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螺点点头“走了。奴婢让婆子带着她们往二门上去了。这是顾家的内院,她们想生事,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齐意欣点点头,脸上很是疲累的样子“真是受不了,再来一趟,我连她一起打。”

蒙顶蹲在长榻前面的脚踏上,拿着美人拳轻轻给齐意欣捶腿,拧着眉头问道:“这成丽华到底是怎么回事?就算……她有什么想法,可是她也嫁人了,难道她认为,她还能合离,改嫁……给我们督军不成?就算她想,也要看我们督军愿不愿意啊!”

碧螺也跟着不屑地道:“就是。我们督军什么时候看过别的女人一眼?还不知羞耻,一个二个往上扑,难道要督军拿枪把她们毙了,她们才会死心?”

蒙顶拿着美人拳,笑得前仰后合“是哦。人死了,心也就死了。碧螺,你真是妙语连珠呢。”

齐意欣也忍不住莞尔,道:“你们是正经人,不知道这世上有句话,叫男追女,隔重山。女追男,隔层纱。男人又绝大多数都是喜欢怜香惜玉的。就算不喜欢那个人,就算没有想过要娶这个女人,但是知道有个女人这样不顾一切地追着自己,不管怎么样,都会对这个女人另眼相看的。其实女人也一样。烈女怕缠郎。如果有个条件还不错的男人对着一个女人死缠烂打,那女人就算开始不喜欢,后来也会生出不一样的感觉。——所以就算男人拒绝,前仆后继的女人还是数不胜数。”

蒙顶和碧螺对视一眼,都摇摇头,笑道:“少夫人说得太深奥了,奴婢听不懂。”

齐意欣阖上眼,微笑道:“成丽华这样不要脸,不过是仗着她的家世,予取予求惯了。也可能,她觉得她有什么倚仗,是男人无法拒绝的,所以她能一条道走到黑。”

蒙顶担心起来,仰头看着齐意欣道:“少夫人,成丽华会有上门倚仗?少夫人心里有底吗?”

齐意欣没有答话,只在心里悄悄地道:虽然不是百分百的把握,但是也**不离十了。成丽华唯一的倚仗,也就是男人的野心了。

屋里一时安静下来。

不过这安静没有持续多久,外面就有婆子回报,说顾远南的舅母来了,远南小姐也过来了,都要跟齐意欣说话。

顾远南的舅母,是齐意欣先前派眉尖去叫过来的。就是为了顾远南的婚事。

齐意欣只好又坐起来,苦笑道:“真是越怕事,越来事。”

蒙顶和碧螺也不好劝齐意欣不见顾远南,特别是现在顾远南居然和成丽华搭上话,不更加警惕都不行了。

齐意欣来到外屋,先对顾远南颔首道:“都看过屋子了?你的东西那时候都带走了,现在就是一个空屋子,还有一些家具而已。”

顾远南乖巧地道:“在那里住了这么多年,日里夜里也想着它。”

齐意欣微笑着没有接话,又看向顾远南的舅母,道:“听远南说,您给远南订了一门亲事?”

顾远南的舅母忙给齐意欣行礼,道:“刚下了聘礼,整整六十四抬,进门就是正室。我们再不会亏待她的。”心里却在暗道,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野种,也能嫁进名门望族做正室,也算便宜她了,还在这里挑挑拣拣。人家顾家人早就知道她们姐弟的身份了,就他们还在那里做春秋大梦……

自认为自己这一招,做得很好。

齐意欣就问道:“听说年纪很大了,是个鳏夫?”

☆、第91章 苦尽甘来 (含12月份2670+)

“年纪大?还是鳏夫?——这是从何说起啊!”顾远南的舅母拍着大腿叫起撞天屈,“督军夫人啊,您这是从哪里听来的谣言?我们远南就算是庶出,也是姓顾的。就冲这个姓,哪怕我们失心疯了要把她嫁给一个年纪大的鳏夫,人家年纪大的鳏夫也不敢娶她啊!”

齐意欣也觉得有道理,点头道:“你明白就好。”顿了顿,又道,“虽然远南和远北被分出去了,但是只要他们姓一天顾,这个江东就没有人敢小看他们。——你明白吗?”

