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按照剧本去演。

心痛、伤心、嫉妒、想接近却不敢的彷徨无措

种种复杂的心情是表现出来了,可是回到B组导演的监视器一看,没有了凌厉之气的杀舞陌却只成了一个为情所困的平凡女子,没有了傲然剑气眼神凛冽的杀舞陌不过是一个平庸配角,一袭黯淡黑衣的她完全被白衣胜雪的冰雪聪明的龙莲抢去了风头

在我不功不过的表演中,楼夕之微笑着扬长而去。

跟上次在《香满楼》的对手戏不同,这一次,她不用任何言语,仅单单凭一个似笑非笑,似讥非讥的眼神,就已将我逼入一个更受压迫的地步。

任何创造过票房奇迹的电影续集,本身就背负着比以往更沉的重担和压力。

而在第一部成功塑造过精彩角色的演员,则对自己的角色更为紧张、更为看重,就像我的心中,时时刻刻都在提醒自己,一定要演绎得更精彩!一定不能演砸!

阿Ken走了过来,环抱着双臂,懒洋洋的笑:“怎么样?这就是影后,你以前不是总向往着吗?如今有什么感想。”

我白了他一眼。

谭寒一直陪在我身边,不断安慰:“演的不错的!不要给自己太大的压力。”

我点点头,朝谭寒投去一个勉强的笑容。

虽然我让他不要担心,但我的内心却不是这样想的。

有些时候,谭寒不懂。

我不是黎雪,没有那么娇弱,我愿意去承担压力和挑战!因为,对于一个演员,就是要不断创造出新的角色,不断创造出精彩的角色,我不能输!不能输给楼夕之!

我拿起剧本看了又看,想了又想,拼命思索。

杀舞陌,杀舞陌。

到底该如何增强这个角色存在感?!

我设想了种种情况,是孤身冲入敌阵,还是故意诱引小道士?我在纸上写了又划,划了又写,纷纷扰扰,无数种念头在我脑海中激烈碰撞,它们纷杂乱闪,似乎碰撞出一些火花,然而却又快得难以抓住

突然,一道灵光一闪而过!

也许这样可行?

终于想出一个办法!笔一放,我顾不得化妆,抓过一件外套就匆匆朝编剧的办公室冲去!

等再次出现在楼夕之和顾羽面前时,我瞥见楼夕之漂亮的瞳仁狠狠收缩,而顾羽一脸迷惑。

“小微,你这身是怎么回事?要变装吗?”顾羽抓了抓脑袋,琥珀色的眼眸之中划过一抹好奇之色,又伸出他的小爪子捏了捏我的衣角,拉扯了一下,嘿嘿笑得奸奸的,“不过你这样的扮相太帅了!万一被观众怀疑我俩搅基怎么办?哈哈哈。”

顾羽口没遮拦,气得他的经纪人又敲了他几记。

顾羽慌不择乱的放下他的小爪子,抱着头,四处乱跑哇哇乱叫一番。

楼夕之的脸色有点难看。

我直视着她的眼睛,没错!昨晚我找编剧们商量的第一件事——便是这身妆容服饰!

跟《当年明月在》第一部的那身黑色劲装截然不同,我现在这套服饰颜色鲜明生动。

黑色华丽的小高帽,配着一身色泽艳丽的东瀛改良版武士装,朱砂色揉进点点灿金,内襟是绚丽大气的明黄,跟过去的凛冽妖冶不同,这次端的是豪放霸气!

现在的妆容跟之前被黑纱罩面的样子更是不同。

黑亮的头发被涂上了发亮定型的发油,一丝不苟梳进华丽小高帽中,鬓角修得整整齐齐精致无比。

春山般的墨眉,斜飞入鬓。

眼神明亮深邃,暗含邪气似笑非笑的眼角微微上挑。

只有偶尔低头不语时,才依稀可辨杀舞陌当年的凛绝。

一折泥金纸扇在手,如今在世的杀舞陌,男女莫测,扑朔迷离,飞眉侧目谈笑风生之中,多少樯橹灰飞烟灭!

