了。”通过和于丹对话,向于思碧表明没空。

于思碧不是一朵白花。而是一朵历经宅斗,有过老公,以女子嫁得好为一生追求的熟花,一次言语交锋的失利根本不会引她变脸。所以。当于丹兴高采烈再谢子妃娘娘时,她默默退了下去。比起六皇子妃的厉害,她更在意六皇子的冷淡,因为她很清楚,这是一场只要他点头就能结束的较量。

等众女走远,桥亭恢复宁静时,泫瑾枫说了一句话,“此女一路上对我颇用心。”

兰生没料到他就此说开,不知道怎么回应,“然后呢?”

“偏她聪明。只是暗中推她妹妹,我也不好直说。”只有装不懂。

“说什么?”她有点兴趣。

“我不碰有夫之妇,包括寡妇。”泫瑾枫撑桌起身。春阳照水,明亮亮晃他的眼,头晕目眩。这顿饭吃得够久。足以向眼线们证明自己身体健康了吧。

兰生嗤笑,“想不到殿下还有底线…”不对啊,他和宛婕妤那档子事呢?某妇的丈夫还是他老爹,难道——“你暗示什么?”

泫瑾枫一手扶栏,水光在他眼底清濯,嘴角的笑带着微讽,仿佛笑谁不自量力。“暗示刚才那位是寡妇。”语气从不假思索到示弱,“兰生,我累了。”

这才发觉他额角现晶汗,兰生连忙站了起来,心念之间没多想,不自觉伸手去扶。却被泫瑾枫淡淡推开。目光顺他的背影下桥,她又怔出了神。

“兰生。”上车前,他回头一声唤。

她应着,下桥,上车。再次将出神的原因忘却。是迷糊也好,是粗心也好,她唯一的判断是,不紧急,顺其自然就好。

再过几日,泫瑾枫的伤已无大碍,在天籁馆里享受他的妻专送给自己的“玩乐”时,簿马来禀报东宫的消息。最初确诊太子得了和渣玉山那些百姓一样的病,御医们对外宣称用了和其他病人一样的药方,然而随着平医所最后一个病人康复归家,太子的迟迟不醒令朝廷宫廷上下慌张起来。而今日,依然没有太子醒来这等好消息。

“这太子有没有脑子?自己下令毒人,自己却没解药?”马秀双手攀着一根钉在直壁上的木条,呼——呼——吸,身体晃荡晃荡,突然松开手,去抓另一根木条。结果仍没抓住,从半空坠落,摔在厚垫子上。摔落无数次,他唯一的进步就是不会抓空时再大叫了。

“不是没解药,而是解药没效。”放出铁丝飞碟,泫瑾枫目不转睛看它飞,手指拨弹弓弦。他还不能用力,但手感不可生疏,心中计算精到。中!

柳夏在一群乱撞的大木桩里练闪,旁边有侍卫摇着他脚下木盘,但他还是找到红靶那一根,剑气出,木桩却不见了。他跳出巨大的木盘,撑膝喘气,太难。

簿马看他那些手下绕红土路跑得快断气,神情不变,“就在刚才,都护军开始全城戒严了。”

天籁馆因太后不满,没造成歌舞台,表面上工程无限期搁置,内部看起来乱哄哄的。半边座位台上竖着高低杠双杠,一面直壁上木条石头丑陋无谓,看台和歌台之间本来要铺木板,现在完成一半,填了软红泥地,绕场一周。歌台就是柳夏练快闪的转盘,木桩本来要搭台棚。总之,随处堆着杂七杂八的东西,比如沙包,铁蒺藜,木桩石桩,还有大坑小坑泥水坑,搭了一半的架子。

太子派出几批探子,回话都一样,没有地下室没有密道,就是没完工的一个歌舞台。太子疑心重,头一回借嬉斗馆时自己也看了,果然如探子回报,这才消疑。

但兰生自始自终没打算将天籁馆造成听歌赏舞的地方,而是以杂乱无章的堆砌为掩护,实质为一个锻炼体能提高战力的训练格斗场。所有的东西都可作训练用途,各种的无序其实有序,随意的摆置皆藏精心,即便身在其中按指令动作的人,如果不提前说明,也无法很快明白如此跑跳攀爬有何意义。因为,这又超出了一般认知。