顾远南的舅母连连点头。她是真心委屈。给顾远南找的那一家,也是体面的世家,人家知道是顾家三小姐,就算是庶出,也不敢怠慢。本来预先来相看的是一个庶子,后来听说是督军的庶出妹子,人家立刻就换了嫡子过来议亲。当然不是嫡长子,而是嫡次子。

“那孩子的娘刚去世一年,所以守了一年孝才议亲,今年也才十九,怎么能算年纪大?又怎么能说人家是鳏夫?人家可是从来没有娶过亲,就连通房都没有的。”顾远南的舅母苦着脸道。不过他家里的庶母太多。他娘估计就是被他爹的小妾给提前气死的。

顾远南也愣住了,忙道:“你瞎说。那天,明明来了两个男人相看,一个年纪大,一个年纪小,外祖母告诉我,是年纪大的那个要娶填房。你就贪图人家的聘礼,要把我嫁过去。”

顾远南的舅母在心里骂了自己的婆母一句,就掏出庚贴和准备好的婚书。对齐意欣道:“既然远南这样说,我也不好辩的。是我们家老人嚼舌头,我们做小辈的,不好说她的不是。今儿不把这件事说清楚。督军夫人要说我们故意骗婚害远南了。这里是庚贴和婚书。婚书上还没有画押。因远南是顾家三小姐,这个主,最终还要远南的嫡母来做。所以我一直想着要过来请顾夫人在婚书上签字那画押呢。”

齐意欣就接过来庚贴和婚书看了看。

庚贴上面。写的是男人的生辰八字,和婚书是一模一样。

顾远南凑过来看了一眼,因有外祖母说的先入为主的印象,一心觉得她舅母骗了她,就撇了撇嘴,道:“生辰八字能做什么准?他要比那个年纪小的大一甲子,估计生辰八字都差不多。——吃亏的还不是我?”

这话听了。连齐意欣都想笑。

“远南啊,虽然我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是就弄个生辰八字来骗婚的,根本就是欺负那些不识字的人。”齐意欣笑着摇摇头,问顾远南:“你是不识字的人吗?”

顾远南涨红了脸。嘴唇翕合,却说不出话来。

“你看看这庚贴,上面不仅有生辰八字,还有自己的姓名,父母的名讳和籍贯,以及在族里的排行。姓名都是可以跟族谱上对照来看的。还有这个婚书,上面不仅有生辰八字,父母名讳,籍贯地址。还有往上追溯祖宗三代的姓名,以及媒人、证婚人的名字都在上头。——怎么可能偷梁换柱,给你换个老男人做丈夫?你要觉得生辰八字不可信,怕别人用一个大一甲子的老头子来害你,可是这人的名字,还有祖宗三代的名字。总不能做假吧?还是你认为,爷爷不仅和孙子同名同姓,就连爷爷的祖宗三代,也和孙子的祖宗三代同名同姓?”齐意欣将婚书和庚贴并排摆在一起,给顾远南细看。

婚书和庚贴,都是有法律效力的东西,所以上面的内容非常详尽。

就算要骗婚,也绝对不可能在婚书和庚贴上打主意。最多只会骗一骗自己家里的实际情况,比如说,是穷人,故意装富人。又或者,有妻室,故意装没有妻室,等这边成了之后,再把那边的妻子休离下堂。绝对不会就在生辰八字上做文章来骗婚。

如果有人这样说,一定是欺负顾远南年纪小,不懂事,没有见过婚书和庚贴是什么样子的。但凡见过的,都不会相信这种无稽之谈。

“这些东西,按咱们新朝的规矩,是有律例保护的。就算要骗婚,也不会在婚书和庚贴上做手脚。明白吗?”齐意欣看了看,就把东西还给顾远南的舅母。

顾远南的舅母跟着叹气。她虽然想给顾远南一点颜色看看,所以故意给她找了这么一家有这么多庶母的婆家,可是还不至于将她嫁给一个年纪大的鳏夫。——就算她私下里想,也没有胆子这么做。

她看得出来,顾家并不想将这件丑闻公开,所以顾远南和顾远北这个顾家庶出小姐、少爷的身份,大概是板上钉钉的,不会有人知道他们是鱼目混珠。

“好了,误会解除了。你好好跟着你舅母回去,等着做新娘子吧。——婚期是什么时候?给我一张帖子,让我看看到时候能不能过去。”齐意欣和颜悦色地道,又叫了婆子过来,把婚书交给她,让她送给顾范氏去签字画押。顾远南的终身总算是订了下来,齐意欣也松了一口气。