 

导演喊了一声就位。

我冲楼夕之一笑,手腕帅气一翻,泥金纸扇“刷”的一响,利落而展。十六节金丝竹扇骨,峥然有力,露出雪白碎金扇面,上面破墨写意,水墨山河,红莲肆放,恍如一扇春风,背面龙飞凤舞的几行草书——“江月何年初照人”。

旁边的编剧朝我比一个“加油”的手势,我眼神坚定向他们点点头。

至此,我前几天的戏份全部重拍!

在小道士穿着小道袍,眼巴巴的跟着楼夕之时,我懒洋洋的斜卧在树枝上,漫不经心的斜睨他们,朱红华丽的衣摆散落下来,尽管脸上的笑容色如春花,但是眼神幽深。

在小道士被楼夕之严厉教导,一个人在深夜辛苦练剑,眼泪可怜兮兮的泡在眼眶时,我手执纸扇,从树下一跃而落,在夜幕明月漫天星辉之中,翩然出现,朱砂泛金的武士装潇洒而风流。

哭得惨兮兮的小僮,睁着眼睛,扬着小下巴微怔。

我来到他身边,摇扇,抿唇,轻笑,半蹲在小小的道士面前,伸出一只手,蛊惑着他将软绵绵的小手放入我的掌心。

“我带你看月亮去,可好”

巨大的银月之下。

满城黑压压的屋顶之上,只见一袭华丽贵气的身影牵着一个穿着小道袍的小僮,踏着清辉月色,在疾风长空中肆意跳跃,留下一串串笑声!

明月当年,当年明月。

然而,在小僮渐渐成长为一名丰神玉朗的少年后,在少年渐渐看仙子龙莲的眼神越来越真挚时,在他将我当成挚友兄弟倾吐对楼夕之的倾慕之时,他从来没有注意到我幽深难辨的微妙眼神。

他甚至不明白。

为什么在他告诉我他对龙莲仙子的爱意之后,满庭院的海棠花会犹如狂风暴雨来袭,被剑气伤得遍地凋零。

可是尽管如此,当得知他要冒险去摘天山雪莲给对方后,匆忙之间逃脱另外一派势力追杀的我,还是满身风雪帮他摘得那株雪莲。

他将雪莲递给龙莲仙子,却从不知我身上深可见骨的伤口。

他为龙莲清雅微笑着迷,却从不知那浓浓腥味的鲜血已渗透我的朱砂色劲装,天山雪莲的香气弥漫整个闲花阁,而在我渐走渐远的脚步下,是一串歪歪斜斜的惨色血迹

如今的杀舞陌。

在被束缚的诅咒之下,杀人可以毫不眨眼。

如今的杀舞陌。

男女莫测,诡谲莫测,连情同兄弟的少年道士有时也会说的,你怎么这么神秘?我从来都猜不到你的心思。我们永远都是最好的兄弟,是吧?

少年道士倾心仙子龙莲。

少年道士对月当空,与仙子龙莲,笛萧合鸣,情意绵绵。

而与此同时的另外一个镜头。

头戴华丽小高帽,身着艳丽男装的我,在这座古老的城镇最近也是最远的妓院里,搂着当红头牌纸醉金迷醉深梦死!我斜卧美人膝,喝着最烈的酒,拥着最娇的美人,听着最□的曲,纵情高歌,然而我笑得越是大声,脸上的笑容就越是空洞尽管任何人都看不见。

身边满座倒酒劝酒的美人们看不见。

那个现在在深夜仰望心中仙子的少年小道士看不见。

就连我自己,也看不见

隔江的妓女抱着琵琶在那星星渔火中弹唱。

“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一江水此水几时休,此恨何时已”

此水几时休,此恨何时已?