这个认知,兰生却毫无隐瞒,全部交给泫瑾枫。她告诉他,只要他够聪明,用这片废弃歌馆就能打造出最强兵,一支可以创造以多胜少奇迹的特种部队。

兰生在健身房教减肥操,特别学习了人体每块肌肉最有效果的训练方式,整整一年和铁哥木林他们准备这些训练器械,并布置到位,是她的寝屋之外,她花了最多时间的地方。

她说这些话的时候,马秀和柳夏也在。马秀捧腹大笑,道她夸夸其谈,直到他被簿马手下最矮瘦的一个侍卫撂倒,才哑口无言。

泫瑾枫看簿马带二十几个人爬壁如壁虎,穿蒺藜地射弓百发百中,二三丈的木墙几步蹬上翻过,行动之快猛,体能之耐强,加上团体合力的默契,比北关大营先锋军更精锐,确实惊叹。但他赞叹得,不仅是兰生设计的这些训练器械,更是她的谋略远见,能看到他和太子之争中最需要的——战力!再多谋,再多智,没有战力,就只是空谈。无论出击,还是防御,兰生关于这支强兵的主意都是上上策。

他即刻明白嬉斗馆也是她布下的引线,让竞技摔角变成了帝都的新玩乐,尤其是太子的喜好,导致大家投其所好,家养摔角士等大力者参加竞技。众人搏乐,他也搏乐。如兰生所说,只要他够聪明,就能在太子眼皮底下,搏出一支最强兵。

“全城戒严?”泫瑾枫顿嗅异常,“太子不醒莫非有别的原因?”

“什么原因?”甩着发酸的手,马秀跑去爬绳网,看那个将他撂倒的瘦家伙蹿过去,眼底可不服气,“我看是天理循环,报应不爽。当年太子白岭剿匪,剿得山里一颗头都不剩,想来命积太多被鬼缠。”

能让马秀去当兵的爹,虽当官,倒是难得的好官,对血洗白岭案痛心疾首,虽上书劝谏,却被阁部搁置。马家书香名门,偏南而居,山高皇帝远,能存志高远,所以北平王爷看得起马氏之孙。

“鬼不可能,搞鬼却可能。”泫瑾枫想法切实些。

“这死法太便宜他。”柳夏不侠了。

“恐怕我那位三哥不会就此一命呜呼。怎么说也是太子,身边必有能人异士护驾,大概已查到蛛丝马迹,否则不用戒严。只是渣玉山的事还未完全平息,眼看着又要闹出别的乱子来。监国就遇这么多麻烦事,待太子掌管天下——”泫瑾枫无声冷笑。

大荣已达强弩之末,当太子就是当箭靶。他坐观至今,看着六皇子从人们茶余饭后的话题淡出,而三皇子一言一行皆受瞩目,盖过弟弟们的风头。一案白岭,血流成河,无辜死伤无数,威慑不足,反而群情激愤,引得多少百姓对三皇子恨之入骨。一案渣玉,放毒害人,私利公办,又差点大开杀戒,人们虽敢怒不敢言,但给三皇子添一笔新恨。三皇子嗜杀暴虐的本性正曝露在越来越多的百姓面前,谁还有那个闲心管六皇子的风流韵事?

忽然,泫瑾枫想起来,兰生今日去居安造,这时辰差不多要回城了。

第263章 又你

西城郊,兰生的马车不紧不慢行进。

蜂橘屋的设计已经通过,五公主对于绿草斜坡屋顶,阁楼包间,以及内部呈现的无梁天花砖面都表现出相当新奇。因为是铺面,而非民居,这种程度的创新还是愿意去尝试的。内部装璜则以五公主的意见为准心,伊婷的构思为主要,倪土为总匠,褐四为总工,三人共同负责这个项目。

因为要造贾州大宅,管宏,铁哥和平旺前往商榷,一旦立约,居安现有人力就会十分短缺,所以铁哥走之前开始招有经验的合同造匠。

兰生说匠工只能挂名居安,没活做就没钱拿。木林以为没人会来。公告只贴西城,结果却大出所料,三日内居然有五六十名匠人到鸦场应征,其中还有长风造的匠师。

兰生之造名低调,一来她自己不爱显耀吹嘘,二来因女儿身而被外界刻意贬低,但她出入工地,指挥全局,所造风格与传统迥异,知道是她手笔的人不少。连兰生自己都不清楚,帝都同行匠师们之中,只要一提她,其实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多数装傻而已。这些人里,不乏有想偷师的。

长风还是造行老大,但为工匠们争取权利的,是兰大姑娘。看长风脸色行事的小造行仍占多数,但已不排斥和居安合作。乐福造因和居安造交好,赚得盆满钵满,谁都有眼睛看。最重要的一点是,**安合作,不必担心对方压迫克扣,除了一笔固定支付的合同金,一分利也不贪。