顾范氏那边很爽快地就在婚书签了字,让那婆子送了过来。

顾远南的舅母喜出望外,连连点头道:“没想到督军夫人愿意亲自来一趟。我回去和亲家商量商量,订个好日子,请督军夫人去吃喜酒。”说着,又拉了顾远南的胳膊,“跟我回去吧。你没看督军夫人怀着身孕,累不得的。”

顾远南仿佛现在才看见齐意欣隆起的肚腹,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呆呆地看着齐意欣,脸上神色凄楚,似乎有无限哀怨和心事,都积聚在心里面,眼里不由自主闪过一丝怨毒的精光,一排编贝小齿将下唇咬得要出血。

齐意欣突然有种被毒蛇盯住的感觉,身上无端端升起一股凉意。下意识护住自己的肚子,淡淡地道:“请恕我身子重,就不送了。”

今日齐意欣的态度极好,和颜悦色。顾远南的舅母已经乐得轻飘飘的,就笑着道:“哪里!哪里!——督军夫人好好保重,我们走了。”说着。生拉硬拽,将顾远南拖走。

齐意欣对蒙顶使了个颜色。

蒙顶会意,跟着追上顾远南的舅母,在院门**待几句话。

顾远南的舅母唯唯诺诺,一口应了下来。

送走她们,蒙顶回到齐意欣的内室,对她道:“远南小姐的舅母已经答应最近这些日子。要好好看着远南小姐。她不会有机会再跑出来了。”

齐意欣已经回到内室躺下,琢磨半天,还是道:“我不放心。你去挑几个婆子,送到顾远南的舅母家里,就说。是我说的,送来服侍远南小姐,直到她出嫁为止。”算是把顾远南严密看管起来。

蒙顶忙点头应道:“这样就万无一失了。奴婢去传话去。”说着,便去挑了四个孔武有力的婆子,给顾远南的舅舅家送过去。

碧螺在内室陪着齐意欣,见齐意欣在床上翻来覆去,似乎睡不着的样子,就坐在一旁做针线,一边跟她说话。“少夫人,您说远南小姐今儿这么说是什么意思?骗婚这种事,骗到顾家三小姐头上,谁人有这个胆子?”说着,碧螺又自己笑起来,“也许李大总统有这样的胆子。他不是把成大小姐骗到手了吗?”

齐意欣噗哧一笑。嗔道:“碧螺你真是促侠鬼,这种话也想的出来。”说着,出神地道:“成大小姐和李大总统,还不知道谁骗谁呢。至于远南,我看她就是故意想搅黄这门亲事,说她不知道这些弯弯绕,我倒也不信。就是随便找个借口而已。”

碧螺将针在头发里面刮了刮,道:“那远南小姐也不是没有成算了。不过奴婢看她的舅母,也不是省油的灯。两个人肯定在家里也斗得厉害。而成大小姐到底是女人,就算她想骗李大总统,也要吃亏些。”

齐意欣点点头,“这倒是。这种事,从来吃亏的就是女人。——不过呢,两人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真是天上一对呢。”

说起成丽华和李绍林,齐意欣就想起李云素,轻声问碧螺:“李云素在上官七少的诊所那里还好吧?”

碧螺没有抬头,低垂着的颈项却轻轻点了两下。

齐意欣放心地阖眼小憩。

……

上官铭的仁欣诊所大门上,突然传来啪啪地拍门声。

天色已黑,诊所里面倒还是亮着灯,有人通宵值班,谨防有人半夜急病要应诊。

敲门声惊动了值班的护士。她走过来,拉开大门问道:“谁生了急病?人在哪儿?”以为是来应诊的。

敲门的人却傲慢地道:“听说,你们这里藏了一个孕妇,是我们家的人,我们夫人来了,要把她带回去。”