我仰天长笑,纸扇一丢,跳入这个妓院最有名的鼓阵之中!

作者有话要说:微微要飚起来了!有木有!

四千了!有木有!!!花花神马的!乃们懂的!

33

33、第33章 ...

九朝鼓。

九面大鼓为乾,铮亮的水牛皮鼓面,黑色肃杀的鼓腰,奢华贵气的金色鼓钉,一面紧挨一面摆成一弯半月形。九面小鼓为坤,鼓面紧绷,鼓腰呈赤,在半月形的乾鼓之中横臣于地,凌厉无匹,流露着一种天地间的霸气!

相传此地有个叫九朝的名妓。

她以一支鼓上舞一举成名,艳惊四座,无数文人骚客拜倒在她石榴裙下,但她的心全数给了一名在战场上英勇厮杀的大将!她的心上人没有战死,然而却在重伤失忆后娶了一位异国和亲的公主,将当年的海誓山盟全数忘尽

伤心断肠的九朝穿着一袭红衣,在这九朝鼓上跳完最后一支舞后,喋血而亡。

昔日征战沙场的大将到最后也不曾记得她,唯有当年这阵赫赫有名的九朝鼓随着那位名妓逝去,就此沉默伫立在黑暗中,不负光鲜,仿佛一声长长的幽叹。

“咚——”,九朝坤鼓一声响!犹如一记闷雷,响彻夜空。

十几盏羊角八棱宫灯骤然亮起,大厅如昼,莹莹的灯光照在这十八面鼓上,黑赤交映,鎏金的鼓钉璀璨闪亮如星。

我将怀中那坛酒往空一抛!

脚踩流云靴,足尖点在坤鼓之上,咚咚咚,几串铮然鼓声,九朝坤鼓四声响,声音激昂,仿若击打在众人心头。

小道士,你可曾记得前世,你在倾盆大雨之中救下浑身是伤的我。

宽大的朱色衣袖一卷,那坛香气四溢的烈酒稳当当的回到我的右臂之中。

仰头灌下一口酒,七分酿成月光,剩下三分啸成剑气。

我敲昏了想要替我疗伤的你,你却在醒来之后还要救我

曲膝一跃,倾身飞起,凌空横斜,侧踢乾鼓,朱砂色衣摆翻飞,黑色流云靴在铮亮的水牛皮鼓肚间重重一击!厚重的九朝乾鼓发出一记浑厚的鼓响。

“咚——”!

小道士,你可曾记你曾伤痕累累来到我面前,只为送上那一株小小的食人花苗

朱袖一收,再次纵身跃起,侧身半倾,长腿横踢,沿着半月形轨迹朝九朝乾鼓一记一记击去,正中鼓心,咚咚咚咚咚,鼓声激昂,在重重烛火的大厅激起一阵阵的回声

小道士,你真傻。

为什么我说的每一句话,你都信以为真,为什么我说的每一句话,你都深信不已。

为什么明明知道我是仙界尘间人人得以诛之的魔界右护法杀舞陌,还对我这么好?竟然还会望着我的眼睛说——只要是你说的,我就相信。

身形扭转,脚尖一勾!

一面赤色鎏金的九朝坤鼓腾空而起,我侧身翻转,朱色衣袂蹁跹,脚跟一带,小坤鼓在莹润的烛火中划过一条漂亮的弧线,直直朝着一面面九朝大乾鼓袭去!赤色小坤鼓击打在九朝乾鼓上,一击两响,发出一串串恢弘凝重的鼓声,浑厚悠长!

“咚——咚咚————” 

小道士,小道士。

你能不能不要对我这么好

这个天下,再也找不到第二个对我这么好的人。

但你怎么可以在对我这么好之后,又全数将这些忘尽!而你又怎么可以,将昔日对我的好,全数给了另外一个人!

烈酒入喉,痛彻心扉!