至于居安造的匠工福利,没听说也就罢了,听说之后就压根坐不住。旱涝保得不是丰收,而是饿不死,但哪怕是给居安当临时工。一个工造下来的分红就够花两年的。即便是合同制,并没有拘束,又可以学习新造,仍然十分吸引人。

于是择优签了八人。作为蜂橘屋工造的主匠工,倪土和褐四只需要监时不时监督进程和检查质量。这是居安造第一个交给六兄弟以外的人主建的项目,也是伊婷的出道战。而兰生负责的,就是保证无梁砖顶不塌。听上去简单,却个个盯着她。

同兰生一起去工地的伊婷,心情紧张。第一次作为设计师领队,偏偏还是外招的,但春季为旺,鸦场几乎成了空场,人人都在跑工地。铁哥说不能为她打乱调派,就只好硬着头皮上阵。

豌豆笑伊婷像上了花轿的新娘子,又欢喜又惊怕。

“欢喜什么?惊怕什么?”从出发就开始安静看蜂橘屋立面图,兰生终于打破自己的沉寂,开口问。

“欢喜总算嫁出去了。惊怕新郎是倪土哥哥。”豌豆吐舌。她也快到独立的年龄,对工造没兴趣,对当家没兴趣,各种兴趣缺缺,完全找不到方向。

“不喜欢就说清楚吧。”虽然看起来两人挺般配,感情的事却无关他人,兰生只认为应该当机立断。

“我说过了。我有未婚夫。”伊婷的未婚夫是常海亲侄,常海临行前找到了人,并将伊婷托付,但两人迄今还不曾见面,只有鸿雁传书,跟笔友似的。

据伊婷说。那人原本在帝都,义父找到他时正处于学艺期,等不到和她见面,匆匆就与义父告别。

豌豆评价四个字:听着够呛。

兰生不说,暗地也有些同意。这种笔尖传情容易脱离现实,成亲之后却要朝夕相对。好比她和泫瑾枫,这几日他赖在她屋里养伤,前所未有的近距离相处,一下子熟悉起来之后,感觉到了那缕不寻常。

吱吱——吱吱——小黑从窗口钻入,轻巧落在兰生肩上,脑袋顶顶她的头,表示亲昵。

“哪儿玩去了?”看到小黑才想起来,渣玉山出事到现在,没瞧见过它。

猴子当然不会回答兰生的问题,从她肩上打滚落下,蜷在她腿上睡觉。兰生一摸小黑的毛,油腻腻脏兮兮,连忙将它拎远点。小黑早习惯主人“冷待”,先是一动不动装睡,然后趁兰生注意到外面的吵闹声时,骨碌骨碌偷滚回她脚边,还将裙边当它的被盖。

虽然已跟了兰生两年,每回见到小黑,伊婷还是会惊讶它的通灵。

兰生感觉到脚边有东西,也知道是猴子“贼心不死”,这时却懒得理,但看对面街口尘土高卷,浅黄风穿堂而过,听得呼喝一阵高过一阵。

“奉阁部令!谁敢收留谋害太子殿下的反贼,株连九族,杀无赦!任何人有反贼的线索,提供给官府,赏银百两起!所有人必须带户牌才可上街,包括客栈酒楼等场所,无法证明身份者,当反贼查处!”

“小姐,是都护军。”无果眼力好。

“还有太子亲卫。”兰生“第六感”好,同时心中哀叹,怎么又闹起来了?

豌豆蹙眉,“太子不就多昏了几天嘛,这也算反贼谋害?六皇子一睡几个月呢。”

“储君非一般皇子可比。”兰生让无果加快车速,不想被搅进去。

“停车!”从黄风中突现几个骑士,直朝兰生马车奔来,一人凶喊,“车里的人统统出来,本都尉要盘问搜查。”

豌豆眼睛猛放光,开始卷袖。虽然对任何事都少点兴趣,却喜欢这样平地起波澜,立刻斗志昂扬,精神饱满,嘿嘿道,“哪个不长眼的家伙?六皇子妃的车驾都认不出来?娘娘等着,我代你教训他们去。”

无果才停车,她人已窜出,声音清脆骄蛮,“我家小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今日出来还愿,怎能下车随便让莽汉子瞧了容貌?”

那都尉的腔调陡然油滑起来,“哦?小丫头都长得不赖,你家小姐定然貌美。好啊,小爷最喜欢美人,快快下来让我瞧瞧!要是小爷看上了,就和小爷当一对鸳鸯吧。”

豌豆气笑,啐一口,“呸,看你就是个草包,也配得上我家小姐?做梦,啊,不,被你梦到也恶寒。赶紧办你的差去,若再纠缠,我家姑爷会找你算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