说着,这些人分开一条路,露出站在他们身后,一个衣着锦绣的贵妇,正是李大总统夫人成丽华。

她从顾家出来之后,就勒令成家的暗桩四处给她打探消息,看看李云素到底被人藏在哪里。

大小姐发怒,成家的暗桩不敢怠慢,冒着被东阳城顾家发现的危险,终于帮成丽华寻到李云素现在藏身的地方。为了这个消息,成家至少了暴露了三处暗桩,此是后话不提。

原来李云素当日被人从东街青城里的小院子接出来,是去顾家的外院住了几天,便被人转移到了上官铭新开的仁欣诊所。

以前上官铭和杨大夫合开的仁心诊所,因杨大夫突然不知所终,就此结业。

上官铭开了新诊所之后,自己独自做老板,招了好几个人手,每天忙得不可开交。

李云素在顾家外院的时候,因过于紧张,胎位有些不稳。

齐意欣就托上官铭帮忙照应李云素的身孕,又知道李绍林肯定会有所动作,就把李云素直接转到诊所。

人在医院里面,当然说出去更好听。

成丽华听说终于找到李云素的下落,就赶紧赶过来。要马上将李云素带走。

诊所的人当然不能让他们这样如入无人之境,就连忙进去给里面负责的护士总管,道:“赵小姐,外面来了一群人。要将甲号病房的孕妇带走。”

坐在桌子后面的护士总管抬起头,居然是赵家的大小姐赵素宁。

赵素宁本来在赵家庄待着,因年龄老大。每天都被逼着相亲,实在受不了,就从赵家庄上出来,来到东阳城住着散心。

偶尔有一天,她在街上闲逛的时候,看见有个新开的仁欣诊所招护士总管的帖子,就好奇地过来看看。

赵素宁在外洋那么多年。学的倒是护理专业。虽然后来并没有毕业,可是该学的她都会了,如今闲着也是闲着,就过来应聘。

结果她发现,这个诊所居然是上官铭开的。

那一天。两个人坐在仁欣诊所上官铭的办公室里,看见是熟人,面上都有几分尴尬的苦笑。

赵素宁是顾远东的前未婚妻。

上官铭是齐意欣的前未婚夫。

而顾远东和齐意欣,已经缔结良缘,如今孩子都快出世。

他们两人却还是孤家寡人。

赵素宁到底年纪大一些,便马上反应过来,笑着道:“七少能够当机立断,也是明白人。”

上官铭忙摇头道:“我还是没有你通透。我听说,你是主动跟二少退婚的。我远不如你。我非要闹到事不可为了,才知道放手。”说着,笑了笑,“其实何必呢?强扭的瓜不甜,这句话说来容易,却是没有几个人能够做到。”

赵素宁深有感触的点点头。她若不是活了两世。她也绝对不会这样洒脱。说不定,她比上官铭还要紧抓着别人不放手。

“是啊,强扭的瓜不甜,这道理人人都明白,可是不到自己身上,不会有切肤之痛。我能主动放手,其实是早就看出来,二少心里根本就没有别人。既然他心里没我,我死乞白赖地嫁给他又有什么意思呢?你又不是不知道二少的为人,他脾气上来了,拔出枪把我毙了都有可能。我又何必去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非要赌这一场呢?”赵素宁看着上官铭,就像看见同病相怜的自己,突然觉得心里有说不完的话,要跟他诉说。

上官铭心里的感觉也很异样。似乎在齐意欣被绑架之前,他和齐意欣之间相处的那种感觉和默契,又回来了,他竟然有种可以无话不说的感觉。

一时上官铭控制不住自己,忙道:“二少倒没有那么恶劣。他虽然脾气暴躁,但是对意欣是极好的。我也应该早看出来了。可是你知道,以前意欣,对二少倒是没有那么大的好感,当他是结拜大哥而已。可是自从她被绑架,然后又被二少救了之后,我就能感觉到,她和我渐行渐远了。”感慨地叹口气,又道:“赵大小姐,你说,当初若是我在长街救了意欣,她是不是就不会和我生分了?”

赵素宁心里一动,有些怜悯地看着上官铭道:“这种事,没有如果。许是你们根本就是有缘无份,多思无益的。”上一世,齐意欣死在那场阴谋的绑架当中,跟上官铭,还是没有能够成亲,兴许他们俩,就是不会在一起吧。

上官铭喃喃地重复赵素宁的话,“有缘无份?——或许吧。现在我把当她妹妹一样,反倒处得极好。不像以前,我们俩在一起就生气,就吵架。”烦恼地耙了耙头发,居然跟赵素宁倾吐心事。

赵素宁笑道:“这样不是极好?我现在跟二少也是普通朋友。我发现跟二少做普通朋友,倒是比做他未婚妻,让我更自如一些。以前,我其实很怕二少的。看见他的眼睛看过来,我就全身发抖,话都说不出来,恨不得一走了之。”

上官铭偏着头笑道:“这就是你当年逃婚去外院那么多年的原因?”