满腔都是无处发泄的不甘、不情、不愿。

当年的九朝是不是就是这样绝望。

当年的九朝是不是就是这样悲凉。

十八面黑赤交相辉映的九朝鼓前,我侧身、翻转、横踢,小坤鼓狠狠击中九朝乾鼓,鼓点急促;我弯腰、斜挑、勾踢,小坤鼓在一面面九朝乾鼓之间凌厉飞撞,相互撞击,发出一声声绝望悲凉的鼓声

小道士,你是不是在怨我将你一剑穿心。

当年我跳下忘川崖,原想自我了断,但当我得知你还有一线生机时,我甘愿不见天日的沉舟湖底,等了整整漫长的三千年

三千年,不见日夜,唯有,无尽的残酷与折磨但只要还能见到你,一切在所不惜!

可是

那些曾经的曾经,再见到我的你,一点都想不起来了吗?

为什么,想不起来!

手一扬,那坛烈酒被我“啪”的一声掷向远处,摔得四分五裂,而我眼中的那抹湿润却烫得触目惊心,几乎将我整个人焚烧殆尽!

“三生石上望三生,”

“流水年年江月横。”

“曾是天家仙人客,”

“别来春月无数山。”

“春江山水难慰我”

“生生相望不相识!

凌厉的鼓声中,我用力吟完最后一个字。

弹入上空的九朝小坤鼓正在要落下,黑色流云靴在横臣于地的光亮鼓面上一点,犹如蜻蜓点水,咚的一声,朱砂色衣摆刹那飞舞,在色泽莹盈的灯火之中仿佛一层一层含苞怒放的清水红莲,我整个人腾空而起,膝盖弯起,重重一脚踢在眼前的九朝小坤鼓的赤色鼓腰上!

“咚——”

九朝乾坤鼓最后一声响,赤色小坤鼓狠狠击中半月形最大的那面黑色乾鼓,“嗖”的一下,贯穿前后,破鼓而出,决绝的鼓声响彻整座古城!

 

面画切换。

正在月下吹笛的龙莲仙子,以及不远处吹萧合鸣的少年小道士,同时被这道决绝含恨的鼓声惊动,笛声箫声骤停,之前绵绵的相思情意中断。龙莲仙子神情疑惑,而少年小道士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如此不安,如此心惊

少年小道士心神不宁,最终深夜离开了龙莲仙子的闲花阁,在妓院里找到了我。

此时鼓阵一片狼藉,昔日辉煌闻名的九朝鼓,破的破,倒的倒,恍如一世山盟海誓颓然轰塌。烛火有的燃烧殆尽,有的微弱残喘,半明半灭之间,十丈红纱层层翻滚,在夜风中摇曳涌动。

酒坛散落一地,酒香四溢。

我执着酒坛,居高临下的斜塌在几面叠架起来九朝鼓上。

朱红色的武士劲装披在肩上,在珍珠般莹润的烛火中泛着点点金色,露出里面一袭杏黄长衫,那折十六根扇骨的泥金纸扇别于腰间,姿态放浪风流,肆意不羁

清风四卷,红纱涌动,犹如魅影。

少年小道士一层层掀开,大声喊着我的名字,声音满是担忧:“杀殿,杀殿——你在哪?”

杀殿,杀殿。

我不是什么杀殿,我是杀舞陌!

力道一下重了,酒坛被捏碎,酒水哗啦流出,滴淌在我的指间。斜斜将手指放在唇边,我伸出舌尖,一点一点舔尽酒香,任凭小道士喊得嘶声竭力,一声也不应。

“杀殿,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不见我!”他陷入这红纱迷魂阵犹不知,反而使出内力大声道,“我们不是生死与共的兄弟吗?!有什么话不可以对我说”

手指一弹,一片碎瓷袭去。

小道士“啊”的叫了一声,他看不见我,我却能隔着层层红纱看见他捂着脖子的侧影。

有埋伏,杀殿,你要小心——”