赵素宁想了想,道:“也许吧。当年年纪也小,受不了他满身的杀气。——现在也受不了,不过因为他跟我无关了,心情倒是没有那么难受了。”

上官铭跟赵素宁一席话谈下来,就觉得和对方非常谈得来。一样在世家长大,一样去过外洋留学,一个学的是医科,一个学的是护理,一样被未婚妻、未婚夫放弃。

同样的经历,才有同样的话题,才有理解和认同。

上官铭当听说赵素宁在外洋学的是护理专业,二话不说,就雇她做了护士总管,帮他打理诊所的日常琐事,以及跟他出诊。

赵素宁当年那么多年的外洋护理学院不是白上的。就算没有毕业,也比这里的很多护士要强。至少,上官铭的那些英文药方,赵素宁都能看得懂。

赵素宁被上官铭雇用之后,发现自己也能做些事,来养活自己,十分高兴,就在仁欣诊所住下。

成丽华带着人过来抢李云素的时候,赵素宁正在诊所里面歇息。

此时听见值班护士说,有个贵妇带着人,要来接住在甲号病房的孕妇,赵素宁立即道:“看来是大总统夫人到了。你赶快从后门出去,去叫上官家给上官大夫送个信,我在这里拦着他们一阵子。”

☆、第92章 针锋相对 (12月粉红2730、2790+)

值班护士便在夜幕的遮掩下,悄悄从诊所后门出去,叫了一辆人力黄包车,飞快去上官家报信。

上官家的门房听说是七少的诊所出事了,不敢怠慢,连忙派人去上官铭的院子通传。

上官铭正坐在床上看书,听说诊所出事了,掀开被子就下床,忙忙地跻上鞋,去屏风后面换了身衣裳出来,带了两个上官家的管事,就往自己的诊所那边去。

外院的管事想想不妥,又去向上官老爷和上官简氏回报。

上官简氏听说是上官铭的诊所出了事,忙对上官老爷道:“老爷要不要派人跟着去看看?”

上官老爷虽然对这个小儿子很是恨铁不成钢,可是上官铭最近也是循规蹈矩,做大夫做的很努力。到底是自己的亲儿子,再生气,看见他这样努力上进,心里也对他改观许多,就点头道:“我出去一趟,让外院再派几个得力的人跟过去看看。”顿了顿,又道:“别让老七知道,就跟在他后面瞧一瞧。若是实在闹大了,再现身也不迟。”

上官简氏连连点头,目送上官老爷离开内室,往二门上去了。

……

上官铭的仁欣诊所里面,赵素宁看见这群人中间站着的女人,恍然明白过来。——这个女人的样子,赵素宁曾经在京城的时候,亲眼见过的。就是李大总统的夫人,成家的大小姐成丽华。

赵素宁对她嫣然一笑,道:“大总统夫人亲临,我们小小的诊所蓬荜生辉啊。”

成丽华倒是吃了一惊,看着面前这个一身白衣,艳丽如牡丹花的女子。点点头道:“想不到东阳城小小的诊所里面,也有见识不凡的女子。——倒是我小瞧江东了。”以为这个女子是从报纸上看见过自己的照片,所以能一口气叫出自己的身份。

“既然你知道我是谁,就更好办了。把我们家的人交出来吧。”成丽华不客气地在诊所大厅的长软椅上坐了下来。像是在吩咐自己家的下人。

赵素宁收了笑容,道:“大总统夫人这话说得奇怪。大总统夫人说的到底是哪一家?是成家人呢?还是李家人?“

成丽华面露不悦,讥诮地道:“当然是大总统的人,难道你没有看过报纸吗?——我们大总统,在江东有一房外室,听说,就快生产了。是不是在你们诊所里面?”

赵素宁将自己手里的一个登记册拿起来。装模作样的翻了半天,摇摇头,对成丽华道:“大总统夫人,我们这里没有一个人,叫‘大总统的人’,只有一个孕妇,姓李,名云素。可是大总统夫人要找的人?”

成丽华虽然对赵素宁夹枪带棒的语气很不满,可是听说李云素就是在这里,心情才好了一些。点头道:“既如此,就把她交出来吧。我要带她回京城大总统府。”

赵素宁将登记册放回桌子上,似乎在自言自语地道:“这又是何苦?明明是从京城大总统府出来的人,现在又要回去。我看这位李太太,造化倒是不小呢,跟大总统府这样有缘,说不定能生出个贵人。”叽叽咕咕,说得成丽华脸色越来越阴沉。

赵素宁故意磨蹭时间,从桌上找到一支笔,又拿起另一本册子。对成丽华道:“大总统夫人如果想将李云素接走,请在这里签字画押,证明您是她的直系亲属。”

成丽华一窒,不悦地道:“她本是我夫君的外室,现在是我们家的妾室,你说她是不是我的直系亲属?”

“妾室?有纳妾文书吗?还是有卖身契?——如果这两样都没有。我们如何知道,李云素真的是李大总统的妾室?如果让人浑水摸鱼,将她接走了,我可承担不起这个责任。人命关天,还是慎重点好。”赵素宁在册子上一边写写画画,一边摇头,似乎对成丽华的回答很不满。

成丽华气得站起来,对赵素宁道:“你这不是胡搅蛮缠?!”

旁边成丽华的女护卫跟着道:“你这个护士恁地糊涂。我们夫人金口玉言,一言九鼎,说她是李家的妾室,她就是李家的妾室,比任何纳妾文书都管用!”

赵素宁嗤笑一声,摇着笔头,道:“哟,还真当自己是皇后娘娘了,还金口玉言,一言九鼎,真是好笑。”

成丽华的女护卫恼羞成怒,上前就冲赵素宁脸上啪地一声扇了一耳光,怒道:“没脸没皮没见识的小蹄子!我们大总统夫人也是你这个小贱人可以嘲笑的!”

赵素宁一下子被打懵了,半边脸立刻就肿了起来。

诊所里面值班的护士吓得低低地叫了一声,都缩在自己的位置上瑟瑟发抖。

赵素宁捂着脸站起来,眼里泪花滚动,低斥道:“大总统夫人,你的手下随便打人,你就不管一管?”

成丽华仰头看着诊所的屋顶横梁和藻井,当没听见赵素宁的话。

成丽华的女护卫见状,明白了成丽华的心思,就对自己这一边跟着来的人挥一挥手,道:“给我进去搜!把那女人搜出来带走!”

带着成丽华过来的一个暗桩很不安,凑到成丽华耳边轻声道:“夫人,这里是上官七少开的诊所,不能太过……放肆。”

“上官七少?——可是政务总长上官辉的嫡亲弟弟上官铭?也就是齐意欣的前未婚夫?”成丽华眼神一闪,轻声问那个成家暗桩。

那暗桩忙点头道:“正是。上官家祖宅就在城里。整个东阳城,除了顾家,就是上官家了。而顾家又和上官家交好,上官家如今的族长上官老爷当年也是大齐朝的高官,门生遍天下。就是现在咱们新朝的国会里面,上官老爷的故旧门生一抓一大把,惹不起啊!”

成丽华轻哼一声,对这种说法不以为然。——这个世上只有她成丽华懒得理的人,没有她成丽华惹不起的人。就算现在惹不起。将来她也一定要找回场子。总之得罪她成丽华的人,都没有好下场。

“你别管了。如今这事,是他们不在理。我们不闹一闹,怎么能甘心?”成丽华下了决心。对自己的手下使了个眼色。这些属下就往诊所里面冲过去。

赵素宁捂着脸站到通往病人病房的通道门口,挡着入口,不许他们进去。

“谁敢进来,我就死给你们看!”赵素宁手拿着一把锋利的手术刀,对准了自己的咽喉。

成丽华噗哧一笑,摇摇头,指着赵素宁道:“就算你拿刀威胁我。也比威胁你自己的命要管用。——你这种奇葩,也亏能你活下来。”

赵素宁满脸通红,却一动不动地堵在入口处,不许他们靠近病人的病房一步。

成丽华虽然对这个小护士不以为然,可是她也知道,如果真的闹出人命,上官家一定不会善罢甘休的。自己虽然不怵上官家,可是现在她要谋大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多一个朋友,当然比得罪一个朋友要好的多。因此她也没有坚持让手下冲进去。只是站在赵素宁面前跟她讲道理。

“这位姑娘,你拦在这里又能怎样呢?我们人手这么多,你拦不住的。”成丽华似乎有些惋惜地摇摇头,“你还是让开吧,我不想跟你起冲突。”

赵素宁心急如焚,不知道上官铭怎么还没有到,她就快撑不下去了。

成丽华又劝了几句,见赵素宁还是不肯退让,心里也烦了,往后退了一步。退到那群人后面,冷冷地道:“给我闯!”

成丽华的属下摩掌擦拳,就要往赵素宁那边冲过去。

赵素宁闭上眼睛,手术刀往自己的咽喉处凑了过去。

就在手术刀快要靠近赵素宁咽喉的时候,门口传来一个清朗的男声,“都给我住手!”

成丽华的手下停下脚步。转身往门口看过去,就看见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走了进来。面容清俊,目似朗星,就是稍微有些瘦削,薄呢大衣穿在他身上,似乎有些晃荡,撑不起来的样子。

“请问这位是?”成丽华对那个走进来的男子问道。

“我是上官铭。这个诊所的老板,你们到我的诊所来做什么?有人生病了吗?预约了吗?”上官铭一边问,一边大步往这边走过来。

成丽华的属下人群往两片散开,给上官铭让出一条路。

上官铭走到赵素宁跟前,怜惜地道:“没什么大不了的,你的命,可比里面那些人的命重要多了。”从她手里轻轻接过手术刀,放回一旁的药箱里面。

赵素宁怔怔地看着上官铭高大的身影,哇地一声捂脸哭了起来。

上官铭轻轻拍着赵素宁的后背,看着她柔弱无助的样子,心里柔情顿生,将她温柔地拥在怀里。一时之间,上官铭有种错觉,觉得以前那个总是以他为天的齐意欣又回来了,在他怀里楚楚可怜。

成丽华在后面看着这两个人旁若无人、你侬我侬的样子,颇有些好笑,拍手道:“好一对同命鸳鸯!——只是你们别挡着路了,那李云素,我今天是一定要带走的。”

上官铭没有理她,伸手将赵素宁的下颌抬起来细看。看看她一边脸上红肿不堪,还有隐隐五个手指印,上官铭怒道:“谁打你的?”

赵素宁伏在上官铭怀里,伸出一支手指头,对着成丽华的女护卫那个方向指了指。

上官铭放开赵素宁,走到成丽华的女护卫跟前,沉声问道:“是你打的我的人?”

赵素宁在后面听见上官铭这样说,心里一跳,忙低下头看着自己脚底下碧绿嵌花的青砖地面,盈盈不语。

成丽华的女护卫被吓得后退两步,眼巴巴地向成丽华求救。——论功夫,她不是打不过上官铭。可是她也知道,上官铭看上去,世家公子派头十足。这样的人,厉害的不是他自己,而是他背后的家族。自己可以逞一时之快,将上官铭打倒,可是上官铭背后的家族,却能将自己置于死地!

成丽华咳嗽一声,慢吞吞地道:“上官七少,我跟你大哥上官大少也算是熟人,你就卖我一个面子吧。”

上官铭一愣,“你怎么知道我是谁?——你又是谁?”

成丽华没有料到上官铭居然不认识她,不由狐疑地打量上官铭,像在揣测他说得是真话,还是假话。

赵素宁在后面扯了扯上官铭后背上的衣裳,轻声道:“她是大总统夫人,是来接李云素回京城的。”

上官铭恍然大悟,对成丽华拱手道:“原来是大总统夫人,是我孤陋寡闻了,居然没有认出夫人阁下。还望恕罪则个。”

成丽华笑着道:“不知者不为罪,你不用这样多礼。好了,大家既然这么熟,你就把李云素交出来,让我带回京城吧。”

上官铭沉吟起来。齐意欣将李云素交到他手里的时候,也曾经提过,说李家或许会派人来接李云素,让上官铭一定要小心,别所托非人,让李云素有个闪失,就不好了。

成丽华又催了一句,道:“上官七少,我不知道你在考虑什么。但是我可以担保,李云素肯定是愿意跟我们回京城,而不是无名无份地待在这个地方。不信的话,你把她叫出来问一问,就知道了。”

赵素宁从上官铭背后探出脑袋,嘟哝道:“如果要接走李云素,你们或者拿出纳妾文书,或者是卖身契,否则,我们一个大活人交到你们手里,日后若是不见了,人家说不定要怪到我们诊所头上。这笔赔本的买卖,你说我们做不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